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庐邑的使者尚未归来, 因为女君跟他交待过，若庐戢梨向楚王旅传信后三月还无回信，再考虑返程。
所以若想知晓楚国目前的情况, 还是季怡最为了解。
而季怡的答案是, 大部分兵权目前都被楚王旅握在手中, 但是若敖氏目前也未见任何颓败之势，依然称得上门庭若市，人才辈出。
甚至在灭庸的战役中又新崛起了一位斗氏的俊杰，子越。
子越名斗椒, 是子文的侄子, 斗般的堂弟。
但他此前在若敖氏中声名并不显, 女君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认为这可能是斗般为了在楚王旅灭庸的威名中分得好处而特意推举的一人, 便并未放在心上。
另外，楚王旅新娶了一位秦女, 封为左媵, 位仅在夫人樊姬之下。
季怡与女君对视, 灭庸之战中亦有秦军的帮助, 恐怕楚国如今的情势与他还借了秦人之力有关。
秦人啊。
女君低头作沉思状, 秦欲东进, 晋国是个绕不开的阻碍，楚欲北上同样如此。
孤昔日也曾以为会嫁去秦国哩。
秦晋之好世人皆知, 然终止于崤战，如今秦楚联姻亦结盟好, 不知能持续到几时。
她分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无询问之意, 季怡却答道：等晋国衰败, 或是等晋国再次称霸。
女君闻言感叹道：孤有生之年, 怕是见不到这一日了。
季怡皱皱眉：君上对楚王旅看来很有信心。
哦？女君目光炯炯地盯着季怡，问道：为何孤不是对晋国有信心？六卿乱政，以下犯上；晋君尚幼，恶行已生。
季怡依旧平静地看着她，无道者天殛。
你真的这么认为？女君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此处只有你和孤二人，便没必要装了罢。
无道，什么是道？孤身为外姓女主，便是最大的无道。
而你与孤一手推动了这个局面，便不怕什么天殛？某自做好了准备，待黄泉下向列祖列宗请罪。
季怡低声道，神情认真而决然，但毫无悔意。
女君第一次意识到季怡这个人是多么的顽固和古板，本质上就和公子湛一模一样，他本不应该出生在季氏，而应当是厉氏子，还是公子湛的亲孙才对。
所以他选择她，选择她背后的楚国，到底是对随国的未来多么不看好。
罢了，总归是她得了益处，也不在意他本心如何。
可惜季怡被她隐瞒了重要的事，即当初压境的楚国军队究竟从何而来。
不知若是明了这一点，意识到楚国也未必能成为随国的靠山，季怡是否还能如此平静地看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冬日冰凉的风灌进烧了火盆的室内，将温暖一扫而空，两人久久无言。
直到矞姒和芈陵从内室走出，女君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走进了内室。
小国若想顺利延续，总是需要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左右逢源的外交态度。
当然，做到了这些也未尝不被征伐，就如郑国；做不到也未必会被征讨，就如随国，这一切终究还是诸般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地理位置，比如利用价值。
所以当郑同楚一并去攻打陈国时，女君既觉意外，细思又并不意外。
一年前，女君派出的使者从庐邑归来时，并未得到楚王旅任何回应。
对此，女君已有心理准备，情感上却还是微妙难言。
但使者也并非一无所获，庐戢梨称楚王虽无书信送来，却递来了一封情报由他送回。
这封情报亦是一封书信，信件的双方女君都称不上陌生，是郑国的执政子家和晋国的正卿赵宣子，信的时间则是两年前，与赵宣子来信时近似。
信中详细记叙了自十七年前起，郑国夹在晋楚之间，多次心向于晋之事，以解晋君以其叛晋归楚之危。
当然，此物名曰私人书信，实为郑国自救的方式。
其情真，其意切，唯一的问题是大家都心知，郑国投向了晋国几次，反之倚靠楚国也不会少。
故而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的强辩，看得女君不由发笑。
话没错，然而谁会在乎郑国的处境呢？不过熊旅时隔许久，将这封信给她，或许也是一种警告。
警告她若无楚国的庇佑，随国的下场只会更糟。
确实，便看看郑国罢，当年楚国王位交替时，子家还在请鲁公为他说和，由楚转晋，信中也是在祈求晋国的谅解，如今却已又是楚国的爪牙了。
指不定再过些时日，还会发生变化。
心有戚戚啊。
女君将郑楚征陈的战报随手一扔，从凭几上离开坐直，决定去看看孩子们，尤其是公子得。
自他上次生病，女君对他的关照比起以往多了不少。
虽然态度时冷时热，但毕竟是亲生母子，公子得对她的依赖也在渐渐加深。
女君还特意询问了他在楚国时发生的事情。
然而一个四岁的孩童即使已能说得清话，表达却还差了些，更何况女君并不习惯与幼童交流，最终也只听明白了他被带进了楚王宫，和一个让他唤她祖母的人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
是姨母啊，女君彼时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摸了摸公子得的鬓发。
她有时其实也会想回家看看，但很快便被自己的理智所阻止。
而自己的儿子即使回去了，也并不认为那里是他的家，只想早日回来。
或许再过几十年，她也会认同随国是她的家，或许如此。
君上何往？季怡走进屋来，刚好和往外走的女君打了个照面。
他神色温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却直直对上面无表情的女君，不由淡了情绪，开口问道。
看见季怡来找她，女君停下了脚步，答道：本打算去看看公子得他们。
怎么，有事？恰好，父亲令某来寻君上，就是希望君上能带公子们在随都巡游一番。
既安民心，又能让公子们多些接触国人的机会。
季怡解释道，他和叔祖一早便开始准备，只待君上前去，师照会带人护卫。
女君点点头：孤知道了，这是好事。
便继续向外走去。
正当与季怡错身时，她突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今年风调雨顺，年景颇佳，听闻是个丰年。
国库中有陈粮，近来又多雨潮湿，与其放到腐坏再散给奴隶们，不如这般，你直接派人监督，驱些奴隶去为征陈的大军送粮。
路上同样允他们以这批陈粮为食，损耗率压低些便是。
此事不宜张扬，若能瞒住北边最好，不过瞒不住也无妨。
女君交待完正事，便见季怡在低头看她，二人的脸距离极近。
她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施施然地重新转过头准备离开。
季怡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袖。
大工尹这是作何？女君用最疏远的官职来称呼季怡，而非平日里带着调侃意味的季君。
她向后微微斜睨了一眼，并未试图将衣袖抽出。
君上让奴隶去为楚王送粮，用意何在？是想借粮草拉进与楚国的关系，再在晋国问罪时处理掉他们撇清关系？恕某直言，恐怕这两个目的都达不到。
季怡的话语平静而尖锐。
女君则头也不回地开口：让奴隶去只是孤一时生了善心，大工尹实在是太多心了。
她毫不心虚，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倒是季怡的想法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但是季怡现在是越来越不知尊卑了。
她左袖中的短匕滑入手中，手起刀落斩断了被季怡抓住的那段织物。
好刀！她不由赞道，随即寒锋自季怡颈侧划过，割下了一绺黑发。
作者有话说：注释：【道】就简单理解为一种统治的合理正当性吧。
西汉董仲舒曾经提出天人感应，即君主无道上天就会降下灾异，这本质是为了说明君主和上天的联系从而增加君主权威的一个方式。
但是这个理念源头先秦就存在。
【损耗率】这个可能会引起不适，但考虑过还是想还原一下时代。
这是奴隶不是人的文明早期，送粮这种事粮食一定会有损耗，所以想压低的损耗率是粮的而不是人的。
当然像文中这种，奴隶也可能选择带着粮食逃走，做野人也是一种选择。
◉ 65、论坛体番外（一）野史丛生—先秦板块—灌水区0L自公元前610年至公元前600年的十年间, 楚庄王履行了他一鸣惊人的承诺，数伐陈、郑，伐陆浑之戎, 伐舒蓼而灭之。
无论是他还是晋成公都知道, 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陈和郑, 乃至于两国间的其他小国，都只不过是晋和楚博弈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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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610到BC600这十年只能算是楚庄王霸业的奠基期，但要说有什么重大的历史意义，我觉得完全比不上确立霸主地位的晋楚邲之战啊，就像讲晋文公必讲城濮之战退避三舍一样。
哪怕就故事性而言，也比不上接下来BC599的传奇女人夏姬……或者要么具体讲讲这书的提名，问鼎中原，不也是这十年里的事情吗？我不李姐诶。
32L也不能说没啥意义吧，毕竟这十年晋国发生的事情挺多的。
赵盾弑君，晋成公上位。
如果还是晋灵公的话，晋国凭什么和楚国拼。
尤其再过几年楚庄王就要把赵盾熬死了，啧想想，没有赵盾+晋灵公当政的晋国就很刺激好吧不过确实，楼上说得对，肯定没有邲之战和夏姬吸引人33L啧啧啧夏姬啊，那可是我对先秦还不感兴趣之前就听说过的祸水了，说实话我觉得她比著名的三位妖后，妺喜妲己和褒姒要传奇毕竟前两个其实都没啥具体事迹吧，都是后人谣传……褒姒也就知道个烽火戏诸侯34L 苦命5来了来了，作者带着他，带着准备创四我的内容来了除了参考文献外的最后一章，他夹带私货（哀嚎顺便回楼上，其实现在研究认为夏姬的事迹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应该是夏徵舒的母亲和妻子都被称作夏姬。
具体考证过程我忘了，但我觉得论据挺充分的。
然后给褒姒也平反了来着（。
）一个是烽火戏诸侯根本不可能实现，一个是好像新出土了简牍，提到了另外两个周幽王宠妃，把她们的事迹挂给褒姒了。
35L搜嘎，那我等会找论文康康五哥快讲讲怎么被创四了（幸灾乐祸.jpg）36L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嗑瓜子声）咕咚咕咚咕咚（喝饮料声）搬着小板凳坐好了，五哥快快，别吊胃口，再吊胃口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37L 苦命5？你们好狠的心我罢工了！就算我不吃方便面只吃螺蛳粉我也罢工了38L啪啪啪啪啪36L的PP已经被我打肿了，五哥不哭，赶紧的，午睡时间了，我想追完帖39L啪啪啪啪啪40L 苦命5敦敦敦敦（苦酒入喉心作痛.jpg）（人间不值得.jpg）图我就不放了，有兴趣的JMS自己去买一本看看吧，我把最后一章大概扫了一遍，就很……微妙。
这最后一章吧，你说他硬扯，可能也不算硬扯。
但你说他没有扯……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前面有姐妹说至少这文没有玛丽苏女主爱恨交织虐恋情深，但是但是但是最后一章就有啊！作者说考古发掘了一个楚国王女，最开始因为探索曾随之谜所以关注度比较高，后来发现她墓里的编钟上有大段铭文。
铭文释读之后……研究者一来怀疑她是楚穆王的女儿，二来怀疑她实际执掌随国大权。
但是讲讲道理，周朝搞宗法制，这种体制下哪有女人掌权的机会，当太后也就是那样吧，真当夫家都是软柿子好欺负。
所以……就认为王女肯定是得到了娘家的帮助。
到这里为止都没啥毛病。
然后。
这作者他就开始发散了啊救命！他认为楚庄王这种一代霸主什么不敢做，与其帮妹妹上位，不如干脆把随国吞并了算了。
所以这兄妹俩一定有一腿。
救命啊我的天这发散性思维也太强了我现在人不太好……作者有话说：本来想直接时空大法，但是中间这段如果全夹在下一章的对话和回忆里太累赘了，想了想搞了个番外把不重要的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