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一章 得逞

2025-03-22 07:06:34

唉, 大家都并非无懈可击之人,何必揪着这些小事不放?以文姜诸儿之事类比我与兄长,试图引起国人对楚国的不满, 随侯宝为何不想想, 姞璜出身不明, 我要是硬说她是贱妾出身,他便是违背了祖宗之法。

一旦姞璜右媵的身份不稳,他的庶子便无法有一个合适的母亲,即便随侯宝再娶一位右媵归来, 俗话说‘聘为妻, 奔为妾’, 聘礼整个行下来也得半年, 他怕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芈夫人侧耳听着庐的心跳声逐渐加快,幽幽道:怎得, 怕了?这当然只是个玩笑, 一个身为细作的男人, 怎会因为她的一番言语便有所动摇。

庐一来有些兴奋, 作为芈夫人身边最不得信任的近臣, 他如今终于有了跻身于她们之中的机会。

二来……他只是为怀里的女人轻描淡写地说着丈夫的性命而感到心惊。

即便她与随侯宝之间说是对手也并不为过, 但那总归还是她孩子的父亲。

庐虽见过与他同为细作,为完成任务而不择手段的女子, 却从未想过养尊处优的王子加也是这样的人。

但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庐当然不会表达出这样的意思。

他只是维持着他一贯的轻声细语, 将芈夫人拥得更紧:并无,关于右媵的事情, 臣会去做的。

如无意外, 应能在随侯归来之前把消息传开。

嗯。

芈夫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把整张脸都埋入庐怀中发出闷闷的声音,歇了吧。

静谧且漆黑的夜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

庐被斗般送给芈夫人已有三年,他如今才终于算得了她一些信任。

而这他心知建立在利益之上,甚至可能少得可怜的信任,却让庐莫名地感到安宁,仿佛得了一个栖身之所。

不论如何,只要能摆脱奴隶的身份,不再被若敖氏所控制,庐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哪怕赌输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他给芈夫人殉葬。

上天让他生为一个奴隶,却又让他修武习文,这反而让他更加痛苦。

因为无论他伪装得如何像是一位贵公子,却还是卑贱如泥土,任人欺凌摆布。

若能如其他奴隶一般懵懂无知、不以为意倒也罢了。

可是庐不能。

芈夫人是他难得能够抓住的水面上的稻草,哪怕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他也不愿放过。

更何况,如今随国这情势,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此时他怀中的芈夫人渐渐睡熟,从侧身蜷曲于他怀中的姿势恢复了平躺。

庐便也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只余另一臂依旧垫在她颈后。

他静静看着芈夫人的睡颜,许久,也闭上了眼睛。

而被他长久注视着的芈夫人,反倒是缓缓睁开双目,一派清明之色。

她并未转头去看身侧的庐,而是向上望着,仿佛视线能穿过屋顶直达苍穹。

夜深人静时,哪怕是她,也会控制不住地怀疑自己。

怀疑她所作出的选择,前行的道路,究竟是对是错。

然而她担负着的,已不止是她一人,所以不可回头。

就在此时,已经入睡的庐试图翻身,被芈夫人压住的手臂让他一下子清醒,但也已有几分动作。

他的长发顺着动作散开,抖落些许不明显的气息。

——正是芈陵此前发现的,即使是梳洗过后也未曾散尽的血气。

芈夫人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作出欲呕的动作。

庐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翻身便跪在了芈夫人身侧。

离我远些。

芈夫人哑着声音道,她一手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抵住自己的口鼻,皱紧了眉。

庐迅速站起身后退数步,衣衫不整地离开了房间,还不忘叫一女奴来陪伴芈夫人。

在女奴为她拿来清水饮用并漱口后,芈夫人终于感觉好了些许。

芈陵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天还未亮便赶了过来,陪着难以入睡的芈夫人熬到了天明。

此日里矞姒恰好归来,依然给出了身体并无异常的答复。

母体不甚康健,这个孩子自然会给你更重的负担。

矞姒道,和之前那个的情况有所不同也并不奇怪。

但是再发展下去,吾不敢保证孩子能不能留住,你这些日子还是少动些心思。

矞姒看着芈夫人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积极认错却屡教不改的幼童,教一向超然物外,恍若非人的她都染上了烦恼。

毕竟她心里也清楚,如今这种形势下,芈夫人是根本无法做到安心养胎的。

矞姒最后只得叹了口气:罢了,吾便不外出了,陪你度过这段时日。

她又转头看向芈陵,若是再有人上门寻吾,便拜托你了。

我尽力而为……不,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和加的。

芈陵咬了咬牙,给出了一个答复。

她也确实做到了,接下的日子矞姒每日陪着芈夫人,在随侯宝未曾归来的日子里,两人都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而庐也只回来过一次,告知芈夫人她的计划正在顺利推进,还遭受了矞姒全程的冷眼。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太久,随侯宝甫一归来,夜间便来了芈夫人的住处。

他的行为无比正当,没有任何值得指摘之处,甚至也拒绝了芈陵主动提出的邀请。

君上有事不如直说?芈夫人和她的丈夫对坐于案的两侧,看也不看对方,只是疲倦地掐了掐眉心,算是难得在随侯宝面前示了弱。

芈夫人近来都歇息得很早。

随侯宝来时正是芈陵即将离开,芈夫人准备入睡的时间。

她无奈地点燃了书案上的灯,重新打起精神与随侯宝周旋。

她心中有浓浓的不祥之感,身子却不中用,难以如旁日里那般清醒。

何为力不从心,她今日算是体验到了。

芈夫人苦中作乐地在心底嘲笑自己。

流言一事孤与夫人两败俱伤。

随侯宝开门见山,不若休战如何?便遂君上之意。

芈夫人无意与他讨价还价,事已至此,她决心示弱到底。

孩子终究是他们二人的孩子,而随侯宝又刚受过兄长的胁迫,她暂且顺着他些,其他的且待来日便是。

那何不庆祝一番。

随侯宝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提链壶,大概是他进屋时便拎着的。

屋内光线暗淡,而芈夫人精神不济,便并未发现。

他取过案上芈夫人的耳杯斟了一杯摆在她面前,笑得平和而含蓄,如同与芈夫人初见时的那个少年。

那时他虽病弱,却满是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芈夫人并非不爱美色,然而随侯宝的美色恕她消受不起,见状便冷笑一声:君上的酒,我怕是不敢喝。

随侯宝也不恼,只是站起身绕到她身侧坐下,还抬起一手搂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腹部,好似一个慈爱的父亲,可靠的丈夫。

而那个孩子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父亲一般,第一次在芈夫人的腹中有了反应。

夫妻二人的脸上都显出了惊讶之色。

尽管如此,当短暂的胎动停息,他们都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真的不喝?这可是太子旅特意带给你的酒。

随侯宝收回芈夫人腹上的那只手,转而单手端起耳杯,虎毒不食子。

上次那么好的机会,孤都未曾对你下手,也何必在今日大动干戈。

况且楚军刚从随国借道,假虞灭虢之事可还没过去多少年,孤可是冒了风险的。

他说着笑了起来,自己先饮了一口。

见芈夫人未说什么,随侯宝露出自讨没趣的表情,饮下杯中残酒。

搂住芈夫人肩的动作使得两人离得很近,他侧脸去看芈夫人,便与她肌肤相触。

他落在肩上的手抬起,趁着芈夫人未曾反应,便在她颅后突然用力,自己也低头吻了上去。

耳杯落地发出闷闷的声响。

发甜的酒液在唇齿间流动,哪怕被芈夫人咬痛,混上了血的滋味,随侯宝也未曾松开。

而芈夫人仿佛蒙了一层纱的意识在此时终于清晰了起来,她直接抬手握上了对方的颈项,用力掐了下去。

酒液在彼此的对峙中各自咽下了部分。

随侯宝突然开始狂笑,划破了这寂静的夜,丝毫不顾芈夫人在他颈间的手越发用力,让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他的笑声里逐渐混杂着嘶嘶的怪音,很快止息,并最终在芈夫人松手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芈夫人站起身瞥了随侯宝一眼,无意再与他多说半个字。

作者有话说:铺垫一堆明枪暗箭之后,最后得逞居然这么简单,没想到吧.jpg注释:【耳杯】耳杯,就是一个浅浅的类似小碗,两边有托手的耳朵的一种杯子,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形状有点像蝴蝶。

比较日常,很方便双手托着敬酒。

【提链壶】顾名思义,会有个提链的壶。

【凭几】之前好像忘了写这个。

先秦时席地而坐通常是要跪坐,就有了凭几,可以靠着,跪坐就没那么累。

放家里没正形的时候可能会更舒服吧。

这个会被君主专门赏赐给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