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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25 23:02:01

位在山林深处的温泉,看似平凡无奇,却是传闻中能疗内伤的圣地。

冉冉白烟迷蒙了周遭的景象,仔细闻嗅,白烟中似乎隐隐带着一股清香,许是某种仙丹灵药生长于此,才造就了温泉的神奇疗效。

屈无常端坐温泉中,痛楚写满了他的眉眼,他全身抖如风中叶。

要接续受损的经脉就像身受千刀万剐那般难受,但他却非熬过不可,为了回复他一身高深的武功,以救袁紫藤脱离麻烦。

而袁紫藤就在他身边,手里持着一把竹签,正专心地把玩着。

担任护卫重任的文判、武判满脸不赞同地瞪着她。

他们的少主正在受苦,而她却半分担忧之情也不露,有没有良心啊?袁紫藤却天生有股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异能,她持着竹签绕着小小的温泉走,三不五时弯下腰在地上插下几支竹签。

直到一百零八根竹签被她东一撮、西一撮地安置完毕后,她才拍拍手,满足地坐下来凝视着屈无常。

经过几日的疗养,他腹部的伤已好了八成,整个人虽然还瘦削不堪,但已能下床走动。

而他下床第一件事竟是要求她带他去能助他恢复功力的温泉。

想来他是把她的问题当成生命中第一要务了,为了她,他什么苦都能吃。

她又惊又喜,虽也心疼他复原功力得受的苦,但她心知这男人一生以武服人,若失了武功,等于否定了他的生存权利,他必得恢复武功,才能活回过去那虽不愉快,却也自信满满的屈无常。

因此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尽管知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他好,但瞧他疼得五官扭曲,她依然心痛得胸口发胀。

唉!不知他这苦得再受上多久,他的内伤才会痊愈?倘若当初她跟着鬼医叔叔玩医术时能多用些心力,此时必能助他早脱苦海。

偏她好奇心极旺又天资聪颖,任何事只要让她留意个几回便能上手,因此养成她耐性不足的毛病;学东西只有三分钟热度,玩过即丢,啥事都只学了个三流。

有良药时,她能救他,至于其他也只能望天兴叹了。

吼!一声虎啸突地响起。

有老虎!文判、武判相顾大惊。

快挡住它,千万别让那畜牲扰了少主练功!无奈林中非人类领地,老虎才是真正的山里霸王,在文判和武判挡住它前,它已一个扑跃朝端坐温泉里的屈无常而去。

畜牲你敢!文判和武判同声怒吼,只有袁紫藤无动于衷。

然而奇异的事情偏就这么发生了;老虎在靠近温泉三步远处突地煞住扑势,接着自顾自绕起圈子,瞧得文判、武判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老虎在胡绕了数圈后,忽然落荒而逃。

袁紫藤目送老虎消失。

我在温泉周围怖了一个迷阵,让野兽不致袭击练功中的屈大哥。

文判瞧向温泉四周那些可疑的竹签。

这些竹签就是迷阵?对啊!她点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们一眼。

不然你们当我刚才是在玩啊?论心眼儿,这几个男人哪儿及得上她?文判和武判脸上一红,讷讷不能成语。

喂,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她问得自在。

两个大男人已懒得跟她生气,反正这千金小姐天生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比猪还懒。

我这就去准备。

文判拉着武判转身欲走。

但是武判忽地想起什么似地甩掉文判的手,问道:你既会布阵,那能不能布个大一点儿、守护功能强一些儿的阵式,以保少主不会受到任何人或兽的骚扰?袁紫藤连考虑都不用就直接摇头。

是不能抑或不愿?武判语气又沈。

不能!她毫无愧色地耸耸肩。

阵式这玩意兄我只学了个初级,深一点儿就不会了。

又是初级?文判掩脸,真想哭。

我说大小姐,你医术三流、机关图谱三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煮饭洗衣、多走几步路就要人背……说到最后他的眼眶都浮上薄泪了,干么犯贱去请一尊菩萨回来供奉呢?全都是他的错!瞧,武判的白眼都快将他瞪穿了。

我还会丹青、下棋、吟诗、弹琴、写兵阵、绘船图……她扳着手指,连续数了两圈,又故意对他们咧咧嘴。

可惜也全是三流。

武判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转身便走。

等等我啊!武判。

文判追在他身后离去。

袁紫藤吊眉吐舌给了他们一个大鬼脸。

我是什么东西都只学了个三流,统称下三流,但那又怎样?把我养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可是你们少主呢!她回过头,给了温泉中人一记甜得可以滴出蜜来的笑容。

对不对屈大哥,谁让你把我宠坏呢?屈无常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无奈地对她摇摇头。

你喔!何苦去招惹他们?没办法,谁叫他们让人看不顺眼!她说得仿佛那全是文判、武判爹娘的错,谁让四位老人家给他们儿子各生了张怪脸。

他们很讲义气,也很有胆识。

可算是他今生唯二的朋友了。

所以我没整他们啊!顶多气气他们。

他是拿她没辙的;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他欠了她两条命,情况更是不可能改变。

终此一生他只会怜惜她、保护她,或者……如果上天肯垂怜、给他机会的话,他会爱她一生一世永不渝。

你还要泡吗?她搬来文判、武判留下的毯子等着他起来好遮身。

不了,今天这样就够了。

温泉确实对他的内伤很有益处,他发现几处窒碍的穴道已有松动的迹象,但高温泉水却也让他腹部的伤口受不了,再泡下去他怕那道伤要复发了。

那快起来吧!她张开毯子等着他。

他苍白的脸上红潮一闪而逝。

你转过身去。

他一身赤裸,这不是一名未婚女子可以看的。

为什么?捕捉到他眼里的不自在,她粗鲁地大笑。

拜托!屈大哥,又不是没瞧过,现在你才怕羞,不嫌太晚?这会儿他脸上的赧红再也藏不住了。

紫藤!好吧、好吧!算她输了一回。

怕了你啦,我转身便是。

她一转过身子,他随即踏着温泉水上得岸来。

她耳里听着悉悉卒卒的声音,好奇心又忍不住往上升。

好了没?试探地问了句,她悄悄回过头。

不许偷看!喊完,他叹了声。

这是什么情况?往常这句辞儿不是姑娘们专用的吗?几时轮到他这大男人担心春光外泄了?都怪他的糖娃娃好奇心太强了,连男人的裸体都想探究。

也许刚才真给她说对了;养成她凡事学个下三流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屈无常,没有他的宠溺,她的好奇心怎会飙涨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小器!她轻啐一声。

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会坏了你的名节。

他已穿好衣服走到她面前。

以前你还抱着我睡呢!那时怎不说会坏了我的名节?老八股!那时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女子一生以名节为重,那是比性命更加可贵的东西,岂可轻忽?他教训道。

她嗤笑。

名节?那玩意儿一斤值多少银子?她才不在乎呢!微抬起头,对他勾出一抹甜滋滋的笑,差点儿连他的魂儿也一起勾走。

近一年,她成长地明显了,不再是五年前娇小纤弱的小女孩,身躯的抽长、伴随着窈窕的体形,她已渐渐有抹成熟姑娘的媚色。

那原本纯真甜美的微笑幻化成勾人心魂的酥甜,瞧着她清妍的娇态,常常会让他忍不住想碰她,若非此刻力不从心,他怕自己早已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屈大哥,想什么想得都呆了?她碰着他的手,被那骨节突出的触感吓了一跳,他瘦好多啊!不知得再将养多久才能养回他原本的健壮?她应该开始请文判、武判准备补品给他补身了。

紫藤,你回去吧!他的身子渐好,一定会控制不住碰她的欲望。

好啊!等你身体康复那天我便回去。

她赌气地鼓着双颊。

他不会懂的,她多想待在他身边继续享受他的疼宠,她不要回家变回那只养在金屋里的笼中鸟,更不愿嫁到仇家去,坐上那严肃又无趣的仇少夫人宝座。

紫藤。

瞧着她泫然饮泣的小脸,他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你以为我为何每月初一都非见你一面不可?不喜欢?她真傻,他根本是爱惨她了!因为你想念我,如同我想念你的来访一般。

她说得那样诚恳真切。

他明知该拒绝的,却仍失控地将她拥进怀里。

紫藤,我不该这么做的,以后你一定会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虽然他的嘴唇是那样地苍白而干裂,但对她而言仍然充满了诱人的吸引力,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啊!屈无常低吼一声,自制力霎时弃他而去,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攫住那想望已久的香甜。

她尝起来依旧是那样甜美醉人,比他日前意外获得的一坛百年女儿红更加香醇美妙。

袁紫藤在他身下体会到腾云驾雾的快感。

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稀世珍宝,那样为人所珍视、宝贝……她舒服地呻吟一声,以为自己会融化在他怀里。

然而屈无常却正好相反,那记呻吟唤醒了他的罪恶感。

老天!他做了什么?轻薄她?他以毁坏她名节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简直不是人。

他温柔而坚定地推开她,然后给了自己重重的一巴掌,苍白的颊上立时浮起一个红似焰火的巴掌印,瞧来颇触目惊心。

你干什么?她心疼得眼前一黑。

老天!他竟将自己的脸给打肿了。

一点小惩罚。

他还觉得太轻了呢!胡说。

她眼眶泛超薄泪。

屈无常,你给我听着,你既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就已经是属于我的了,你无权任意毁坏我的东西!他浑身一颤,这言辞打击了他。

袁紫藤知道自己太强势,这对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但他是个血性汉子,只要义之所趋,他必会再干下蠢事。

她永远忘不了初接到他重伤的消息时,那份心碎肠断的痛苦;当时她以为天地在她脚下崩裂了。

幸好最后他好起来了,不过那份痛楚依然深烙她胸口,难以抹灭。

她发誓不再承受一遍那种痛。

我要你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永不再让自己受伤。

屈无常愕然张大眼,在她严肃的面容下瞧见一抹深沉的关怀。

她是那么担心他,为了他不远千里奔驰而来,只为救他一命!他冷硬的心防龟裂得更加严重。

她是如此地美好,叫他如何割舍得下?咬紧牙根,他心痛得发抖。

我答应你。

他是配不上她,不过他可以担任她的护卫,守护她一生。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你。

听着他的允诺,她赶紧再追加一句。

不论是身体或者精神上,你都会保护我?你的平安、你的幸福、你的快乐……凡是你的一切我都会保护。

包括她未来的夫君以及孩子,虽然那会让他心碎。

君子一言既出驯马难追。

她与他互击一掌,立下盟约。

屈无常并不知道袁紫藤所希望的是何种保护?而如果他发现他最重要的任务将是保护她远离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他势必会很后悔今日的一时失误。

★        ★        ★为了让自己尽快痊愈,屈无常利用各种机会来锻链他的身体。

他亲自提水、砍柴、打猎……完全不要文判、武判的帮忙,并且每天泡两个时辰的温泉,终于,三个月后,他已隐约恢复了八成。

如今,他正赤裸着上身跟一棵大树奋战着,那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他必须将它们砍成烧柴适用的大小。

细碎的汗珠布满他古铜色的肌肤,在太阳光的辉映下,发出璀璨的晶光。

袁紫藤趴在窗口上看得目瞪口呆。

老天!他真是……他绝对是她生平仅见最威武英俊的男人。

她突然好想画画。

如同每一位见着奇特景象的画痴一样,她迅速自房中搬来文房四宝,将桌子推近窗边,看着他卖力地挥动斧头,将那幕雄伟的画面一点一滴描绘于纸上。

去张罗吃食的文判、武判正好回来,难得没见她趴赖在屏榻上装死,好奇地走近一瞧。

天哪!文判的下巴落到胸前。

你干么画少主的裸体?不行吗?她只空出一只眼瞄他。

或者我应该画茅厕?画那玩意儿干什么?文判惊叫。

那我该画什么?山水花鸟,或者美人、明月啊!为什么要画那些东西?当然是因为那些东西好看啊!她搁下笔,要笑不笑地斜睨着他,当下将文判惊出了一身冷汗。

相处数月,早知她不如外表般纯真甜美,实在是比恶魔还要邪恶。

我说错了什么吗?没有。

袁紫藤越笑越开怀。

我只是想,咱们对于绘画的理念其实满相近的。

你也承认不该画少主的裸体了?对嘛!姑娘家怎能随便画男人身体,要画就画山水花鸟,这样才文雅……不,我不是那意思。

她一语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觉得既然想画,就该画最好看的东西,而这‘鱼居’里,我瞧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及得上你们少主的万分之一魅力,你说我不画他,要画什么?文判张口结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行。

这鱼居里确实就属屈无常最有魅力,但由她来绘他,还是裸体画,这……他无言以对,求救的眼神瞄向身旁的武判。

后者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进厨房去准备午餐了。

那位袁大小姐的伶牙俐齿也不是第一天了,只有傻瓜才会总是学不乖地迳去招惹她。

袁紫藤咧咧嘴,对他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

你还有话说吗?文判立刻摇头。

很好,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今天这件事永远不会传进屈大哥耳里?当然。

谢谢。

看在他老实认错的分上,她决定原谅他。

我想武判大哥已经在想念你了,你要不要去帮帮他?我马上去。

一得赦令,文判溜得像阵烟一样快。

哼!她轻停了两声,收好画作,端起桌上的凉茶走出大门。

屈大哥,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喝杯茶嘛!她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其实只要瞧见她清甜如蜜的微笑,再多的疲累屈无常也感受不到了。

谢谢。

他接过茶水一口饮尽。

与他靠得这般近,他迷人的男人味儿盈满她鼻端,他贲起的肌肉就在她眼前,不知不觉她心跳越来越快。

老天!这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碰触他、渴望亲近他!娘亲以前说过,她初遇上阿爹时就想紧紧贴着他,再也不分开了,因此才会抛弃公主的身分与阿爹私奔;那种冲动是否跟她现在的情况一样?她非常确定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爱,没有丝毫的虚假与欺瞒,它们纯粹一如清晨的露珠。

只是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又是如何?她可以确定他并不讨厌她,甚至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不会费尽一切心力想要保护她、疼宠她!但爱呢?他是否爱她到愿意不择一切手段从仇段手中抢过她?倘若他的情不到这地步,那不管她是如何喜爱他,以致不愿下嫁仇段,她都逃脱不了仇家的逼婚。

或者她该给他一个测验才是;如果他对她的渴望一如她对他的,那么她就可以将指腹为婚的事情告诉他,并且要求他带她远走高飞。

她情愿陪他浪迹天涯,也好过踏入仇府那座严肃无趣的坟场。

砍柴砍得一身汗的屈无常忽然掩嘴打了个喷嚏,一阵恶寒溜过背脊。

怎么回事,又要发生什么不祥的灾祸了吗?紫藤?嗯!她笑得好不天真可爱。

屈大哥,你叫我有事吗?他瞧得心头一窒。

好美的笑容,甜得他的骨头都要化了……没事。

屈无常赶紧别开头,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欲望玷污她。

屈大哥,今晚三更后,你到后山来一趟好不好?好!太习惯应允她的要求了,他完全没想到她的邀约也许别有企图。

那么晚上见喽!过了今晚她便能知道,他究竟可不可以托付终身?★        ★        ★封存已久的血痕终于又重见光明了。

屈无常轻拭着手中的宝剑,血红剑身随之快乐地吟唱着。

自古名剑认主人。

血痕和屈无常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但自从他用这把剑杀了幽冥教主后,剑就一直被密封着;一柄被用来弑父的剑,不管再怎么名贵都是不祥。

可是今晚,他不得不将它再度取出;自上午与袁紫藤订下三更之约后,他的心境便不宁到现在,好像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是她所谓纠缠得她无法翻身的麻烦吗?虽然他极不愿再沾血腥,但为了护卫她,刀山剑林他也会去闯。

三更已过,屈无常随即带着血痕,迅若鬼魅地奔向后山。

而袁紫藤已等在悬崖上,柔若黑缎的长发遮住她半边清秀的容颜,在夜色的掩护下,他几乎瞧不清她的五官。

明月下,唯一能清楚显示其姿态的唯有她红艳的樱唇,在晕黄的光华中,闪耀着惑人的媚色。

看得他险些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把搂住她,狠狠地亲吻她美丽的唇。

但是,心中忽尔闪过的不对劲之感,却让他停在离她十步远处。

过来,紫藤。

他朝她招手。

然而她只是耸耸肩,甜蜜的微笑里掺着一丝凄苦。

你知道的,我向来疏懒,最不爱走路了,所以还是你过来背我吧!闻言,屈无常立刻握紧了长剑。

她是懒,尤其爱指使人背负着她走,但那是针对外人而言;面对他,她一向是快乐地冲进他怀里的。

会站立在远方默然望着的她只有一种可能性──她被挟持失去自由了!我这就过来。

功运全身,他一点都不敢松懈地步向她。

啊──在他离她三步远时,她突然蹲下身子,放声尖叫。

屈无常右手长剑舞成光网,漫天剑气袭向她身后的断崖,而他左手则在同一时刻解下腰带,带似蛟龙,瞬间卷住她的腰肢。

哪里走!当屈无常正想藉着腰带将袁紫藤拉回身边,两条黑色的身影从断崖边窜出,一击向他、一偷袭袁紫藤。

两害相权取其轻,屈无常选择忽略攻击他的黑衣人,一个掠身,冲向袁紫藤站立处。

但来不及了,黑衣人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击向袁紫藤。

紫藤!撕心裂肺的惧吼爆出屈无常喉头,他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的宝剑。

宝剑射中黑衣人胸口,阻断了他一半的攻势,然而已挥下的长鞭却是收之不及了。

紫藤,趴下!在屈无常的及时指引下,袁紫藤迅速卧倒,堪堪避过要命的长鞭。

鞭上的锐刺削去她半截黑发,但她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屈无常又惊又怒,运足十成功力,回身一掌将企图偷袭他后背的另一名黑衣人打得飞跌了出去。

那黑衣人在撞倒了一棵树后,才止住了跌势,嘴边不停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

在同伴已死、自己又无力再战的情况下,他边逃边喊道:袁青雨,这回算你好运,但刀剑盟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的。

屈无常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袁紫藤。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白着一张小脸,娇躯抖个不停。

还……还好……他看着她,那样地娇小与纤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紫藤──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的心好慌,颤抖个不停,连带着他的手也冰凉凉的,冷汗一滴滴滑下他的额。

我从来不信鬼神,但此刻,感谢神明留下你,感谢他们没有带走你……伴随着呢喃谢语,屈无常激狂地吻着她花瓣一般柔软芳郁的樱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禁忌了。

一切只因他的心需要某样东西来填满、来证明她确实完好无缺,否则他会爆裂;从身体开始、到灵魂深处,每一寸、每一分都会因为没能守护住她而痛苦地碎成片片。

袁紫藤吓了一跳。

居然有这样的吻!既粗暴、又甜得像一头栽进了糖缸,他的舌在她的唇腔里搅动,连带挑起她身体深处那从未被人发觉过的快感。

她情不自禁地攀着他飞舞,舞过高山、舞过海洋……更想就这样舞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紫藤、紫藤、紫藤……他抚着她的脸、雪白的颈项、纤细的薄肩……直到小巧的足踝,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眼前的宝贝是真实的,而非幻想。

在他的珍惜与爱抚中,她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他就算不是爱她到至死不渝,也必喜欢她到与生命同等。

屈无常确实是个可以依靠终身的良人,就凭着他这份无私的情,她乐将一生幸福托付于他。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握住她的双肩。

紫藤,刚才逃走那个黑衣人口里的‘袁青雨’你认识吗?他记得江湖上唯一叫袁青雨的是一名消息贩子,绰号包打听,他消息灵通到连当今的皇帝一天上几回茅厕都晓得,是个极端危险的男人。

呵!袁青雨正是我不肖的三哥,‘鱼居’也是他的。

她苦笑。

我想那些人追击三哥一定有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才会找到这地方,碰巧我们又借住在这里,他们便将你误认成三哥,想对你不利,又怕功夫不如你,便觑一个我落单的时刻,将我给绑了以威胁你,结果……换言之,他们被当成替罪恙羊了。

屈无常评估眼前的状况。

那些人能够轻易地避开文判和武判的巡逻网,直接找上后山掳获她,显示他们已在此监视良久,所有的行动都是有计划的,此处再不安全,不如归去。

看样子‘鱼居’是不能再待了,而我内伤已好了七、八成,不如我们明天就离开吧!好啊!那我们要去哪里?既已决定要嫁予他,他的目标便是她的想望。

紫藤,你得回家。

他本身的仇人也不少,加上幽冥教的事情尚未完结,他不能拖着她一起吃苦。

为什么?袁紫藤跳起来。

他刚才那样吻她,她以为他喜欢她的。

你不喜欢我陪在你身边吗?我还是会每月初一去探望你一遍,但你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这会坏了你的名节。

那你就给我名分啊!只要你娶了我,谁管我们在不在一起?紫藤!屈无常不敢相信她竟有嫁他的打算,这是多大的光荣啊!但他配不上她呀,她跟着他只会吃苦,浪迹天涯、永无宁日,而他怎忍心叫她过这样的日子?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成亲的。

她娇颜灰败得如雨中的落花。

你不喜欢我吗?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他无法摇头,因为他的心确实在呐喊着爱她、爱她、爱她……但他同样也不能点头,只因──我们不配,紫藤,你该知道以我们两人的身分,是永远不可能成亲的。

我不知道!她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但为什么不是?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何我们不能成亲?绝望的泪水滑下她的眼眶。

我不懂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我只晓得我们相爱,当我们彼此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很快乐,这不就够了吗?只要快乐,不要现实;果然是千金大小姐的作风,因为她没尝过衣食无著落的痛苦,所以她根本无法体会他两人间云与泥的差距。

当你必须跟我浪迹天涯,舍华屋、珠宝、佣仆、美食而就布衣、薄粥时,你还会觉得快乐吗?长在富贵之家,从未吃过苦不是我的错!她抹着脸上流不尽的泪。

我是很懒、爱玩、又淘气,但你几时见过我穿金带银啦?如果你没有忘记,离家这数月来,我哪一天吃得不是干粮、野菜、腊肉,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抱怨了?就因为不能供给她最好的享受,所以他才更愧疚啊!几个月也许受得住,但一辈子……紫藤,就算你肯,我也不愿。

屈无常转身往回走,不再看她一眼。

在他心目中,她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理该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他不能将她自云端拉下,与他一同沾得满身泥;那不配她,他也受不了见她吃苦,那会让他的心先疼死。

即便再过不久我就要嫁做他人妇,你也无所谓?冷言冷语,每多说一个字,便将她的心多冻结一分。

前方的屈无常愕然停下脚步,转回头。

她僵硬地颔首。

五个月前,我终于及笄了,这才知道我有一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便是当今的虎骑将军仇段。

将军呢!他的心被撕裂成两半,一半为她开心,天真娇俏的小公主合该匹配将军汉,必是英雄美人一对佳偶;但另一半残破的心却在为自己哭泣,因为他是杀手,落拓江湖的浪子,他永远也不可能供给她一份安稳宁馨的生活,所以他注定只能成为一抹影子,远远地守护着她,却无缘光明正大地与她携手相伴……就算你成了仇夫人,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仇夫人!那三个字像是利箭,残忍地将她的心穿刺得千疮百孔。

她雪白的贝齿嵌进细腻的樱唇,一抹血丝沿着嘴角滴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默然望着她,不再开口了。

袁紫藤恨恨地冲过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懦夫──屈无常凝睇她消逝的身影,他的脸颊热烘烘的,但却一点儿也不痛,因为在她离去的时候,已经将他的心一起带走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有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