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的?小黄抢着问。
被火烧了。
经历过战乱,还有十年动荡,老房子有这样的遭遇也不是奇怪的事。
那么房子旧址在哪里呢?告诉我们这个也可以。
我问。
张平树的目光中一下子变得复杂了,惶恐、犹豫、害怕掺杂在一起。
一咬牙,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绝对不可以去那里,绝对不可以。
最后五字,他咬得特别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睁得很大,浑浊的眼球细微血斑都清晰可见。
没来由地,一团阴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为什么?因为,因为,那里……张平树的身子微颤一下,紧张地瞟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那里有鬼。
尽管我心里早有准备,也被他惶恐低沉的声音吓得心突突跳。
旁边的小黄对此事所知有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有鬼?他的目光在我与张平树脸上移动。
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陡然鸦雀无声,寒意更深。
我把装着钱的袋子交到张平树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相信抱着一袋金钱的他也会勇气大增。
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然而我估错了,尽管张平树两只大手将袋子紧紧地攥着,就像攥着命根子,却没有表现出我希望的合作。
他看着我的眼神闪烁犹疑,慢吞吞地说:不是只需要告诉你房子的旧址吗?我心中一动,深感事情的复杂性超出我的预料。
不,你要告诉我张德方先生的故宅为什么闹鬼?张平树干咳了一声,这,这,闹鬼,我怎么可能知道原因呢?闹鬼就是闹鬼,很平常的,哪处都有闹鬼的房子。
他说话时,抓着帆布袋的手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嶙峋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色。
他害怕,而且他说了谎。
我伸手抓向他怀里的袋子,说:看来张大叔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打算,这钱得等下一位朋友了。
不是的,不是的。
张平树侧身躲避我的手,将钱袋子搂得更紧。
他已将这钱看成囊中之物,如何舍得再脱手。
你问,你问,我全告诉你。
我慢慢地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想,从哪里开始切入呢?到现在张德方的祖宅及祖宅里发生的事情都裹着一团迷雾,从哪里切入才能复现事情的原貌?张平树与小黄都在等着我,神色不一,小黄紧张而又迷惑,张平树害怕又防备。
他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但他防备的是我。
让一个人竹筒倒豆一样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秘密,技巧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无关紧要的地方入手,缓缓地消除对方的防备心理,令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一切;另一种就是一开始就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以为你已掌握核心部分。
我抽到半支烟时,决定用第二种。
掐灭手中的烟,我集中精神,定定地看着张平树的双眼,说:张德方先生房子里的鬼是张盈吧?啊?你……怎么知道……我……张平树果然方寸大乱,搂在怀里的钱袋都几乎跌落了。
他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十分刺耳,看着我的眼神再无防备。
我知道自己已成功了,等他稍微平静后,乘胜追击:我知道一部分,所以如果你隐瞒真相,我很容易听出来,那么这些钱也只能属于下一位有缘人了。
不,不。
他频频摇着头,下意识地搂紧钱袋子,我会照实说的,真的,你问吧。
张大叔你见过张德方先生吗?其实看他相貌六十上下,肯定是没见过张德方的,但这样问容易打开话题。
张平树摇了摇头,没有,我1944年出生的,那时候他已不在了。
那时,张先生的房子还在吧?张平树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到远处,好似在回想着旧房子的模样。
说:是的,一幢老房子,房子里住了两个人,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就是,张盈……他迟疑着吐出这个名字,身子兀自一抖,看来他怕这个叫张盈的小姑娘不是她死后的事,在她生前就已经怕她了。
张平树苍老的声音,并不细腻的描述,将我与小黄带到了几十年前,带进那些沾了灰尘的旧事里。
张平树出生时,张德方先生已失踪两年了,他是在上海失踪的,消息传到平凉又隔了大半年。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食不果腹,命悬一线,人人自危,张德方虽然在平凉赫赫有名,也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他的生死了。
张德方的父母兄弟早就殃没了,宅子一直是一个叫秋姨的中年妇女在打理,那秋姨是外地流落到平凉,被张德方父母收留的,别人都不知道她全名,只得随着张宅的人叫她秋姨。
她沉默寡言,很少与张宅外的人接触。
张德方失踪前几个月,专门派人从上海送了一卡车东西回家,当时平凉很多人去帮忙搬,都是亮晃晃的器械,看样子当时张德方有意把德方实验室从上海迁回家乡。
因为平凉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在战乱年代算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那次他还托人捎回了一个小姑娘,年仅五岁,就是张盈。
对于张盈的身份,平凉人猜测不已。
若说是张德方的女儿,为何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而且张德方1939年回国后,立刻带着老婆和儿子(当时两岁)回家祭祖,按张盈的岁数,当时应该已出生了,为何又不带回家乡呢?但若说不是,这小姑娘又像足了张德方。
猜来猜去,最后大家得出个结论,这小姑娘是私生女。
张德方碍于夫人颜面(他夫人是名门淑媛,小他甚多),只敢养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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