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跃进,又一个不眠夜。
1995年8月8日,子夜,12点。
公安局办公室,夜风摇晃木质的窗户,灯光在地板上不停晃动。
南明路凶杀案现场的少年,终于向警察们开口说话。
一只恶鬼!老楼的房间里沉默许久,谁都不敢率先打破寂静。
田跃进手托下巴,凝视少年的脸庞,似乎有些微小的变形。
两分钟后,少年说了第二句话:我……我……饿!他说饿了!田跃进激动地喊道:快点去买吃的!十分钟后,警察小王从公安局附近的夜排档回来,两只手里提了好多烤鸡肉串、干炒牛河、冷面和冷馄饨—大家都很饿了。
老田撩起冷面吃起来,同时以眼角余光瞥着少年,正值青春发育期的孩子,怎经得起一天一夜的饥饿。
少年狼吞虎咽吃了不少,最后喝下一口水,看着田跃进的眼睛说:我真的看到了!好,我们都信你,孩子。
田跃进耐着性子半蹲在少年跟前,第一步,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是—他难受地摇摇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是我妈妈的儿子。
这句废话证明了田跃进的判断。
不过,被害人看起来那么年轻,怎么会有一个开始长喉结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秋收—秋天的秋,收获的收。
这名字倒蛮好听。
他知道被害人有个十三岁的儿子,跟随父亲在老家读中学—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秋收。
早上在案发现场的隔间里,还发现一个装着中学课本的背包。
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昨晚八点,我一个人坐火车到的。
妈妈到车站来接我,坐公交车回到杂货店。
田跃进明白了:放暑假来看妈妈?是。
怪不得派出所说死者独自居住,附近居民也从没见过这少年。
你们几点到的杂货店?晚上……十点半。
少年的普通话很标准,看来在学校学习不错,不像好些农村孩子满口乡音,妈妈跟我聊了很久,帮我整理后面的小房间,还准备了一副新的竹席。
晚上十一点多,有人敲响了外面的卷帘门—少年说到这停顿了,老田冷静地说:别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妈妈一个人出去看了看,又匆忙回来,让我待在隔间里别动。
她的神色奇怪,看上去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但肯定不是害怕。
这孩子的观察力很强,会注意各种小细节,她叫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就当自己不存在。
我乖乖地躲在隔间,妈妈把小门关紧。
很快,我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轻微的说话声。
但隔着一道门,好像还在货架外面,所以一个字都没听清。
男人的声音?是!又过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分钟,我听到妈妈叫了一声,但声音不是很响。
我有些担心,却不敢开门。
接着,我听到拖鞋蹬地板的声音,还有妈妈的喘气声。
我终于急了,要拉开门,门却纹丝不动,我才明白妈妈把门反锁了,她干吗要这么做呢?少年再度流下两行眼泪,隔间原本有窗户,但被铁栏杆封死,外面糊着画报遮挡光线。
我没法从窗户爬出去,只能用手指点破画报,挖出两个小孔,眼睛正好可以看出去……我……我看到……他说不下去了,老田及时地说:嗯,我已经注意到画报上的两个洞眼了。
这是想让他回到正常情绪,客观回忆当时的情景,不要让悲伤完全占领大脑,漏掉什么重要细节。
我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一只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