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思珑想象这一时刻,她总是会勾画这样的场景――她的父亲打开门,亲自招呼她,所以此刻她强迫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不预设任何立场。
她的努力很成功,只是全部白费了,事实上开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管家,他看上去几乎像她一样和蔼可亲,甚至更没法看出任何立场。
「下午好,雷诺兹小姐。
下午好,李察森先生。
」他拿腔作调地说,嗓音低沉,几乎听不出有丝毫诺地克口音。
「全家人都在等你们。
请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宽阔的、铺着瓷砖的厅廊,厅廊两边有拱门,引向众多的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欧洲的古董。
大厅的尽头,门突然打开了,思珑见到她父亲的第一眼。
正是他走上前来亲自欢迎他们的当口。
因为他发过一次心脏病,又因为他如此急切地要找机会补偿,她很自然觉得他应该满怀歉疚,而且形容枯槁,但是那个大步走向她的男人矫健黝黑,而且非常英俊。
「思珑!」他叫道,在她面前停住,伸出了他的手。
思珑机械地伸出她的手,满以为是要握手,但是他用他的两手盖住了她的手,并且握住不放。
「我的上帝,你和你母亲看上去太像了,真有点令人惊讶。
」他笑容可拘地说道,接着又真诚而简短地加了一句,「谢谢你来。
」思珑的全身都因为紧张和不安在颤抖,但是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平稳如往常。
「这是我朋友,保罗・李察森。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接着卡特的眼光又转回了她的身上。
因为某些原因,他歉意地坦白道,「我以为你带来的朋友是位女性。
诺斯庄准备了两间客房,但是――」「那很好。
」思珑立即说道。
他的笑容更舒展了,思珑感觉她的父亲对于这点很满意――她没有厚着脸皮想要和她的「男朋友」在他家睡一间卧房。
她不清楚他是如何把这点传达给她的,不过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她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
「诺斯庄会照管你们的行李,」他说道,「现在,跟我来吧。
你姐姐和曾祖母在阳光室。
」正当他们向前迈步的时候,一个大约三十五岁的身材消瘦的男人从临近主楼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头发稀疏,戴着金丝边眼镜,拿着一叠报纸正在看。
卡特叫住了他――盖利。
迪士勒,把他介绍给思珑和保罗。
「盖利是我的助手,」卡特解释道,「但凡你们在这儿需要任何帮助,如果我不在的话,找盖利就行了。
」带着满脸愉快的笑容,盖利和他们俩一一握手,举止如同他穿的敞领衬衫一样并不正式。
「有事没事尽管来找我,」他说,「我大事小事都能帮得上。
」阳光室是位于房子后部的一个宽敞的八边形玻璃房间,里面尽是些成年的大树和热带植物,还有一座架在迷你小溪上的亚洲石桥。
藤制的扶手椅被摆放成组,上头放着硕大的靠枕,四周是装着异国花草的花盆,顶上的格子架爬满了开着小花的藤蔓。
在步行桥的一旁,被参天大树和白色兰花围绕着,两个女人注视着三个人慢慢地走近。
思珑打起精神,准备应对这场如同整个环境一般奇特的会面。
湃瑞斯在报纸上的照片没有呈现出她美丽的一面,思珑一边走向她光彩照人的姐姐一边这样想着。
湃瑞斯就是时尚典雅的楷模,她有着象牙白的皮肤,大大的棕色眼睛,深色而闪亮的齐肩头发;她身穿一件翡翠色的亚麻衣服,裙摆很窄,袖管宽松,而在手腕处缀着亮金色钮扣的袖口则扣得很紧。
她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手放松地蜷起在腿上一本看上去像速写本的东西上,她注视着思珑,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
思珑为自己的紧张情绪感到烦躁,她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前一后迈出去的腿上。
她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像她的姐姐一样无动于衷,所以她转而把焦点集中到了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年老瘦弱的女人身上。
保罗把艾迪斯・雷诺兹形容成一条龙,但是思珑觉得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衰弱的老鹰。
身穿一件全黑的外套,颈部挂着一串饱满的珍珠项链,这个老女人有着一张瘦削的贵族模样的脸,皮肤和她的珍珠一样苍白,眉毛也是白的,白发梳向耳后攒成了一个一丝不乱的发髻。
浅蓝色的眼睛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但是它们就像两道激光一般锐利和专注,聚焦在思珑脸上的每一部分。
她的声音也一点都不软弱无力,还没等卡特做介绍,她就堵住他,发话了。
「对她而言,我们的身份肯定显而易见,卡特,」她冲口而出。
她把她的逼视转向了思珑,好像不准她就此持反对意见似的,接着她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你的曾祖母,这是你的姐姐,你是思珑吧。
」因为她的态度几近粗鲁,思珑决定只用一个无声的点头回复来表示赞同,这让那个老女人有点吃惊。
她把她的注意力转向了保罗,向他发起了挑衅。
「你是谁?」她盛气凌人地问道。
这次,常规礼仪让思珑非说话不可了。
「这是我朋友保罗。
李察森。
」她语调平缓地说道,接着她瞧了一眼她的父亲,他看上去对那个老女人的奇怪态度完全不以为然。
「我说了我会带一个朋友来。
」她告诉那个白头发的女人。
「是的,不过我们很自然地以为你是说你要带一个女伴来。
」艾迪斯・雷诺兹向她声明。
「我希望你并不打算在这儿和他用一间卧房。
」思珑在这一秒突然而来的冲动是要么大笑要么离开,但是这两个反应都不符合保罗希望她所具有的个性,所以她装作完全漠视那个老女人的挑衅性的态度。
「不,女士。
我没这样打算。
」「别叫我女士。
」她兜头就是一句。
「你可以称呼我曾祖母,」片刻后她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
她听上去就像一个统治者不情愿地将一项优待颁给一个地位低微且配不上这项殊荣的农奴,而思珑立刻决定永远不会那样称呼她。
她并不理会思珑心里念头的出轨,转而把她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保罗。
「你几岁了?」「三十九。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到足够可以理解,在我的房子里,一些规矩礼仪必须被遵守,不论你的周围是否有人在注意着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我能。
是。
」她怒目而视,而他则接着她的话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雷诺兹太太。
」「谢谢,雷诺兹太太。
」他彬彬有礼地答道,设法让自己上去完全就像一个被管教的学龄前孩子,而不是一个会给他们全家带来灭顶之灾的联邦调查局特工。
思珑的父亲终于插进话了。
「湃瑞斯,」他提醒他的女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这个时刻――」湃瑞斯『雷诺兹领会了其中的提示,以一种优雅而流畅的姿势站起身,非常有礼貌的把目光固定在了思珑的身上。
「是的,我一直期待着。
」她用一种经过精密调试却又非常谨慎的声音说道,并且伸出了一只修得异常完美的手。
「你好吗?」我好什么?思珑惊讶她会这么问,觉得很不屑(或者有些绝望)。
「我也一直期待着和你见面。
」思珑回答道,并同那个儒雅的、身为她姐姐的陌生人握了握手。
艾迪斯『雷诺兹已经厌倦了这种社交辞令。
「我肯定思珑和李察森先生想要在晚饭前休息一下,提提精神。
」她说。
湃瑞斯会带你们俩去你们的房间。
」她对思珑挑明。
「我们七点吃晚饭。
别迟到了。
别穿裤装。
」思珑刚到的时候就一直害怕并且已经作好准备,会同她的父亲和姐姐有一个冗长的令人尴尬的会面,所以当那条老龙给了她两个小时的缓冲时,她很惊奇,不过又舒了一口气。
尽管直觉告诉她,如果艾迪斯・雷诺兹知道思珑想要一个缓冲的话,她很可能会把这场会面再拖下去。
「湃瑞斯会保证你们能舒服地安顿下来,卡特.雷诺兹插话道,先朝着思珑,然后是保罗温和而友善地微笑了一下。
「我们晚饭时和你们俩再见。
」思珑跟在湃瑞斯的后面,保罗走在她旁边,他的手礼貌而熟稔地碰触着她的手肘,完全符合他作为她男朋友的角色需要。
她被这些奇怪的家伙搞得恍恍惚惚的,所以当他们一路朝着门厅走去,爬上弧形的镶着锻铁和厚实的黄铜扶手的楼梯时,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经过的那些房间。
到目前为止,三个人中最有人味的是卡特・雷诺兹,而他则是她以为最不招人喜欢的。
在楼梯的末端,湃瑞斯转向了左边,然后他们一直走到了将近大厅的尽头。
「这是你的房间,李察森先生。
」她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边打开了门。
这是一间宽敞的翡翠绿的房间,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意大利家具。
他的衣箱敞开在床上。
「你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只要按一下电话上的对讲钮。
」她说道,用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貌的微笑结束了她同样毫无瑕疵的礼貌的说话,然后又顺着大厅朝前走去。
保罗说过,人们认为她冷漠且高高在上。
实际上她比这更糟――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思珑失望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而让她意外的是,这使她觉得有一丝刺痛。
湃瑞斯走动起来甚至就像是在跳舞,走路的简单动作事实上是经过准确设计的一她的双脚在她鞋子的高跟上保持着平衡,臀部没有过多的移动,手臂毫不乱摆,肩部向后,而头部高昂。
「我们晚饭时候见,思珑。
」保罗柔声地冲她说。
须臾间思珑忘了自己假扮的角色,为之一震,接着,她转过身,脱口而出,「好好歇歇。
」「你也是。
」在大厅走廊的尽头,湃瑞斯停在了另一扇门前。
她打开门,并且将对保罗说的话一模一样又说了一遍,而且以同样的声调和相得益彰的敷衍的微笑结束了她的讲话。
不过这次她盘桓在门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她很可能在等着思珑就这样的安排作出某些反应,思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环顾了一下这个华丽的房间。
房间装饰着深深浅浅的淡玫瑰色和乳白色的绸质织物,摆放着精美的镶着闪亮金叶T的法国家具。
在她的脚下,来自东方的地毯非常厚实,以至让人觉得是走在沙地上。
「这里――很可爱。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把脸转向了站在门廊下的她的姐姐。
湃瑞斯朝着两扇法式阳台门做了一个优雅的动作。
「从阳台可以看到大海,夕阳西下的时候尤其美丽。
」「谢谢。
」思珑说,心里觉得越来越尴尬。
「诺斯庄把你的箱子拿来了。
」湃瑞斯朝着套房最尽头支着罩篷的大床方向很有皇室气派地点了点头。
「需要我叫人来帮你打开行李吗?」「不,谢谢。
」思珑等着她离开,也希望她离开,但是她徘徊在门口,手攥着门把。
思珑这才意识到驾驭了她姐姐的思想、言谈和举止的社交礼仪现在一定要求思珑转换某个话题。
她唯一想到能说的就是,「你是个画家吗?」湃瑞斯看着她,仿佛她在说一种外国话。
「不。
为什么问这个?」思珑冲着她手里的一大本拍纸簿晃了晃脑袋。
「我以为那是速写本。
」「哦,我忘了我还拿着这个。
是的,是速写本。
但是我不是个画家。
」对于她并无帮助的回答,思珑有些沮丧,看着这个站在门口像时装模特儿一样摆着姿势的头发黝黑的女人,思珑突然l觉得湃瑞斯很有可能是害羞,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论是哪种情况,同她说话就好像是要挠自己的后背一样困难,但是思珑又试了一次。
「如果你不是个画家,你用速写本做什么?」湃瑞斯犹豫了一下,接着她走上前,把速写本递给思珑,就好像是一位皇后伸手交出她的权杖。
「我在设计我自己的系列女式外氅。
」衣服!思珑在心里呻吟着。
萨拉喜欢谈穿着,金波利喜欢谈穿着,而思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对流行敏感的细胞。
思珑接过速写本,跟着湃瑞斯来到了床边,她坐了下来,打开了第一页。
尽管思珑不是专家,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湃瑞斯并不是为普通女子在设计衣服。
她在设计一流款式顶尖时尚的晚礼服和正式的裙袍,思珑本能地知道这会值一部非常棒的新款二手车。
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些合适的话说,默默地翻着书页,直到她看到一件紧身衣,猛地想起了萨拉曾经描述过的她自己的那件。
「哦,我很喜欢这件!」她有些过于兴奋地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有些『挑逗』,但又不过于『招摇』!」湃瑞斯瞥了一眼速写本,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兴奋,接着她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觉得挺普通的。
」思珑不确定这是不是对于她服装品味的故意污辱,但是她合上本子,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真不是个好评委。
」她解释道,「我母亲和我的朋友萨拉喜欢衣服,但我总是很忙,没时间逛街。
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打不定主意那些新东西是不是真的合适我,所以最后我总是买我已经有的样式。
然后,我一直穿它们直到差不多快坏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去逛街买衣服了。
萨拉说,她能看出我又买了新东西的唯一办法,就是她发现了一个不同的颜色。
」思珑知道她说的某些话事实上抓住了湃瑞斯的兴趣,但是她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她说完,湃瑞斯问,「她喜欢衣服吗?我是说,你的母亲?」你的母亲。
我们的母亲。
实在是奇特的讽刺,这个局面让思珑觉得被一股力量猛地击中了,她可以为湃瑞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但是现在这个想法却被一个事实抵消了――湃瑞斯有足够的钱可以买她喜欢的衣服,而「她们的」母亲得在一个服装店工作,把她喜欢的东西卖给别人。
「是的。
」思珑平淡地说道。
「她喜欢。
」她站了起来,绕过床边,走到她的箱子旁,仿佛她突然想打开行李了。
觉出了她的不快,湃瑞斯站起身。
「七点钟我们在楼下见。
」她用一种同样平淡的声音对她说。
如此突兀地切断了谈话,思珑觉得有些愚笨和内疚,她弯下腰拉开了萨拉折叠式的大箱子,一边注视着湃瑞斯离开房间并在身后关上了门。
她打开箱子,把一件黑色晚礼服从衣架上取了下来,脑子里却思绪万千。
她转过身想找一个衣橱,忽然她发现有些事不对劲……她没有向萨拉借折叠式的大箱子,因为她并不需要。
而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会儿她拿在手上的这件黑色串珠子的晚礼服,衣服的下半截是透明薄纱的短裙。
她把身子转向床,瞪着那个打开的箱子。
一条印着长春花的蓝色长裙挂在下一个衣架上。
思珑也认不出那条裙子,还有它下边那件和它搭配的上衣,还有红色的太阳裙……「哦,妈妈,不!」思珑一屁股坐到了箱子边的床上,恨恨地低语着。
不用看,她已经知道箱子里的其他每一件东西都是新的,而且她完全知道她的母亲是如何设法支付这一切的。
在一双黄色的新凉鞋的系带下塞着一个自信封,她伸手去取那张便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回家就把每一件东西都退掉。
只要她不穿这些东西,商店会同意把钱退给她母亲的。
思珑对这点很肯定――直到她读到母亲的便条。
「亲爱的――」她母亲用她可爱的圆体字写道,「我知道你看到这些衣服的时候会不安的,但是我没用我的赊账卡,那种卡不论你花多少钱,款项都会越来越大,但是我没有,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付大笔的利息款。
我只是用了我存着准备乘船巡游的钱。
」思珑唏嘘着,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些衣服是可以被退回去的。
你希望我过一个梦想的假期,但是这一分钟你让我最大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在这么多年之后,你的父亲终于会了解你,我希望你看上去能像你的内在一样美丽。
亲爱的,这是我所剩的唯一的梦想。
只要做你自己,你已经让我其他所有的梦想都成真了。
现在,在棕榈海滩度过一段开心的时光吧!只想愉快的事,无忧无虑,穿我给你买的漂亮衣服。
我爱你。
妈妈又:如果你只是打算穿几件这里的新东西,我想你应该注意到,我把吊牌都取下了,所以都不能退货。
玩得开心!思珑都快要笑出眼泪了,她望着信上略显模糊的字迹,接着又看了看箱子里最上层的衣服。
她没法在棕榈海滩「无忧无虑」,也不能「只想愉快的事」,但是当她刺探她父亲的时候,她确实要「穿那些漂亮的衣服」。
以典型的无私的慷慨和并非与生俱来的一丝狡猾,她母亲没有给她在这方面留下任何选择。
她拭去了眼泪,小心地把箱子里的漂亮新东西一一取出来。
接着她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只萨拉的大箱子,但不是她自己打包的。
她把它扔上床,打开锁,掀起了盖子。
她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正是萨拉的红色紧身衫。
第二件是又一个白色信封。
信封里装着萨拉的一个简短的便条。
你总是照顾其他每一个人,但是这次妈妈和我想照顾你。
所以当你发现我的衣服在这个箱子里的时候,别惊讶。
而当你发现你的衣服也不在另一个箱子里的时候,也别惊讶。
爱你,萨拉。
我们把那些外套都拍了照,放在你的化妆箱里了。
这样,你就不用费神考虑什么饰品配什么衣服了。
思珑怒气冲冲地盯着这张便条。
她无法相信她们会这样对付她,对于她们的阴谋甚至没有透露一丝一毫!她的怒目圆睁最终让位给了无助的微笑,接着她大笑起来。
一整理完行李,她就打开了那两扇法式的阳台门,走上了露台。
她的房间坐落在房子东北部的尽头,俯瞰着一片宽阔的草地,草地一直铺到离房子三百码远的沙滩。
高高的修剪过的树篱标明着房产的边界,几乎延伸到海边,并且将铁制的高栅栏掩藏了起来,让思珑没法看见。
一丛丛的棕榈树,打着褶皱的桃金娘花,还有大株的木槿零星地点缀在平地上,更远处的左边是一个网球场,旁边有一个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和冲凉房。
在草地的正中,一面小旗在一根短杆上迎风招展,标志着高尔夫球洞的中心,周围短小而浓密的草皮看上去似乎每一片都被修指甲的剪刀给修剪过。
对于令这些超级富翁心醉的极度奢华,思珑报以一笑,她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又向房子的右边望去,心里在想是不是保罗的房间也有一个阳台,他会不会也在外面。
她可以看见一些和她这会儿靠着的一样的铁栏杆,但是阳台全都是内嵌在整栋房子里边的,所以没法看见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外面。
她连和她的同谋挥一挥手的机会都没有,对此她有点失望,于是转回了身。
除了一对有着厚坐垫的单手扶椅,她的阳台还有一张圆形的铁桌和两把椅子,但是天太闷热了,她不想呆在外面。
她急于想知道那个联邦调查局特工对她的家庭是不是怀有和她一样的感受,思珑回到房里,向床边走去。
房间和宾馆的客房差不多大小,夜灯台上的电话有六根线路和其他十二个没有标明的按钮。
即使她可以搞明白怎样用这个电话打到l他的房间去,她意识到他们也不可能畅所欲言,因为害怕这幢房子里的什么人会拿起电话听到他们的谈话。
思珑想去他的房间,但是她又不愿意冒被抓到的险。
某个胆小怕事的仆人可能受命要将任何违反了规矩的举动,都报告给那个自认为该被思珑理所当然称呼为曾祖母的跋扈的老女人。
她不情愿地将和她的同谋交换意见的时间推迟到了今天的晚些时候,那会儿该有合适的时机和地点。
由于太激动而无法入睡,思珑决定读她的神秘小说,这本书在保罗・李察森来到贝尔港打断了她全部生活以前,她就开始看了。
她把床罩向后掀了掀,支了几个枕头在床靠板上,从而让自己舒展了开来。
想到艾迪斯・雷诺兹晚饭不许迟到的严正警告,她伸手将广播闹钟定在了晚上6点,以防她会睡着。
电话上现在有一个灯在闪,说明六根线里的一根正在使用,思珑嘀咕着也许这个电话机就是这么简单,或者它是控制整栋房子的系统的一部分。
在贝尔港,当有钱的新居民建造新的大厦或者翻修一栋旧建筑的时候,他们总是安装现代化的多线路电话系统。
这种系统使用的电话机不仅为所有的房间提供对讲服务,而且还可以让房主控制一切――从照明,安全系统,到冷暖系统――用一个电话。
只要房主记得使用编码,电话机就会照章办事,但是当房主犯错误的时候,结果就会混乱不堪。
而由这些意外引发的故事,在贝尔港的消防队员和警察中传扬开来,通常都是非常搞笑的。
冷不防的令人愉快的乡愁,让思珑不禁想起了上个月凯伦・阿尔索普惹下的麻烦。
她拿起她的电话,一不小心键人了5打了火警,而她原本是想键人6,打算打开她的凉台。
当消防队破窗而人,穿过房子冲到后院,却发现那个身材曼妙的离了婚的女人正全裸着和她的花匠在装满了热水的浴缸里剧烈扭动着。
她浑身裸露但怒火中烧,威胁要起诉那些可怜的消防队员破坏了她的财产,并且命令他们离开。
一星期后,她将6错输成了9,接通了无声警报。
杰斯・杰斯普第一个到达那栋黑漆漆的房子,而他发现凯伦・阿尔索普斜倚在游泳池边,仰望着星星,全身赤裸。
当杰斯宣告他的出现的时候,她惊得尖叫起来,随即又邀请这位英俊的警官脱了衣服和她做伴。
播姆伯博士和太太在他们的新房子里也装了一个相似的系统,而这导致了他们的离婚。
潘姆伯博士后来试图起诉生产商赔偿七百万美元――离婚的时候他不得不给了太太同样一笔钱,方才息事宁人。
思珑并不把这些当回事,她打开了她的书。
《死神到此止步》是一本寒彻脊梁骨的畅销小说,很快她就全神贯注于其中了。
突然响起的闹铃让思珑蹦了起来。
她打算看完这一章,于是看也不看地探手将广播闹钟给关了。
几分钟后,她不情愿地把书面朝下放在了夜灯台上,然后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