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端坐在长凳上,双手握着拐杖,目光虚虚地落在院角的丝瓜架上。
丝瓜叶子已枯了大半,卷着边儿,挂着几个丝瓜,已晒的八成干。
荣老悠悠地叹口长气,苍老的声音将旧时平凉再度带到我面前。
那些已经泛黄的旧事,也像丝瓜架上的瓜已干扁了。
阿昌的死跟十来个平凉孩童的死,终于将平凉百姓与张宅里二女子逼上对峙局面。
那天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还不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
那暴雨十分突兀,而且雨势凶猛,挟着闪电巨雷。
平凉百姓只好各自回到家里。
暴雨虽令冲突暂时地偃旗息鼓,却没能够冲淡平凉百姓的怨恨。
大伙儿报了案,起初还寄希望于公安局将张盈逮捕定罪。
不料警察调查取证一番,进张宅见过张盈后,就莫名其妙地以民事纠纷结了案。
平凉百姓心彻底寒了,深知要论玩手段,他们不是张盈的敌手。
这个沉默的女人,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失去孩子的母亲不时聚在张宅外面哭天喊地。
张家大宅却依旧沉默,阿昌已死,也不见那张盈将她下葬。
张宅的大门更是少开,成日里也听不到一丁点动静。
谁也想不出来剩下的两个女人在里面如何地生活。
失去幼子又不能为他报仇,小孙悟空的妈妈悲愤交集,日日以泪洗面,不久就病倒了,奄奄一息。
她当兵的大儿子收到弟弟殃没、母亲病重的电报,向部队请了假赶回家乡。
家里乡亲七嘴八舌地将缘由说给他,中间不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张盈在他们口中成了百年不遇的恶魔。
大儿子听完,恨得手指扼得嘣嘣响,血气方刚的他也不同人商量,制了一个土手榴弹,趁夜黑扔进了张宅。
爆炸声惊动了整个平凉古镇,大伙儿从四方聚集到烈火熊熊的张宅。
当时的族长是荣老的父亲,他一看宅子前站得笔直的大儿子,全明白了。
他派了两个人将大儿子连夜送出古镇,要求所有在场的人发誓,绝不说出张宅被毁的真相,否则绝子绝孙,百年唾弃。
说到这里时,一旁站着的张平树微微垂下了头。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们不肯说出真相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小孙悟空当兵的哥哥。
与此同时,我也想起姜培的父亲是个老军人。
为了掩盖张宅爆炸的现场,平凉百姓连夜用土埋了旧址,只说是前些日子大雨连连,山土松弛造成罕见泥石流。
张德方祖宅本就是挨着山坡建着,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平凉百姓的众口一词,张宅被毁之事就此不了了之了。
然而,当天晚上,挨着张德方祖宅的平凉人家总能听到阴恻恻的哭泣声,一整夜一整夜地哭,直哭得人心寒身颤。
接着有人经过张宅附近时,莫名其妙地发疯尖叫,一头撞在树上。
第二天晚上,其中一个邻居被哭声弄得精神错乱,砍死了全家人,然后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
这场大火烧毁了不少房子,烧死隔壁邻居全家……一系列事情,再次搅得平凉人心惶惶。
人人皆认为:张盈生前是个恶魔,死后化成了厉鬼。
以前她活着,还是个实体,可以看到,还可以想办法对付。
如今她变成了鬼,无影无形,如何对付?荣老的父亲请了佛道两教的高人,连作了几场法,都于事无补。
依然夜夜哭声凄切。
不得已,张宅附近的人家纷纷搬走,再无人从那里往来,镇东于是成了荒地。
过了几年,原来张宅旧址慢慢地变成了个大山坡。
人们以为威胁已除,无意经过,照样死的死,疯的疯,伤的伤。
于是族长出面立下警告牌,并告诫全镇百姓天黑前要下山,不可进入该地。
忽悠几十年,老人家们对当时发生的事守口如瓶,后生晚辈也就不知道平凉曾有如此诡异往事。
张宅旧址上长出了树木、青竹,因为地处偏隅,少有人迹。
随后的岁月平安无事,老人们相信张盈应该已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两年前,平凉与外界通了隧道,外人发现了这里的美,大量地涌入。
包括段瑜与白铃。
他们俩上演的杀人案,再度将平凉老人家们带回了旧日噩梦,原来张盈一直在,不肯消亡。
荣老缓缓地吐出最后一个字,不胜欷歔,似是沉湎往事中不能自拔。
尘封四十多年的往事终于重现太阳底下,我也颇为感叹,细细想来,这前因这后果真不是简简单单的对错就可以概括的。
平凉老人们不肯说出张宅的位置,第一是为了保护那位军人,第二是为了避免有人去那里继续发生惨案,第三是因为内心害怕张盈,有心回避。
当段瑜杀人案轰动平凉时,四十多年的噩梦再次笼罩平凉古镇。
荣老抹去眼角一滴浊泪,看着我,恳切地说:年轻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张盈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人呀。
你现在明白我所言不虚,并无恶意吧。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年参与此事的大部分都过世了,希望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于人于事无补啊。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当年旧事,我放在心里就是了。
眼前有一事,想请荣老帮个忙。
说。
他摆摆手。
想请荣老帮我叫上一批人挖掘张宅。
荣老脸色一凝,问:为什么?有些秘密,只有挖开张宅才能明白。
比如说白铃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张宅地下室里究竟潜藏着什么秘密?荣老犹疑在三,终于摇了摇头,说:年轻人,你听了我说的事,怎么还不觉悟呢?这女人活着不是普通人,死了也不是普通鬼。
她很恨平凉人,我不想拿平凉人的性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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