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小孩子的母亲忽然意识到不妙,纷纷奔回家。
果然,那些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孩子,那些失了一只眼睛的小孩子,也满脸痛苦地死去了。
一个阿昌的死,用了十来个小孩子的命来相抵。
淳朴的平凉古镇淳朴的百姓们心头滴血,目中怒火燃烧,一个个咬紧牙关看着张家古宅大院,看着苍老阴郁的秋姨,看着苍白沉默的张盈。
厚厚的墨云在平凉的上空聚集,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母亲们抱着惨死的孩子并排站在张宅台阶前,眼中含着泪珠,因为愤怒反而忘了哭泣。
台阶上的张盈依然片言不发,苍白的脸、高瘦的身子与那摄人心魄的眼睛形成诡异的组合,水藻般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舞,像巫师招魂的旗帜。
众人脸色肃穆,一如对垒的两军。
尽管张盈这方只有两个女子,却在心理上占尽优势,令平凉古镇众多百姓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一声充满不屑的轻哼响起,借着疾风掠过平凉百姓的头顶,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好一会儿,大伙儿才明白过来,这一声哼是从张盈鼻子发出来的。
自从她五岁来到这里,二十年来她唯一的一次当众发声,便是这声哼,又冷又硬的哼。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张盈慢慢地弯下身子,将手中抱着的阿昌放在张宅台阶上,然后扭身进了宅子,秋姨紧随其后,关上大门。
黯黑天幕下,朱门红的惊心动魄,宛若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要吞噬一切。
聚集在张宅面前的平凉百姓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冲进去吧,要不就得踩着阿昌的尸体,要不就得搬走她。
可是最有胆量的男子也不愿意去动那弱小的身躯,她平躺在台阶上,小的可怜。
脸朝着大伙儿,眼部的血窟窿无声无息地倾诉着短暂一生的凄苦。
这个阿昌比活着时更丑陋,更诡异,更像个妖怪。
风紧,墨云翻滚如潮,一道蓝光划破长空,雨倾盆而下。
骤然而来的暴雨将平凉百姓从尴尬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大伙儿全身湿透回到家里,百思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满膛的愤怒和勇气,却在张盈眼波一转中消失无痕?而且身心俱疲,好像经过一场长时间的战役。
张平树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球里露出复杂的情感,手伸向我:给我一根烟吧。
我与小黄正听得入神,骤然停下,心头很不畅快。
我连忙递了支烟给他,追问:后来呢?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犹豫再三,才喃喃地道:后来,有天晚上张宅就失火了,整整烧了一夜,全部烧成了灰烬。
那时我还小,根本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大人们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骗我们?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有什么理由不说最后一点呢,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坦然地迎着我视线,看来不似假话。
事情戛然而止,关于张宅消失的真相最终不能完全浮出水面,我有些失望。
那烧尽张宅的火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整整一夜,淳朴至此的平凉百姓也不肯相救,看来他们对张宅的三个女人是恨之入骨了。
我正准备询问张宅的位置,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咚咚咚……敲门声,如此猛烈,严格来说应该是砸门声。
我、小黄、张平树同时一惊,偏头看着房门。
又是一阵咚咚咚……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大叫:平树,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出来。
张平树吓得浑身一抖,手中拿着的香烟也掉到地上,刺一声燃着地毯,一股青烟冒了上来。
我伸脚踩熄香烟,对张平树说:别理他,你继续往下说。
是……是荣老,怎么办?张平树满脸不安地说。
能怎么办?你想要拿钱,应该一早预料到的。
我这句话说得张平树哑口无言,老脸浮起一丝羞愧之色。
对了,这位荣老是你们的什么人呀?好似很有威望。
他是我们的族长。
尽管现在有政府警察,家族制也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在平凉这个小地方,族长依然有着一定的权威。
我想起荣老的年龄应该长于张平树,问:当年张宅发生的这些事,荣老是不是也在场?是的……张平树目光闪烁。
那他肯定知道火灾的原因吧?还有张盈呢,她死了吗?面对我的追问不休,张平树摇头,我当时才八岁,因为这事比较特别才印象深刻,但后来的事情大人们从来不提,我也就不知道了。
门口敲门声更加响了,震得人头晕眼花。
那荣老大喊:三儿、阿春、大桥,来把门给我砸了。
紧跟着就有几个大声喊好,又有几个叫不要。
门外像菜市场一样嘈杂,估计有人撸袖子要砸门,酒店里的人就出来阻止,然后吵成一锅粥。
战战兢兢的张平树目光游离,四处顾盼,指着衣柜说:我能不能藏到那里去呀?我哑然失笑,摇摇头,安慰他: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我示意小黄看好张平树,起身打开大门。
门外的人不曾料到我会开门,齐齐停住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我。
这帮人约有三十来人,都是五十以上的老人家,脸色黝黑,目中满是沧桑。
将整个走廊挤的满满当当的,中间簇拥的老头跟魏烈形容得一模一样,老得不能再老,手里拿着一根拐杖。
应该就是张平树口中所说的荣老了。
我向他微微一礼,问好:荣老,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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