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章 晋国

2025-03-22 07:06:34

赵孟来信。

季怡手中拿着一副简册走进了女君的书房, 难得见她把公子得带在了身边。

送走庐戢梨后,女君又过上了忙碌却百无聊赖的生活。

尤其是楚王旅声名鹊起之后,公室连异议之声都小了许多——尽管这些异议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但是经常给她寻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亦是扰人。

女君在这身忙心闲的日子里难得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由于成日里和芈陵待在一起, 公子得几乎快要把师照的府邸当成自己家, 连学会说的第一字都是姨。

所以当他真的和母亲留于一处时,并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乖孩子。

何况对一个四岁不到的幼童,本也不能要求太多。

让乳母把孩子带走或者交给芈陵当然没有问题,然而女君并不愿就此认输。

她好胜心渐起, 偏想把公子得处置得妥妥帖帖, 可是与幼儿争执自然不会有所成果。

因此当季怡到来时, 见到的便是母子二人相看两厌的场景。

若是往日, 季怡定会秉着一副端庄公正之貌,再意味深长地打趣女君两句, 然则如今却没有这个兴趣。

晋侯近些年逼迫亲楚诸国向他靠拢, 有所反抗则举兵攻之。

随国虽地处楚国腹里, 不至于担心此事, 但对方既已来信亦需有所防备。

女君抱起旁边正在和她闹脾气的公子得, 示意季怡把他们未来的随侯接过, 又顺势拿走他手上的简册,口中则道:麻烦季君了, 送他去师照府上交给芈陵。

或者今日师照当值,应正在宫城中巡视, 直接交给他亦可。

孤先将信看完,再待季君归来细谈。

您可真会指使某。

季怡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他说得也没错, 此事完全可以随意寻一臣妾去办, 而女君给她的两个选择也毫无选择余地。

毕竟, 有时间去寻不知身在何处的师照,他早已将公子得送到芈陵手上了。

女君笑道:有劳季君了,能者多劳。

他们分明还用着最为疏远客套的称呼,相处起来却全然并非如此。

这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上的信任,也是合作犯下天下之大不韪后的默契。

送走季怡,女君展开了手中简册,她的眉头紧紧锁起又很快放松。

或许,她需要给熊旅去封信,谈谈晋国之事。

他是胸怀天下之人,想必不至于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心怀恨意罢。

不过自成嘉前些日子病逝之后,斗般如今已如愿以偿地成为令尹,她得想想办法避过他的耳目。

晋国自骊姬之乱后,诸公子流落四散,晋国从此无公室。

而公子重耳登位后也没有违逆这一新设的传统,除太子之外诸公子皆仕他国,从此晋国国君再无血缘兄弟的援助,而诸卿气焰愈发高涨。

对各小宗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晋国现今最为显赫的六卿无一祖上是晋国公族出身,甚至连同姓都不是。

来信的这位赵孟便是如今晋国最具权势之人,正卿赵盾。

赵盾业已将那些摇摆于晋楚之间的墙头草尽收于晋国麾下,无一例外。

难道他还试图将她也一并策反?即使是看到信的内容之前,女君也不会作如此想象。

随国的地缘注定了它无法倒向晋国,至少无法光明正大地这样做。

信件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拉拢关系。

追溯祖上共同的先人,感念昔日并肩辅佐周王功业,展望同姓血亲的互帮互助,直到最后才提了一句若有朝一日借道于随,希望能行个方便。

全篇看来,无一不是废话,大略也并非出自赵盾之手,只是其门客所作。

晋国若能强到有一日越过东西两侧的申、息二县出兵夹击拦截,从中部南下至随国借道,恐怕就离楚国亡国的那一日已不远了。

现下看来考虑那一日还为时尚早,那么这一封信便着实让女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考虑再三,对着方才归来,正迈步走入书房的季怡道:季公尚在府上?厉公何在?季怡闻言平静地瞧她一眼:父亲与叔祖如今当皆在宗庙筹备夏祭,君上意欲何为?当初季怡和女君用公孙盂绊住公子湛,使得厉氏联系不到主事人,再辅以外部楚军压境的威胁,在这巧妙的时间差里使女君正式登位。

既是木已成舟,且女君并未偏向楚国,而公子得又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公子湛最终也只得无奈默认了。

尽管他从此每每见他们两人都是冷哼一声,百般挑剔,但公子湛心中也清楚,若非季怡出手他可能已没了性命。

更别提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他甚至依然保有高位,族中子弟也未曾遭遇不测。

纵他再如何顽固,他已老朽,还要多为后嗣考虑。

公子得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已到了年纪,孤欲请二位长者教导他为君之道。

女君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他。

原是如此,那也无需叨扰他们二位,由某来也未尝不可罢。

公子得也算是在某身边长大的,想必也更亲近些。

季怡没有拆穿她,只是顺势提出建议。

关于女君想去见公子湛之事,他阻拦过不止一次了,这也是女君信口胡诌的原因。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只是这两人相见之后,通常是公子湛被气得暴跳如雷。

而女君也未得什么好处,之后公子湛一定会给她找些麻烦,最终还是得季怡去处理,他对给他们扫尾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女君叹气:好罢,赵孟想与我等互通有无,孤不知前几代随君与晋人是否有亲,所以欲寻两位长者询问一番。

若有呢?季怡眉眼间划过犀利之色。

有也无妨。

女君恍若未觉,只是起身向站在门边的季怡走去,舍近而求远,舍亲而求疏,孤还不至于那么蠢。

随国前进的方向,至少如今是由孤来决定的。

不过就算先君在楚王的眼皮子底下与晋侯有所苟且,那也与孤无关,季君不必担心什么。

先不提世上从无溯及旧人之理,便说孤现在是随国的国君,而不是楚国的王女,自是先顾念随国的。

她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季怡抿紧的嘴唇,被对方准确地抓住了手腕。

不要用你应付那些内宠的方式对我。

季怡眼中满是不虞之色。

他将女君的手轻轻放下,然后松开自己的手,是某失礼了,请君上见谅。

女君并不恼怒,而是大步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连串的放肆笑声:季怡啊季怡,你竟将自己与孤的内宠相比,未免太不自信。

若这是在楚国,而孤仍是当初的王女,这正夫的位置怎么也非你莫属!她并非觉得季怡对她有什么特殊感情,但是能有机会嘲笑她的这位肱股,女君自也不会放过。

毕竟对方把她当作延续随国的工具的态度实在过于明显,让她很是难以释怀。

笑声渐息,听到身后季怡跟上来的脚步声,女君满意地往宗庙行去。

她心中开始考虑明日要派人往庐邑送一封信,看能否通过庐戢梨,在不惊扰斗般的情况下联系上楚王旅,寻出些她想要的、赵盾的错处。

要知道,当年晋国新君登位之前,赵盾可是执意从秦国迎回公子雍的,公子雍都在回国的路上了,才突然反悔改立如今的晋君。

如今又越过晋侯与他国的执政者通信。

赵盾在晋国本就称得上是众望所归、万人景仰,只要稍加挑拨,又何愁晋侯不与他生出嫌隙?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

作者有话说:第三个男配都已经正式有了戏份,男主……(指指点点)好久不见的注释:【赵盾】赵国正卿,赵氏孤儿的那个赵氏,赵国的那个赵氏,嬴姓。

他的权势非常重,郑国夹在晋楚之间两头受气,晋侯不见郑伯认为他有二心时,郑国想取得晋国谅解都是通过给赵盾写信(那个信写得真不错)。

【公子雍】骊姬之乱后晋国无公族的传统沿袭下来,晋文公前面的几个儿子都在各国出仕,公子雍就是在秦国。

他弟弟晋襄公死的时候正妻生的太子还小,晋国诸卿就想选个襄公的兄弟,谁也无法说服谁。

这个事件在矞姒出场的第17章提过一下。

事件的后续就是这章讲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