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的《爱的纪念》都快弹完了,那个去点歌的人却还没回来,谢太太摇摇头笑道:这孩子,原来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是啊,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不是吗?谢先生这样说着,站起来附身亲吻了一下太太的嘴角:周末愉快,我的小姑娘。
一句‘小姑娘’惹得谢太太乐不可支,捂着嘴巴笑了半天。
这时谢霁北才走回来,失魂落魄地坐下。
小北?夫妇二人都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常:你怎么了?没事。
那个眉宇紧锁,脸色苍白的青年强撑着道。
把谢太太急得不行,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然而不管怎么问,谢霁北都是一副勉强支撑的样子,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顿了顿,谢霁北好像决定了什么似的,对谢太太说:妈,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我出去和朋友聚聚。
好,不过要注意安全。
谢太太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看来,儿子最近的社交真的太少了,给人感觉从失恋过后就一直没缓过来。
现在谢霁北终于肯出去社交,那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对了,趁着暑假你去德国一趟吧。
谢先生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子,吩咐道:你二爷爷经常念叨你,加上这几年身体渐渐不好了,你代我和你妈妈去看看他老人家。
德国?自从二爷爷跟子女一起移居德国之后,谢霁北就没见过二爷爷了,现在要他去那个人生地不熟还满嘴鸟语的地方?不可能。
谢太太将他的烦躁看在眼里,有点生气:你二爷爷以前对你多好,去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就当旅行不好吗?德国有什么好旅行的?谢霁北还是没听见去,毕竟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个人吸引着,随着音符的高低起伏,他的喉咙就像被那个人扼住。
那你想去哪里旅行?谢太太拿他没办法,只好放弃勉强他了:妈也是担心你在家里待得不开心,你看看你自己,这半年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我都快忘了你上一次哈哈大笑是什么时候,小北,妈真的很担心你。
谢霁北耐心等妈妈唠叨完,一笑:知道了。
然而谢太太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个笑容一看就很敷衍。
算了,这种事要他自己才能想开。
谢先生招呼老婆道:我们不管他,我们享受美食。
星空、月光边境、风居住的街道……一首首优美动人的曲子,自钢琴师的指尖流泻出来,成了今晚的一道佳肴,一杯醇酒……或让人沉醉。
或让人心碎。
小夜哥,收工了?服务生小爱路过,看见钢琴师在擦眼镜,而身前的钢琴已经盖上了琴键。
是的,下班了。
伍夜笑笑,把擦好的眼镜戴上,去休息室拿自己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十点出头,学校还没关门。
他坐个公交车回去,正好还能赶上门禁。
但是餐厅门口,显然有个人不想他离开。
伍夜。
是谢霁北,他藏在夜色中,一身休闲青春的打扮,看见他就走到光明下,修长的身影恐怕已经迷住了不少行人路过的眼。
晦涩复杂,欲爱交织的表情,印在那张张扬的脸上,漂亮得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这是谢霁北的底色,他本非轻描淡写的小清新。
伍夜停下脚步,顺着光侧脸看去的疏离眼神,几乎夺走了谢霁北的呼吸。
他从来不知道,正装加眼镜这样的装扮,竟然该死的适合伍夜。
光是往眼前一站,谢霁北就起立了,再加上一个眼神,他四肢百骸都酸得想蜷缩起来。
就死在伍夜面前算了。
到旁边说吧。
伍夜皱眉想了想,在旁边找了一块昏暗的角落,解开束缚着腰腹的西装扣子,等谢霁北过来。
谢霁北远远看到这个动作,当下喉结滚动,直想扑过去把伍夜摁倒。
你……在这里兼职多久了,缺钱吗?谢霁北察觉到自己小心翼翼的语气,自嘲了声,但这他妈就是事实,只有在这家伙面前他才这么多顾忌。
怕这怕那,像个没断奶的胆小鬼。
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伍夜淡淡说道,借着窗户传出来的光,仔细看看他阔别了大半年的情弟弟。
谢霁北过得好吗?是啊,想说的太多了。
谢霁北嗓音干涩,缓了下说:不如,我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你有时间吗?伍夜看了眼手表:学校就快关门了。
谢霁北心里抽痛,这个婉拒的理由他不接受。
你现在放下了吗?伍夜轻声地问他,就像临走时的慰问。
……扎得谢霁北像一只被伤害的野兽,强撑着庞大的身躯故作游刃有余道:算了,你要走就走吧,模范生。
哦。
伍夜就动身。
哎……你真走?谢霁北气得瞪眼,几步跨上去一把拽住伍夜的手臂:臭伍夜,你不想我吗?大半年没有交流,没有拥抱没有接吻,他想,想得都快成神经病了!而最他妈难过的是,分手之后再无偶遇。
天知道这次偶遇用尽了多少运气,是不是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谢霁北害怕得不行,担心得不行,他不想就这样和伍夜擦肩而过。
我不臭。
伍夜就着被抬起的胳膊嗅了嗅,认真脸:我擦了香水,不信你闻闻。
谢霁北:……谢霁北被震惊得嘴巴张成0型,然后脸皮蹭地一下热辣辣的,因为他感觉伍夜在调戏他!闻闻……闻闻就闻闻。
谢霁北借着闻香水的举动靠近伍夜,贴在伍夜身边贪婪地深呼吸一口,确实是香的,味道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得他眼眶泛红。
啧,你还在喷这个?谢霁北站在这里想哭,希望时间停止算了。
喷不完,那么大一瓶,平时又用不上。
伍夜解释道。
哦……这一刻谢霁北感觉,原来半年不算长,甚至连一瓶香水都没喷完就过去了,这让他感觉,他和伍夜好像从未分开过。
走吧,陪我去吃个宵夜。
街灯拉长着伍夜的身影,看醉了眼里只有他的谢霁北。
谢霁北像只回巢的鸟儿一样跟上去,脚步的轻快和过去半年的沉重形成鲜明的对比。
吃什么?青年的眼睛亮亮的说。
日料好吗?晚上吃清淡点。
伍夜问道。
都行,吃什么都行。
谢霁北说道。
那就决定去吃日料店。
附近的日料店都很高大上,伍夜平时一个人是不会去消费的,不过和谢霁北一起就另当别论了。
久别重逢,他要请谢霁北吃精致点。
环境真好。
竟然是个小包厢,还有半露天的小花园,一看就是情侣约会的圣地。
伍夜竟然选了这样的地方。
是啊,抬头还能看见星星。
伍夜微笑。
你有心了。
谢霁北暗笑。
他不知道伍夜知不知道,他紧张得掌心都出汗了,他自嘲,每一分雀跃欣喜,仿佛都在控诉他过去对自己有多不好。
简直自虐。
看看想吃什么?伍夜这样说着,把菜单给谢霁北看,礼貌的样子规矩得不得了。
谢霁北不信邪,想在伍夜脸上找到一丝往日的亲昵,但是很可惜,伍夜好像真的只是把这次见面当成普通叙旧。
可恶。
谢霁北想要的叙旧远不止这样。
吃熟食还是刺身?伍夜的关注点好像全部在食物上,让人无语。
你看着点吧。
谢霁北不动声色,对吃什么也显得毫不上心,他只是贪婪地看着伍夜,心里打着蔫坏的算盘。
哦。
伍夜当然跟他不一样,伍夜是真的饿了,仔细看了下就点了一碗拉面,一些刺身,还有点心什么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捧着阳春白雪的菜单,指尖在书页上游走的时候,画面有多好看。
加两瓶清酒。
谢霁北要求。
你开车了吗?伍夜问道。
没有。
谢霁北说:晚上不回家,喝醉了大不了开房。
说着看了眼伍夜。
但伍夜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他又爱又恨,又满腹怨气。
你都不问我过得怎么样吗?怨气都快把这间屋子包围了,伍夜好笑,坐在那里说:你过得好吗?谢霁北沉默了很久,努力用平静地口吻说道:过得还行,就是有点想你。
伍夜好像并不惊讶,只是点点头:嗯。
伍夜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谢霁北很想剖开他的胸腔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你不想我吗?他的坐姿不如日本人规矩,是放荡不羁的坐姿,野性而狂妄,嘴里却说着类似于祈求怜爱的话。
点的食物送上来了,伍夜说:饿了一晚上,我先吃点东西。
谢霁北感到心里酸酸涩涩,但终究没有资格要求伍夜什么。
实际上对方肯跟他面对面交谈,已经很不错了。
不想吃东西的谢霁北,端起桌面上的清酒独自喝酒。
等伍夜吃完拉面,他已经把两瓶清酒都喝完了,这是要干嘛呢?脸颊喝得这样红,伍夜在盘算今晚如何善了……甚至有点懊恼,根本就不应该接这个麻烦。
可是灯光下那张隐忍不发的脸庞,总是让伍夜想起当初,这张脸在自己身上挂满汗珠的样子。
但一切都该结束了。
最后跟这个人见一面,安排妥善之后的事情,伍夜就能提前结束任务,回去再接新的任务。
小北,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伍夜在酝酿怎么跟他说。
靠喝酒壮胆的谢霁北,没有听清楚伍夜的话,因为他的心跳得很快,怦怦怦怦,咬咬牙褪去衣服,向伍夜那边倒去,把对方摁住。
别这样。
伍夜很冷静地拒绝这种邀请。
谢霁北却硬是强求:伍夜,我太想你了,我真的太想你了,你再抱抱我……月光从室外照进来,打在年轻清瘦的身躯上,为主人添上一层朦胧的唯美。
缠绕着领带的手指一拉一扯,在身旁松开,落地盘成优美的结。
小北,别这样。
纹丝不动的眼镜青年一脸淡漠,但他的话很快就被比他热情百倍的人堵住。
我想你,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都想你……谢霁北一字一字地说道,然后自虐地,没有任何准备地,把伍夜这张过于平静的脸打碎。
你会受伤的……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