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燮与子仪挟王出, 将如商密,庐戢黎及叔麇行诱,遂杀之。
——《丹阳行记·庄王元年》此等小事。
楚王旅冷哼一声, 若言及楚国的颜面, 难道不是尔等之行为, 更教列祖列宗失望吗?表面上四平八稳的楚王旅实则为王子燮之言所惊。
他知晓郢都之内流传着一些闲言碎语,但自他暂避锋芒、广纳嫔妃之后,这些关于他的逸事从未断过。
而作为平民生活的一部分,他关注一段时间后未曾发现有异样, 便也搁置了相关消息。
没想到其中竟还有此类故事的流传。
而更麻烦的是, 楚王旅不得不承认他问心有愧。
尽管心里有鬼, 他确实忧虑于这片龟甲的来处。
但这种事情, 此二人自不会轻易告知于他。
自离开郢都后,他们一路向西北而去, 这恰好也是楚人先祖迁徙而来的方位。
想是王子燮和申公子仪试图回到楚国旧都, 再借楚王之名重建一个名正言顺的新政权。
由于成嘉和潘崇的围城, 这条路线几乎是注定的。
所以按照楚王旅更改后的计划, 他将人手直接埋伏在旧都, 即淅水商密一带, 并且暗中派人与潘崇通气,试图在此将这些反叛者一网打尽。
楚王旅唯独失算的是, 他们的脚程比起他预计中慢了许多——这两个蠢货竟试图在郢都附近多留几日观望情况,以至于他预计将到达旧都的时间, 他们仅仅到达了庐邑。
这打乱了他原本的算计。
楚王旅并不想离开郢都太久,他虽然不管事, 却不能不知事。
国中各集团的关系, 还要他去费心权衡, 决不可出现西风压倒东风之势。
然而仅凭他一人,着实难以从贼子中走脱。
且他还未套出龟甲的来处,单知晓是由申公子仪拿出的。
这让他生出了更危险的想法。
楚王旅不知道这无端的猜测是否属实,却让他感到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申公子仪,本名斗克,纵使与斗氏主脉血缘已远,却依然还是斗氏族裔。
而若他没记错,在征舒的大军将将出发之后,若敖氏的族长斗般,便令其子斗克黄点兵与大军同往。
由于兵士人数并不多,以及时值郢都各家势力纷乱整顿之时,楚王旅对斗克黄也还存着一些信任,便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大略猜想过斗克黄此行并非要去参加征舒之战,然则多事之秋,不必与自己的挚友相对,楚王旅内心其实松了一口气。
可如今想来……群舒在楚国之东,随国,亦在郢都之东。
楚王旅紧紧握拳,他心思百转千回,最终猛地站起了身。
王子燮见状低声喝道:你做什么!不必担心,于此荒郊野外,寡人逃不掉。
楚王旅冷声讥讽。
他们如今实则身在庐邑的大夫家中,完全称不上是荒郊野外。
但是这里比起楚王宫,自然要略逊一筹。
而楚王宫,本也并非富丽奢华的代名词。
庐邑的大夫名为庐戢梨,就似是从未听说郢都之事一般,热情地款待了王子燮一行人。
酒足饭饱之后又有乐舞,王子燮和子仪脸上都露出不耐之色,但身在别人的封地,又不知其底细,他们自然心存忌惮,不敢妄动。
因此在瞧见楚王旅的异状后,心弦紧绷的王子燮才下意识直接喝问,话一出口,他便已心知不妙。
果然席上众人皆神色一变。
主位上的庐戢梨手中酒器骤然落地,笑道:王上这话着实伤了庐邑人心,事后可要有所补偿。
金石交加之声一出,堂上舞者、案边臣妾袖中均尽现利器,他们行动间毫不手软,王子燮和子仪手下之人大多命丧其手。
但王子燮和子仪均是曾经带兵,习于战场之人,反应极快。
他们对视一眼,子仪立刻出手试图制服楚王旅,王子燮则奔上主位想要挟持庐戢梨。
楚王旅握紧袖中短剑,按捺住杀人的欲/望,蓄意甚至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故意撞上去,让王子燮成功将剑横在他颈上。
庐戢梨则眼疾手快,迅速离开了主位,站在了手持利刃的舞者之中。
都住手!申公子仪喝道,挟着楚王旅向门口走去,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无人胆敢阻拦他。
庐戢梨!你分明许诺过,虽不支持但也不会阻拦我等的行程!王子燮站在主位上,咬牙切齿道。
庐戢梨爽朗大笑:庐戢梨确实答应过你,在下却并非庐戢梨,不过无名小辈罢了。
以下犯上者,罪当诛!背靠着半扇门,又推开另外半扇,子仪站在最安全也最利于逃生处,看着那个假庐戢梨,阴恻恻地开口。
假扮庐戢梨者闻言不禁失笑:阁下又该当何罪?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子仪言出之时,楚王旅便不顾颈上利刃,果断地拔出袖中短剑向后狠狠刺去。
血肉撕裂的声音伴随着颈上的疼痛一同出现,楚王旅丝毫不在意颈上伤口,他知道他赢了。
颈侧的剑掉落,楚王旅背对着子仪拔出剑,又立刻转身刺进他的胸膛,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信物从何而来?申公子仪眼神怨毒:是你的好妹妹亲手所赐……没想到罢,咳……连她都背弃你……唔……短剑再次被毫不犹豫地拔出,楚王旅转身向后看去。
堂上的王子燮早在楚王旅反击时便被众人所缉拿,他拎着滴血的剑走上前去,血迹蜿蜒出一条扭曲的线。
寡人再问一次。
楚王旅一字一顿地开口,若答得令寡人满意,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王子燮眼神一亮,刚想开口,制住他的舞者便低声道:不必问了。
舞者松开手,匕首已扎进了王子燮后心,亡者的躯体缓缓地自他手中滑落。
堂上所有的人都警惕地看向他,假庐戢梨赶忙走上前替他解围:此人并非叛党,容在下向王上解释。
即使是王族中人,死去的时候也不过是这般丑态。
舞者心想。
他抬起头看向楚王旅,对方盯着他,渐渐眯起了眼。
寡人见过你。
楚王旅肯定道。
他搜罗着自己的记忆,却一时未曾想起。
舞者颔首:确实如此。
但他毫无替楚王商臣解惑的意思。
还未向王上说明,在下叔麋,是庐邑大夫庐戢梨之佐。
假庐戢梨用身体挤开那名不知尊卑的舞者,向楚王旅行了一礼,庐戢梨因与叛贼勾结,在这位义士的帮助下,已为在下所杀,还请王上赐罪。
楚王旅的眼神依然落在舞者身上,口中却道:何罪之有,寡人还要给你赏赐。
他的话语分明是夸赞,声调却着实冷淡,舞者听闻不由不屑地嗤了一声。
寡人想起你了,你是昔日加的陪嫁之物。
楚王旅轻描淡写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称作陪嫁之物。
他说的倒也没错,臣妾本就不过是主家的一个物什。
然则此人的这番表现,完全不像是奴隶。
庐也不恼,只是点点头:夫人交待我前来与王上诀别。
他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龟甲是夫人亲手交予我,再由我交给下大夫斗克黄的,至于如何到了申公子仪手中,我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去了。
他转身就要离去,楚王旅却抬臂执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急。
楚王旅低声言道,一字一句都念得十分缓慢,不似感激反倒像是嚼碎满腔怨恨强行咽了下去,你身为寡人的救命恩人,寡人岂能不予以重谢。
叔麋,送庐邑大夫庐戢梨下去休息。
他道。
作者有话说:xx官之佐就是副手一类的存在,佐其实是具体官职,但一般是秦汉常见,春秋……嗯我也不知道,理论上应该不存在吧,当做辅佐理解就好。
关于秦汉和之前的这种国家体制区别可以看看阎步克的《从爵本位到官本位》,最简单的理解就是血缘贵族和任命官僚的区别。
庐戢梨和叔麋诱杀王子燮和子仪这个是史书记载的。
——发疯分割线——更完了也要回来嚎一声。
所有爱好历史题材,骨科年上,相爱相杀,大女主的都给我去玩《源平飞花梦想》!!!!!!!!!!!!!哥!!!!我好爱你哥!!!!!!!呜呜呜呜呜什么苦大仇深坚韧隐忍不择手段把女主和自己都当做工具利用活着只为了报仇的渣渣的哥也太萌了……最后互相救赎的苦尽甘来结局,完全戳中萌点满脑子都是他。
昨天打完哥线今天码字的时候依然不能自拔差点连男主人设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