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利维拉太太邻居的报告,火警大约在晚上九点半被发现,她看见有烟从前门冒出来,于是拨了911。
六分钟内,消防队就赶到了,但是要想挽救这座破旧的小木屋已经为时太晚。
思珑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原打算回家换身衣服,然后穿过马路到海滩参加彼德正在那儿举行的单身汉晚会。
这时她听到了无线电里的呼叫,于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帮一把。
等她赶到的时候,街上已经被消防车、救护车,还有巡逻车挤得水泄不通。
它们的紧急灯不停地闪动着,就像夜里冰冷的领航灯。
老远就听到警报器在嗥叫,消防水管铺得整条街都是,蜿蜒在人们的庭间,就好像一条胖胖的白蛇。
警察们立即就在这个地区拦起了警戒线,好阻止那些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群过于接近。
思珑刚刚完成几个邻居的问活记录,利维拉太太突然来到了现场。
像橄榄球赛里一个发了疯的后卫要向前突破并触地得分一样,这个体态臃肿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奋力地冲破警察和旁观者,却冷不防被一根消防水管绊一下跌进了思珑的怀中,她的冲力险些让她们两个都摔到了地上。
「我的房子!」她大声叫道,努力想挣脱被思珑紧紧抓着的手腕。
「你不能进去。
」思珑对她说,「你会受伤的,而且你只会妨碍那些去救你房子的人。
」利维拉太太并没有被劝住,也没有被吓倒,她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的狗――!」她尖叫着,拼命地要挣脱出来。
『『我的戴西在那儿!」思珑用自己的双臂环抱住那女人的肩膀,试图圈牢她同时也安慰她。
「戴西是一只黄白色的小狗吗?」「是的。
她很小。
黄白相间的。
」「我想我在几分钟之前看见她了,」思珑说,「我想她很安全。
叫叫她的名字。
我们一起来找她吧。
」「戴西!」利维拉太太呜咽着,绝望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戴西!戴西――你在那儿?」思珑迅速地扫了一眼整条街,看看哪个角落可能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会选来避难的地方。
突然一张黄白相间、满是烟灰的小脸在一辆未标明身份的警车下闪T――F,「她在那儿呢。
」思珑说。
「戴西!」利维拉太太大声叫着,一边冲上前去,一把把那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搂进了怀里。
接下来,思珑除了站在这个失去了房子的女人身边,陪伴她给她些安慰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可做的了。
她们看着熊熊的火舌吞没了房顶,舔噬着门前的石柱。
「你的一个邻居告诉我,你有一个女儿住在附近。
」思珑和蔼地说道。
利维拉太太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在她已经倒塌了的房子上。
「我用无线电叫辆车把她接到你这儿来。
」思珑提议道。
等思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没时间冲个澡、洗洗头、再去参加彼德的晚会了。
她把她的车停在了车道上,一手抓过钱包,急匆匆地向街对面走去。
街上停满了车,她不得不走小路,侧身从两辆车当中穿过去。
就在她与汽车的保险杠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觉得她看到有人坐在路之尽头的一辆汽车的驾驶座上;然后那有些模糊的人影消失了,好像那个人蜷缩到了座位上,或者斜靠到了哪儿,超出了她的视野范围。
思珑非常想上前看个究竟,但是她忍住了,飞快地穿过了小路。
她赶时间。
也许车里的那个人――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把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于是弯下腰去拣。
也许他决定打个盹。
更可能她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个影子,是街灯将摇摆的棕榈树叶的影子投射到了挡风玻璃上。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又打量了一下这辆车――是一部福特,一边向着大路上一长排的小吃铺走去。
正当她要拐过冰激凌店向北边走去的时候,她看见福特车里的灯亮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开始慢慢地向海滩走去,前进的方向是小吃铺的南边,紧邻着那些沙丘。
思珑再也按捺不住惴惴不安的怀疑,她站着没动,利用建筑物的一侧把自己隐蔽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在小吃铺的北边是一片三英里长的沙滩,沙滩上散布着一些圆形的小棚,那是来沙滩的人们用来烧烤或者举行室内野餐的。
那一带海滩最适合晒日光浴,游泳,和开派对。
彼德・贝辛格的派对就在那儿进行着。
紧挨着小吃铺的南边,也就是这个陌生人去的地方,没有别的,只有沙丘。
那些沙丘被厚实的植被覆盖着,在夜间,除了给约会情侣和偷偷摸摸的人提供一个私密空间,别无其他。
思珑知道自打下午接到了她父亲的电话后,她就有些急躁和失控,但是那个从车里出来的男人让她觉得格外不安,这是职业敏感。
因为有一点,他似曾相识;另一点,他的穿着不像深夜要去海边散步的,而最重要的是,他的举动鬼鬼祟祟,不论是刚才在车里还是现在在车外。
沙丘一带一直有抢劫和毒品交易发生,几年前甚至还有一桩谋杀案。
思珑慢慢地退回到冰激凌店的拐角,然后紧贴着小吃铺的后门开始往回走,她打算移动到这一溜建筑物的最南边。
在那儿,她可以监视他或者跟踪他。
那男人等在沙堆旁,默默地诅咒着漫进他鞋子的那些沙子,静候着他的猎物出现在小吃铺前方的海滩上。
她一直没有产生疑心,这么容易就被跟踪,行事从没有意外之举,以至于当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出现在海滩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引起警惕。
她跑得这么急匆匆,他猜测这会儿没出现在海滩上,准是忘了什么东西回家去拿了。
他不想因为再跟着她而弄进更多的沙子,于是倒退了几步,在两个沙堆间的凹处蹲了下来。
沙子和一些植物正好把他隐蔽了起来,他伸手向口袋里掏薄荷糖,等待她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一边撕着薄荷糖的银色包装纸,他一边向前探了探身,瞄了几眼正在过马路向家里走去的思珑。
月亮躲到了云层的后面,但是路灯离小吃铺很近,使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突然出现在这一溜房子背后的最南端,然后几乎是立即消失在连绵的沙丘边。
她出其不意的举动让他来了兴致,这多少给四天来无聊;透顶但又完全必要的日子添了些味道和刺激。
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私事。
他小心地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对每一个响动,每一个影子都全身心地捕捉着,但是她看上去像是失踪了一样。
他沉重地呼吸着,开始冒汗了。
他转过身,向他身后的一个小丘爬了上去。
在更高处,他应该可以看见她。
「不许动――」她的声音突然把他吓了一大跳,他一把没抓住海草的高枝茎叶,一下子滑到了地上。
他失去了平衡,在松软的沙地上脚也站不稳,于是转过身,踉跄着向她冲了过去。
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脖子又从后面挨了一拳,脸朝下跌进了沙子里。
他拼命眨着眼睛把沙子弄出来,转过脸对着她。
她站在他面前正好伸手不可及的地方,两腿微分,稳稳地站着,她的手臂向前伸,一把九毫米手枪紧握在两手间。
「把你的手放在背后我能看见的地方。
\'\'她命令道。
曾经有一刻,他想照着她的话做。
但是显然她在他夹克衫敞开的时候发现了他携带的武器,便想要缴他的械,但是他不打算让她得逞。
他故意慢吞吞地笑着,把手放到了他的身后。
「这把枪对你这么个小女孩来说太大了。
」「双手相扣,把身体转过来。
」他的笑容更夸张了,「为什么?没有手铐吗?,,思珑的确没有手铐,她甚至连一根可以用来绑他手腕的鞋带也没有。
此时此刻她身边只有一个在熙熙攘攘的海滩上携带武器的男人,他够镇静,或者说够奇怪,他向她挑衅,朝她笑,十足一个变态狂,对于他面临的困境毫无一般的正常反应。
「照我说的做。
」思珑厉声警告道,把她的枪抬了抬以示强调。
「转过身,两手放在身下。
」他听着她的命令,脸上又浮起了一个古怪的笑。
「这不是个好方案。
你来拿我的枪,我只要稍稍抬起手,抓住你的手腕,然后就能用你的枪向你射击。
你有没有见过一把九毫米手枪对人身体造成的创口?」他听上去简直疯狂至极,极有可能要在海滩上把任何一个挡住他去路的人干掉,思珑绝不能让他有机可乘,她要亲自缴了他的枪。
思珑很紧张,但是动作不急不缓,她调整了枪的高度,对准了他两眼当中。
「别让我用这个。
」她警告道。
他眯了一下眼睛,明白了她目的产生了微小变化,于是他慢慢地转过身,将两手压在身下。
「我带了两万五千美元现钞在身上,」他说道,改变了他的策略。
「你全拿走,我走人。
没人会受伤,也没人会发现。
」思珑理都不理他。
她退后几步,把枪举高朝着海面迅速地连发三枪,然后又把枪对准了他。
枪声在黑夜里回响,就像发射了几枚加农炮,远处的海滩有人警觉地叫嚷起来。
「见鬼你这是做什么?」他高声问道。
「我刚刚要求了增援。
」她回答道。
「他们就在海滩上。
马上就会来这儿。
」他的言行举止在她眼前全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得不作一下说明了。
」他厉声说道,态度变得尖锐而郑重。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保罗・李察森。
雷诺兹探员,你就快把我的便衣身份捅破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名字,而且他的性情突然间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思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他有着和几分钟之前看上去截然不同的身份。
但是……「让我看你的证件。
」「在我夹克衫的口袋里。
」「慢慢地坐起来。
」她命令道,一边用她的枪跟着他的一举一动。
「用你的左手把它拿出来,然后扔过来。
」一个扁平的皮套子掉到了她脚前的沙地上。
她继续拿枪指着他,一边弯下身捡起了皮套子,并打开来。
里面一边是他的照片,一边有他的身份证明。
「满意了?」他问道,人却早就一骨碌站了起来。
思珑并没有觉得满意,她火冒三丈。
她的手臂垂到了两边,身体开始抖动,他刚才引发的这个异常惊心动魄的局面让她后怕。
「你是这么找乐子的吗,或者对于把我吓得灵魂出窍。
你有其他的解释?」她严厉地问道。
他耸了耸肩,一面把裤腿上粘的沙子掸了下来。
『『正巧有机会能看看你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我便利用了这个时机。
\'\'思珑注视着他,突然她意识到了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眼熟,而且她也意识到了他没有对她说出全部的事实。
「你昨天在公园,今天早上在市政厅的停车场。
你监视我已经好多天了。
」他并不回答,拉起他棉质夹克衫的拉链,正好遮住他腋下的棕色皮枪套。
最后他才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你说对了。
我监视你已经有几天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联邦调查局会对我的行动感兴趣?」「我们对你并不感兴趣。
我们对卡特・雷诺兹感兴趣。
」「你们什么?」她茫然地说道。
「我们对你的父亲感兴趣。
」思珑瞪着他,不明所以,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父亲I在很久以前对她而言已经不再存在了。
卡特・雷诺兹只是属于l一个有名气的陌生人的名字,一个从没人向她提及的名字。
可是,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那个男人,那个名字,突然从她过去的烟尘里冒了出来,像烟灰般粘住了她。
「我不知道你们认为他都做了什么,但不论是什么,我没有参与其中。
我这辈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切我们都知道。
」他看了一眼海岸,那儿正有三个男人向他们的方向奔来,有一个还打了个手电,光束在沙地上跳ll跃、铺洒,就像灯塔的探照灯在杂乱无章地照射着。
「看来你的增援力量在路上了。
」李察森说道,抓住了她的手肘,将她向前推了一把。
「让我们去会会他们吧。
」思珑机械地移动着,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腿像木头,而且脑I袋塞了一团乱麻。
「自然点。
」那个特工命令道。
「介绍一下我。
I如果有人间,就说两个月前我们在浪德戴尔堡认识的,那时你在那儿参加警官研讨会,于是你邀请我假期来贝尔港度周末。
现在,笑一笑,冲他们挥挥吧。
」思珑点了点头,奉命行事,但是她的脑子里除了在想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卡特・雷诺兹,其他什么也装不下……而且他们还一直在跟踪她……而且几分钟以前,这个联邦特工还曾试探她是否会接受贿赂!杰斯第一个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快速奔跑而气喘嘘嘘。
「我们觉得我们听到了从这边传来的枪声。
」他说道,一边迅速地用眼光扫视着沙丘。
「你们没听到吗?思珑鼓足勇气,满脸堆笑地对赶来救她的忠实的朋友撤了个谎,「那些是爆竹,杰斯。
两个小孩子在沙丘上把它们点着,于是就炸了。
」「听上去像枪声,」杰斯仍不死心,两手紧贴着屁股,眼睛望向思珑的身后。
泰德『本和李奥・瑞根在几分钟之后也跌跌撞撞地赶来了。
「我们想我们听到了枪声。
」泰德喘着粗气说,而李奥.瑞根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超重四十磅,而且身材完全都走了型,这会儿只能弯下腰,两手抓住膝盖,拼命地想喘过气来。
「两个小男孩在这儿放炮仗,」思珑只能继续说谎,但感觉更尴尬,更厌恶自己犯的每一个错误。
李奥和泰德比杰斯更倾向于接受这个答案,但是杰斯比他们更聪明,对街头发生的情况更具洞察力,毕竟他是从一个大城市屈尊来到一个不那么暴力的小城,而他的直觉依旧非常敏锐。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放弃了凝神用目光在沙丘上巡视,而对她皱起了眉。
「彼德的派对就快结束了。
』』他脱而出。
「我们正奇怪你怎么还没来。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思珑只有一个可能并且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刚才正在去那儿的路上。
」他的手从屁股上垂到了身体两边,采取了一种稍微缓和的姿态审视着她的同伴。
「这位是?」还好,那位联邦特工打算作自我介绍。
「保罗.李察森他说道,一边伸手同杰斯握了握,然后又和泰德和李奥握了手。
他接着又说:「我是思珑的朋友,从浪德戴尔堡来。
他自信而坦然地流露出一种男性的真诚。
「如果你想在彼德的派对上吃点什么的话,你得去那儿。
」李奥煞有介事地对那个特工说道,他的思路早就跑回到了那些吃的东西上。
「小玉米薄饼早就没了,但是那些辣椒热狗还不错。
」「我这一天已经够长了。
」李察森特工带着几分遗憾回答道。
然后他望着思珑,平静地说:「思珑,你一个人去派对吧。
」思珑一时惊恐起来。
他打算不回答任何其他问题就要消失!她为他遮遮掩掩,而他竟想在贝尔港销声匿迹,让她饱受猜疑的折磨,而没办法搞清为什么联邦调查局要监视她。
她不顾一切地要阻止他离开,于是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哦,但是我想让你见见彼德。
」她坚持着,「我们只呆几分钟。
」「今晚我真的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不,你不会的。
」思珑轻快地说道。
他眯起了眼睛,威吓道:「我想我会的。
」「你不可能是个累赘。
你是一个如此有意思的人。
」「你有些主观了。
」「不,我没有。
」她寸步不让。
情急中思珑转而要公开逼他就范,于是她对她的朋友们说道,「让我来说明一下他到底多有意思――」「思珑,别用那些小事来烦他们了。
」他急急地打断她,脸上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让我们去会会你的朋友彼德,顺便再吃点东西吧。
」一提到吃,李奥立刻满脸放光。
「嘿,保罗,你喜欢吃凤尾鱼吗?」「太喜欢了。
」李察森兴高采烈地回答道,但是思珑觉得他把牙咬得紧紧的。
「那你走运了,因为匹萨上有风尾鱼,还有很多。
我还从没遇见过有其他人喜欢凤尾鱼,除了彼德,现在还有你。
」整个谈话过程中,杰斯都在很专注地研究着那个联邦特工.不久以后他看上去失去了兴趣和耐心。
「如果我们再不回到派对上,派对就该来找我们了。
」「让我们走吧。
」李察森特工欣然同意。
让思珑大感意外的是,他竟然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随意地显出一副亲热模样。
但是他在她肩头警告性的一捏却毫无亲切可言。
杰斯,李奥还有泰德在他们身边也迈开了步,四个男人很快就谈到了运动。
没过多久,寥落的沙丘被灯火通明的海滩扔到了后面,沙滩上手提收音机的音量和海浪的声音在互相争锋,零星散在沙地上的睡毯就好像彩色的绷带,几乎每张都被浓情蜜意的年轻恋人所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