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台上,耶律真熙一张刚毅有型的俊脸紧绷着,湛蓝的瞳眸此刻显得阴郁,不善地瞅着对面的两位不速之客。
我说真熙,今天天气很好,怎么你的脸反而臭得跟什么似的?遥里积拿调侃他,他是大内惕隐司的三公子,与耶律真熙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小他一岁,今年二十六。
看来应该不是天气惹得咱们这位瑾王爷不悦。
图鲁烈古附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他是敌烈麻都司的二公子,同遥里积拿一样,也是耶律真熙一起长大的好友,与耶律真熙同年。
耶律真熙冷眼看着两位好友你来我往的唱双簧,没有开口的欲望。
如果不是天气,那会是什么?遥里积拿故意偏着头,似笑非笑的问:真熙可是即将大婚的人呢,人逢喜事应该是精神爽才对,怎么反而抑郁寡欢呢?哎呀!难不成……图鲁烈古佯装惊愕的低呼一声,真熙,难不成你对那位大宋公主不满吗?你们够了没有?他冷声道,若非看在他们是他的好友的分上,不想给他们眼色看的话,他们哪还能在这调侃他!瞧你一副不爽的模样,怎么会够了?遥里积拿道,不想娶大宋公主你就要说啊!如果你坚持,皇上怎么也不会强迫你的。
很不巧,就是皇上连同太后一起强迫我的。
耶律真熙嘲讽一笑。
可,真熙,如果你坚持不娶,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对你怎样,难不成他们会砍你的头吗?是不会对我怎样,他们只是让我选择,看我是要娶大宋公主还是娜茵娃公主。
什么?!两人惊讶的大喊,随即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听闻娜茵娃公主日前大发雷霆,将整个寝宫给毁得成了废墟,原来就是为了咱们瑾王爷宁娶宋室女也不娶她啊!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很高兴你们觉得愉快。
他嘲讽道,不过你们只猜对了一半,娜茵娃只知道我要娶大宋公主,并不知道我可以择其一这件事。
抱歉,真熙,看来皇上和太后真是太了解你了。
两人敛起笑,想到那个娜茵娃公主忍不住要摇头,光是这样就气得将寝宫给毁了,那若知道真熙宁娶汉女也不娶她,搞不好会把整个皇宫都毁了也说不一定,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大宋公主到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感谢人家,可以说是她挽救了你的未来。
是喔!耶律真熙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从这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罢了。
对了,宋室那边的人选知道了吗?还不知道。
虽然还不知道人选,不过如果按照预定的行程,打算赶在入冬前迎回大宋公主成亲的话,迎亲队伍应该即刻出发,不能再拖了。
可是为什么玉府里一点准备布置都没有?没有必要。
他不甚热中地说。
为什么?因为我决定在中京拜堂,行完礼之后,再将她带回上京来。
咦?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两人不平的喊。
你们现在知道了。
他淡淡的瞅了他们一眼。
啊!我想到了,难怪皇上和太后有前往中京的行程,原来是要为你主持大婚。
遥里积拿一击掌,恍然大悟。
可是为什么不在上京举行婚礼?图鲁烈古疑问。
这种丢脸的事,还是愈少人参观愈好。
耶律真熙耸耸肩。
丢脸?两人扬眉。
我知道每个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他了然的睨着他们,你们敢否认吗?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相视一笑。
我们当然没有,不过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有吗?不知道是谁下了一千两的赌注,赌大宋公主撑不到上京的?他瞅了图鲁烈古一眼。
图鲁烈古尴尬的一笑,那是因为他听说大宋的女人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体弱多病的,所以才做这种推测的咩!又不知道是谁下了两千两的赌注,赌大宋公主成亲后撑不过一个月的?他又睨向另一位好友。
原来你都知道了。
遥里积拿轻笑,不以为意。
至于我那些堂兄弟们就更别提了,歪鼻子斜眼睛缺胳膊少条腿的,全都赌下去了,我该怎么说呢?大宋的公主不会随便见外人,所以外貌如何不得而知。
虽然可以确定大宋送来和亲的公主不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是他们也绝对不认为宋室真的会送一个有缺陷的瑕疵公主来,就是拿这件事取笑。
所以你才决定在中京完婚,这儿不举行盛大的婚礼了?我说了,没有必要。
你将要娶的,是正妃耶!正妃又如何?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多余的女人。
启禀王爷!悠然台下,一名守卫恭敬地道:皇上派人送来一封密函。
耶律真熙一愣,沉声道:递上来。
守卫踏上楼台,恭敬的将信件递上,然后快速退下。
他拆开信,内容简短,快速的扫了一遍,原本轻蹙的眉头紧紧的皱丁起来。
密函上说了紧急事件吗?遥里积拿和图鲁烈古好奇的问。
哪会有什么紧急事件,皇上爱搞神秘,这种事命个宫人送个口信便成了,还搞密函这套把戏。
他将信收起来。
那到底说些什么啊?真是爱吊人胃口。
还有什么,不就是和亲的对象已经决定了。
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一个任务。
是哪一位公主?大宋九王爷赵云的小女儿,沁心公主赵允瑛。
沁心公主……不会吧!遥里积拿语带讶异。
怎么?你听过这沁心公主?图鲁烈古疑问。
之前决定和亲时,我曾调查过大宋的皇室,包括众诸侯的公主、郡主,这赵允瑛据说是个体弱多病,随时都会二命呜呼的人呀!这沁心公主的名号应是为此次和亲而加封的头衔。
耶律真熙蹙眉不语。
这大宋送来这么一个公主是什么意思?图鲁烈古不满地说。
真熙,你的决定呢?遥里积拿望向好友,如果把沁心公主之事告诉皇上,相信皇上会要求宋室换个人选。
不必了。
他淡漠回应,反正,他本来就对这个婚姻不抱任何期望,大宋公主是死是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而既然人选已经决定,他当然就不能辜负皇上特地给他完成游山玩水的梦想的机会,他决定,明日就出发!悠然台下,一名守卫又匆匆来报。
禀王爷,六王爷到。
三人皆是一讶。
那个人找你做什么?!图鲁烈古一听闻六王爷来访,不禁臭着一张脸。
我想应该同这几日大伙儿一样,来‘恭贺’我的吧!耶律真熙耸肩。
转向守卫吩咐,请六王爷到大厅,我立即过去。
是。
守卫立即退下。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遥里积拿蹙眉。
那家伙肯定又要来找麻烦。
图鲁烈古压低声音怒道。
我看你们先在这儿稍候,免得图鲁烈古你和六王爷起冲突,我去去就来。
真熙,来者不善,你可要小心。
遥里积拿警告他。
我也要一起去,如果那家伙……你别给真熙添麻烦了。
遥里积拿硬是拉着图鲁烈古不让他跟去。
耶律真熙摇头,他实在担心图鲁烈古那种火爆性子,这会替他自己甚至是图鲁氏招来祸害。
轻叹口气,踏下悠然台,他举步往大厅走去。
六王爷找他做什么呢?他现在只希望,明日的行程不会被耽误了才好。
dreamarkdreamarkdreamark前往大宋的一路上,耶律真熙都是蹙着眉头的,直到顺利的潜入汴京之后,他的眉头才稍稍纾解。
王爷,那日六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子,努耳札终于捺不住好奇的问。
耶律真熙头戴一顶黑色斗笠,遮住上半部脸孔,手执酒杯,静静的喝着。
闻言,挑眉望向他。
你这次忍得真久,我以为你早几日就会问了呢!他轻笑。
王爷,那是因为我见你愁眉不展,不敢打扰啊!其实他也没明说什么,除了恭贺道喜外,就是叮咛我小心别让她死在半路上,否则可是会引起争端的。
那个她指的就是此次大宋和亲的对象——沁心公主。
什么?!难道他想对她不利?!努耳札第一个反应惊问。
好战的六王爷对此次议和相当不满,的确有可能借着杀害沁心公主,再次挑起战端。
别妄加揣测。
耶律真熙脸色一沉。
属下该死。
努耳札一惊,立即认错。
算了,反正我们小心一点就成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吆喝。
快快,九王爷的三公子又要教训人了。
路人匆匆相告,脸上绽着兴奋的光芒。
酒楼里的客人听闻此消息,也纷纷的起身冲出去看热闹。
王爷……努耳札从窗口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去,之后又转回头面对主子。
是九王爷的三公子,要去看看吗?他仰首饮下杯中酒,蓝瞳闪了闪。
也好,听说那个沁心公主与三公于是双生子,长相应该相差不远。
他沉吟道:走吧!搁下一块碎银子,两人离开酒楼。
来到京郊空旷处,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人潮,而他们的目标,正被包围在这群人里头。
看热闹的人似乎挺多的。
努耳札讶异的说。
人群中,传来哀求讨饶以及清亮且无辜的调侃声。
努耳札,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耶律真熙低声吩咐。
他点头,随手抓来一位看热闹的路人。
这位兄台,请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定是外地来的,对吧?是啊!难怪不知道,九王爷的三公子可是咱们京城里有名的‘鬼见愁’哪!那路人东瞄西瞅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三公子仗着权势,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凡是让他看不顺眼的人,一定会被他整得很惨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啊!努耳札惊讶的望了眼耶律真熙,才又问道:那……九王爷都不管自己的儿子吗?九王爷可宠三公子了,更何况,谁敢说去,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点头,轻声道了谢,回到主子身旁。
王爷……我听见了。
耶律真熙蹙眉,传言九王爷忠肝义胆,严以律己,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不肖子孙。
现在呢?里头似乎挺精彩的。
他四下张望,看到了一个观赏的好地点。
努耳札,到上头去。
他指了指右方一户人家的屋顶。
这样好吗?努耳札犹豫,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随你,我先上去。
他言罢,便直接跃上屋顶。
努耳札无奈,也跟着一纵,落在主子身旁。
视线一落在人群中央,努耳札立即讶异的张着嘴,王爷,你认为哪一个才是九王爷的三公子?这还用问,当然是教训人的那个。
他一双精光湛然的蓝瞳紧紧盯着人群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我的天啊!他……确定是个男人吗?大宋男人和他们一比,已经够瘦弱了,这九王爷的三公子比起大宋其他男子,又更纤弱了几分。
每个人都认得他,就应该是吧!耶律真熙也颇为怀疑。
如果沁心公主和她这位兄长长相相似,那无疑是个美人胚子。
一个在大漠活不过三天的美人。
他闻言语带嘲讽的道。
说的也是,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沁心公主体弱多病,随时会一命呜呼。
来到这儿两天,该打探的消息已经都打探到了,果真如遥里积拿大人所说的一样。
说不得……这沁心公主在迎亲途中就会香消玉殒了。
若她真如传言般虚弱,那……的确有这个可能。
耶律真熙盯着人群中央的三个人,眼神抑郁。
人群中,身着浅蓝衣袍的翩翩美公子,人人口中九王爷的三公子赵允修,实际上却是赵允瑛所扮。
她手上搭着弓箭,瞄准树下发抖的两个人。
你们自己决定由谁来顶那颗水梨。
她冷声道。
三……三公子饶命啊!我们兄弟俩是何时得罪三公子的,三公子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呢?!大牛和阿狗两兄弟拼命讨饶,死也不敢去碰那颗梨。
本公子闲来无事想练练箭,让你们陪本公子练,可是本公子给你们的荣幸,怎么?嫌弃吗?赵允瑛斜睨着他们,表情无辜,可眼神冷然。
不……不敢,可……不敢的话,就乖乖的把梨给本公子捡起来,放在头顶上。
三公子……饶命啊!你们是怀疑我的箭术喽?三公子……咱们兄弟俩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要奉养,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大牛和阿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着。
说得好像我是在欺负你们似的,各位,我有欺负他们吗?她故意询问围观的人。
没有任何人敢作声。
瞧,我不是在欺负你们,快点决定,本公子手酸了,要是箭一不小心脱了手,我可不负责喔!呜呜……三公子饶命……饶命啊!我数三声,你们快点顶梨,否则后果自负。
她说出最后的警告。
一……你顶!不,你顶!两人开始吵了起来,互不相让。
二!看他们几乎要大打出手了,赵允瑛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弟弟,就要听我的话。
大牛喊。
你是大哥,本来就要礼让弟弟。
阿狗也喊。
够了、够了,三公子,老身求你了,饶了我这两个没用的儿子吧!突然,一名老妇人蹒跚的冲进人群,来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她见状立即放下弓箭。
婆婆,你这是何苦呢,这两个不肖子弃你不顾,任由你卧躺病榻不管,整日不是流连赌场就是妓院,连我给你看大夫的银两都给他们抢去吃喝嫖赌花光了,回到家讨不到钱,还对生病的你拳脚相向。
他们不顾你的死活,你为何还要替他们求情呢?赵允瑛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一番话让众人知道原由。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孝,也是老身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老身感激三公子一而再的相助,但还请三公子饶了这两个不孝子吧!婆婆……她心酸的为老妇人拭去眼泪,转向大牛和阿狗,你们看到没有,这是你们的娘,你们对她如此不孝,她还是一样疼爱你们,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惭愧吗?两兄弟垂着头,不敢说话。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你们娘亲回家休息!她朝两人怒吼。
是、是。
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妇人。
手劲给我轻一点!本公子警告你们,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没有好好的孝顺婆婆,我可是不会轻易饶过你们,听清楚了吗?清楚了、清楚了。
两人扶着母亲,急急忙忙的离去。
没好戏看了,人群逐渐散去。
何不修!突然,赵允瑛大喊。
耶律真熙和努耳札看见他们之前向其打探消息的男人浑身一僵,从方才的事件看来,这个男人肯定也因为某件事而被赵三公子给关照过,所以方才才会那样对他们说。
三……三公子……何不修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
何不修,想念粪坑的滋味吗?她面露冷笑的问。
不……不……他拼命摇头。
是吗?我昨儿个看见何嫂子黑了一个眼圈,以为你开始想念粪坑的滋味了。
她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我没有,真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再打她,真的!他焦急的喊着。
我知道,何嫂子说了,她是不小心撞到突出的长棍。
她诡笑。
何不修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看来你是真的学乖了。
是啊是啊!我学乖了,绝对不敢再打我娘子了。
他立即点头。
是啊、是啊!你是不敢了。
赵允瑛笑得很灿烂,却让人看了忍不住心底发毛,真奇怪,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我是什么……鬼见愁是吧?嗄?!他顿时脸色惨白,他都压低了声音,在这嘈杂的人声里,他竟然还听得见!何不修,真是谢谢你替我宜传,我很喜欢鬼见愁这个名号,挺适合我用的,我就是希望那些没资格当人的家伙一见到我就发愁。
她蹲下身。
何不修,你是人吧?是,我是人、是人。
只要是人,见着我都不必发愁,了解吗?了解、了解。
赵允瑛起身,悠哉的抽出插在腰间的长箫,在指尖旋了几转,淡淡的朝屋顶上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瞥了一眼,然后潇洒的转身,举步离去。
王爷,这种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耶律真熙无语,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离去。
赵三公子,与他未来的妻子同个长相,如果那个沁心公主是这种性情的话……该有多好!既是鬼见愁,那肯定能长命百岁吧!努耳札,巴古达他们何时会抵达汴京?巴古达是迎亲队伍的护卫队领头。
预计三天后抵达。
努耳札疑惑地望着他,王爷,你有何打算?他一笑,暂时呢,咱们就跟着赵三公子回王府探一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