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
苏醒带着笛子走在雨后的小巷中,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一些湿气渗进他的毛细孔。
十分钟前他接到了池翠的电话,请他去教小弥吹笛子。
他迈着轻快脚步,来到了那栋灰色的楼房前。
他一看到那栋楼,心情又莫名其妙地沉重了起来。
他来到了三楼,习惯性地向黑暗的走廊尽头望了望,然后按响了门铃。
池翠打开了门,她看起来有些疲倦,那张瓜子脸显得瘦削了一些,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但这样丝毫不能减低她的迷人程度。
苏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弥已经在等着他了。
苏醒,昨天晚上你吹笛子了吗?没有。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弥忽然说话了:妈妈,那笛子不是他吹的,我听得出来。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池翠回过头,将信将疑地问苏醒:真的不是你?当然,我没有听到什么笛声。
池翠有些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夜半笛声?你在说什么?不——她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苏醒,你能帮我办件事吗?说吧。
她轻声地说:帮我问一问,这栋楼以前是什么地方?苏醒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用去问了,我知道。
池翠有些紧张,她回过头对儿子说:小弥,你先进屋一会儿。
儿子有些不高兴,噘起嘴巴回到了里面的房间里。
苏醒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缓缓地说:其实,我曾经住在你的对面。
对面?池翠也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几十米开外的那栋楼房。
她看到在对面的三楼,有一扇窗户里面是空的。
对,就是那个房间,我曾在那里住了两年,一年前才搬出来。
所以你对这里很熟悉?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苏醒仰起了头说,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呢。
你真的知道?苏醒用一种奇怪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说:其实,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我以为你也知道。
不,我从十八岁就不常住在这里了。
二十三岁以后就没回来过。
苏醒想起池翠说过自己离开这里六年了,他立刻就算出了她的年龄,她确实是个年轻的母亲。
苏醒点点头,用缓慢的语调说:这里本来是一座非常破旧的老房子,周围有一道黑色的围墙环绕。
只有一条小巷通往外界,巷口是一个大花园,里面种满了夹竹桃,每当夏天就会开满红色的花朵。
别说了——池翠有些失态了,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小时候父亲对她说的话,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笼罩着她。
大约是十年前,一家房产商看中了这块地皮,就把那老房子连同围墙一起拆了,盖起了这几栋多层居民楼。
至于那条小巷和外面种满夹竹桃的花园,也一起被拆掉了,总之是面目全非。
池翠离开了窗口,她睁大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口气说:这是命运。
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就住在可怕的围墙里。
据我所知,这栋楼正好就造在那老房子的旧址上面。
苏醒用手指了指地下。
立刻,池翠想起了小弥说过的那白衣小女孩,她脱口而出:所以,鬼孩子和我们在一起。
因为,这里就是他(她)的家。
苏醒看着她的眼睛,还有她痛苦时微微颤动的下巴线条,这些都让他产生一种要搂着她、抚慰她的冲动。
他只能转变话题:行了,我想可以叫小弥出来了。
对,我几乎忘了请你来干什么。
现在能开始了吗?小弥自己走了出来,坐到台子前,摊开了曲谱和教程。
好的。
苏醒坐在他跟前,笑了笑说,不过,你还不认字呢。
但我识谱。
是妈妈教你的?男孩摇摇头说:不,是我自己学的。
好吧,我先吹一个曲子给你听。
苏醒吹响了笛子。
他没有注意到,池翠又回到了窗前,遥望对面空着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