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池翠从小长大的房间,常年都处于阴暗之中,狭小而潮湿,还有许多个夜晚的噩梦。
清晨,一丝微光射进她的眼睛里,从瞳仁的深处,映出了一点反光。
她似乎能直接触摸到这光线,她知道,这光线来自于她身体的内部。
她走下了床,总是在阴暗的房间里关着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是透明的玻璃,一碰就会变得粉碎。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家了,昨天回到家以后,父亲的态度依然冷淡。
她知道父亲并没有原谅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了。
她径直回到小时候的房间里,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现在,池翠打开了窗户,寒冷的风像一把把利剑送入了她的体内。
她立刻感到了一阵头晕和恶心,她捂着嘴,满脸痛苦地冲出了房间,躲到卫生间里去了。
这一切立刻就被父亲看到了,他不安地看着女儿把卫生间的门重重地关上,然后从里面传来她痛苦地干呕的声响,接着是抽水马桶和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终于门打开了,池翠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有惊慌失措的神情都让父亲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
父亲轻声地问:怎么了?此刻,他的语气是暧昧的,相当暧昧。
池翠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父亲的忍耐到此为止了,他面色铁青地点了一支烟,然后直盯着女儿的眼睛,他希望女儿自己说出来。
可是池翠却无话可说,她该说什么呢?难道要她告诉父亲:一个已经死去一年多的男人,却在两个月前使她暗结珠胎,他会相信吗?父亲的脸上呈现了一种绝望的表情,他终于直截了当地问了:那个男人是谁?池翠也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他是谁呢?是人——还是鬼?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池翠的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她忍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坚强了起来。
她冷冷地看着父亲,瞳孔仿佛是透明的,她想要以此来向父亲证明什么,但这没用。
父亲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仿佛是他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衣服一样,他摇着头说: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从你小时候,我就一直在对你说,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晚上八点以前必须睡觉——池翠打断了父亲的话,就像是小学生背书一样,把父亲下面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睡前要把门窗全部关死,睡下以后就绝对不能再起来,一直到天亮。
父亲再次以一个耳光赠送给了女儿。
池翠摇摇头,几滴鼻血流了下来。
她仔细地看了看父亲,突然有了一种陌生感。
她一把推开父亲,夺门而去,离开了这个家。
她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