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七章 修罗

2025-03-22 07:06:34

冷淡的声音落入三人耳中:王上和大工尹既得佳人, 不去寻欢作乐,却来孤这寡居妇人住处,怕是不太合适。

箴尹若是需要, 孤也可以为您安排……季怡略行一礼, 并不开口, 而是走到女君的背后与她一起面对来自楚国的两人。

斗克黄则试图打个圆场。

尽管方才在背后编排过楚王旅,然而他言谈间并不慌乱,举止也依然稳重。

任谁都要称道其一番,关于他的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

君上所赐, 在下岂有拒绝之理。

斗克黄作出一副醉态, 长袍广袖间尽显风流, 拉住女君的手臂便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尽管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伪装, 但只要他们都想将这尴尬的局面粉饰过去,便不会有人阻止他——你所谓的安排, 便是以身相就?楚王旅声音低沉, 明明不带几分感情的话语却似水入沸油。

叮——季怡已是拔剑出鞘, 他上前一步站在女君身前, 剑锋指向楚王旅。

女君面色冷然, 甩开斗克黄的手, 又狠狠拍开对方还想阻止她与楚王旅起冲突的手臂,在季怡的护卫下仰头直直与她名义上的兄长对视。

熊旅, 侮辱我能让你感到痛快吗?两人对视良久,楚王旅喉咙中滚动出一声嘲讽的笑:寡人侮辱你?这便算得上侮辱?你勾引寡人时便不是侮辱了?当然, 这种关系本就是你情我愿便足够。

女君抓住季怡握剑那只手的手腕,轻轻吻了一下, 又挑起眼角睨向楚王旅, 选谁都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莫说孤与箴尹毫无瓜葛, 便就是男欢女爱也是天经地义,却无端遭到王上您高高在上的指责,又如何称不上侮辱呢?斗克黄挤到两方之中,将楚王旅和另外两人隔开,才干笑着对女君道:他不知道,你不记得了吗?他言下之意是,楚王旅并不知晓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血亲兄妹,所以才会说出那般认为他二人有所苟且之言。

与你无关。

女君掌中用力,按着他的胸口将斗克黄从眼前推开,若谈及背叛之事,孤本是无话可说,自食其果。

可王上偏要以此男女之事对孤横加指责,实在可笑至极。

一旁的季怡单手举剑,他的动作很稳,连剑尖都不曾颤动,口中则不紧不慢地煽风点火道:当今之世,大国对小国颐气指使都算不得过分。

然仅因吾主身为女子而行此轻慢之举,百般言语打压,楚王如此行径着实有失风度。

这说明他不忍以大国之首的身份来欺凌身为属国君主的你,只得拿无关紧要之事前来说道。

斗克黄额上微湿,强颜欢笑道,这本是若敖氏的过错,你们兄妹十几年不见,何必为此而生了间隙。

楚王旅听着斗克黄的话皱起了眉。

而女君此时也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便暂时搁置了无数想要反驳他的句子:你的伤又复发了?与孤进来。

她松开季怡的手便向殿内走去,边走边回头对着依然对峙的那两人道:公事不必延及私里,私事亦无需急于今夜,无论何事都待明日再谈罢。

还请王上和大工尹归回,莫要辜负美人和良辰。

言罢又瞪了斗克黄一眼,再次重复道:跟我过来。

季怡挽了个剑花将之收入鞘中,远远地向女君行了一礼,便为楚王作导引状:王上,请。

若寡人不愿,如何?楚王旅笑不及眼底,公孙怡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王上所不满者究竟是君上还是某?季怡平静地看向他,某听闻楚女向来自由,‘处子孀妇,出入不禁’,王上此态,不似寻仇,反倒像是嫉妒。

嫉,妒。

楚王旅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玩味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反而对季怡提议道,大工尹不如与寡人一道回行馆,那个陈国的女奴虽比不上息夫人,但确是难得的美人。

他的手缓缓抚上腰间的佩剑:至少远远胜过芈加。

随即便早有预料地立刻拔出剑刃抵住了季怡的攻击。

那一剑迅如闪电,自腰间抽出到落下都仿似雷光闪过,而楚王旅后退了半步卸下其中的冲劲,不由赞道:好剑!徒仗兵器之利罢了。

季怡提着剑面无表情道,王上数次在某面前贬低吾主,究竟是何居心。

楚王旅本在细细观察他佩剑上因工艺不足而在对抗中出现的缺口,闻言抬头冷冷看向季怡:一口一个‘吾主’,寡人倒不信你们周人会真心服从于一个楚人,还是一个女人的统治。

无论心中如何想皆不重要,只要行动上服从便足够了。

某与君上都是如此认为的。

季怡平静地陈述,最后轻轻一笑,至于某之所以这般选择,自是有所图。

图美色?季梁的后人怕是不至这般昏聩,况寡人方才说的亦是属实,比她美艳的女人不知凡几。

楚王旅冷笑,不会是图真心?那可真是……季怡打断了他的话:王上言重了,某之所以选择帮夫人夺权,只因为那是对随国最好的选择罢了。

哦,是么?楚王旅毫无诚意地反问,语调没有丝毫上扬。

紧接的话语中却满是怂恿之意:那不如寡人扶植你做这随国之君如何?让芈加与寡人归楚,往后她不论是再嫁或是豢养男宠都与你无关。

公子得,甚至那几个随侯宝的庶公子寡人也都可以一并带走,帮大工尹你解决后顾之忧。

楚王旅的剑与鞘摩擦时发出难言的响声,他状似不经意地继续开口:作为交换,将随国的铸器技术,全部教给寡人如何?这对身为百工之长的大工尹而言,当是轻而易举才是。

随国不过是楚国属国,王上想要得到什么都无需玩弄手段,强权迫之便已足够。

季怡将剑横在二人之中,用手指徐徐抹过狭长的刃身,您与君上兄妹一场,又有何话不能直说?扶植某这个外人的说法,听听便罢了。

兄妹一场……呵。

楚王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接着便摇头嗤笑一声,她又何尝顾念我二人兄妹一场。

十多年的兄妹之情,在她眼中丝毫抵不过权势。

他的声音逐渐轻不可闻:我分明早就知道她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从来如此。

罢了。

将剑重新挂在腰间,楚王旅双手自然垂落,隐在了长袖之中,寡人今夜也没有兴致欣赏美人了,倒不如早些歇息。

寡人这便去将箴尹带回行馆,留宿君上殿中毕竟不雅。

大工尹还请自便罢。

季怡目送着楚王旅向着殿中走去,脚步微动倚在了院中的桂树下。

树冠被带来些凉意的秋风吹得摇曳,金黄的碎花在风中落了一地,留下香甜的气息四处浮动。

他双手抱胸,在缭绕的香气间望着黑夜中唯一的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楚王旅再早些,在随侯宝尚且苟延残喘、他还未投向女君时提出这个建议,季怡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再娶一位出身楚国王室的夫人,便可顺理成章地使随国在楚国的庇佑之下偏安一隅,随侯宝之前的先代随侯事实上就是这样做的。

然而如今若是还想如此,他势必背上楚王走狗的名声。

尽管在女君的统治下,所有人都对当初那个验血后便由公子得即位的遗言讳莫如深,但他至今仍是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又或许……作者有话说:爆笑了,写到最后觉得季怡充满正宫气息,哥哥像个炮灰反派男配。

修罗场失败,都是因为爱得不够真(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