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怯生生地喊。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眸子里带有复杂的情绪。
她淡淡地看他,眼底眉梢带有轻愁。
我不是你妈。
奶奶说你是我妈。
他抬头看她,眼睛里闪着希翼,小小年纪的他多渴望有父亲、有母亲,像其他正常的家庭一样。
她的眼里闪过痛苦、悲伤、怨恨、怜爱,这些情绪太复杂了,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但她一直没有反应也刺痛了他的心。
你不是我妈妈对不对?她仍是沉默,美丽的脸上笼罩着苦恼。
他年纪虽小,但有着同龄小孩所没有的早熟。
这女人虽然美丽,但并没有一位母亲会有的慈爱,他带着哭音喊着跑出去。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振东……振东……别跑太快……身后传来她焦急的声音。
JJ JJ JJ可伶来过倪氏企业办公大楼几次,但都是因为送花才来的。
今天是第一次走到总裁办公室,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一身的牛仔裤、T恤在一群穿着西装、套装的上班族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有些自怜地想,自己看来就像个打工的小妹。
总裁就在办公室里,请往里面请。
柯秘书尽职地带她进来。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谢。
可伶客气地说。
今天柯秘书亲眼看到总裁接到可伶打来的电话时,锐利的眼里柔和了,声音里有着笑意。
你太偷工减料了吧!我说要吃红烧牛腩的,你居然炒葱爆牛肉……好、好……你送过来我们一起吃吧!今天我走不开……你到二十七楼来……耳边捕捉到他的语音,但柯秘书尽职地不声张,只是将好奇放在心里。
当看到一个娇小、年轻而且……平凡的女孩子提着饭盒来的时候,实在是很难让她不惊讶。
但她聪明的不说话,因为凭着当倪振东多年秘书的经验知道,这女孩子对他一定很特殊。
可伶有些窘促不安地站着,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人。
当她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准备扬声喊他振东……只是原本要喊他的声音倏地变小了,只见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石雕似的五官漠然地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的侧脸显得刚强而寂寞。
在他周围几尺内都没有人敢靠近他,每个人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又敬又畏。
她的心一下子被揪疼了,热泪涌上眼眶。
他好寂寞啊!他是世上最不该寂寞的人,他拥有一个王国,世上的一切他都有。
但最悲哀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陪他。
他原就性情冷淡,而在这里——这间冷冰冰的办公室里——他浑身上下更是环绕着难以接近的氛围。
振东。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他。
想抚平他紧锁的眉、想看到他的笑,这样强烈的意念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存在了。
他迅速地回头看她,脸上仍是一无表情。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深沉的黑眸里有了人气,不再死寂。
眼睛怎么红了?他皱眉。
风……风沙吹的。
总不能说是可怜他哭的吧!他瞪着她,她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坐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大楼里,这个理由听起来很荒谬。
唔……我刚刚吃辣的,那是地狱辣椒,辣得我鼻涕泪水都流出来了。
还有没有?我得了砂眼,可以了吧!他笑了,像阳光射进屋里一样,笑意使他整张脸都年轻了起来,像个大男孩。
他着迷地看着她那张小嘴微开着,他长臂一伸让她跌坐在他腿上,低头寻找她的唇。
有……有人……可伶吓得低呼。
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法律规定在公共场合不得行猥亵的动作,破坏善良风俗。
有人吗?他懒洋洋地往室内一扫,眼里锐意尽露,原本还有人好奇偷觑,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骇到拔腿就跑。
不到三秒钟,房内全部净空了,文件纷飞着,耳边还传来众人纷乱的跑步声,活像在逃难似的。
他低头进攻她的唇,辗转吸吮那让他想了一个早上的唇。
良久,他放开了她,满意地看到她迷醉的眼睛,脸上还有意乱情迷的痕迹。
我想吃冬瓜盅。
他突然说。
什么!我想吃冬瓜盅。
他想吃冬瓜盅!!在赶退一群人、把她吻得七荤八素的后,他居然只想到要吃冬瓜盅。
可伶火大地瞪了他一眼,眼里露出凶光。
她还处在意乱情迷、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之中,而他居然还气定神闲地告诉她,他要吃冬瓜盅!怎么?他好笑地看她张牙舞爪。
她没好气地说:没有,你想都别想!为什么?因为小姐、我不想吃,而且我已经煮好菜了,你再挑嘴,我就打人了。
他的嘴已经被她养刁了,外面的食物一概不喜欢吃,而且越来越会想吃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低笑了一声。
你越来越粗暴了。
还不是被你带坏的。
她慢慢地环绕了一下这间宽广的总裁办公室,不但有办公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型的会议室,以及一间卧室和单独的卫浴间。
在墙边还有一个吧台,高雅昂贵的装潢设计,很贴切的彰显他的身份——一个冰冷、难以亲近的距离。
你该摆几盆盆栽放在你的桌上、还有窗边,然后在这里挂一幅画,要那种色彩浓烈一点的。
还有沙发或者是桌垫要换成绿色或红色的,就不会看起来太严肃了。
窗帘别拉着嘛,打开它透进阳光不是很好吗?啪的一声,她拉起全部的窗帘,冬日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一墙的落地玻璃射进明亮的阳光,屋内徒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窗外是活力跃动的台北市,远远的淡水河像一条银带,波光粼粼。
他微眯起眼睛,可伶笑盈盈地站在窗边,窗边的阳光烘托得她满身璀璨的光华。
他喉头一紧,心里战栗了,她就这样来到他的生命里,为他赶走一室的阴霾。
可伶,过来。
他轻声唤她,唯恐惊动她,让她消失在那片光辉中。
她灿烂地笑了,顽皮地喊着:振东,接住我。
她从一头疾奔过来猛扑进他的怀里,轻巧得像一只雀鸟。
他稳稳地接住她,把她一带带到空中旋转。
哇……放我下来,我怕……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懊恼地打他。
不准你吃饭了。
我不吃的话,你煮的菜不就都糟蹋了?她扮个鬼脸。
还有‘星期五’可以吃。
他惩罚地拍了她臀部一下,可伶嘻嘻哈哈地嘀咕了几声,两人静静地用餐。
可伶满足地看振东吃得津津有味。
刚刚有个老先生来找我。
可伶夹了——块红烧狮子头给他吃。
哦!他满含兴味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
他说什么了?他说我勾引你,你说他讲的好不好笑?可伶自己想着就好笑,倪振东有趣地看着她不停忙着的手。
她不只自己吃,还忙着喂他吃。
那你怎么和他说的?我说我才没有勾引你,是你自己跑来白吃白喝的。
可伶揶揄着他。
倪振东爆出一声大笑,笑得开怀,笑到让她有些惊讶。
他埋头在她的颈项,胸腔发出浑厚的笑声,可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拍着他的背,怕他笑岔了气。
他还说了什么?笑声渐歇,他趁隙亲了一下她白皙的脖子,她娇嗔地睨了他一眼。
他还说我不可能进倪家的门,我说我没想过要嫁给你,我只想嫁一个公务员。
原以为他还会继续哈哈大笑,所以可伶配合地先笑了起来。
但他竟是反常的沉默,她只好尴尬地干笑几声收场。
他深思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为什么你不可能嫁给我?啊?她惊愕地张大了嘴,脑袋一片空白。
只见他豹般的眼像正经又像戏谑地盯着她。
因……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哦!好看的脸上表现出超凡的耐心。
为什么?因为……因为……完了!脑袋里竟想不到合情合理的回答。
他手环着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她因这亲昵的姿势让原本就已经迟钝的大脑,更加不能正常的运作。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把她往前带,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逼她正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温和磁性的声音听来却像刑求犯人似的。
可伶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
他看来柔似春风,但紧扶不放的手泄漏出他压抑的情绪。
你……你知道的……她小声地说。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说清楚一点。
你不是公务员。
他笑得温柔。
但是我也有好几份的保险,银行开了两家,我投资效益每年最少都有两成的红利收入,子女的教育费绝对没有问题。
子女的教育费?可伶脸上一片火红。
谁……谁讲到子……子女的……还有没有别的理由?你……你很有钱……想不到你居然嫌富爱贫。
他指控地说。
不是啦!她气恼地瞪他一眼。
你……你不觉得我很穷,配不上你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有钱配不上你?看她摇了摇头后,他说:还有没有别的理由?你……别人常常看你……你知道吗?他皱着眉。
说重点!你长的很好看,我长的很平凡……他好看得让她自惭形秽,有时她常偷偷地看他,知道自己平凡得配不上他。
在我眼里你很漂亮,我看你很顺眼,而且……他的手沿着她的脸轻抚着她的唇。
你有一张很性感的嘴。
他的手传来的酥麻感觉让她战栗了一下。
我……我不会赚钱,不能帮你什么忙。
他低低地笑了,声音悦耳。
我自己够会赚钱了,不需要你帮我。
那你要我做什么?你只要做菜给我吃,帮我按摩就好了。
还有好好的爱我……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上这一句话。
可伶细细地、专注地看他,这算是他讲的最接近情话的话了,但心里总有一些不确定。
虽然对他熟悉得像自己的一部分,但他还是有些深沉难懂。
振东,我们认识多久了?三个多月吧!一百一十三天。
然后?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短了,我们应该再好好地谈谈,给彼此更多的时间。
没必要!为什么?他往后一倒地倒在沙发上,慢吞吞地问:你如果喜欢一个东西,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欢了?就算第一眼没有感觉,最多再多看个几眼也就知道喜不喜欢了?是……是呀!怎么觉得好像踩进陷阱里了?有的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使多看好几天也不喜欢,是不是?是……是吗?她疑惑着。
但有些东西不喜欢也不讨厌,但看久了也就喜欢了。
那么,如果我说我第一眼就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我们都交往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说你不可能嫁给我?啊!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倪振东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她又用力地再眨了眨眼睛。
眼前没有迷雾、没有天旋地转,一切都很真实,那……那……她真的没有听错?你……你再说一遍。
她颤抖着语音。
为什么说你不可能嫁给我。
不是这句,再上面那句。
你喜欢我。
不是这句,她冒火地道。
是再上面的一句。
他深思了一下,然后摊开手。
你都知道是哪一句了,那我何必再重复一次。
她低吼一声,抡起拳头,跳进沙发里捶他。
你欺负我,你就只会欺负我。
他闷笑出声,笑着抱起她。
我第一眼就喜欢你。
再说一次。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头。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眼睛就离不开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鼻头一酸。
我也是。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想好好地看着你,想让你笑、想让你快乐,不喜欢看到你皱着眉。
你说过,如果要抱你,就只能抱你一个人,如果要牵你的手,就要牵一辈子。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慢慢地笑了。
你这话说的对,所以我牵你的手,也抱你了。
你……你不是因为……因为我要你抱我,你才抱我的?他闷笑一声。
如果每个女人都这么要求我,那我大概起不了床了。
振东……他搂着她,眷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鼻间嗅着特属于她的清新温暖。
嫁给我吧!这句话讲出来后,他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仿佛毕生的渴望都在这句话里吐露出来,轻轻的一句话,却承载着一生的承诺。
可伶怔忡、愣愣地望着他不能言语,他脸上有笑,笑得真诚,眼底眉梢的阴郁化开了。
这……我要考虑一下……什么!!他勒紧了她的腰。
她抱怨地捶了他一下。
结婚攸关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当然要长远的计划。
我需要好好地思考。
他瞪着她。
你不想嫁给我?她歪头想了一想。
不会不想,但不是现在。
他一咬牙,快要仰天喷血了,拳头捏得死紧。
她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
亲爱的上帝啊!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请原谅我闹一下脾气、拿一下乔,毕竟一个女人一辈子拥有这样的机会不多。
嘻嘻,倪振东,你跑不掉的!JJ JJ JJ可伶专注地将铁线蕨摆在窗边,她一向偏爱它一身的翠绿,鲜绿得让人心情畅快,在萧瑟的冬季里,多了几分的绿意。
在倪振东的办公室里,依她的想法摆上了盆栽、还有画。
那是一幅色彩鲜艳、狂放的油画,使严肃、高雅的办公室里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
倪振东对这些形式的东西一向兴趣不大,所以也放任可伶去做更动。
可伶挑剔地环顾四周。
暂时先这样吧!这间冷冰冰的办公室有人气多了。
倪夫人,总裁还在开会,请您先等一下。
不要紧,你去忙吧!可伶转过身去,看到柯秘书领进一个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
她很漂亮,虽然每个人的审美观念不同,但对于她的美丽,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怀疑她的美丽。
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举手投足的优雅,她风姿绰约,仍旧美丽得让人怦然心跳。
平静端庄的表情没有更多的变化,看不出她的年龄,但岁月对她是非常优待的。
她的身材苗条、美好,而脸上增添了成熟妩媚,天生的气质还有养尊处优的生活,造就她的美丽。
但是她的眼底眉梢有种……让人看了心疼的哀愁,淡淡的,像一圈浅紫的光晕笼罩着她。
可伶看着她不禁看呆了、看痴了,愣愣的不出声。
她看来也习惯了人们的注视,只是温和地回望着可伶,嘴角噙着一个微笑。
久久,可伶才回过神,为了自己的失神而不好意思。
你是等振东吗?他在开会,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她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可伶。
你是振东的……朋友吗?嗯,他要我等他一会儿。
可伶心无城府地回答。
刚听柯秘书唤她倪夫人,不知道她和振东是什么关系?倪夫人温柔地看着她。
我是振东的母亲,要怎么称呼你?母亲?吓,可伶一惊。
他说他母亲已经去世了。
你知道?我确实不是他亲生的母亲。
可伶走到她面前看她,真诚地说:你真漂亮,就像是绿色的嘉德丽亚兰。
她笑了,扬起的笑容使她华丽尊贵的面容柔和了起来,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谢谢你,那是一种很美丽的兰花。
你知道那种兰花?她兴奋地说。
那花是兰花的极品,很昂贵也很娇贵,连专门养兰的人都不一定养得好。
这样的兰花只能养在温室里吧!看着她浅浅的笑,竟带着一种让人心伤的哀怨,可伶看着她不禁又是一怔,直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夫人……看着她这样的雍容柔和,可伶居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母亲是一个很平凡的家庭主妇,没有傲人的学历、经历和容貌,一生庸庸碌碌和倪夫人比起来真是判若云泥。
但她就是觉得倪夫人温柔亲切,像极了母亲的笑容。
兰花以前很多是生长在悬崖边,要采兰需要有很大的勇气和智慧,不然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了。
兰花的美丽太迷人了,所以它值得被娇养在温室里,细心的培育和呵护。
可伶道。
兰花长在温室里也得要人照顾呀!她喃喃地轻声道。
接触到她眉梢的那抹愁,可伶心里一震。
是啊!她是兰花,她长在一个富贵逼人的温室里,但没有细心呵护、照顾她的人。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呢?为什么大家谈的都是倪家公子的婚外情,而没人想到这正妻的难堪?拥有如此美貌、气质和家世,但丈夫不爱她,甚至于不惜和家族决裂和另一个女工私奔、还生了一个儿子,最后双双葬生于车祸中。
她原该是备受宠爱的,但她没有丈夫的怜爱、没有子女承欢膝下,还得日夜面对丈夫的私生子。
她,一个女人,一个身为正妻的人情何以堪,如何不痛?如何不愁?这样的羞辱,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承受吧!更何况拥有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
而她没有想像中的骄纵、蛮横,光凭着这点,可伶就对她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夫……她轻轻地一笑,走到可伶的身边为她把外套的领子翻好。
女孩子一定要好好地注重仪容,随时随地看来都得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
可伶鼻头一酸,眼睛都快红了。
这些话是死去的母亲最常对她说的,因为她一向穿着随便,母亲老是唠唠叨叨地说:女人七分靠妆扮,生你这张脸是我不好,但你好歹也得努力一点,看你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夫……夫人……我……可伶的声音有点哽咽了,今天遇到倪夫人,心里的好感不可救药地泛滥了起来。
以前振东小时候会叫我妈……现在……他也叫我夫人倪夫人的眼光飘远了,声音也落寞了,她轻轻幽幽地叹了一声。
你希望振东叫你妈?她愣了一下,随即幽幽地说:以前不许他叫。
听他叫我就生气。
现在他是死也不肯叫我的了。
你不恨他?以前是恨他的,怎么不恨……她沉思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女孩子,她就打心眼里喜欢她,和她有说不出来的投缘,她便很自然的和可伶说话,说出心里最隐密、柔软的一面。
但时间久了,恨意也淡了。
振东那么小,他是无辜的。
我没孩子,他也没有父母了,与其让大家一起伤心,不如让我们两人当一对母子吧!当我真心想好好地照顾他的时候,他爷爷接手对他的教育,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慢慢地也大了,不需要一个母亲了。
真的不恨振东吗?不怨他的身份?她深吸一口气。
谁规定正妻都得虐待外面的私生子的?谁写的烂剧本,每次都说正妻愤世嫉俗、每次都出来搞破坏,正妻才是最可怜的受害者!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是悲剧、每个人都没有错,唉……她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眼里有着云淡风清的释然。
你几岁了?二十五岁。
你太年轻了,以为最浓烈的情感都会一辈子不忘,其实时间是最好的治疗,什么事情摆到时间的洪流里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试着遗忘是对自己最大的慈悲。
我已经活的这么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难道还要一直记恨下去吗?你才不老,你会一直年轻、漂亮的,还会长命百岁。
可伶急道。
谢谢你,但活到一百岁却不快乐,还不如活的少一点。
她话里有淡淡的落寞。
你会快乐的,我和振东都叫你妈,好不好?可伶脱口而出。
她一愣。
你……你和振东……可伶的脸一红,两手互绞着,扭扭捏捏地说:振……振东……他向我……求婚了……她惊愕地圆睁了眼,随即噗哧一笑。
看来振东栽在你手里了,我还担心他一辈子都不懂得爱一个人。
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为什么?哼!我才不要那么轻易地就嫁给他,我要他跪着来求我,谁叫他动不动就欺压我,我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可伶捏起拳头,恨恨地说。
夫人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可伶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知道,振东很凶的,一副吃死我了的样子,把我压得死死的,欺负我不敢讲话……那好,女孩子要有自己的矜持,也该有人让他吃点苦了。
倪夫人仍掩着嘴笑。
向来都只有女人追着他跑,还没看过他认真过。
真的吗?她眼睛发亮。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两颗脑袋就越凑越近,两个女人像一对母女一样地知心交谈着,午后的阳光轻轻地洒进来,照在两张发亮的面孔上。
倪振东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图案。
在记忆里,他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母亲,现在就像个慈母一样地倾听着可伶说的话。
可伶嘻嘻哈哈地比手划脚,两人笑成一堆。
他迷惑地看着她们。
曾经,他也希望那温柔的笑脸是对着自己的,但后来他大到不需要一个母亲时,就抛开了那种希望。
振东,可伶蹦蹦跳跳地过来抓着他的手臂。
雪姨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吃晚饭?仿佛听到他无声的疑问,可伶肯定地点头,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倪夫人。
走吧!去吃饭。
JJ JJ JJ他似无意地看了柯秘书一眼。
这个为他工作了多年的人,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她,这起因于可伶的一句话——小宝很可爱。
谁是小宝?可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爱玲的儿子呀!沉默了片刻,他问:谁是爱玲?就是柯秘书呀!你不知道她的名字?事实上,他确实是不知道。
为他工作的员工何止成千上万,他讲不出员工的名字理所当然,所以他继续埋首在报纸当中。
一只小手遮住了他的报纸,可伶将脸凑到他的前面,严肃地说:你知道柯秘书长什么样子吗?她为我工作好几年了,我当然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形容看看。
她挑衅地看着他。
她戴一副眼镜……他叹一口气,看来可伶不打算放过他了。
什么颜色的?黑……黑色的。
错,是深紫色的。
镜框是什么么形状?。
圆的。
错,是无框的。
她爱穿什么衣服?套装。
他肯定地说。
错!她看他的眼神,像他已经不可救药了似的。
那是上班的工作服,她最喜欢穿的是带有民族风的长裙。
请问一下,我为什么要知道我的秘书长什么样子、喜欢穿什么衣服?她为你工作耶,你怎么对她都冷冷淡淡的,连一个笑容都没有?而且你还不了解她。
她指控地说。
我为什么要了解她?她为我工作,我付她薪水,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难道我还得和她培养深厚的感情,知道她的祖宗十八代吗?她慢吞吞地打量他一遍,眼神里尽是悲悯。
你知道你很没有人缘吗?……你知道你很吓人吗?……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和你说话吗?我知道你很吵!他低吼一声,把她扑倒在沙发上,狠狠地吻她——吻那叽叽咕咕、聒噪不休的小嘴。
看着柯秘书,他清了一下喉咙,耳里再度响起可伶的叮咛。
带点笑容,多看看你身边的人。
他打量一下柯秘书的套装,还有无框的深紫色眼镜。
嗯,她的鼻尖还有淡淡的雀斑。
柯秘书,下周一是你的生日吧!她惊奇地看向她的老板。
为他工作五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讲这么私人的话,他们之间一向只有公事。
她有时甚至还怀疑他知不知道她的全名,因为她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工作的机器人,代号就是柯秘书。
是的,总裁。
这几年来辛苦你了……柯秘书的脸色垮了下来。
难道老板打算把她炒鱿鱼当作给她的生日礼物吗?这个月开始加你薪水百分二十;另外,你可以买一份自己喜欢的礼物,由公司支付当作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有,你的儿子很可爱。
柯秘书愣愣地看着他,像第一次看到他似的,倪总裁一向在福利上善待他的员工,但未曾听到他对员工有任何温情的话。
第一次听到他嘴里说出这些话语,眼泪充满她的眼眶,她几乎哽咽。
总裁,谢谢你、谢谢你。
平常冷静、理智又自持的柯秘书,有这样失态的反应,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外。
他带着另一种崭新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
以往在他的眼里,他没看进去过任何人、也未曾关心过别人的情绪,现在发觉感觉还不错。
老刘。
他唤着司机;老刘一家人在倪家已经工作十几年了。
是,少爷。
老刘恭敬的回答。
刘婶的身体好点了吗?记得可伶曾经温言地要老刘好好地照顾刘婶的身体,他不记得身边相处数年的人,但独独熟记她的一言一语和一颦一笑。
听来讽刺,他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她屋里的摆设,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屋里家具的样式。
是,她……很好……很好,谢谢少爷关心。
老刘一愣后,连忙说。
他沉吟一下,听出老刘话语里的苦楚。
把她带到大医院去检查吧!别舍不得医药费,这些由公司来付好了,让她好好照顾身体。
老刘怔忡了许久,鼻头一酸。
倪家待他一家不薄,对员工一向没有亏待过。
但少爷眼里一向只有工作,如今这几句温言的话,让他打心眼里愿意为倪家卖命。
谢谢……谢谢……少爷……谢谢……大恩大德……他语带哭音。
没事了,载我去分公司吧!多久了?这些年来,他的血液里流的是冷的,多少对手明的或暗的,说他是吸血鬼、冷血动物。
除了听到哀求的声音外,他没听到出自真诚的感谢。
虽然他要做到这一些都很容易,小恩小惠而已,多得是可以为他卖力工作的人。
但他未曾费心去做过。
一天又一天,除了工作,他还剩下什么?财富?美女?权势?这些对他都是囊中物。
曾几何时,这些东西尝起来的滋味,都像失了盐味的菜,让人食不下咽。
可伶,她不漂亮,但一双眼睛很温柔,静静地瞅着他的时候,就让他发呆。
她有一双灵巧的手、一张性感的唇,还有一颗温柔剔透的心,她了解他,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可伶。
他轻轻的、眷恋的念着这个名,可伶的影像在他脑海里鲜明了起来。
她好可爱,光看着她,他就忍不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