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依旧,打斗依旧,吹牛依旧,一切依旧。
这十年一届的华山论剑,还真的是……无聊依旧。
啊,好热闹!打群架呢,一大群据说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英雄豪杰同时挥刀互砍呢。
多么难得一见呀。
哦,简直是一一丢脸!你呀。
无聊地曲指弹了看戏看得兴高采烈的阿单一记,同样隐在茂密的梅林间举目远眺的黑衣摇头,我早说过了,这什么华山论剑只是白费工夫的孩子游戏而已。
偏你不听,非要再来看上一回。
如何,倒胃口了吧?十年前她还没看够呀?这次出谷,原本是想带阿单好好游历一番的,根本不想再来这里浪费时间。
至于那宫姓男子的邀约,他更是从未听进耳中。
哪知阿单在无意中听人讲起华山论剑之期又至,顿时兴趣一起,才不管他的拒绝,硬要拉他再来看上一回。
才没有。
就算真的倒胃口了,也是不能让黑衣知道的,免得被他嘲笑,我拉你来,是有理由的呢。
她是为了他好,十年前你同那个老道人比试武功,根本没分出胜负对不对?即便分出了胜负又如何?他从来不曾在意过输赢。
修习武功只是为了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其他什么扬名四海、天下第一从来不是他想要的,好了,看了这么久,可以走了吧?再等一等嘛!既然来了,不看完热闹就走怎么可以?黑衣,你就再下去同那个道人比试一回好不好?呜,她好想尝尝扬名江湖的滋味。
将你期待的眼光给我收回去。
想扬名自己去扬,请不要打他的主意,谁叫你懒。
如果你……停啦!支在颌下的手一翻,转而盖在黑衣双唇之上,阿单瞪他,你是不是非要看我再痛苦一回才开心呀?呜,那惨痛的乌龙,是她阿单这一辈子的痛脚啦。
好,好,我不提行了吧?拉下捂住自己薄唇的手,黑衣再度摇头。
黑衣,你就下去同他再比试一回嘛!那个老道人正好在场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的‘风起云涌’不是又到第六重了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吗?知道了又如何?无非是被人眼红罢了,你明知我是不爱这些的,又何苦折腾?可我爱呀!她回答得理直气壮,想当年我受了那么大的苦,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你呀?翻旧账也不错,联络感情嘛!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为了我也应该去……忽地眼睛大睁,用力瞪着不远处的热闹场景。
咦?为什么不打了?她正看在兴头上呀?有人施了迷烟。
黑衣淡淡地一笑,将场中人的怒骂翻译给双耳竖起的阿单听,大概是打不过,所以用了些非常手段。
这孩子只会看热闹,并没有瞧出场中群殴的人属于所谓的正邪‘两派。
就像你十年前遭暗算一样吗?阿单无意间问了句。
我遭暗算?!黑衣的心一动,转首看向阿单,你是什么意思?你忘了五年前你的走火人魔了?阿单骄傲地抬高脑袋,很是得意,经过我这么多年的分析,你的走火人魔十有八九是遭人暗算的!嘻嘻,对她刮目相看了吧?我这几年的医书可不是白看的哦!小鬼头。
黑衣曲指再弹她一记,所以你硬要拉我来这里?对呀!她马上掏出救命恩人的高帽子戴上,我的苦不能白受,你一定要帮我讨个公道!你就那么确定当年我是被那个友梅道人暗算的?这孩子,除了爱哭、嗜肉、怕痛之外,心眼倒是越来越多了,我倒从来没想到,你也长大了。
一直被她矮矮小小的个头欺骗,总以为她还是那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小孩童。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喂!什么意思?我可是很聪明的哦!她受的罪岂能白受?至少要讨一点儿公平吧?我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那个友梅道人,你从来不曾和谁动过手了一对你下毒的除了他还有谁?或许吧。
他望着远处,只是淡淡地一笑,过了这么些年了,我并不想再追究。
其实他也心知,当初他的走火人魔的确与那友梅道人脱不了干系,但去找那道人报仇,却也是从未想过的。
可我想追究。
当初受苦的人可是她阿单哎。
呜,想起那乌龙的散淤来,她就忍不住发抖,那份巨痛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我不管,反正你要帮我去讨一个公道回来!双手紧紧揪住黑衣的衣领,杏眼恶狠狠地一眯。
好,好,我一定去给你讨一个公道回来!黑衣转回远眺的视线来,伸手小心地扶住身形不稳的阿单,你小心一些,咱们还在树上。
这孩子从来不看场合,说来就来的行径让他好头痛。
怕什么?反正有你嘛!回答得更是理所当然。
你呀。
他无奈地叹息一笑,好啦,咱们走吧。
远处的论剑终于以一派人马的大获全胜、另一派人马被点住穴道用绳索串成粽子而告一段落。
呸!华山论剑?纯粹是华山群贱!什么正义,又何谓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自诩的正义,还不是一样的小人手段?走?你还没去帮我讨回公道,我不走!她不是小孩子了,请不要应付她。
不过去,我如何给你讨回公道?一手抱住阿单,他飞身纵下隐身的梅树,大涉行往论剑之处,一会儿不准开口说话,只准乖乖地站在一旁,知不知道?依那些论剑的江湖久物们所使出的小人手段来看,他的防人之心绝对是有必要的。
何况,还有十年前的教训,不是吗?知道啦。
她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的,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偷偷站在一旁看热闹就是了。
她从黑衣手臂上跳下地来,笑嘻嘻地保证。
希望你说到做到。
黑衣曲指弹她脑袋一记,转身。
独自步出梅林而去。
又弹人家。
摸摸有点儿麻的脑袋,阿单冲远去的人挤出一个鬼脸,总有一天,看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这人原本很是厌恶他人的碰触的,但这几年来,却越来越习惯对她动手疼爱,真不知道是谁让他转化了性子的!再皱了下鼻子,她也向梅林外走去,但只走了两步,却在眼角瞥到某一事物后又停了下来。
☆☆☆☆☆你看我做什么?双手抱紧身后的梅树,小小的孩童在阿单好奇地对他看了又看后,忍不住恼了。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哦喔,很精神的小孩子哟!圆头圆脸的,甚至连小小的身躯也是圆圆的。
想当年,她也没这么好看呢!走,少烦我!小孩童闻言更是绷紧了圆脸,圆圆的眸狠狠一眯,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不然休要怪我不客气了!他可是身怀武功的!哇,好没礼貌的小孩子!好凶哦,你爹娘难道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吗?我没有什么见鬼的爹娘!小小的孩童双手一推身后的树身,一个纵跃便跳到了阿单身前三尺处。
手一扬,我再说一次,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不、要、惹、他!啊,他真的好凶!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同你说话呀?哼,仗着自己会两手拳脚就这么凶,小心长大了嫁不出去!脸一板,阿单决定走人。
站住!小小孩童手握成拳,用力向阿单一晃,道歉!为什么我要道歉?不讲礼貌的人可是他呢!我、平、生、最、恨、的、便、是、女、人!小小孩童一字一字地咬牙道,道歉!胆敢说他是嫁不出去的女人?!哼,若不是承诺了爷不会无故动武,他一定要一一恨?哦喔,这副咬牙切齿的摸样的确很恨的,没有女人哪里来的你呀?小兄弟!她突然亲亲热热地唤一声,很识时务地改了称呼,好吧,好吧,不知者不为罪,我向你道歉总成了吧?呜,黑衣不在身边,她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我不烦你了,我走,我走。
站住!想这么轻松地走开?没那么容易!那个人是不是武功很高?哪个人?哦,你是说他对不对?手一指远处快要开始论剑的人影,她昂首一笑,他呀,绝对的天下无敌!啊,她要快点儿过去,黑衣在为她讨公道呢。
她若不在现场,岂不是对不起黑衣?好啦,我要去看论剑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再瞄了眼圆圆的可爱孩童,她心中一动,你也在等人对不对?看着小孩童的双眼不住地望向论剑场角落里那群刚刚被抓起来的人马,还一脸的焦急,阿单的心一动。
你……认识他们?要你管!狠狠地眯起圆眼,小小的孩童大步走向论剑场所的那一角落,根本不理会阿单。
呜,没礼貌的小孩!阿单翻翻白眼、摸摸鼻子,跟在小小孩童的身后,也快步往论剑之地走去。
☆☆☆☆☆你!竟然是你!瞪大的眼再也合不起来,友梅道人一脸的震惊,怎么会……怎么会……黑衣怎么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十年前他明明中了自己的梅花散的!果然是你。
黑衣冷冷地一哼,薄唇讥嘲地上勾,枉你一代武学宗师。
行事却是那般的卑鄙!如此狭隘的心胸,还胆敢自称是天下第一人?你、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来,友梅道望了眼四周开始交头接耳的各门各派,心中杀机顿起。
我不是来听‘你你你’的。
黑衣垂眸望也不望友梅,十年前的旧事我并不想追究,我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友梅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宝剑,早已全神戒备。
我虽不知十年前你是如何动的手脚,黑衣依然淡淡地说,可我却知一定是你。
我这次来,只要你说出如何化解而已。
他虽说得极是轻描淡写。
又含糊不清,在旁人听来,很是摸不着头脑,但他却知眼前这道人会心知肚明的。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见黑衣如此说,友梅终于安下心来。
他望了望四周目不转睛看着他与黑衣的各门各派,不由得哈哈一笑,少侠,十年不曾相见,可好?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何好之有?黑衣冷声问道,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应该明白的。
少侠。
友梅的心越来越安,在场诸位皆是咱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贫道不才,愿与少侠引见一番,不知少侠愿意否?看来黑衣极力想避免与自己动手,他的梅花散似是已起作用!我只问你,如何化解。
来,少侠,这边请,这位是……友梅径直呵呵笑着,迈步走向比武场的北侧。
然后,眨眼之间,变化突起!黑衣知道这道人心中必怀不轨,早已心有提防,见一道白光朝己飞速而来,他不屑地哼了声,身形却一动不动,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待白光奔近自己时,才轻轻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只听一声轻响,那白光已斜斜地飞过黑衣的身侧。
再然后,只听哎哟一声,旁边不曾躲闪过的某人已倒地不起,顿时众人一阵大乱。
黑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嗤声一笑。
道长!马上有人冲过来,甚是愤怒地直指友梅,我师弟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东诚,此话何解?友梅指向黑衣,我只是想试一下这位少侠的功夫而已。
试功夫?有这样试的吗?被称为东诚的男子恨恨地咬着牙,枉道长是武林中有名的长者,行事却怎地这般?!他难道没长眼吗?友梅所说的试功夫怎么试得如此凶狠?!这位少侠,看尊下应该是武功不错的。
既然道长有意试你高下,你又何必闪躲?害得他师弟枉受这无故之灾!黑衣却依然冷冷地望着这一切,面容沉静,一语不发。
少侠。
友梅还是呵呵地笑着,心中却早已乱成一团。
他错了!黑衣轻易便能躲闪过他使尽全力的一击,他便知黑衣内力不但未曾受他‘梅花散的影响,甚至内力更胜十年前!我问你如何化解。
黑衣瞥也不瞥身旁叫嚣不断的东诚一眼,只静静地望着友梅。
我……我不明白你说……说些什么。
见四周议论纷纷,友梅尴尬地一笑。
我借由‘散淤’之法,险险地得回性命。
黑衣直视友梅,见对方一下子愣住了,便知自己用对了法子,但替我承受内息的人却几乎性命垂危。
我问你,如何化解。
你!友梅闻言先是僵住,而后神色大乱!黑衣果真使用了散淤之法!我不想再听你‘你’下去了。
黑衣的面色一沉。
可你现在的武功?!再练就是了。
黑衣冷冷地一笑,友梅,我说过了,我来寻你、并不是为了讨回公道。
这混浊的武林,这可笑齣江湖,怕也是没什么公道可寻的,我只想问你,如何化解。
那……那人……承受散淤之苦的那人在哪里!那人很好。
黑衣的视线淡淡地瞥到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阿单,不由得温柔起来。
我要见他!友梅一字一字地讲,他若还活着,我要见他!见她?黑衣哼声一冷,你害得她几乎……你还想见她?休想!不见到他,我如何化解?友梅本想再说下去,眼角却瞥到有人朝他走来,便不再言语。
道长,少侠。
翩翩白衣的宫立松朝这边走来。
呀,是宫兄!一旁的东诚先抱拳一礼。
立松。
友梅也立刻面色转换,和善地朝白衣公子一笑,贫道突见故友,一时欢喜,却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莫怪,莫怪!怎会见怪?宮立松朝黑衣点头一笑,少侠,数日不见,可好?心中却惊讶万分。
他那日见黑衣将竹筷射人那凶猛大汉的右膝,便知黑衣武功出众。
今日却见黑衣似是随意地一闪,便轻易地闪过友梅看似简单实则甚是高超的一招。
这个黑衣的武功实在是……黑衣却理也不理他,只静静地望着友梅,一语不发。
立松,你认识少侠?!友梅一愣。
数日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宫立松见黑衣并不与他答话,不由得有些难堪,道长,咱们暂且将比武论剑之事压后,先来商讨如何处置那些黑山余孽如何?啊,贫道只顾着与故友叙旧了。
友梅顺势朝黑衣点头,少侠,如若不嫌弃,请移驾到宫家别院,待正事完毕后再行畅谈,可否?未等黑衣答话,宮立松也笑着邀黑衣共行,少侠,可还记得那夜宫某所说的话?华山论剑乃我武林中的盛事,到宫家来的医者可是不少的呢!然后,他望了望四周,咦,那位小兄弟呢?黑衣沉默一刻,正要出言拒绝,却瞄到阿单躲在角落里正着急地朝他猛挥手,略一沉思后便点头道:那么打扰了。
转过身,不待友梅及宫立松答话,便往阿单的所在走去。
啊,原来在那里呢。
宫立松也见到了阿单,便笑着举手向阿单打招呼。
立松,你认识那个少年?友梅的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计较。
哦,我数日前曾在某小镇用饭时偶遇黑衣与那个小少年。
宫立松叹息地一笑,那小少年很是古道热肠呢,只可惜身有奇恙。
不知怎地,他头一次见到了那小男孩便心有好感,很想与他亲近。
身有奇恙?!友梅低声抽口气,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是啊,我曾……咦,怎么回事!正要仔细述说那次偶遇,却见原本囚禁那些黑山余孽的角落突然一阵大乱,一个人影几起几落,然后飞快地失去了踪影!快追,快追!一旁的东诚着急地大声呼喝,龙齐天被那黑衣青年劫走了!他看得很清楚,那黑衣青年从友梅和宫立松身旁离开后,就去远离人群的角落与一个少年碰面,似乎两人争吵了几句,那黑衣小男孩便气冲冲地跑向囚禁黑山余孽的所在,而那黑衣青年则是无奈地追在少年身后。
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吵架而已,却不料小男孩趁看守黑山余孽的众人不注意之际,跑进了黑山余孽之中,然后那黑衣青年也追进了圈子,后来更将那个男孩以及被点住穴道的黑山少主龙齐天抓住,而后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那黑衣青年已纵身一跃跳了出去!风云突变,待众人明白的时候,早已失去了三人的踪迹。
他们认识?!友梅顾不得其他,忙追过去。
他要得到那个承受散淤之苦的小男孩!难道黑衣也是黑山之人?!宫立松顿时也大惊失色。
那夜,他原本是希望己方能多一个高手,才对黑衣吐露了本次华山论剑的真实目的,心想就算黑衣不肯助己方多少,依他不管闲事的性子,也肯定不会出手帮助黑山,不料竟然会是这种结果!黑山虽已于十几年前被宫家剿灭,黑山之主也早已化为尘土,但依刚才黑山的十几名来者来看,武林极有必要对其再度重视。
而那名被黑衣带走的冷傲少年,乃是黑山新任之主!若真如此,只怕又要是武林以及宫家的一番浩劫了!毕竟,当年黑山之主丧命的原因,与宫家脱不得关系啊。
如今的当务乏急便是,全力剿灭黑山、并追回被黑衣救走的黑山少主龙齐天。
否则……宫立松没来由地一颤,冷汗顺着后背缓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