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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25-03-25 23:02:01

老天!袁紫藤趴在床上哀嚎。

今天的及笄礼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她无端多出一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指腹耶!谁能想得到,老爹竟然在她连抗议都不会之前就将她给卖了?而她那位未婚夫,记得他叫……仇段,对了,是有名的将军之家的继承人,现任虎骑将军一职。

老天,那个不论长相、性情都像石头一样倔傲、毫无转圜余地的男人竟然就要成为她的相公了!还有他的母亲,那位长年守寡、独力养大遗腹子的仇老夫人,她那瞧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得到儿媳妇的喜悦,反而憎恶得像什么似的。

她以为她爱抢她儿子吗?搞清楚,她根本不想嫁好不好?太不公平了!一对双生子,同在母亲肚子里抚育而成的孪生姊妹,为何指腹的婚事就落在她头上,而非紫葵?仇段还说要尽快拣个好日子,以便迎娶她过门耶!幸好皇上密令突然来到,说是边关告急,将他调往边境,而婚事也总算因此延后。

真是谢天谢地,让她暂时逃过了一劫。

姊!袁紫葵清脆的呼唤在她背后响起。

门没锁,自己进来。

袁紫藤趴在屏榻上懒得起来。

袁紫葵拈着绣裙,轻移莲步进入内室,见着姊姊坐没坐相地赖在屏榻上,不甚赞同地抿了抿唇。

娘说真正的淑女要懂得端正的礼仪,坐不动膝、立莫摇裙……咱们那位淑女娘十四岁就跟老爹私奔了。

袁紫藤一句话堵得妹妹无言以对。

姊!袁紫葵踝踝脚,恼得满脸通红。

好啦,好啦!大美女撒娇了,她还能怎么样?乖乖直起身子坐好喽!找我什么事?袁紫葵未语脸先红。

你……今天早上那位仇大哥,他……我和仇段,嗯……眼尾一瞟,袁紫藤就知道别扭的妹妹想表达什么了。

我想跟爹说,我的身子不好,不宜婚嫁,尤其还是仇家的独子,那主母的位置我可扛不起。

你想,让爹去跟仇老夫人说,换你嫁怎么样?袁紫葵整张脸胀得像要冒出火来。

早上在大厅里她一眼就瞧见了仇段,他伟岸不凡的英武气概灼灼如华,她的眼光几乎无法离开他。

但……他却没有走向她,反而将象征结亲的传家玉佩赠给了紫藤。

他已经做了选择,他喜欢的是紫藤,不是她,她本该死心才是;可一整天下来,不论她如何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依然注视着他,那悬念如网成束将她紧紧地困住了。

而后,仇老夫人在离去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她多希望她那笨儿子选的是她,而非紫藤;老夫人说喜欢她,但愿能得到她做媳妇,倘若她不介意姊妹共事一夫的话,仇家愿一举迎娶双姝,入门后不分大小,谁先生下孩子,谁就是正室,问她可愿否?她兴奋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仇段舍她而就紫藤后,她居然还有此幸,得与恋慕中的男人共结连理!因此,她才想来求紫藤,请她接纳她,为妻、为妾她都不在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紫藤会在一开始就打起退出的主意。

紫藤不喜欢仇段,怎么可能?他是如此俊伟不凡的男子汉,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的。

但姊姊,终身大事是父母所定,你和仇大哥已有婚约,怎可轻易毁婚?可你也别忘了,仇段是独子,香火继承势必难推,你瞧我,像是可以帮仇家开枝散叶的样子吗?袁紫藤也知道仇老夫人不喜欢她,便是因为此点。

当然,这世上除了屈无常外,任何人见着她纤瘦的身躯都会误以为她命不久长;以前她觉得很烦,此刻才深切体悟到上天赐给她这副伪装,帮助她免除了多少麻烦?她其实是幸运的。

袁紫葵蓦然无语,她为姊姊感到不幸,她们同胞而出,不该只有她得到健康的身体,而紫藤却那样……她突感羞耻。

紫藤已经够可怜了,她怎还能与她争仇段?姊姊,我们袁家虽未受封,却也称得上是皇亲国戚,爹娘和哥哥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仇大哥既已选了你,就该善待你,否则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

唉呀!糟糕,这天真的小妹想到哪儿去了?袁紫藤脸色发青又转紫。

可是小妹,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身子是留在家里休养好;抑或拚了命去适应新环境,担起一家主母之职好?这……是啊!袁紫葵暗恼自己竟没想到脆弱的姊姊受不住环境的剧烈改变,那会折损她性命的,太危险了。

所以喽!袁紫藤继续游说道:还是由你代嫁最合适,既可谓仇家开枝散叶,成为仇段的贤内助,又救了我一命,一举三得呢!袁紫葵俏脸羞红得像春天迎风招展的桃花。

那……我这就去跟爹娘……呃!好熟悉的气息,如丝如缕溢满了整座香闺。

袁紫藤清楚知道这气息是属于谁的,可今天不是初一啊,他怎么会来?但不论他何时到访,她都会竭诚欢迎的,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发走紫葵。

她作势地掩起嘴,娇躯轻颤频频。

袁紫葵发现她的异样,急步过来扶住她。

怎么啦?又不舒服了?大概是太累了,你瞧,我这身子像是坐得住仇家主母宝座吗?她摇头苦苦笑。

对不起,小妹,今晚我是没力气去跟爹娘报告我们的结论了,明天再去如何?袁紫葵还能说些什么?她可怜的姊姊太柔弱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见!没人发觉袁紫藤无力的语声里隐藏的一丝雀跃;她太喜欢跟屈无常会面的时光了,简直是打心底渴望着!★        ★        ★屈无常从窗户进入了内室。

大异于往日的愉悦,他满身疲惫与沧桑,比她初次遇见他时还要狼狈。

老天爷,你怎么了?袁紫藤领着他走到屏榻边,让他睡卧其上。

他寂然无语,通红的眼紧紧锁着她。

突然,她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矛盾、挣扎与痛苦,浓浓的不舍溢满胸怀,忍不住她爬上屏榻,小手圈住他的腰。

她的温暖让他心口一荡,僵硬的身子缓缓软化,变成一种持续的轻颤。

终于……终于,他跟义父间也决裂了。

好几年前他就知道义父不信任他,但他一直努力想挽回颓势;他可以对世人绝情,但义父……不管他是不是以培育一名杀手的心态将他养大,他终究抚养了他。

在亲生父母卖掉他,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若无义父,他恐怕早早成了黄土一坯,也不会有今天的屈无常了。

然而义父多疑,怕他的能干总有一天会超越自己,进而谋夺幽冥教主之位,因此义父要先下手为强,除去他!父子相残,世间一大悲剧!他情愿被义父杀死,毕竟这人世间于他并无留恋之处,但义父却捉走了文判和武判威胁他。

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如何狠得下心肠抛弃两名忠心的护卫?他终究躲避不过这场征战。

他没有把握赢,一身的武功都是义父教的;在他还未出生前,义父就已经名震江湖了,徒弟如何打得过师父?但他却必须去打,为了文判和武判!这一仗他打算跟义父同归于尽。

有关这一点他绝对做得到,因为他不怕死;而义父却有太多的欲望,只要义父有一点点退却,他就有把握将两人一起……送入地狱。

可为何他觉得难舍?这凉薄的人世,还有什么东西足以牵绊住他的脚步?顺着心意,他来到了隐园,这才发现心头一直搁着他的糖娃娃。

二十岁时,他以为是自己年轻气盛,心性不定才会为她所惑;但二十五岁的今天,他又为了什么非在死前见她一面不可?糖娃娃,他布满血腥的人生中唯一的一点甜美,他真的真的好舍不得离开她……情不自禁地,屈无常伸出手臂用力回拥她,将她使劲压向他胸膛,恨不能让两人融合为一,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唔……他的力气太大了,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惊觉她的挣扎,他慌张地放开她,坐起身来,拚命深呼吸以压抑失控的情绪。

袁紫藤侧着身子凝望他。

他今天好奇怪,毫无预警地突然来访、樵悴的身形瘦了一大圈,还有拥抱她时的激动,在在显示了他内心的脆弱。

他一直是那样强壮又坚毅的啊!为何会有这样脱序的反应?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屈大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心事吗?屈无常凝望着她。

江湖血腥不该让她知晓,他想保护她一生的纯洁与快乐;但也许是压力已超过他的忍耐界限了吧?他的嘴巴似有自己的想法,它们不停地开开合合著,将他的身世、与义父间的纠葛尽数说了出来。

期间,袁紫藤始终握着他的手,待他说完时,她的小手捧住他的脑袋紧抱在胸前。

她的柔软几乎让他怅然而泪下,他怎么舍得抛下他甜美的娃娃去死?怎庄舍得?答应我。

袁紫藤的手指轻柔地刷过他披散的发。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忘了还有我在这里等着你;我会一直等,除非你回来告诉我不要再等了,否则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他浑身一颤。

她这是用自己的未来在牵系他的生命啊!他死、她也死,他活、她也活。

她居然这样待他……太傻了,他不值啊!答应我。

袁紫藤坚持要他的承诺。

紫藤,我……他不能答应啊!他……他怕自己办不到。

答应我!她低吼,沙哑的嗓音里难掩凄楚。

我要你答应我,拜托!他赴死的决心终于崩溃了。

紫藤,我舍不得你,我想活着回来,我想活着回到你身边。

原来他这么胆小,这一刻才知自己有多怕死,他想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

好,这是你说的,我相信你,所以我会往这里等着你,千万别让我失望了。

这是什么感觉?听到他答应回来,她高兴得像要飞上天。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救过他的命,而他则拯救她于黑暗的人生中,免于沈闷而死。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过命交情吧?只要他两人想在这冉冉红尘中继续生存下去,他们就缺少不了彼此。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能随便死了,也有了求生的欲望,如今他是跟义父立在同等的阵线上,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不过他还有她的支持做力量,他不能输,也绝不可以输,为了所有依赖他、与信任他的人,他要赢!父子相残虽是人间一大悲剧,但当屈无常看见义父对于文判、武判的残忍拷打后,他的怒气彻底爆发。

那对忠心护卫的状况唯有惨不忍睹四字可以形容,然而那些触目惊心的鞭伤和烙痕还不是最严重的。

幽冥教主打了两对铁钩穿过他们的琵琶骨,将他们吊在梁上,除非屈无常打赢这场仗,否则文判、武判只有被吊在上头、流干鲜血成为两具人干,变成所有心怀二意人的警惕。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用那种惨无人道的手法折磨死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屈无常忍无可忍,舞动血痕发出尖锐的啸声,艳红剑身旋成一幕血盾击向幽冥教主。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以为用这一招可以赢得了我吗?幽冥教主用的是一柄青绿色的长剑,剑气如虹,蛟龙也似地飞舞在四周。

屈无常被击退了一步、他的功力果然还逊幽冥教主一筹。

然而他也已非吴下阿蒙了,十八岁出道至今,他完成了数百件的任务,甚至连武林泰斗清原道长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凭藉的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血红色的长剑在内力催逼下仿佛暴增了一倍长,耀眼的光华让天上的日阳都为之失色。

少主小心!文判虚弱的提醒自梁上传来。

屈无常乍然回头,就见数名箭手正弯起了弓弦将箭尖瞄准他。

这不是一对一的决斗吗?你居然暗设埋伏。

他的义父曾经也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剑客,但自何时起,剑客变成了小人?哼,我是失信了,那又如何?只要我赢了,这个秘密就会永远变成一个秘密!幽冥教主下令放箭。

屈无常在极小的空间内挪移跃闪,长箭枝枝落空。

射文判、武判。

幽冥教主狞笑。

身为一名杀手,有了感情就该死。

住手!屈无常眦目欲裂,血痕像来自地府的冤鬼发出可怕的啸声,声音尖锐到足以摧金断玉,弓箭手们手中长弓的弓弦一一断裂了。

幽冥教主面色如土,他没料到屈无常的能力已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屈无常一一点了弓箭手们的穴道,随后飞身上梁救下文判和武判。

幽冥教主见机不可失,手中长剑直噬屈无常背心。

少主!才得自由的武判发现幽冥教主的诡计,急忙一掌震开屈无常。

幽冥教主一击不成,迁怒武判,一拳将他击得飞了出去。

武判!文判随即挣脱屈无常的扰扶,冲过去当了武判的靠垫。

哇!武判坠落的力道全数压在他身上,痛得他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眼见幽冥教主还想对文判、武判痛下杀手,屈无常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长剑飞旋,变成一团光球,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撞向幽冥教主。

你的对手是我──乍闻吼声,幽冥教主放弃击杀文判和武判,猛地回头。

以气御剑!天哪!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他年过六旬才习会的绝技,屈无常居然二十五岁就练成了!此刻不杀他,更待何时?他也回挽长剑,化身入青色的光球中。

半空中就只见到一团艳红色的火球和一团泛着寒气的青球相撞,火花飞溅,周遭的空气被撕裂、割开,旋成一股可怕的狂风。

十来名被点中穴道的弓箭手纷纷被风吹得撞向墙壁,委靡在地的文判和武判得抱紧廊柱才能免于被风吹走。

光球来回互击,刹那间分出胜负。

灰尘落尽,屈无常摔落地面,他的腹部插着一柄断剑,而血痕则全数没入了幽冥教主的胸膛里。

你……居然砍断了我的剑……幽冥教主张口呕出血箭,他不甘心地瞪圆双眼,死不俱目。

少主!文判、武判喜不自胜地冲到屈无常身边、扶起他。

你胜了,你终于打赢了,少主!从今以后,屈无常就是幽冥教第二代教主了。

屈无常的五官纷纷流出鲜血,他是杀了义父,但他并没有赢;他全身的经脉几乎被震碎了,他想自己是没救了。

但他并不怕死,就连在跟义父死斗的时候,死亡也未曾威胁到他;他满心只挂念着他可爱的糖娃娃,他答应过她会平安回去的,然而他显然已经做不到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傻姑娘真会在那里等他一辈子,到老、到死。

这般的深情厚义叫他如何受得起?帮我告诉紫藤,不要等我了……来不及交代完一切,他头一偏昏死了过去。

少主凄厉的哀嚎在血腥遍地的幽冥教里回荡。

此时胜败已经不重要了,能够活下去才是蒙天之助。

★        ★        ★唉──藤苑里,袁紫藤的哀叹声已持续了半天。

她作梦地想不到那个姓仇的这般固执,坚持非娶她不可,一大早送来给她的礼物已堆满了整座大厅。

听说那是为了补偿他得将婚期延后的过失。

因为他领皇命打仗去了,归期未定。

起码这一点值得庆幸,他很忙,忙到没空上袁府来娶亲,上天保佑,她不用立时嫁给他。

不过爹娘说了,既然仇家不介意她病骨缠身,那是她前辈子修来的好福分,不准她再任性,就等着仇段凯旋归来,便用他们举行婚礼。

不管她怎么软硬兼施、威胁哀求都没用,她嫁定仇段了。

而上天明鉴,她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个诰命夫人的宝座!她不讨厌仇段,但绝对会讨厌当他的妻子,光看仇老夫人严苛冷厉的表情,她就知道仇少夫人的饭碗不好端。

但说来说去最无情的,还是她四位兄长啦!只撂下一句会回来喝她喜酒就纷纷跷头离家了,妹妹有难也不帮,哼!差劲。

唉!第八千三百一十二声叹息。

她眯眼瞥着下人陆陆续续由大厅搬进她房里,仇段送的礼物:药材、珍珠、首饰、衣裳……迳是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男人都只晓得送女人一些俗物呢?并非每个女人都爱钱吧!她跳下长榻拖出床下屈无常五年来每月送她的礼物,样样稀奇古怪、没有重复,俱是她爱不释手的宝贝;他是真正了解她的心!她随手翻出一本武林异志,里头是近百年来江湖上各式兵器的排行。

她看得入迷,边瞧、边迈步向屏榻,期间不小心踢着仇段送来的一斗珍珠,圆润的珠子霎时散了满地,但她视若无睹,继续往前走,偶尔还踩坏几颗珠子,而她还是不以为意地捧着她的宝贝书,趴在屏榻上读得津津有味。

这款宝贝仇段不懂得送,只有屈无常懂得她自幼被扭曲、压抑出来的古怪性子;她喜爱尝鲜,只要是太阳底下存有的新鲜事她都想试试,所以她学机关、研究兵器、读兵书……她什么都玩,就是样样都只习了个毛皮。

她还很懒,没人在的时候她就整天趴在屏榻上玩他送的玩意儿、读他送的闲书;因为有他,她这五年的日子才能过得如此惬意又快活。

她无法想像嫁入仇家那种严肃的家庭里该怎么活?纵使食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也挨不住的,她宁可伴着屈无常浪迹天涯……啊!怎么会有这念头?她跟屈无常……和屈大哥成亲?羞赫的火焰自她粉颊上烧起,逐渐燃遍她全身。

可是在这场突然勃发的情潮中,她却诧异地寻不出一丝厌恶;好奇怪,她觉得她可以接受耶!屈无常了解她的好奇心,自不会扼杀她的尝鲜举动;他一直很疼宠她,五年来,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无一拒绝过;他会听她说些任性话、尊重她……细细想来,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适合做她这古怪丫头的夫婿?袁小姐……细细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冥思。

什么人?袁紫藤大胆地跃下屏榻打开房门,是听出了来人没有恶意,反而……那唤声充满了浓浓的哀伤。

啊!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门口看见一个血人,她骇得倒退一大步。

请你别叫,我不会伤害你的。

文判的招牌笑脸早已消逝无踪,痛苦代之而起占满他一身。

少主要我来告诉你,别再等了!少主?叫她别再等了,等什么?啊!她俏脸蓦地变成一片死白。

你的少主是屈无常?文判点点头,滚在眼眶中的泪差点儿落下。

屈无常伤得好重,他和武判用尽了全力也救不了他。

在昏迷过程中,屈无常一直念念不忘袁紫藤的名字,仿佛不跟她有个了断,就无法安心入黄泉似。

文判受不住了,只得来找袁紫藤,希望她去见屈无常最后一面,让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告一段落。

袁紫藤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双脚抖颤得几乎站不住。

他呢?他怎么了?现在人在哪里?少主……文判未语声先硬咽。

他受伤了,很严重,表小姐……文判忽然啪一声跪在她面前。

我知道这要求并不合理,但请你去见少主一面,他……直念着你……袁紫藤忽感一阵晕眩。

屈无常,他……她的心口揪得像要碎掉,四肢抖个不停,若非有想要见他的强大欲望支撑着,她早昏死过去了。

她拚命地深呼吸,脑海中迳是他五年来的音容笑貌,被她烦得受不了的无奈,抱着她的温柔,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千里寻找她想要的古怪玩意儿的辛苦……她……她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是如此地牵挂着他,而他怎能在未知晓前就弃她而去?不,她不要他死!五年前他一身是血地躺在她家柴房时她都能救他,这一回她同样也能救他回生!你起来。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凄然的坚强。

文判不知不觉站起身。

袁小姐……袁紫藤走过去打开衣箱翻出一件披风,并找到一瓶救命金丹;这是多年前鬼医风曲驰送她的礼物,听说可起死回生。

她倒出一颗金丹递给文判。

我看你也伤得不轻,服一颗吧!文判怔愣地接过药丸。

拇指大的金色丹药散发着一股醉人心神的香气,看起来确实功效通神,但……真的能吃吗?还不吃?袁紫藤凤眼一瞪。

我可告诉你,我这人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双脚没走过超过一哩的路;所以去见屈无常的路上都得仰赖你背我,不过我瞧你这德行,挨不挨得到回家都有问题,还背我咧!所以你最好赶快把药吃了,运气调息一会儿,咱们趁夜走。

听她这么一说,就算手中的金丹是毒药,为了完成屈无常的心愿,他也吞了。

想不到金丹一入喉,一股庞大的热气就自他丹田处窜出,渐次抚过他受伤的内俯,他赶紧坐下调息,半个时辰后,竟觉内伤好了五成。

那药真是救命仙丹啊!袁小姐,你那药……如果少主也能服下这金丹,说不定还有救。

还有九颗。

袁紫藤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时间了,在此拖越久,对屈无常的伤势越不利,能早一刻将这药送进屈无常嘴里,屈无常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咱们快走吧!你的少主还等着人救命呢!文判感激地向她磕了个响头,背起她正准备出去。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隐园’?袁青雨挡在藤苑门口斜睨着两人。

他本已离家,却在半路上瞧见文判急忙地奔往隐园,怀疑他心怀不轨,因此暗地里跟踪查看,怎想得到居然曾发现大妹的秘密?呵!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袁紫藤示意文判放她下来,双手环胸瞅着她三哥瞧。

我说三哥啊!你也在外头听了大半个时辰了,还不知道他的身分吗?该死的!袁青雨真想挖掉自己两颗没用的眼珠子。

过去十五年他是怎么看这大妹的?以为她娇弱可人、命不久长,结果呢?她可真不简单,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文判、屈无常都有如此亲密的往来,她到底是怎么办的?唉!莫非姓袁的都天生反骨?老爹以惹火皇帝舅舅为毕生职志、公主娘亲十几岁就跟人私奔了、两个兄长、一个弟弟……那更不用说了,个个麻烦到极点;好不容易有两位稍微正常点儿的妹妹,想不到……唉唉唉,真是家门不幸喔!不过……他笑睇着这初露古怪头角的大妹。

她不痛恹恹时,瞧起来还挺有魅力的!答应我,千万别无声无息地私奔,不然对仇家很难交代的。

我晓得。

袁紫藤点点头,随后爬上文判的背。

咱们快走吧!迟了怕真要给屈无常收尸了。

文判一听,忙将功力催逼到极致,背着她朝幽冥教奔去。

夜空中只闻袁青雨的叹息不绝于耳。

惨了,咱们家只剩一个正常娃儿了,唉!爹娘一定会很难过。

可是他嘴边挂着一抹窃笑,一点儿都看不出不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