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沈怀楠进了户部做事情。
户部有四个司, 分别为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和仓部司。
他去的是户部司, 这里管的是大秦户口,土田,赋役等事物。
他的官职不高不低,上头有户部郎中和员外郎, 下头有他管辖的衙役, 他是正六品主事。
一进官场能有如此待遇,已经是极好的。
沈怀楠再次感叹自己这辈子的幸运。
他是有官服的, 深绿色, 倒是没有什么绣花,只在上面绣着鹭鸶补,看起来倒是有气势。
折邵衣给他穿衣裳, 笑着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你穿其他的衣裳总显得瘦弱,穿这件官服,却让人觉得气势十足。
沈怀楠特意去铜镜前照了照, 满意的点头, 我也觉得是。
第一日去上职,还是很激动的。
他们这些人,就不用去上朝了,还轮不到他们站在金銮殿上。
多晴进来说马车准备好了,折邵衣给他拿了一把伞, 万一下雨呢?马车待会还要回来的, 户部可没有地方给他们放马车。
等到快下值的时候, 多晴又要架着马车去接。
沈怀楠道:其实我骑马去比较好。
但是户部文官多, 大多数人还是坐马车去的,还有些家里没银子的,便是坐牛车。
多晴驾着马车而去,在门口看见牛车,还惊讶了一瞬,小的以为官老爷都有银子。
毕竟昌东伯府和文远侯府没落了,也穷,但还是有马车的。
沈怀楠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再是没落,也算是寒门,至少有门。
但是,少时艰难的那种农户高中做官的,无论努力多久,不贪赃枉法,便还是只能坐牛车,在京都很难买上东城的一座宅子。
他之前总觉得自己苦,后来出来做事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越是年岁大,便越能感悟这个道理。
所以,他的态度足够谦卑,做事足够踏实。
他想,无论陛下和太子想要他成为什么样子的人,他至少先是他自己。
皇帝和太子只有看见他做了自己,才能在他的身上写写画画。
假如他是一张白纸,那他先要自己描绘出自己是个什么字,什么图,自己首先要在白纸上画好,他画好了,那陛下和太子才可以在他的纸上再添上几笔。
这个道理,他悟了三年,在慢慢的悟出来。
户部司郎中甄世林就很喜欢沈怀楠这般的态度。
之前沈怀楠陪着太子做事的时候,两人就打过交道。
他指点沈怀楠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户部司在四个司里面,算是头一个,你出门办事,要谦逊,但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怀楠点头,恭恭敬敬的亦步亦趋跟在甄世林后面,道:下官谨遵大人的教导。
甄世林笑着道:怀楠啊,你少年就中了探花,又是会做事的,跟着太子殿下没少长见识,我是放心你的。
这就是卖好了。
沈怀楠也舒了一口气。
有人给你开小灶,总比有人给你穿小鞋好。
第一日也未曾做什么事情,折邵衣比他早到家,她今天去女学了。
给她们选了一批马,她们都很喜欢。
她自己不大,但是处事老成,比其他女子稳重很多,也细心,便这些采办都是她来做。
沈怀楠回来,怎么看着不高兴?折邵衣:高翰林家的三姑娘今日退学了,她年岁到了,要嫁人了。
她嫁的是云州,一去几千里,怕是此生都见不着了。
沈怀楠想了想,问她,是那个做诗句很厉害的姑娘?折邵衣点头,是她。
沈怀楠:云州跟京都全然不同,她以后的诗句必然是另一般,应该壮阔,应当豪壮。
你就等着给她修订诗集吧。
折邵衣笑起来,是,她也这般说。
只是故友离去,总是难免落寞的。
当年一起做事的人一个个出嫁,一个个离去,后面教导的小姑娘们也到了定亲的年岁。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众人来来去去。
她道:我有时候想,我也该出去走走,天地之大,我却没有出去过。
但是她离不开京都。
她的根在这里,这里也需要她。
折邵衣:你羡慕外放的官员吗?沈怀楠摇头,不羡慕。
折邵衣说的是离别和感伤,他说的就实际多了,外放虽然也可以攒功绩,但是在京都做好了官,也同样可以升官。
不过想要往高处去,还是要做几年地方官的。
但这都不是现在所能想的。
折邵衣松散他的头发,给他按摩,到时候,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沈怀楠将她的袖子盖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嗅了嗅,邵衣,到时候你记得一天一封信,不然我要生气的。
折邵衣笑起来,这才新婚燕尔,你就想着两地分居了。
她又问,你今日怎么样?沈怀楠:户部……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修建北城所需的银子。
如今,这里面的事情多,我在户部司,也能看见他们支银子的来来往往,今日还有人跟我打招呼,我刚开始没想起来,后来才想起来是太子的人。
应不是太子身边常跟着的,但是能被派遣来,说明太子真的需要人手。
沈怀楠,我怕是躲不过去。
他确实躲不过去,人人都知晓他是太子的人,他自己现在也当自己是太子的人,太子的话,他是必须要听的。
就看要怎么周旋了。
折邵衣叮嘱他,你可别想着贪赃。
沈怀楠就笑,放心,人人都盯着我,我想贪也贪不了。
他小声道了一句,你该担心的是太子贪。
这是个肥差,他跟五皇子两个人一起做事,互相牵制不怕,就怕一起烂在锅里。
沈怀楠心里的思绪一点点展开,道:只要有一人手不干净,怕是朝堂就要动一动。
他坐起来,换折邵衣躺在他腿上。
他一点点给她通头发,轻轻按压头部,手指头沿着头发不断的延长,道:希望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正在说,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姚黄无奈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宁平公主和盛九少爷来了。
折邵衣都要叹气了,不是昨日刚接走吗?怎么又来了?还是两个一起来。
一起来就是有事的。
两人将头发堪堪束起,穿上外衫出门见客,便见盛瑾安手里提着一小箱子,箱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宁平公主脸色很不好,一直攥着盛瑾安的衣裳,看样子是想把盛瑾安攥回去。
这怎么又打起来了?折邵衣问,你们三天两头闹,还真是……特别。
盛九,咱们就当不认识吧?你这三天两回来,我们也吃不消啊。
盛瑾安坐下就怒,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呢!宁平公主也怒,你还要脸不要脸了!盛瑾安吼回去,这有什么的!你自己怀疑,还不让我自己证明清白。
然后看了折邵衣一眼,反正,书是怀楠给的,我要是有问题,怀楠也有。
说着还说着还高兴了,露出牙齿笑,怀楠,兄弟我可是一直自己扛着,如今抗不住了才说。
沈怀楠看不得他这般高兴,盛瑾安是个运道很好的人,他高兴,就有人要倒霉了。
这个倒霉的人可能是他。
他忍住头疼,公主,是什么事情?书?什么书?他给盛九的书多了。
宁平公主还是要脸的,大半夜的,要不是实在拦不住,她也不能这般跟着来。
她叹气再叹气,再看看盛傻子,呆子,痛苦道:前几日我们吵架……来了,折邵衣努力竖起耳朵听。
宁平公主:……你们知道吧?还卖关子!沈怀楠啧了一句,我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能不知道?宁平公主倒不是卖关子,她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便又啰嗦了一句。
她倒是想直接说,但这事情实在是不好说。
折邵衣好奇心真上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宁平公主脸一红,你问他。
盛瑾安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道:她污蔑我!她侮辱我的人品!反正,今日他是一定要给自己力证清白的。
他气鼓鼓的看向沈怀楠,你今日可要帮我作证。
我之前不是从你这里拿走几本书吗?沈怀楠终于从他这我是清白之身别想污蔑我的神情里面明白了。
他也终于想起,他之前确实是把自己的夜间宝典给了盛瑾安。
他也痛苦了。
这人,怎么连这种事情也如此说出来。
盛瑾安将那个小箱子放到桌子上,这里面的书,虽然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却也是我买来的,我买来了,我就看看,我就学学——他委屈的道:但是我从来没去青楼的地界。
他学东西,肯定是要面子的,一直瞒着宁平,因花样实在是太多,所以惹了宁平的猜疑。
她怀疑盛瑾安去过青楼。
那些都是青楼的手段。
简直是胆大妄为,敢在她身上试。
盛瑾安就很气愤,他洁身自好,宁平竟然不信他!他就离家出走了。
昨日被接回去,但这事情没说明白,还是闹了起来。
盛瑾安这回可气着了,面子也不要了,他抱着箱子把书给宁平看,你瞧瞧,都是沈怀楠给的。
宁平一瞧,盛瑾安的姿势还真是……有迹可循。
她一软下来,盛瑾安就哼哼了一声,咱们就去沈家,把这事情说清楚,没准沈怀楠就去了。
他怒气冲冲,刚开始是吓唬宁平的,宁平觉得他不敢去,你去啊——盛瑾安哪里受过这种气,去就去!他就来了。
宁平傻眼了。
宁平追来了。
宁平捂着脸,她觉得好丢丑啊。
沈怀楠震惊,然后立马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没有!折邵衣笑盈盈的盯着他,沈怀楠瞪了一眼盛瑾安,将箱子里面的书接过来,我给了你这般多吗?我只记得给了几本啊?盛瑾安眼睛滴溜溜转,你给的几本看完了,我就去你书房里面拿了几本。
折邵衣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书房还有那么多哦——盛瑾安做鹌鹑样不说话,宁安越来越觉得丢脸,埋头不说话,沈怀楠觉得冤枉,很久很久之前买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盛瑾安立马指出不对劲,要是不记得了,搬家的时候怎么特意搬过来。
男人最懂男人了!沈怀楠顶着三个人眼光,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他硬着头皮道:但我这几本确实没看过,也不知道是青楼女子的把戏。
折邵衣啧啧两声,男人!她好奇的随手拿了一本,刚拿出来,一张纸轻飘飘的飘了出来。
盛瑾安也看过去,这本我还没看——这是什么?折邵衣捡起来,露出第一行字,第一行字,染着红。
这是一封血书。
血书不长,大概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堪受辱,准备割破自己的手腕流血而亡。
在这之前,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这封血书。
里面说,她本是良人家的姑娘,因为被拐子拐了,便被卖到了青楼里。
这里的姑娘在接客之前,都是要受些屈辱的,能活下来的,不过了了,活下来的,也没了求生的意志。
她在写信之前,便悟出了一个道理。
与其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如死去。
折邵衣看到最后,泣不成声。
宁平公主也没曾想吵架竟然吵出一个女子绝望的一生。
她沉默的坐在一侧,道了一句,青楼……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昂,晚了一点,三更12点前感谢在2022-07-20 11:41:29~2022-07-20 22: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螺西粉你吃不吃 30瓶;关山难度 5瓶;拖拖 2瓶;大胃王、是00喇、汤加菲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