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这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
池翠默默地看着苏醒,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互相看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池翠说话了:苏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此刻,小弥正在隔壁熟睡着。
池翠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外边黑沉沉的黑夜。
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让她沉浸在了恐惧中。
整整一天,警察们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不停地往外运送地下的尸骨,使得整栋大楼都漂浮着一股腐烂的气味。
楼下还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对着池翠的窗户指指点点,就像《红字》里的人们看着海丝特身上的A ,一个红色的禁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决定了,从下个星期起,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苏醒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对,你早就应该搬出去了。
谢谢你对我和小弥的照顾。
放心吧,我还会继续教小弥笛子的。
她摇摇头说:不,最近他不会再学笛子了。
你对笛子害怕了?不是。
她的语气越来越忧伤,那是所有的母亲共通的情感,她深呼吸了一口,压低了声音说,小弥的脑子里生了一个东西。
什么?苏醒感到心里一凉。
今天下午医生给我打过电话了。
他说趁着现在小弥的年龄还小,他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发育完全,还来得及做手术,给小弥的脑子开刀,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拿掉。
有那么严重?池翠点了点头:如果拖到他长大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会不会有危险?我不知道,谁都不敢打保票。
告诉我,小弥的脑子里到底生了什么东西?她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蛆。
你说什么?苏醒没听明白。
蛆,苍蝇的蛆。
池翠忽然有些激动了,她的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仿佛在说某件耻辱的事情,小弥是幽灵的儿子,是苍蝇的儿子。
苏醒忽然感到有些恶心,眼前浮现起了夏天见到过的一群蝇蛆在腐烂的动物尸体爬行的情景。
他实在不敢把这个与小弥联系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吗?重瞳?那就是蝇蛆留下的痕迹,从娘胎里就有了。
苏醒难以置信,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池翠。
终于,他说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池翠,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想,但始终都不敢问你。
她淡淡地说:问吧。
小弥的父亲是谁?池翠愣了愣,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他早就死了。
对不起。
苏醒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
忽然,他大着胆子靠近了池翠,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黑色的发丝从指间掠过,那感觉让人心醉。
在白色的灯光下,她下巴的线条显得格外诱人,还有她脖子弯曲的部分。
这一切都让苏醒感到难以控制。
她并没有抵抗,恰恰相反,现在她温顺得像个绵羊,任由苏醒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滑动。
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大堤,在脸颊上缓缓地流淌起来。
你哭了。
苏醒在她的耳边柔声说,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手指上立刻感到了一股温热,这是池翠的泪水,一个美丽女子伤心的眼泪,他忽然感到这又是何等的凄艳。
于是,他的手移到了池翠的肩膀上,轻轻地搂住了她。
她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于是他搂得更紧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是颤抖着说:池翠……池翠……不!池翠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重重地推开了他。
苏醒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
池翠大口地呼吸着,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苏醒,你没事吧?苏醒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敢正视池翠的目光。
就在这瞬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罗兰。
她在哪儿?是活着,还是死了?苏醒忽然觉得自己很肮脏,两个女人的影子不断地重合着,不知是谁替代了谁。
对不起,我真无耻。
他低着头对池翠说,然后,快步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