第七章

2025-03-25 22:58:58

突如其来的半天休假,最后还是都耗在厉恒的床上。

夕阳西下,窗外的光线逐渐转暗,窗内也跟着陷入昏暗中。

涂冬颜窝在他怀里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

我们该回家了。

她喃喃的开口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又向他挨近了些。

这里是他原来租赁的房子,当初他回台湾并不是为了定居,而是回来办事的,事情办完就要回美国完婚,所以才会租下这间公寓暂住。

可是他们俩却意外重逢又结婚了,所以他的一切都要重新安排,于是决定一家三口暂时借住在易傲阳的豪宅。

至于这儿,因为租期未到的关系,暂时就维持原状,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功用——让他们幽会。

我们该回家了。

她又喃喃的说了一次,惹得早已醒来的厉恒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这样压在我身上不起来,我们要怎么回家呢?他笑问道。

涂冬颜茫然的抬起头来,一脸慵懒神情的打了个小哈欠。

现在几点了?她揉了揉眼睛。

快六点了。

他微笑的告诉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她慵懒的模样,这样的她比平常更多了一份娇柔的女人味。

六点?那还来得及。

她点点头,不慌不忙的又重新躺回他怀里,因为平常她回到家最早也会超过七点。

来得及什么?厉恒问。

来得及回家。

她说,我平常都在七点到九点之间回到家的。

你的工作一直都这么忙?这么晚回家?她困倦地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还更晚。

那浩霆呢?谁帮你照顾?春雪做的是网拍的生意,可以在家工作。

她若有事要外出的话,做Sales的夏美就会跷班回家帮忙带小孩。

我和秋枫则是负责假日的时间。

你们过去一定过得很辛苦。

春雪最辛苦吧!不过还好小家伙们都很乖,三岁以后就很受教,四岁开始会帮忙做家事,五岁以后就会反过来照顾我们了。

他们几个的确都不像刚上国小二年级的小学生,聪明、反应快速,懂的东西多到让他傻眼,尤其是关于电脑的知识。

你们没想过要让他们跳级读书吗?厉恒好奇的问。

我们已经不能给他们一个正常的家庭生活了,不想让他们的求学生活也变得不正常。

她摇头说完,终于心甘情愿的起身下床,准备回家。

对不起。

他向她道歉。

涂冬颜猛然停下穿衣服的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又不是你的错,干么要道歉?如果我当年信守对你的承诺,三年就回来的话,你们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至少家里会有一个男人,一个父亲。

她摇了摇头。

过去的事别说了。

你还不快点下床穿上衣服,我们真的该回家了。

厉恒深深的看她一眼后才下床,穿好衣服后,他走到她身边先亲吻了她一下,才与她十指交握的走出大门。

他们一起站在电梯门外等电梯,看着显示面板上不断往上升的数字。

他情不自禁的将她的手背举到唇边亲吻,她亦转头对他微笑。

电梯门在此时叮的一声,滑了开来,他们俩同时转头看向电梯,与举步走出电梯的两人正好四目相交。

顿时之间,四个人全都愣住了。

夫人,凯莉。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厉恒镇定的开口唤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金凯莉敌视的眼光瞪着涂冬颜,双手紧握成拳。

厉恒下意识的将老婆搂进身旁,保护的姿态相当明显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你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夫人也是?他说着看向金凯莉身旁的贵妇人,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紧盯着涂冬颜看。

妈,你看见了吗?就是这不要脸的贱女人勾引厉恒,让他毁婚抛弃我的。

凯莉,你若再说一句污辱冬颜的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厉恒冷声道,尽管态度仍然沉着,但眼底却已闪烁着明显的怒气。

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了?金凯莉大声的说,气得声音发颤。

每次你都只会拿工作当借口给我难看,这次更过分,竟然为了一个丑八怪抛弃我,让我成为社交界里的笑话。

厉恒,你欺人太甚了!难看?他轻声嘲讽道:如果我真要给你难看的话,早在我听说你是整形过的假美女、真丑女时,我就直接退婚了。

她脸上的血色尽失,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以,你最好别再批评我老婆任何一句话了。

他严厉的警告她。

厉恒对涂冬颜亲匿的称呼,顿时又将金凯莉惹得火冒三丈。

你的老婆是我!她尖声喊道。

见这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他决定不再理她,转而面向她母亲。

夫人,关于解除婚约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经跟老板解释过原因,而老板也已经亲口答应让我这么做了,所以——我不答应!金凯莉尖声打断他的话。

如果您有问题的话,请直接找老板好吗?我先告辞了。

厉恒完全不理她,迳自把话说完之后,便倾身按了下电梯的按钮,电梯门再度打开来。

走吧。

他轻柔的对涂冬颜说。

你们给我站住!我不准你们走!金凯莉尖声怒喊着,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一个跨步挡在门道上,不让电梯门关上。

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他以非常自制的语调冷声警告她。

厉恒。

涂冬颜小声的轻扯了他上衣一下,希望他不是认真的想动手。

他更坚定的将她搂在身旁,冷言对金凯莉命令道:走开。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爸爸给你这么多好处。

她对他厉声怒斥,目光一转,看向涂冬颜时,脸上表情立刻充满了怨毒与恨意。

你!就是你这个贱人勾引他、迷惑他,才会让他——够了!厉恒再也忍不住的厉声喝道,一步往前,手一推,就将她挡到电梯门外去,我警告过你了。

搭着电梯到地下二楼的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滑进车阵中时,他脸上紧绷与愤怒的神情仍挂在脸上,让涂冬颜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你可以暂时请假一段时间,不要去上班吗?他在一阵沉默后,突然开口问道。

你担心她会再跑到银行去找我麻烦?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厉恒点头,一脸忧愁。

虽然我曾经和她订婚有半年的时间,但是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想过她是这么疯狂、不可理喻的女人。

依照刚才的情形来看,我想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

其实我刚刚也想过这个问题。

涂冬颜老实的告诉他。

你可以请假吗?可以,她点头道。

不过没办法从明天开始请,因为有些工作我必须交接才行。

那么明天我陪你去上班。

应该不用吧?我已经决定了。

他深情的握住她的手。

隔天早上到银行之后,涂冬颜第一件事就是向经理解释情况和理由,希望能获准请假。

经理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评估过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之后,终于勉为其难的允许她将特休一次休完,不过他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一旦事情解决之后,即使假未完全休完,也必须立刻回到公司上班。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她打电话给以防万一而坚持要陪她来上班,却被她挡在大门外的厉恒,告诉他这个消息之后,便开始忙碌着一连串的交接工作。

来来往往的客人并不会因为她在忙而不打扰她,所以除了忙交接之外,她还得忙着应付客户,以及将自己的客户介绍给代职的同事,差点没忙翻了。

工作愈忙,时间过得就愈快,转眼之间已逼近下午一点了。

一直安分的守在大门外的厉恒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威胁她如果不出来陪他去吃饭,他就要直接进来逮人了。

拗不过他,涂冬颜只好乖乖的找个借口离开,陪他去吃午饭。

下午的时间依然忙得不可开交,银行在三点半准时降下铁门,但是有几位特地前来找她的客户,依然透过银行旁边的小门走进来找她咨询投资理财事项。

而厉恒在铁门降下时,便大剌剌的直接走进来,坐在大厅里等她。

他伟岸俊帅、温文尔雅的模样在走进大厅后,就成了在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有些眼尖的同事认出他就是那天带着一大把玫瑰花束,当众下跪向涂冬颜求婚的大帅哥后,开始对她眉来眼去的揶揄她。

她能怎么办?只能尽量低着头专心工作了。

夫人?突如其来的讶异声在大厅里响了起来,让涂冬颜倏然抬起头,因为她认出说这句话的人正是厉恒。

一个中等身材、打扮时髦漂亮的中年妇人,在大厅中停了下来,涂冬颜立刻认出她就是昨晚陪金凯莉一起出现在厉恒租屋处的妇女,也就是金凯莉的母亲。

她们母女俩果然不肯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厉恒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金夫人身边。

请问您到这儿有事吗?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金夫人露出有些僵硬与不知所措的表情,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了涂冬颜所在的位置。

夫人,如果您是为了凯莉而特地到这里来找冬颜的话,我很抱歉,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不会让您接近她。

他面不改色,却语气强硬的对她说。

我不是……金夫人欲言又止的摇着头,再次将目光移向涂冬颜,眼底充满着一种令人不解的复杂情绪。

我并不是为了你和凯莉之间的事来的,我可以……你可以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吗?她请求的说道。

厉恒仔细的观察着她,看起来是不像在说谎。

但问题是,排除他和凯莉的事之外,他想不通夫人想对冬颜说什么?您想对她说什么,也许我可以帮您转达。

他们俩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现场每一个人耳中,当然也包括了涂冬颜。

她看见经理怀疑的目光已经转向她,她轻叹一声,向同事与客户说了声抱歉之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向他们。

夫人,听说您找我有事?她向她轻点了下头,然后直接问道。

金夫人对她点点头。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一谈吗?涂冬颜犹豫了一下,然后轻点了个头。

请您跟我来。

带她走上二楼进入贵宾室中,厉恒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将门关上,金夫人却介怀的看了跟来的人一眼。

我和冬颜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厉恒伸手将涂冬颜拉到身边,保护性的圈着她。

您想说什么,请您说吧。

金夫人看着他们俩,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将目光往下移到她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那里有一个形状很特殊的淡蓝色胎记,就像块拼图一样。

涂冬颜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怀疑的付度着。

她该不会是想拿她手上丑陋的胎记作文章,说她不配厉恒吧?我可以请问你今年几岁,是在几月份出生的吗?金夫人终于开口问道。

她呆愣了下,不解的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厉恒,发现他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但那只是一瞬问而已,接着他立刻蹙起眉头,以深不可测的眼神紧盯着金夫人。

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吗,夫人?金夫人不安的紧捏着自己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只是好奇。

她低声说了个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答案。

好奇什么?厉恒不死心的追问。

她沉默的将目光转向涂冬颜,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与神情,似乎有着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冬颜不知自己是在几月出生,因为她从小就是在育幼院里长大的,她是个孤儿。

夫人,你想知道的其实是这件事对吧?你是冬颜的亲生母亲对不对?他语出惊人的猜测。

金夫人猛然一颤,瞬间面无血色,而涂冬颜则如遭五雷轰顶般,震惊得无法动弹。

厉恒?她缓慢的抬头看向身旁的他,脸色苍白,无法自己的对他摇头。

这不可能会是真的,他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呢?金夫人不可能会是她的母亲,不可能的。

厉恒安抚的轻拍她一下,神情温柔而歉然。

你的眼睛和夫人长得很像,我原本没注意到这一点,直到她一直盯着你手上的胎记看,还试探的想问你几岁、是在几月份出生的,我才慢慢的发现到这一点。

夫人,我猜对了吗?金夫人只是泪流满面,没有回答。

是真的吗?涂冬颜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妇人,哑然的开口问道,想听她亲口回答。

对不起。

她只说了这句话,却已间接的承认了一切。

涂冬颜霎时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全身更是动弹不得。

她无法了解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找亲生父母,因为她早已把国际儿童村当成自己的家,把院长老师们当成自己的亲人、父母。

她压根儿就不曾觊觎过亲生父母会来寻找她,因为当年他们会狠心抛弃她,就表示她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然而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一场梦吗,还是一个她自以为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不起,我还有工作要做。

她面无血色的起身,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曾经狠心抛弃她的女人,愈远愈好,愈快愈好。

冬颜。

金夫人起身叫她。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她怒不可遏的回身吼道。

不只金夫人和从未见过她生气吼叫的厉恒吓了一跳,就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

涂冬颜浑身僵硬迅速说了一声对不起之后,转身就走。

冬颜。

厉恒随后跟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慌乱匆忙的脚步拉停下来。

你没事吧?他以一脸担忧的神情深深的凝望着她。

她先对他摇头,接着却顺势偎进他怀里,将脸深埋进他温暖的胸膛中,早已经模糊双眼的泪水默默的淌进他心中。

厉恒完全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应该要更谨慎处理这件事,不应该这么急就章没认真考虑到她的心情,就突如其来的惊爆这一切,害得她如此伤心。

他真的很该死!对不起。

他亲吻着她的头顶,低声忏悔。

涂冬颜在他怀里摇头,声音因哽咽而模糊不清,不是你的错,是她。

你恨她吗?她沉默了好久好久以后,才哑然的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她恨她吗?晚餐后,涂冬颜一个人关在房里思考这个问题。

说真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恨她,因为她实在没道理要去恨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可既然不恨她,又为什么会对她怒吼呢?自己真的不恨她吗?不,她恨她。

恨她当年既然已遗弃她,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就这一点,她真的很恨她。

她不该出现承认她的,不该用贵妇人的姿态,带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另外一个女儿出现在她面前的。

同样是她怀孕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和金凯莉之间的待遇会差这么多?她当年到底是什么理由非抛弃她不可,为什么在过去二十六年没来找她,现在却又突然冒出来认她?房间门被打开,厉恒推门而入走向她,手里拿了支手机。

是她。

她想和你说话,你要接吗?如果不想的话,我替你回绝。

他以严肃关心的表情凝视着她。

涂冬颜面无表情的没有回答,半晌之后,终于犹豫的朝他伸出手来,因为有一件事她一直想要问。

厉恒将手机交给她,并落坐到她身边的位子上,搂着她肩膀的手给予她力量。

喂?她将手机拿到耳边,缓慢的开口道。

冬颜?是你吗?那头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一顿之后,又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准我叫你的名字。

对不起——有什么事吗?她冷淡的打断她的话。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以哽咽的声音接着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

当年,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会抛弃你的。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好吗?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她只想知道这个。

当年我才二十岁,还是个学生……涂冬颜一怔,忍不住轻扯了下唇角。

这还真是个好理由不是吗?那么当年她生下浩霆,春雪生下浩云,秋枫生下浩雷,和夏美生下浩霙、浩霁的时候,她们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样的理由把他们全都抛弃呢?我发现怀孕时已经太晚了,不能堕胎……骤然,一股疼痛的感觉迅速在她体内扩散开来,拦都拦不住。

她的母亲竟然从来就不曾想要过她,生下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发现太晚而不能堕胎?我不敢告诉家人,因为我爸妈在中南部都是有头有脸的望族,我若说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我不能丢他们的脸。

你能了解吗?我能了解。

了解她原来是一个那么自私自利的人。

是吗?太好了。

那我以后还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我想不要比较好。

她淡然的拒绝,如果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冬颜。

金夫人倏然叫道。

还有什么事吗?她以客气而疏远的语气问。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金夫人欲言又止。

涂冬颜安静的等待着她把话说完。

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把厉恒还给凯莉?她的脑袋一片空白,除了麻木之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震惊或伤痛。

她可以对她更狠心、更绝情、更过分一点没关系,反正她对她而言,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默不作声的把电话挂断,然后把手机递还给厉恒。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接过手机,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柔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要我把你让给她女儿而已。

什么?!厉恒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激动的站了起来。

没关系,这样也好。

这样一来就算我恨她,也不必觉得有罪恶感了,你说对不对?她伸手拉他,反过来安抚他。

她本来不想恨她,真的不想恨她,可是面对这种情形,叫自己如何不怨不恨?涂冬颜伸手紧紧的圈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