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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2025-03-25 23:51:28

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时间120分钟。

考生注意, 切勿携带与本场考试不相关的用具……监考老师伴着广播, 慢悠悠地来回踱步。

谢俞写完名字,粗略扫了一遍考卷。

本来以为这次考试难度应该跟月考差不多,结果意外看到了两道新题型。

然后他才留意到最上面出题人那栏里, 列着几位外校老师的名字。

二中对这次考试相当重视。

四校联考,能考成什么样直接关系到各校的颜面问题……虽然二中向来没有什么颜面可言,平均分死活上不去。

就连最后排出来的那份各科成绩表, 也没有几个人能杀出重围挤进前排。

怎么样, 谢俞刚答了没几题,后背被贺朝用笔戳了一下, 能拿多少分?想拿多少拿多少。

谢俞说完,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害怕吗?求我, 我考虑让你两分。

考场里小动作不断,边上有人传纸团结果没砸中, 落在过道上。

贺朝左手拿着笔,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很嚣张啊小朋友,你求我, 我让你二十分。

最后考场里的人正忙着传答案, 浑然不知角落里两位年级垫底在说些什么——简直一段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的神经病对话。

这帮人只有班级姓名考试号写得顺畅,写完之后就开始咬笔盖,盯着题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们很快发现平时总跟他们一起哀嚎‘这题好难’的某位年级垫底这次考试却没什么动静。

少了个人一起嚎,总感觉考试的时候缺了点什么,边上那位同学睡了一会儿醒过来, 看到贺朝还在答题,犹豫着问:朝哥,你今天状态好像挺不错……?贺朝把试卷翻过去一页,随口说:是挺不错,二中会因为有我这样的学生而感到骄傲。

……监考老师本来想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管他们这个考场,然而这帮人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他放下手里的书,重重地咳了一声:都安静点。

那位同学把想吐槽的话又再度咽回去。

他看着贺朝,觉得自己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堪称盲目的自信。

谢俞每道题答得简明扼要。

等他答完、从头到尾检过一遍,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估摸着能再睡半小时左右。

谢俞余光瞥见贺朝还在写作文,收尾阶段。

这人平时字总是飘上天,答个题没正形,捏着笔不管写什么都给人感觉在瞎蒙。

现在收了那种随意,低垂着眼,写得挺认真。

被监考老师警告过后,考场安静了几分钟,然后该传答案的还是接着传:给我答案,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大哥,求你了,行行好。

别插队,抢什么。

我们这个考场、抄答案也是需要讲秩序——不对,兄弟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谢俞没注意看贺朝作文写的什么,只是枕着胳膊阖眼的时候,听着隔壁组几个人瞎几把聊着天,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贺朝上学期写的那篇《背影》。

在这个考场传过答案。

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跑题才能跑得更远,怎样写一篇完美的零分作文。

也牵过手。

像一场奇妙又荒唐的梦。

谢俞想着想着睡了过去,中途隐约听到姜主任广播里喊:距离考试解释还有十五分钟,请各位考生把握好时间。

该传的答案都传完了,在考场上的这一百二十分钟时间格外漫长。

差生聚集地里的所有人逐渐安静下来,扔下笔、听天由命,睡倒了一大片。

监考老师看着这幅奇观,摇了摇头。

这次期中考试试卷难度明显超过他们平时在学校里做的那些题。

几门考试考下来,所有人都考得心如死灰,疲倦之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次到底考得怎么样。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完,最后一门考试收卷铃响,刘存浩交完试卷,走出考场的时候都是扶着墙走的,好不容易走回教室,进门就喊,各位战友,来,汇报一下战况。

罗文强:山穷水尽。

许晴晴:逆不了天改不了命。

万达:阵亡。

整个班级也只有谢俞跟贺朝两个人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贺朝正把桌椅往回搬,听到刘存浩喊话也举了手,单手撑着桌椅说:超常发挥!……刘存浩感觉到他千疮百孔的心彻底碎了。

谢俞半坐在课桌上,在等万达把桌椅搬到前面去,挡着道,他的也不好动,伸手抓着贺朝的后衣领,直接把他拽了过来:不长记性?你再说下去耗子下一秒能从楼上跳下去。

各科老师也挺担心这次考试成绩如何,从监考情况来看,均分可能会创下历史新低。

老师办公室里,几位老师聚在一起讨论分数问题:估计挺悬,以前我们跟其他学校的差距也就是两三分,这次可能有个五到六分。

尤其是数学,这次数学出得太难,我们平时都在给他们抓基础,这种题做得少。

几位老师聊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扬声问:唐老师,你周末是不是要去十六中批卷?四所学校联考,每个学校都会派几名老师过去参与批卷。

这次高二年级组派去批卷的老师是唐森和吴正,老唐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班级,听到这句,点点头说:对,我跟吴老师。

批试卷是个苦差事,一天批下来眼睛难受得不行,没几个老师乐意周末时间还去批试卷。

幸苦你们俩了,其他老师摇摇头,说完又小声感叹了一句,不知道这次你们班那两位考得怎么样……提到三班班里那两位。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然后齐齐叹气。

临近放学。

顾女士打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到校门口的时候,贺朝正因为超常发挥四个字引起众怒,被刘存浩罗文强两个人联手追着混合双打。

看出来班里气氛低迷,贺朝也挺配合,任由他们追打,缓解了一下气氛。

贺朝被他们追了半天,中途变道改从窗户翻出去,手撑着床沿,脚下悬空一瞬:——你们就这样对同班同学使用暴力?贺朝翻出去之后直接往谢俞边上挤:老谢,救我。

罗文强停下脚步,撩袖子之前问了问谢俞的意见:俞哥,我能揍他吗?电话那头,顾女士说了一大段话,谢俞没怎么仔细听,下意识对顾女士敷衍了一声:嗯。

罗文强:谢谢俞哥!那我就不客气了!贺朝:……谢俞:……老唐抱着叠作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这几个人聚在走廊上打闹,松了口气。

就怕这群孩子因为这次考试情绪受影响,没想到这帮孩子心理素质还不错:行了,都回班级里坐好,跑来跑去的像什么话。

刘存浩脚下动作刹住,收了手:老师,我们成绩的什么时候能出啊?不出意外的话,试卷周末两天就能批完。

老唐沉吟一会儿又说:出成绩还得再等几天。

话是这么说,但唐森第二天一大早出门赶地铁去十四中批试卷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意外说来就来。

幸苦各位老师了。

一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把试卷分下去,然后十几名教师挤在一间教室里,没再说话,整间教室里只有翻试卷的声音。

十四中是A市几所普高里的领军学校。

升学率虽然不如那些重点学校,但也较为稳定。

这次十四中专门准备了几间空教室出来给这些老师阅卷用,吴正跟唐森紧挨着。

吴正批了两份试卷之后,翻出眼镜盒,把眼镜戴上,低头继续在答题得分框里填分数。

批阅试卷这个过程虽然枯燥,但偶尔看到一些哭笑不得的错题操作,几位老师都会拿出来说一说:这位同学,对立体几何辅助线很有想法啊,林林总总加起来……我数数,画了十三条?几位老师埋头批了一阵。

其中一位是十四中很有话语权的数学老师,从事教师行业几十年,也是这次联考卷的出题人。

他批完一份,又从边上拿出另一份,这份试卷却批得他眉头紧皱。

王老师,怎么了?这个考场的人怎么回事,搞什么?那位王老师说着,又翻过去一张——更加确定这叠试卷里的答案几乎都是互抄抄来的,就连错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这种糊弄人的把戏看得他无言以对:答案共享,集体作弊,倒是挺团结。

岂止是团结,简直超乎想象。

王老师失去耐心,很快批完了大半。

还剩下最后两张试卷,他毫不在意地随手翻过去,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团结的考场,然而当他看到那张试卷上的字,手却猛顿住。

红笔笔尖滞在半空。

——那是一份相当漂亮的答卷。

第一百章这些老师批试卷批了整整一个上午, 手边摆着厚厚一摞试卷袋, 整个上午批到的最高分也不过138。

这次题难, 能过130已经称得上是高分卷。

然而眼前这份答卷,不光字写得好,掐着考点、逻辑缜密, 从头到尾都挑不出什么差错。

满分。

王老师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不容易,等批完放下笔,他几乎都要忘了后面还有一张试卷没批阅, 翻来覆去地、又把这张满分卷看了几遍, 不由地赞叹,满分, 太漂亮了,不知道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难得出个满分, 不光是惊喜,整个上午批试卷的疲惫都被这张满分卷一洗而空。

坐在王老师身侧的其他老师闻言也凑上去看:出了个满分?看看档案袋, 上面有写学校……有老师把档案袋翻了个面,定睛一看,有些意外, 抬高了声音说:——二、二中?吴正跟十四中的那帮老师离得有点远。

他越批越担心自己学校那帮兔崽子, 心想别人学校都已经出了个满分了,叹口气,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结果刚拧开矿泉水瓶盖,猝不及防听到二中两个字:……哎,吴老师, 你们学校的!吴正把瓶盖拧回去:你看错了吧。

立阳二中,没错啊。

吴正彻底懵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被桌脚绊倒:不可能啊,我们二中学生的最高水准,撑死了也不过130分。

王老师缓了一会儿,才从满分卷的喜悦里缓过神,想起后头还剩一张试卷没批,他把满分卷翻过去,然后手又顿住了。

这回不只是顿住,甚至连手指忍不住微微发抖。

吴正走到王老师边上,没赶上刚才那张满分卷,顺着王老师颤抖的手指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过去,入目就是后面那份还未批阅的、嚣张得不行的答卷。

分数栏边上,这份答卷的主人自己用黑色水笔打了个醒目的分数:150。

字迹洒脱随性,笔力劲挺。

吴正:……简直是在胡闹,王老师深呼吸两下,又说,吴老师,你们学校的学生,很有个性啊。

自己给自己打满分?吴正:不……他想说这他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我们学校怎么可能有这种学生?而且这字也没什么印象。

吴正的话还没说完,王老师打断道:行,我倒要看看,到底拿不拿得了满分。

这位不知名考生不光自己一上来就预定了个满分,而且整张试卷填得满满当当,跟炫技似的,一道大题光是解法就写了三四种。

偶尔还会在某道题边上,闲着没事干来个批注:这题不行啊,出题人怎么想的。

四校联考卷出题人·王老师本尊:……谢俞还不知道他和贺朝两个人的数学考卷在批卷老师面前造成了多大轰动,更不知道这些老师差点在十四中批卷现场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上午抽空去了趟黑水街。

刚下车,想起前阵子梅姨在群聊里说自己最近有点咳嗽,又顺路去药店给她买药。

三班班群里还在统计分数,消息从昨天晚上开始震个没完。

[万达]:完了,我数学怎么算也只有九十来分。

[刘存浩]:@罗文强,强哥,你空间都在发什么?被你刷屏了。

[罗文强]:听说转发会有奇迹发生。

谢俞趁着药店店员结账的空档,点进罗文强空间扫了两眼。

空间里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转发,转发这块石头、转发这张神奇的餐巾纸、转发这张幸运符。

……[刘存浩]: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罗文强]:死马当活马医吧吗,你看评论,有人说什么‘突然暴富回来还愿’,看起来好像还挺灵的。

[万达]:已转发。

[许晴晴]:已转发。

谢俞付完钱,心情复杂地往广贸走,觉得三班这帮人真的很拼。

许艳梅在会议室里开会,明明就是个服饰批发市场,每次开会讨论却跟黑社会似的。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什么玩意儿,卖他妈个屁啊,是我话说得不够明白,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许艳梅说着掐灭一根烟,又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

熟练地咬嘴里,单手把烟点上,打火机拍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这票谁愿意跟着我干!她喊着话,压根没注意到会议室门口多了个人。

干什么。

谢俞手里拎着几盒药,站在会议室门口看她,脸色有点不太好:抽烟抽得挺开心啊。

都知道广贸一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干儿子,其他人见状自觉往外走:走了梅姐,这票跟你干,有事一通电话,随叫随到。

许艳梅烟都没地方藏:这个,其实我可以解释……谢俞皱眉,懒得听:烟拿过来。

许艳梅闭了嘴。

谢俞直接把那根烟掐灭了。

有段时间没见面,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点。

许艳梅被压了一头,谢俞又一上来就抢占道德高地,导致她隔了会儿才想起来成绩的事儿:你等会儿,兔崽子,我还没跟你算账,要不是雷子跟我说——许艳梅操起边上的塑料衣架,反手就打,谢俞身上不轻不重地挨了几下。

谢俞说:哪儿没算,你这账都跟我算了几轮了。

寒假那会儿,许艳梅在微信群里炸了一次,紧接着电话、视频。

要不是他拦着,估计能大半夜从B市打车赶过来。

你还顶嘴。

行,我的错,谢俞推开窗户通风,把手里的药往桌上放,又说,这次期中考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各年级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的总是那拨人,别人都巴不得成绩永远别出来,只有这拨人等着成绩赶紧出。

看看这回到底谁第一。

只不过这次期待考试成绩早点出来的,除了这些优等生,还有三班几十号人。

周一。

三班的人到得都很早,进了教室,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就聚在一起讨论成绩问题。

偶尔走廊上有隔壁四班的人经过。

两班人不动声色互盯一阵。

三班同学虽然心里没底,但输什么都不输气势,暗暗挺直了背。

你们说今天成绩能不能统计好啊?应该能吧,试卷周末不都批完了吗,咱二中别的不说,出成绩的速度堪称一流。

上次月考,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赴死,成绩就出了。

老唐之前不是说还得过几天。

要不然,万达你去办公室门口探探情况?万达肩负重任,弯着腰躲在办公室门口躲了几分钟。

他隐约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因为太安静。

还没打探到什么消息,正犹豫这墙角还应不应该继续听下去,老唐正好拉开门出来。

万达麻溜地想往厕所里钻。

老唐沉声道:……别藏了,你过来一下。

正是上学高峰时间,校门口人头攒动,整条街被家长开过来的车堵得水泄不通。

谢俞靠着车窗,耳机线从校服衣兜里往上延伸,手机里那篇英语听力题正好播到尾声,进入提问环节,然而被前面路口纷乱的喇叭声压了下去。

他低下头,想调音量,看到贺朝发过来的几条消息。

-小朋友。

-到哪儿了?-我在车站等你。

贺朝发完消息,又等了一会儿,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

谢俞单手插在衣兜里,耳机还没拿下来,周围人来人往,满街都是校服,明明跟别人穿得没什么不同,还是相当惹眼:走了,愣着干什么。

贺朝没看到有公交车往这边开,随口问:你走过来的?谢俞说:前面路口太堵。

太堵还是太想见我?要点脸。

我决定给我男朋友最后一次机会。

太堵。

谢俞走在前面,说完又放慢脚步,重新回答了一次:见你,行了吗哥。

两人走到教学楼楼下,刚从楼梯拐上去,迎面就撞上了万达。

这人也不知道大清早地发什么疯,就在楼梯口蹲着,贺朝被他吓了一跳:我操,你干什么?万达蹲在楼梯口蹲了将近十分钟,就为了第一时间堵他们。

老唐叫我蹲在这里堵你们。

万达蹲得脚有点麻,扶着栏杆起身说:让你们来了就立马去趟办公室,你们俩是不是犯什么事了?犯事谈不上。

顶多就是让各科老师一人吃了好几粒速效救心丸。

吴正站在饮水机边上,接了水,还是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唐老师,还有吗,再给我来两粒……唐森面前除了速效救心丸,还摆着几份试卷——这几份试卷,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

他又把这份试卷摊开看了两眼,尤其是右侧姓名栏。

考生姓名:谢俞。

考生姓名:贺朝。

当时批完卷,他跟吴正两个人留在十四中教室里,面对面沉默着呆坐了大半个小时。

二中建校那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成绩。

不止是稳压四校,这种成绩就算搁在唐森以前教的重点学校里,也并不常见。

-谢俞跟贺朝两个人这一去,半天都没回来。

万达好奇得不行,简直抓心挠肝:这算不算明目张胆翘课啊?到底去哪儿了?干什么呢?刘存浩被他念叨了一整个上午,头都大了:与其坐在这里,你不如趁着午休时间出去跑跑业务?万达:……耗子,你这个提议不错。

结果班里两位大佬的行踪还是成迷,却让万达打探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万达人缘广,各班都认识不少人,串去七班的时候,刚好有人刚从办公室里抱着作业回来,他拍了拍万达的肩,随口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班这次均分有多少分?万达扒着窗户回头:啊?我们班均分?是啊。

屌炸了,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眼花。

那人没看到具体成绩,只扫到老师电脑屏幕上罗列出来的各班均分,直到现在还处于震惊状态:比年级均分高出足足四点几。

万达:……你眼花吧。

再三确认过这个情报的准确性,万达回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满脑子只剩下几行字:我这次一定考得很好!不!我们三班的同学们这次一定都考得很好!逆天改命!他眼花。

然而等万达回到教室,迎接他的却是糟糕的各科分数。

各科课代表早已经把考卷发了下去,刘存浩表情惨淡,把万达那几份没在及格边缘徘徊的试卷拍在他面前:他绝对是眼花。

你自己看看,就这分数还四点几,做梦呢。

万达不肯死心,对自己糟糕的成绩陷入沉思:……那我们班其他人呢?刘存浩亮了亮自己的试卷:不逞多让。

罗文强:实力均衡,旗鼓相当。

……是真的,许晴晴刚把英语试卷全部发下去,听到他们在聊班级均分,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说,真的,四点六,我也看到了。

直到上课铃响,三班全体也没搞懂那‘四点六’分到底是从哪儿多出来的。

也没人发现班里还有两个人的考卷扣着没发。

罗文强异想天开地决定相信玄学:难道我的好运转发真的有奇效?换个靠谱点的思路行吗,刘存浩说着,立马开拓了一个新思路,不如我们想想,其他班这次考得到底有多烂?万达抓心挠肝想知道行踪的两个人,此时正在空教室里参加重考。

谢俞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安排,换了谁都很难接受两个年级垫底突然之间一跃成为正数第一第二,各科总分更是直接跟四所学校的考生们拉开一道无法逾越的差距。

宣布重考消息的时候,谢俞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老师,有个问题。

老唐以为他们多想,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连忙解释:我们不是不信任你们,这是出于……考试时间太长了。

啊?谢俞说:用不了那么久,半小时就够。

……贺朝对重考没什么异议,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为什么我数学只有148?闻言,吴正默默地握紧了手里那瓶速效救心丸。

扣的两分是卷面分。

吴正缓了缓才说:……兔崽子,你在试卷上吐槽出题人出题水准不行,你还想拿150?第一百零一章临近上课, 喧闹的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吴正坐在讲台边上, 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前排两位特殊考生。

整间教室里总共只有三个人, 看着空荡,其中一位答完题,扔了笔, 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从吴正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另外一位闲着没事干,捏着笔在草稿纸上画涂鸦。

谢俞趴下去之前,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半小时还是有点长。

他阖上眼没多久, 隐约感觉到某种强烈的视线。

被人看得不太自在,于是谢俞又睁开眼, 正好对上男朋友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目光:……你俩干什么呢,写完就直接交。

吴正说着看了眼腕表, 这张数学卷,这两人满打满算也就考了二十来分钟。

知道这对同桌感情好, 现在还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

吴正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这两天他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实在承受不住:交交交, 交完赶紧回教室上课。

其实吴正从头到尾都没往作弊这个方面想, 比起作弊,他更偏向于这两个人寒假是不是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被雷给劈了……劈坏了脑子。

因为这两人的成绩,作弊都说不通。

就贺朝那种花式答法,哪个作弊的会这样给自己找事?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答案?等会儿。

谢俞刚走两步,又听吴正在身后叫他们。

吴正清咳一声, 问:你们寒假有没有出去组织一些什么活动?贺朝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是回答:有吧,唱歌?吴正真的很想问,那天天气如何、打没打雷,最重要的是这雷劈没劈到他们俩头上。

他缓了缓,最后把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悉数咽下去,摆摆手说:行了,赶紧走。

语、数、英,再加上一门理综,考了一个上午。

说是重新出题,其实一张试卷上也就十道大题,但都不是什么普通题目,难度几乎可以和重点学校持平。

谢俞交完卷出去的时候各科题目还在脑子里晃悠。

他正想着,冷不防手里被人塞了张纸:这什么?出了教室,被正午阳光晒得有点热,贺朝拉开外套说:本大师送你的,大作。

谢俞把手里那张草稿纸打开,背面除了潦草的公式算法,还有一副抽象风格的简笔画。

笔触凌乱,看上去隐约能看出来是个人形,如果不是联想到刚才重考的时候这人总盯着他看,根本看不出来画的到底是谁。

……大作个鬼。

贺朝对自己的画技挺有自信:惊喜吗。

惊喜,谢俞慢条斯理地把草稿纸折起来,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一下。

贺朝凑过去,正想说‘要求不高,亲脸就行’,然后身上直接挨了几下,几乎被谢俞踹着下楼。

吴正听着走廊上打闹的声音,摇摇头,又把目光落在面前这几份重考试卷上。

四校联考,二中出了两个高分。

确认成绩无误后,这个爆炸性消息很快从年级里传开,紧接着不光在高二年级组里流传,直接传遍了全校。

分数高得离谱,所有考试科目不是满分就是逼近满分,而且跟年级第三名之间的差距直接拉开三位数。

三班同学毫不自知,一开始还沉浸在其他班这次考得也太差了的想法里。

下午第一节是老唐的课。

分数已经统计得差不多,知道这帮孩子都急着想知道分数,除了上新课,唐森还带上了成绩单,打算跟他们分析分析这次的成绩,让这些同学对接下来半个学期的学习有个规划和目标。

咱班这次均分,比其他班高出四点六……贺朝被谢俞赶着,赶到班级门口,就听到三班教室那阵欢呼声,大有掀翻屋顶的架势:他们发什么疯?谢俞抬手挡了挡耳朵,不置可否。

万达第一个跳起来喊:是真的。

刘存浩眼眶泛红,他一个大男人,眨眨眼就能落下泪:我们居然真的做到了!罗文强:这是奇迹!我们创造了奇迹!……老唐不太懂他们在这边自我感动些什么:你们等会儿,我话还没……然而刘存浩他们根本就等不及,本来对这个均分还将信将疑,现在连老唐都亲口盖章,难以置信的狂喜席卷了他们。

——他们班这次真的成功逆天改命,凭借着他们的力量,拖着两位年级垫底,成功把班级平均分拖了上去!这帮人激动得不行。

直到谢俞曲起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报告。

你们俩来得正好,过来,站边上。

老唐说着,又把手上那份成绩单翻过去一页,继续琢磨该怎么宣布这事。

三班全体就看着两位年级垫底并肩站在讲台边,谢俞看起来像是没睡好觉,手插在衣兜里,往墙上靠。

是这样,这次年级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谢俞同学以数学150,语文146,英语148,理综300,总分744的成绩位列第一……贺朝同学总分差了一分,不过……老唐话还没说完,只听台下嘭地一声。

刘存浩连人带椅子往下摔,往下摔的时候他还想抓着课桌借点力,最后没抓住,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身为同桌,万达没伸手扶他:疼不疼?应该不疼吧,梦里怎么会疼呢。

不光是刚才还在喊我们真厉害,我们创造了奇迹的三班全体同学全体陷入痴呆模式,隔壁四班那帮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上午体育课的时候都已经买了饮料,分给班里人庆祝,说这次期中考肯定压三班的人压得稳稳的。

结果当时说过的每句话,现在都像一记耳光,不断往他脸上扇。

怎么可能。

是不是作弊?他们班那两个……真的假的?别瞎说,重考过了,四班班主任也惊讶,但惊讶归惊讶,有些话不能乱说,年级组老师连夜重新出的题,比你们期中考试题目难多了。

全场寂静。

然后才有人轻声说:这个成绩,几乎是全科满分啊。

梁辉默不作声,手里那支笔几乎快被他整支掐断。

唐森报完成绩,整节课下来,都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谢俞接过试卷就回座位上补觉。

刘存浩屁股还疼着,也只有这份疼痛能让他分清楚现在真不是在做梦,这他妈是真的……是真的。

他趁老唐背过身写板书的空档,扭头看了最后排一眼,脑子里还在嗡嗡嗡地吵个没完。

——耗子,现在的我你爱搭不理,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我跟老谢拿几个满分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题我会,我真会,你拿过来我做一遍给你看。

……刘存浩头越埋越低,最后把脸埋进自己掌心,内心复杂地靠了一声。

谢俞还不知道班级同学有那么多内心活动,他跟贺朝之前早就提示过这帮人,是他们自己不肯信,沉迷逆天改命无法自拔。

等会儿怎么说?贺朝用笔戳了戳他,被刘存浩盯了半天,他回过去一个微笑,笑完低声继续问,你看耗子的眼神,感觉他想杀我。

谢俞没睁眼,反讽道:能怎么说,说你本来就这么优秀?贺朝没话说了。

早上在办公室里,老唐也问过他们一次,只是他们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完憋了半天,老唐以为是什么难言之隐,也不逼问,只说:不方便就算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想说再来找我……但是这个成绩的事,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肯定得跟你们父母说。

结果这一给父母打电话,顾女士还算矜持,连连致歉:不好意思啊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贺朝他爸上来就是一句:我知道。

我儿子本来就这么优秀。

这句话把老唐噎得:啊……好,贺朝家长,你知道情况就好。

下课铃响,老唐正好把手头上那篇新课文讲完。

顺便布置了几项作业,发现台下这些学生还呆坐在座位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下节体育课,你们怎么还坐着,这不像你们啊,这么留恋我的课?等老唐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门,刘存浩作为班级代表,这才缓缓站起来:解释一下?刘存浩话音刚落,三班其他同学齐刷刷往后排看。

谢俞第一次感觉到这帮同学身上居然散发出某种迫人的气场。

那种源于极度惊讶、感觉自己被欺骗、以及之前死活不肯相信这两个人的鬼话,却没想到鬼话成真的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

这帮同学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谢俞混久了,居然很想用暴力抒发情感,解决问题。

贺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连人带椅子退到门边,张口胡诌,试图缓解气氛:其实寒假的时候,我跟老谢两个人一起出了一次车祸。

当时月黑风高,我俩走在路上,迎面过来一辆小电驴……谢俞在听到‘小电驴’三个字的时候就绷不住了:你有病?能不能扯点正常的。

贺朝:那我再想想。

贺朝还没想完,刘存浩带头,边撩袖子边跨过两组桌椅,集体往后排走:兄弟们,我们打一顿再说。

薛习生比刘存浩更夸张,他经过值日角的时候甚至还顺手拿了个扫帚。

老谢,贺朝起身,把谢俞从座位上拉起来,跑。

第一百零二章贺朝那声跑话音刚还未落, 谢俞就被他拉着手腕冲出教室。

三班同学跟在后头一拥而上。

谢俞顺着楼梯往下, 三步并两步, 还剩最后几级台阶直接跳下去,反正下节也是体育,出了教学楼就直接往操场跑:我操?薛习生跑不过他们, 跑了两步直接把扫帚往前扔,堪堪砸在贺朝脚边。

这么凶的吗,贺朝脚下踉跄,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学委?场面相当壮观, 声势浩荡,震得原本在走廊上打闹的人都自觉退回各自班级。

两位恶名远扬的校霸被全班同学追着打, 从四楼一路打到楼下,看样子还有转场去操场接着打的意思, 简直就是聚众斗殴现场。

其他班级压根不敢吭声,等大部队都下去了, 这才扒着围栏凑在一起往楼底下看,齐声感叹:刺激啊,简直牛逼。

站住!别跑!兄弟们, 绕过去从跑道包抄他们!晴哥你带着女生, 左侧方突击准备!一堆奇怪的战略部署之后,紧接着是薛习生怒气值飙升的一句隔空喊话:你们这是恶意拉低班级平均分——你们太过分了,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谢俞人生当中第一次被人追得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跑到哪儿就被人围观到哪儿,心情复杂且狼狈。

他边跑边用手肘碰了碰面身侧那位:还跑?三班这帮人跑了几圈中途更改了好几次战术, 跟丧尸围城似的,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扑过来。

贺朝也是怕了这帮人,他缓了口气,停下脚步:那就不跑了吧,再跑下去这节课都跑不完。

刚停下没多久,刘存浩从后面把谢俞扑了个满怀,谢俞被后面这股力道扑得往前跌撞两步,没站稳,正好往贺朝身上撞。

贺朝整个人被他们弄得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揽上谢俞的腰。

下一秒,自己也失去了重心。

兄弟们,刘存浩逮到人就喊,抓住了——罗文强从跑道另一头飞速赶来,跑的时候相当豪迈地把身上那件外套脱下来往边上草坪里扔,纵身一跃,稳稳地压在刘存浩身上:不把话说清楚,你们俩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几个男孩子跟叠罗汉似的,一个接一个,把他们俩结结实实地压在跑道上。

耳边吵得很。

谢俞低头,入目便是男朋友突起的喉结,沿着那块突起再往下看,是这人敞开的校服衣领。

贺朝想说够了,别他妈再上了,结果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对上了谢俞的眼睛。

贴得太近。

两个人猝不及防、直愣愣地对视了几秒。

刘存浩本来想压制一下班里这两位大佬,结果罗文强这位重量级选手一扑过来,把他也压得够呛:体委,你多少斤啊?换个人来行不行。

罗文强很委屈:耗子你嫌弃我?谢俞跟贺朝对视半晌,不知道是谁先扬起嘴角笑了,然后这笑跟会传染似的,随着胸腔震动,一点点传了过去。

谢俞笑着别开眼,手掌撑在橡胶地面上,头也不回地对背后那几个人说:有病啊,赶紧滚下去。

几声清亮的口哨打断了‘叠罗汉’运动。

体育老师手里拿着统计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那一坨——就是你们,排队了,还挤在那儿干什么。

听到这话,罗文强他们麻溜地站了起来。

谢俞身上一轻,正打算从贺朝身上起来,手还没来得及发力,就听到贺朝叫了他一声:谢俞。

啊?贺朝没说话。

他撑起上半身,顺着这个动势、身上那件校服外套微微往下滑,看上起衣冠不整的样子,嘴唇若即若离地从谢俞脸侧擦过去,最后在他耳根处碰了碰。

不动声色地,有点痒。

操场上已经来了好几个班,还有上节课打完球没走的几群人。

贺朝往后仰,趁没人注意,又再度拉开距离,他笑了笑说:亲一下。

等所有人排好队,体育老师亮了亮手里那张统计表,又说:这节课我们测一下长跑,我刚才在窗户那边看你们,发现你们已经跑了几圈做热身,不错,很积极。

那我们就直接开始测,男生先跟着我走。

一千米。

所有人怨声载道。

刚才课间已经消耗过多体力,等体育老师喊预备——跑,大家压根提不起精神,慢慢悠悠地往前跑,最后跑出来的成绩堪堪压在及格线上。

两圈半跑下来,除了某两位体力过人的大佬,其他人直接瘫在地上。

体育老师测完他们的,任由他们集体瘫痪,又去对面给女生测八百:女同志们准备一下啊。

谢俞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方,低低地喘了两口气。

贺朝坐在跑道边上,被人从身后戳了戳。

怎么回事啊你们,万达有气无力地收回手,坐起来两秒,又差点没坐稳躺回去,问出了重点,……我真的想知道提高成绩的秘诀。

贺朝示意他靠过来。

万达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往贺朝那边挪了几厘米。

大力补脑丸,提高记忆力,再复杂的公式定理只要看一遍就不会忘记,贺朝越说越音调放得越低,乍一听还真挺像那么回事,搜tb店铺xxx,好评+返图,还可以领取一元现金红包。

万达暗暗把淘宝店铺名记了下来:真的吗朝哥?贺朝:这你也信?万达:……谢俞离得近,心说贺朝这睁着眼睛胡扯的功力又增进不少。

两圈跑下来,除了感觉累、刘存浩他们脑子里意外地清醒。

这事也不太方便问,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不可能闲着没事拿他们寻开心,加上刚才闹了一通,也已经发泄得差不多。

刘存浩反手拍了拍万达的脑袋,试图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你们说四班这次,是不是该跪下来喊爸爸了。

我都快忘了这茬,罗文强仰头灌下去几口水,又说,等会儿下课,我就站在四班门口晃他个两圈,暗示暗示,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去个毛啊,谢俞不太敢想象那种站在四班门口晃悠的场面。

傻逼吗这是。

谢俞:别看我,我不去。

谢俞跟贺朝两个人以前是三班的门面担当,现在更是成绩担当,就算不愿意去最后也还是被这帮人拉着在四班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几圈。

你想想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罗文强边走边说,你们好意思不去吗。

好意思啊。

……梁辉他们从中午开始就在消化这件事,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化完,上课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那个逆天的744。

结果一下课,扭头就看到三班的人齐刷刷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往他们班里看。

这排人里,除了谢俞没什么表情,其他人表情都相当丰富。

一个个傲视群雄,牛逼得不行。

尤其是三班那位班长,就差没有用鼻孔看他了。

从中午出成绩到晚上放学,学校贴吧里最火最热的帖子不再是某两位大佬的cp贴,而是两份逆天成绩单。

各式各样的坊间传闻不断涌现,众说纷纭。

晚自习下课。

谢俞洗过澡,拉开独卫门出来,听到手机在书桌上响了半天,擦着头发走过去看消息通知。

通知栏里是万达发过来的一个帖子链接,上面赫然标着几个大字:——惊!两位校霸疑似出车祸撞了脑子!……[万达]:现在你跟朝哥的形象大概就是这样。

[万达]:他们还希望你们能够去医院看一下脑科……谢俞看了两眼,发现后面的走向越来越离奇,什么高科技换脑技术,基因突变,甚至还歪楼加上了时下最流行的穿越、重生设定。

贺朝带着试卷敲门进来的时候,谢俞刚把那篇充满想象力的帖子关掉。

小朋友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卫衣,式样宽松,头发还滴着水。

他擦得差不多了,随手把毛巾扯下来,然后几根手指浅浅地插进头发里,往后梳了一下。

这人把额前碎发悉数往后带的时候,五官更加突出,眉目清冷。

贺朝本来是带着题目过来的,现在见到了人,哪里还记得什么题:看什么呢?脑残贴。

万达发的那个?贺朝反手把门关上,又说,里面那篇小说写得还挺好,你看了没有,叫什么……重生之二中校霸。

谢俞:我看个几把。

贺朝把试卷往桌上放,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谢俞弯腰收拾衣物的样子。

谢俞把换下来的衣服往脏衣篓里放,想了想,又去拿床角的外套,刚触到衣服布料,手就被贺朝整个按住。

别收拾了,贺朝说,要不要来收拾一下我?第一百零三章你欠收拾?看你打算怎么收拾了, 比如床上打架这种……谢俞没抽回手, 就这样任由他压着。

然后他垂下眼、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凑了过去——跟白天操场上、众目睽睽下的那个隐秘的吻不同, 几乎带着点狠劲,毫不掩饰地亲他。

剩下的话悉数湮灭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

谢俞又张张嘴,露了一小排牙齿, 报复似的,咬在贺朝嘴角。

贺朝被他勾得失了理智,正顺着怀里那人的腰腹往上探, 半只手隐在卫衣下摆里, 被他咬得没忍住嘶了一声。

门外走廊上,有几个人来来回回地不停走动。

好像是谁的什么东西丢了, 动静闹得挺大。

那边有吗?没看着啊。

再去那边找找,快点, 不然等会儿该熄灯了。

……脚步声断断续续。

隔着扇门,谢俞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浑身感官都被调至最敏感的状态。

贺朝的手掐着他腰往上探几分,被这人手掌碰过的地方,温度一点点往上升。

你硬了。

谢俞半睁开眼, 看到贺朝嘴角已经被他咬出一块暧昧的印记, 哑着声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然上次的体验并不太好。

两人都是第一次,贺朝不得章法,他也做不到完全放松。

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多时候控制不住,玩着就玩出了火。

贺朝还是担心, 该补的知识早已经在网上补过了,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真的很疼?谢俞从小受了伤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忍痛能力挺强,上次说疼更大原因是一整晚没怎么睡好,烦躁更胜:还行吧。

其实我也疼。

贺朝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说:你太紧了。

贺朝说完,谢俞已经脱了上衣,手搭在贺朝腰间,作势要去解他的腰带。

面前这人赤裸着上身,从清瘦细致的锁骨往下,是半遮半掩的人鱼线。

顺着动势,手腕上那道红绳往下滑了一点,红豆正好硌在他突起的腕骨处。

过段时间就要入夏,但最近夜里气温还是偏凉。

说是解腰带,谢俞的手不规矩地隔着布料碰在某个地方,又抬眼看他说:滚过来,不是让我收拾你吗。

贺朝手撑着床沿,只觉得喉咙发紧。

谢俞在行动力这一方面总是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所有自制力悉数瓦解。

……他早晚死在这人身上。

已经到了熄灯时间。

整栋楼断了电,只剩下从街边路灯上折出来的光。

谢俞被贺朝压着,手肘撑着床板,不甘示弱地、半抬起上身凑上前跟他接吻。

朝哥。

谢俞尾音有点哑,又喊了一声:哥。

贺朝下身那条牛仔裤刚才已经被谢俞解开大半,此刻正松垮地挂在腰间。

他松开捏着谢俞下巴的手,埋下头,沿着腰腹一路往下。

谢俞闷哼一声,彻底说不出话了。

谢俞这个人很少服软,在床上也是,即使被压着操弄,仍然硬气得很。

贺朝的手本来虚虚地扼在他后颈处,喘着气往上挪了几寸,落在谢俞头发上。

软的。

还有属于男孩子的,压抑着、咬在嘴里不肯声张的低咽。

最后在眼前这片昏暗里。

谢俞听到贺朝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声音很近,几乎贴在他耳边。

这个声音跟灭顶般的快感混杂在一起。

……刚恢复‘学霸’身份不到二十四小时的谢俞,第二天进了教室就趴在课桌上补觉。

整个上午,什么课也没听。

男孩子坐在最后一排,枕着臂弯,看上去挺懒散。

被碎发挡着,只能看到半边脸,眉眼冷然,哪怕睡着了也还是那副让人不敢接近的样子。

他桌上那叠教科书几乎都是全新的,完全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跟四校联考第一名联系到一起。

如果不是四校联考成绩单就贴在布告栏里,各科老师和同学盯着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几乎要以为昨天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每节课下课,窗户外边都有其他班的人偷偷过来看。

以前是来看校霸,现在还多了一层想法:这他妈可是行走的744啊,梦里都见不着的744。

贺朝反思了一下昨晚自己是不是又没控制住把人弄得太狠,但是反思的结果告诉他应该没有,昨晚这人明明最后受不住,还求着他快点:还疼?困。

那哥技术怎么样,我觉得上次那个评判标准不是很客观。

谢俞不是很想理他:滚开行吗。

贺朝也算是看清楚了谢俞这种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态度。

他伸手在同桌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你睡。

三班教室里还算安静。

期中考成绩出了之后,几乎每堂课都在讲解试卷,讲完试卷就是订正错题。

到了交作业的死限,许晴晴这才从数学试卷里抬头,数了数手边的英语作业,发现还差两个人没交,隔着过道喊:朝哥,你们的作业呢?贺朝手指抵在嘴边,示意她小点声,然后坦然回答:没写。

许晴晴抱着叠作业过去,看了眼睡着的年级第一,又看了眼坐在座位上盯着同桌睡觉的年级第二,实在是看不懂他们的世界。

我能问一嘴为什么不写吗?不然等会儿老师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啊,贺朝说,你就直接说她布置的作业太简单。

许晴晴:……许晴晴把英语作业交过去的时候,腿都在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够对老师说你布置的作业太简单这句话。

很显然,在英语老师将近十年左右的的执教生涯里,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问题。

英语老师沉默半晌,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道:行了,我知道了,试卷放这吧。

作业太简单?唐老师,你们班这两个怎么回事啊到底。

从出成绩那天起,高二年级组办公室里就没有太平过。

姜主任第一时间接到消息,连裤子都穿反了,急急忙忙从教职工宿舍跑过来:什么?多少分?不光是姜主任,二中领导一个接一个过来看试卷,校长更是对着试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堪堪憋出一句:好,好样的,不愧是我们二中的学生!往校史里记!就写二中学生创造奇迹,逆袭力压四校!其他班级的老师除了好奇,也难掩羡慕,一个班里能出两个有望拿A市高考状元的学生……他们,有点特殊情况。

唐森知道得也不是很具体,又重复了一遍:特殊情况。

办公室里这几位老师正聊着这个话题,办公室门又被人一把推开,就站在门边饮水机旁接水的那位老师有些意外地叫了声:徐老师?徐霞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那这份文件,表情不太自然:我来……找王老师,有份文件转交给她。

王老师不在,你放她桌上就行。

徐霞轻声应了一声。

这间办公室她待过。

虽然待得不久,但是布局、装饰,还是很熟悉。

四下打量,最后鬼神使差地把目光对上了她原来待的那个办公桌。

唐森批着作业,隐约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徐霞的眼睛。

唐森不明所以,冲她笑了笑,就算打过招呼。

徐霞也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勉强:唐老师,听说你们班这次,出了两个……唐森这两天被分数这个话题围绕着,早就失去了一开始震惊的心情,现在只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免得影响这两位孩子的日常生活:啊,没有没有,不值一提。

……徐霞现在的心情说不复杂肯定是假的,那份复杂里更多的是后悔和不甘。

三班出的这两个高分让人大跌眼镜,连带着三班各科老师都沾不少光。

要是她带、如果还是她带这个班。

她几乎是略带些愤恨地想。

也不知道是在恨谁。

然而她又突然回想起以前的种种细节,从开学第一面开始,再到杨文远,最后是月考那天,贺朝站在楼梯口问她:就因为我成绩差?徐霞不敢再想下去,脸颊有点发热。

再想下去,这脸越发挂不住。

她没多逗留,把文件放在王老师办公桌上,转身出去了。

徐霞当时那个表情,你们是没看到,太爽了!万达从办公室门口溜回来,就开始拉着刘存浩两个人,一个扮老唐,一个扮徐霞,脚步虚浮,浮夸地喊:啊,听说你们班——刘存浩淡定地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三班这群人闹成一团。

谢俞换了个姿势,还是被他们吵睡不着,坐起身,对着万达他们这几张凑在一起傻乐的脸也发不出火,缓了缓问:搞什么?万达见他醒了,又打算再演一遍。

普天同庆。

然而他刚走过去,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谢俞领口纽扣没扣好,尤其刚才趴着,起身之后衣领落下去一些。

万达心说,不知道他俞哥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夜生活那么丰富,整个人困倦得跟没骨头似的。

万达正想着,隐约看到谢俞锁骨下方有块很显眼的红印。

不过也只看到一瞬。

俞哥,你寝室窗户没关好吗?谢俞把落下去的衣领往后拽:窗户?万达联想到上一次,觉得谢俞应该是O型血,特招蚊虫,又说:快到夏天了,检查检查纱窗。

……谢俞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

——黄拉灯你们黄爱你们。

第一百零四章三班这群人在后排围了个圈。

谢俞伸手去够桌角那瓶水, 看万达相当浮夸地又演了一遍。

贺朝还是一如既往地捧场:可以可以, 演技不错啊。

过奖, 万达抱拳,都是父老乡亲们抬举。

谢俞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喝了口水, 反手把瓶盖拧回去,实在是他们笑得太夸张,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着这帮人的哄笑声一起笑了出来:……无不无聊。

其实恢复成绩之前, 谢俞多少也犹豫过。

但他逐渐发现, 不论成绩好坏——是把班级均分拉下去,拉得让人恨不得闭上眼从楼上往下跳, 还是现在的‘高出四点六分’,这帮人的态度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刚开始恨不得揍死他们, 后来隔了一段时间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

刘存浩来找贺朝问题目的时候,还能嘲上两句:我真是服了你们, 你们俩可真是咱学校数一数二的两位哥……不管是正着数,还是倒着数。

几个意思,夸我还是损我?贺朝正在看题目, 刘存浩拿来问的是家教老师给他布置的题, 手里捏着笔,随口说:给你两分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刘存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以前贺朝主动给他抄作业他跟见了鬼似的,现在还真是应了那句高攀不起。

他闭上眼, 来了一波尬吹:你们牛逼!男人中的男人!二中骄傲!所以这道题到底怎么解?然后刘存浩吹完就听见贺朝说:这题有几种解法。

你看你是喜欢简单粗暴的,还是喜欢有创意点的…………刘存浩心说,大哥,放过我好吧,我就想普普通通地解道题。

谢俞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贺朝手里那本练习簿抽走:哪题。

谢俞讲题没一句废话,思路清晰,几句话的功夫,刘存浩听下来简直如雷灌顶、茅塞顿开。

贺朝指了指自己:我讲得有那么烂吗?谢俞反问:烂不烂,你心里没点数?刘存浩听完题,又抬头看了看日常斗嘴的两个人。

他刚才没说出口的是:不管正数倒数,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两位大佬啊——为了维护女生忍下莫须有罪名的贺朝,篮球赛上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就下场的谢俞。

从三班同学的角度来看,对他们俩的认识早就超过了成绩这个范畴。

刚分班那会儿,只知道这两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

但接触下来,完全不是那样。

谢俞把练习簿合上,递还给刘存浩,余光瞥见薛习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

那眼神相当复杂,盯得人毛骨悚然。

薛习生每天坚持不懈地想跟他们交流学习方法,躲都躲不开:你们恶意拉低班级平均分就算了,就不能跟我交流一下学习方法吗。

贺朝也察觉到学委如狼似虎的眼神,提议说:去沈捷那儿避避?谢俞:你确定?……谢俞又说:那个疯子,不了吧。

期中考成绩出了多久,沈捷就疯了多久。

一个平时考试只能考那点分的兄弟,一夕之间冲上云霄,还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不好意思,其实我就是那么厉害’。

每回考试坐在谢俞前面的那位兄弟也在八班,整天跟沈捷两个人恍恍惚惚地互相倾诉心事。

本来他在最后考场里,不管再怎么考、考得有多烂,身后总还有两个人在默默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跌至谷底。

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他都可以自信地对他家长说:我不是最差的!爸妈,你们看,还有两个比我更差!现在他背后的两个男人说不见就不见。

他简直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世界从彩色变成了黑白。

说话间,玻璃窗被人敲了两下。

疯狗那张脸跟拍恐怖片似的出现在窗边。

平时晚自习偷偷玩手机,被疯狗站在窗口悄悄观察的阴影太深,贺朝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不过这次疯狗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冲两位‘二中的希望’招了招手:你们出来一趟。

疯狗一路上都在说等会儿不要紧张,放轻松、拿出我们二中学生最良好的面貌。

越说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跟着疯狗一路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对着门上那块门牌,谢俞右眼皮止不住地跳了好几下,心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隐约猜出把他们拎过来想干什么。

举着试卷,站好了,两位同学靠近一点……陈校长,您往边上站一点。

挺胸抬头,我数三二一,喊茄子。

校长办公室里站了六七个人,校领导分成两排,穿得西装笔挺。

二中校长即使头顶秃了一块,还是执着而又精致地在所剩无几的头发上抹了点发蜡,抹得油光蹭亮,他把手搭在谢俞肩上,面露微笑,看上去春风得意:茄子。

贺朝:茄子。

谢俞:……微笑,那位同学,笑一下行不行?不用那么,摄影师半蹲着,想说别那么阴沉,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这个词用得不是很恰当,改口说,不用那么严肃。

二中校长之前说要把他们俩往校史里记,谢俞以为这话就是瞎几把说着玩,没想到这帮校领导还专门叫了摄影师过来给他们照相。

一进门,还没看清楚办公室的情况,校长直接拿着一条绶带往他身上挂。

红底黄字,还有两道长长的金边,上头写着:优秀学生。

载入校史!这张照片一定要摆在正中间!围绕二中学生创造奇迹,写个导语……他们就是太高兴了,等拍完照,姜主任也有点承受不住,带着他们出去,你们下午还有课吧,早点回去。

谢俞二话不说把胸前的绶带取下去。

贺朝反手关上门,正要下楼,又在楼梯口停住:姜主任。

姜主任回头:还有事吗?贺朝笑了笑说:我这次考得还行。

嗯?我同桌考得也不错。

这套路挺深,姜主任听到这儿还搞不懂贺朝到底想说什么:嗯。

然后贺朝才说:所以我们是不是能换个宿舍了?之前贺朝过来申请换宿舍的时候,姜主任气得不行,两个年级垫底还想凑一个寝室,那不是玩疯了,想也不想地直接把他们俩轰了出去。

没想到他们还惦记着这事。

姜主任犹豫道:你们……贺朝:我们互帮互助,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谢俞靠着楼梯扶手,听这人胡扯,听到一半没忍住抬脚轻踹上去。

姜主任考虑了一会儿,联想到他们俩这次的成绩,还真被贺朝那番‘共同进步’给唬住了,最后松口道:行,那你填好申请表,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

二中办事效率很高。

申请表交过去,没多久就走完了所有程序。

当天晚自习下课,谢俞宿舍门边那张入住名单上已经多了个人名。

谢俞一个人住惯了,桌上摊着张试卷,曲着腿坐在椅子上看贺朝前前后后忙活。

原本空着的另外半间房被堆满,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试图把注意力转到题目上,没看两眼又放下笔,发现贺朝那点东西早就整理好了用纸箱装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前几天。

想离我家小朋友近一点,贺朝搬了几趟,后背出了点汗,边脱外套边说,最好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谢俞听得愣了愣。

等贺朝把床铺得差不多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忘了刚才那些题目要求。

贺朝东西不多,几个箱子就搬完了,把他门上贴着了很久的那张‘冲刺高考’也搬了过来。

梅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贺朝刚收拾完,拿着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许艳梅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还真是第一?谢俞听着浴室里的流水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家里那个谁,那个傻叉,没找你麻烦吧?许艳梅冷静下来,顺着‘傻叉’又往外彪了一通脏话。

谢俞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把这个傻叉跟钟杰对上。

没,你别瞎操心。

钟杰有什么反应他倒是不知道,顾女士让他不用管这个。

出成绩出了这么些天,确实没接到过钟杰的电话。

又聊了一会儿,谢俞边聊天边分心把手边最后一道题解了出来。

行了,那我不跟你扯了,你注意身体……等梅姨唠叨完,谢俞挂断电话,把手机往边上扔,这才看到某个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的人拉开门出来。

贺朝头发还湿着,身上就穿了件衬衫,纽扣压根没扣上几颗。

谢俞觉得跟这人住一个寝室可能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第一百零五章你会不会穿衣服?啊?谢俞指了指他身上那件衬衫。

贺朝反手把浴室门关上, 只顾着擦头发, 本来都打算光着上身直接出来:害羞什么, 脱光了你也见过。

谢俞换了个坐姿,反过来跨坐,手腕搭在椅背上, 两条长腿曲着,就着这个姿势,冲贺朝勾了勾手。

贺朝胡乱擦了两下, 把毛巾挂在脖间。

等他走近了, 谢俞这才伸手,帮他把衣服纽扣从下至上一颗颗扣上。

谢俞手指隔着布料, 动作缓慢,偶尔触在他腰腹上, 不轻不重地擦过去。

贺朝本来还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但距离靠得近, 等这人扣了几颗之后,手指从腰腹慢慢爬到胸口,这才有点受不住。

谢俞顺着衣扣往上抬头, 扣最上面几颗的时候对上了贺朝的眼睛。

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视了一会儿之后, 贺朝微微弯下腰,正要低头凑过去,寝室门被人敲得哐哐作响。

……大哥!你们在吗?哈喽?门外好几个声音混在一起,万达嗓门尤其大,那声‘大哥’喊得热情洋溢。

贺朝喉结没忍住上下滚了滚:……操。

谢俞听得有点好笑, 手往上挪了几寸,直接拽上他衣领,二话不说把人拽着往自己这边带。

贺朝一下子失去重心。

谢俞手上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又粗暴,安抚性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谢俞才松开手,扬扬下巴说:去开门。

三班几位住宿生在门口等了两分钟,正准备再继续哐哐撞大门,手还没碰上门板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贺朝挡在门口问:有事?万达把手里那个从其他同学寝室里顺来的苹果塞过去:朝哥,听说你搬寝室了?乔迁之喜,我们特意过来祝贺。

贺朝拿着苹果,觉得这帮人实在有些夸张:谢谢……我就搬个对门。

客气啥,搬对门也是搬!说是祝贺乔迁之喜,其实都是借口。

这几个人手里每人拿着本厚厚的练习册,就差再带个小板凳过来排排坐下听课。

来问的题目实在太多,谢俞本来也不是能耐下性子一遍遍教的人,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对排在后面的那位说:自己再感受感受题目。

贺朝: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万达捧着数学练习册叹气:这题我刚才已经在寝室里跟它灵魂交流了超过四十分钟,感受了很久,还是没能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达叹完气,趁着排队的空档去看谢俞桌上那套写了一半的试卷。

这题目难度,别说四十分钟,给他四十个小时他也解不出来。

贺朝嚣张地放话出去说作业太简单,各科老师倒也没生气,按照这两个人的水平,给他们单独布置作业。

尤其吴正,出题难度直接向重点学校看齐。

万达还听到过吴正心情舒畅地在办公室里说:我平时总是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很多难题不方便拿出来给他们做……就不信难不住他们,还真当我是吃素的?等讲完题,已经临近熄灯时间。

宿管大爷吹着口哨在楼下来回晃悠,手电筒强光四处游移,偶尔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整间寝室照得亮堂不少。

谢俞正要赶人,发现这帮人聚在一块儿还聊上了,话题越聊越歪:我周末下了部片,那个,要一起看吗?什么片子?还能是什么片,男人看的片子。

男生之间,丰富夜生活的方式无法那么几种。

谢俞不打算参与这场高中男生深夜激情热聊,也不想看片丰富夜生活,然而不看,滚这三个字说了等于白说,那位同学已经调出了手机视频:我跟你们说,这部真的刺激,绝世好片,欲罢不能——其他人心驰神往:哦?贺朝:你们别闹,回自己寝室看去……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惊悚又猛烈的音效在寝室里炸开。

诡秘,阴沉,忽高忽低。

原本漆黑的手机屏幕慢慢地映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由远及近,手里提着个脏兮兮的玩偶——直到凑得不能再近,才猛地抬起头,露出被长发遮掩大半的、布满可怖伤痕的脸!那人嘴角挂着一抹怪笑,那笑越扯越大。

片名:《厉鬼缠身》。

……贺朝几乎在音效刚跳出来的时候就抓上了谢俞的手,整个人僵了一下,脏话卡在嘴边,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妈的。

是挺刺激。

这部我知道,小说改编的,原作写得特别好,我小时候看完原作两个晚上没敢睡觉,万达说完,才意识到刚才两位大佬好像说了什么话,俞哥你刚才说啥?然后贺朝听到身边这位没良心的男朋友改口说:没什么,这片子不错。

万达又问:是吧,朝哥呢?谢俞手指骨节正抵在他掌心,贺朝手下力道又紧了几分。

我觉得不太行,贺朝演技一流,完全看不出破绽,造型俗套,这也太假了,一点气氛也没有,就这样你还两个晚上不敢睡觉?其他人丝毫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听得心服口服。

谢俞实在没忍住:说这话前,先松个手?贺朝:不松。

熄灯后的寝室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手机屏幕光打在几人脸上,配上音效,竟显出几分诡异。

谢俞对这种惊悚剧情没多大反应,全靠这帮人一惊一乍,把原本粗制滥造、故弄玄虚的恐怖片氛围往上调高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境界。

卧槽!我的妈啊!这人是不是也要死了?我手有点酸,等会儿,我找个地方架一下……贺朝也就只能在万达他们面前逞个强,等这帮人完全沉浸在电影剧情里,这才低声说:这片子也太他妈吓人了。

谢俞拿他刚才说过的话回呛他,学得还挺像:造型俗套,没有气氛。

贺朝出声提醒:够了啊。

贺朝握得紧。

谢俞没再说话,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腕动了动,然后五根手指一点点从贺朝指缝里挤进去。

桌上太矮,举手机的那人举了半天举得有点累,正在四下搜寻哪里能架手机。

中途正好有厉鬼突然出现的画面,边上不知道哪位兄弟吓得惊慌失措,谁离得近就扯谁,这一扯——手机直接被他失手扔了出去。

这场时长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看得很是艰辛,中途手机被甩飞三次。

稳住,别再扔了,这手机还想不想要了……我很稳,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扯我。

最后影片落幕,临走前这帮人还犹豫了一会儿,想组个队结伴着回去:我四楼,有人顺路吗?沿着走廊往回走的时候,万达甚至还忍不住感叹:大佬不愧是大佬,他们俩真淡定。

然而被夸淡定,并且对晚上不敢睡觉一事进行深度鄙视的某位大佬,关上门扭头就问:一起睡吗?谢俞坐在床上看他:你别跟我说你不敢一个人睡。

贺朝能屈能伸:不敢。

……这场夜间电影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这帮住宿生唯一的消遣。

高三,高考。

这个话题从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就不断被人提及,只是他们一直都没什么紧迫感,总觉得还有很长时间,还离得很远。

然而这次四所学校排出来的联合排名,让高二年级组所有考生提前感受到了高考的压力。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阶段,再往前迈一步。

再往前一点就是高三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暑假咱得提前返校,学校打算给你们补补课,争取在暑假完成第一轮复习。

期中考过去,紧接着就得准备期末考,不少同学都在期待放假,老唐提前给他们打好预防针:这次排名情况不理想的,也不用担心,咱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老唐在早自习上围绕着暑假补习的事,进行三百六十度发散式演说,最后话题直接开进了其他领域,谢俞听到一半没再继续往下听。

他跟贺朝挤着睡了一晚,早上醒的时候浑身都不舒服,恨不得把这人踹回对面寝室。

只是贺朝这人早上刚睡醒的状态异常磨人,把他那股烦躁的脾气都给磨没了。

习惯性赖床不说,就算被他喊起来,也会叼着牙刷,半眯着眼站在他身后,下巴抵在他肩上喊困。

以前也经常串寝,真搬到一起住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谢俞撑着脑袋看了一眼身侧这人,想到贺朝搬东西时候说的那句睁开眼就看到你。

第一百零六章老唐说完补课的事儿, 翻开语文课本, 还以为时间充沛, 想带着大家过一遍古诗词,浑然不知早自习已经接近尾声。

过了那么久吗?老唐感到迷茫又困惑,不得不捎上他的茶水杯往外走:我不就说了两句话……贺朝伸了个懒腰, 手往上扬起,然后干脆搭在脑后,笑着说:老师, 你那可不止两句, 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

少贫,老唐也笑了, 又说,等会儿记得把你跟谢俞两个人的作业拿过来, 单独给你们批。

等老唐走出去,贺朝才垂下手, 敲了敲他的桌面:我没写完,你的呢……借一下。

提到作业,谢俞皱眉说:你觉得我写了?贺朝:你没写?怎么没写。

你还有脸问。

谢俞在心里爆了句脏话。

昨天看完片子已经很晚, 贺朝关上门就在那儿嚷嚷一起睡, 谢俞缠不过他,最后松了口:行,睡睡睡。

别吵。

得到男朋友批准还不够,谢俞不过进浴室洗个澡的功夫,贺朝一刻不离、在浴室门口守着他。

寝室里光线太暗。

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男孩子, 开着手机手电筒,背靠独卫门。

洗好没有啊。

要不这样,我进来等你?……谢俞烦得不行,闭着眼,水流从脸上往下淌。

然后他侧过头,猛地摁下淋雨开关,伸手去抓边上的干毛巾,张嘴说:进,你试试进来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洗个澡都催成这样,他倒是想睡前把作业写完。

可这傻逼给过他机会?贺朝显然也回想起昨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这样,我们分一下工。

你写数学,剩下的我来。

对这个分配,谢俞没有异议。

两人补作业的速度很快,上午第一节化学课过去半小时,各科作业已经补得差不多。

贺朝还剩下最后两道英语翻译,写的时候还不忘替自己辩解:哥还是很刚硬的,但人生总是有许多意外,可能是上天不想让我太过于完美……谢俞正用橡皮擦辅助线打算换条新思路。

老吴这段时间给他们出的题怎么难怎么来,跟整他们似的,谢俞在最后一题上面卡了将近十分钟,冷不防听到这句,反手把橡皮砸了出去:完美个屌,你闭嘴行吗。

化学课下课,等老师收拾好东西前脚刚走,教室后排就闹翻了。

又打?刘存浩正准备起身收作业,听到动静,往后排看了一眼,今天两位大哥还是这么激情。

罗文强把试卷折起来扇风:他们不热吗?刘存浩:那你去给他们开个风扇?临近六月,天气逐渐热起来。

又是一年炎夏。

贺朝这人平时在寝室里恨不得脱光了,整日衣冠不整地在他面前瞎晃悠,谢俞刚开始还说几句,后来也就随他去。

骚不过。

倒是顾雪岚有时候给谢俞打电话,发现儿子寝室里热闹许多。

经常没聊两句,就听到自家儿子又是烦又用纵容地口吻低声说别闹、你能不能滚。

顾雪岚顿了顿,没忍住问了一嘴:谁啊?室友,我同桌,搬过来有一阵了,谢俞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见顾女士还是没反应过来,又说,——之前回回年级垫底的那个。

顾雪岚这才有点印象。

贺朝晾完衣服,从阳台往回走。

贺朝一点也不怕生,张口作势要喊人,听见谢俞喊‘妈’他也差点跟着喊,腰间被掐了一把才改口:……阿姨好。

顾雪岚隔空跟这位‘室友’聊了两句。

男孩子声音明朗,又会说话,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谢俞:妈……顾雪岚跟贺朝聊得正高兴,干脆嫌弃起自家儿子:让人贺朝听电话吧,我跟他聊会儿,你继续写你的作业去。

谢俞:……贺朝站在谢俞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听到这直接把手机顺过来,低声说:别不服气,哥以前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妇女之友。

啧。

谢俞没搭理他。

情商在同龄人面前直降成负数。

也就能在妇女行列里找点存在感了。

顾雪岚难得能找到个跟谢俞年纪差不多的聊聊天:谢俞那孩子脾气不大好,要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不用忍……他那个性,我知道。

贺朝看他一眼,笑笑说:脾气是有点差。

顾雪岚:是啊,也不知道像谁。

天还没热到开空调的地步,谢俞起身开窗。

风顺着缝隙一阵一阵地刮进来,吹得他头脑冷静许多。

行了,谢俞夺过手机,说,有完没完了。

顾雪岚挂电话前又唠叨了一通:期末考什么时候?快了吧。

虽然上次成绩考得不错,但也不能骄傲自满……掐指算算,离期末考确实不远了。

听说这次期末考规模比期中考还正式,四校联考那都算小儿科,很可能整个A市所有学校合在一起考同一套模拟卷。

大清早,伴着广播室里风扇转动的声音,姜主任为大家在炎炎夏日里又添上一把火:同学们,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竞争是残酷的,不努力就会被淘汰,只有尽力去拼!去搏斗!像太阳一样燃烧!寝室楼内一片哀嚎:我真是谢谢你了。

这鬼天气,不用动我也可以自燃……谢俞简直头疼。

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打算起床洗漱,刚走到半途,被还赖在床上的某个人伸长了手臂一把拽了过去。

再睡会儿,贺朝没睁眼,哑着嗓子说,……别乱动。

疯狗的广播从寝室楼一直扩散到教学楼。

经过上次考试,大家此次考场变动非常大,还有从最后考场杀出来的两位同学,保持住这种往前冲的劲头,创造奇迹,没有不可能!然而从最后考场杀出来的两位同学,还在床上厮杀。

谢俞刚开始只是想推开这人,贺朝不肯松手,你来我往之后动这番作就变了质。

贺朝胸膛半露,眼神晦暗不清,衣服顺着这个姿势往下坠,从谢俞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藏在衣服里的、若隐若现的几块腹肌。

说了别乱动。

……那你别顶我。

……贺朝喘了口气,才撑着从男朋友身上起来。

二中对这次期末考试非常重视。

夏季天气燥热,校外美食一条街挂的那些横幅在太阳底下被晒得发烫,金色字体闪着光似的。

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语句,这些店家一次性批发了所有考试专用横幅,每年到时候了就拉出来挂一阵。

——考出好成绩!——喜迎期末,全场八折!在考试低气压的笼罩下,真到了考试那天,大家也就默默地排好座椅,该去哪个考场赴死就去哪个考场赴死。

整个挪动座位的过程相当安静自律。

谢俞翻了一遍以前错题就当复习,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五分钟。

广播里考试注意事项放了两轮。

大家好,临走前我想宣读一下我的遗言,刘存浩带好了考试用具,站在讲台上虚弱地说,如果我不幸身亡,《创世纪》里那个满级法师账号,将无条件赠送给我的好兄弟万达。

万达:耗子,虽然你说出来的话很沙雕,但我居然有点感动?刘存浩继续悲痛:我的24号球衣,我的信仰——就交给我的好兄弟文强。

罗文强起身冲讲台敬了个礼,入戏很深:……我一定会好好保管!我跟老谢呢。

贺朝看了半天,被这帮人逗乐了,扬声问:我们不是兄弟?刘存浩本来还气若游丝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整个人炸了:你这个第一考场、考试座位2号的,没有资格继承我的遗产!还有你边上那个!你们俩都没有继承权!贺朝:……谢俞:……不只是刘存浩一个人情绪起伏剧烈,第一考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这次考试仿佛活在梦里。

他们第一考场——人员固定,从不作弊,庄严而又虔诚地对待每一次考试,现在却坐在考场里忐忑不安地迎接两位校霸。

第一考场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第一排排头两个位置还空着。

其他人看着那两个空位,小声交头接耳:真是他们俩?我手有点抖。

各位考生注意,离开考时间还有五分钟,请回到各自的考场……广播音量刚落下去,交谈的声音也突然间戛然而止。

高二(1)班。

谢俞走在前面,到地方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眼教室门口的门牌。

——然后伸手推开了第一考场的门。

第一百零七章第一考场的氛围, 跟差生聚集地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没有人聚在一起嗷嗷叫着为作弊做战略部署, 也没有卖答案的。

只有一帮争分夺秒埋头翻书、就算只剩下一秒钟的时间也要抓紧时间多看两个英语单词的学霸。

谢俞推开门的瞬间不由地恍了恍神。

贺朝走在后面。

他整个人闲散得不成样子, 黑色水笔敷衍地塞在校服口袋里,完全不像是过来参加考试的。

还没走到教室门口,靠着窗户冲教室里的陌生同学们来了句‘朋友们好’。

全场没人敢吱声, 除了薛习生——三班学委坐在第一排第六个位置上,他虽然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但很稳定, 每次排名都稳在前十。

薛习生皱眉, 从英语词汇手册里抬头:贺朝同学,请安静一点。

贺朝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谢俞没那么多话, 他往后伸手,抓着贺朝衣袖, 拉了身后那傻逼一把。

考试即将开始,请各位考生收起跟本次考试无关的用具——广播催了好几遍。

谢俞刚拉开座椅, 椅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划拉声响,还没坐下去,却感觉到边上那位女同学整个人颤了颤:……我很吓人?监考老师还没来, 谢俞头往后靠了靠, 低声问: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贺朝顺着谢俞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隔壁组不停手抖的那个女同学,不光手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贺朝心说,怎么会吓人, 我家小朋友多可爱啊。

然而话到嘴边,又想逗逗他:有点吧,不然你笑一笑表示一下友好?呵呵倒是可以给你呵一个。

贺朝说着伸手去碰谢俞嘴角,想手动给他弄个友好的微笑。

谢俞不知道身后这人在搞什么小动作,扭头往后想问他带了几支笔,话还没说出口,贺朝食指指尖便从他嘴角擦过去,不偏不倚抵在他唇上。

两个人都愣了。

不是什么大动作,但这姿势看上去有着说不上来的暧昧。

隔壁组女同学抖得更厉害了,手里那支笔差点都没拿稳,从指间落下来砸在桌面上。

她内心非常崩溃,这次考试还没开考,心态就崩了个彻底。

吓人不说……为什么这两个校霸看起来那么不可言说?考试铃响前的几分钟,监考老师才携着试卷从走廊对面过来。

第一考场这帮学霸只对考卷难度有兴趣,眼里只有题目,根本不在意监考老师是谁。

正埋头复习,只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贺朝半晌才收回手,指腹还残留一点温热。

上次是意外,他不太自然地去勾桌上那支笔,捏在手里,又说,不信这次再比比?谢俞轻扯嘴角:不意外。

你低的那两分,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和傻逼之间的差距。

两个人实力不相上下,真正角逐起来,决定胜负的也就是那么一分两分。

谢俞仔细想了想,他从小到大唯一对成绩排名感兴趣、并且以此为目标奋斗过的好像也只有倒数第一这个位子。

高跟鞋声在高二(1)班门口停住。

徐霞暗暗告诉自己‘不过是两个学生’,这才推开教室门走进去。

徐霞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就开始清点试卷。

贺朝倒是有点意外,看她一眼,手上转笔的动作停了两秒:……她啊。

徐霞把试卷按小组分好之后,再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从前排两个人身上划过去。

谢俞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她,试卷还没发,干脆趴在桌上睡觉。

他后面那位斜坐着,后背靠着墙,坐姿懒散且随意,在她望过来的时候,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眼睛。

……尴尬、无地自容,还混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让她仓促移开眼。

考试铃响。

她松了口气。

一班考场不怎么需要监考,徐霞在讲台上坐了会儿,起身四下转两圈。

伴着试卷翻页的声音,她又想起来那两个高到不可思议的总分。

心底那份不肯相信,以及好奇心不断迫使着她……转第二圈的时候,她终于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去看谢俞和贺朝两人的试卷。

这一看,击退了她心里所有叫嚣着的‘不可能’。

不知道是天气太闷热,还是她真的喘不过气。

徐霞胸口闷了半天。

谢俞没注意到徐霞监个考都有那么多戏,这次A市统一考卷,题目出得确实难,有几道题他也拿不准到底写没写在点上。

期末考连着考了两天。

考完回到原班级,大家都在对答案。

耗子,万达刚从考场回来,扶着门一脸凝重,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继承你的满级法师账号了,我也要死了。

罗文强:还有我,我也不行了。

……刘存浩内心悲苦,想不到遗产继承人也纷纷离世,悲苦一阵,继而又扬声问:朝哥,你们感觉怎么样?贺朝永远充满自信:感觉很好。

刘存浩:你每次感觉都不准——上次跟我说超常发挥,是挺超常,简直不是正常人。

贺朝对‘不正常’这个定义有异议:我哪里不正常?谢俞:你摸着你被扣掉的卷面分再说话,皮一下开心吗。

贺朝没话说了。

教室里吵了一阵,老唐进班讲假期和返校的事。

这两周大家养精蓄锐,接下来的一年非常艰苦,假期出行注意安全。

老唐带了很多届毕业班,每回提到高三这个话题,还是忍住替这帮孩子担忧。

假期太短,短得有点悲伤。

就放那么几天,多半还要被家长按着去上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压根没人期待这个假期,对老唐的叮嘱也不甚在意:哦,知道了。

走的时候把东西都收拾好,返校咱就不在这间教室了,调到智远楼去。

二中几栋教学楼分工明确,智远楼离操场较远,相对而言也比较安静,每年高三学生都会被安排进这栋楼。

教室门牌从高二(3)班,变成了高三(3)班。

等似有若无的假期过去,返校补课那天,大家还觉得新鲜。

刘存浩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大哥’气势,觉得走在路上背都能挺得更直,他这学期住校,收拾东西边说:以后我们就是二中资历最大的了,二中上上下下,都得尊称我一声学长!谢俞刚洗完澡,刘存浩的声音隔老远从走廊另外一头传过来。

他赤着脚踹了踹刚到寝室就往他床上躺的贺朝:什么情况,他们这学期都住校?贺朝没睁眼:说是来回太费时间,分秒必争冲刺高考。

那就热闹了。

三班这帮人凑在一块儿,还冲刺高考,指不定天天瞎搞。

你还洗不洗了。

谢俞又问。

外头太阳大,高温天气。

贺朝本来是想躺一会儿等小朋友洗完澡他再去,现在那股热气消散不少,也就懒得动弹,随口反问:有没有想我?总共放假没几天,整天不是视频就是电话,比起他,顾女士反倒经常念叨这位妇女之友。

让他有空来家里坐坐啊?想吃点什么,妈下厨。

他没空。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人家没空。

……贺朝抬手遮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起身拿换洗衣物去洗澡。

咱寝室有苹果吗,贺朝洗到一半,想起来万达他们送的什么乔迁礼,探头问,我们是不是也要送一下?什么?才刚返校,哪里来的苹果。

最后刘存浩他们这些新住户一人收到了一张A4纸。

罗文强正在打扫卫生,好奇地把纸翻过来:这什么啊——贺朝:好东西。

谢俞靠在门边,不是很想去看那个画面。

A4纸上是飞扬跋扈的贺朝两个大字,满满当当地占了大半个板面。

罗文强:……刘存浩:……所有新住户:……这算啥,送自己的签名?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以送的。

不如这样,等我日后飞黄腾达,你们就可以拿着我的签名卖个好价钱,肆意挥霍……贺朝话还没说完,罗文强手里扫帚已经蠢蠢欲动。

返校不到两个小时,男生宿舍楼就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群殴’事件,兵荒马乱,声势浩大。

引发一至六楼住宿生多方围观。

谢俞置身事外,看着贺朝被这帮人从三楼追到顶楼,又往下跑,连着跑了两个来回。

朝哥,你有种你就站住。

要不要脸了还,你见过有谁签名签你——那么大的吗,是不是还得给你装个框裱起来?一片讨伐声中,是贺朝认真又欠揍的话:裱起来,这个想法可以啊。

……谢俞还在罗文强寝室门口,靠着墙,听着听着没忍住低头笑了。

第一百零八章贺朝被他们追得没办法, 停下来挨了几下。

一群人挤在楼梯口, 罗文强拖鞋都掉了, 单腿蹦着蹦下去捡。

贺朝靠着扶手,趁着他们不注意,对自家男朋友做了个口型, 两个字‘救我’。

闹完没有。

谢俞笑着看了眼时间,又说:还去不去班级了?老唐让他们简单收拾一下,下午回班里开个会, 估计不是发新书就是聊期末考试的事。

听到这声, 刘存浩松开手,低头扫了一眼腕表:我去, 都这个点了。

贺朝三两步从楼梯上往下走,勾着谢俞脖子低声凑近道:你有没有良心……我被他们追了半天, 你就站这看好戏。

谢俞看着他,毫不避讳地也往这人耳边凑了凑:知足吧, 其实我也想揍你。

……一行人从宿舍楼走出去,路上绿荫缭绕,并没有什么遮阳效果。

燥热的风扑面而来。

只有高三年级有假期补课计划, 其他几栋的教学楼空无一人, 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还没到班级门口,老唐已经开始他的演讲,说话声音顺着窗户往外飘:座位就不给你们重新排了,还按原来的坐,天很热, 大家坚持一下。

咱们争取早点把第一轮复习完,能多给你们放几天假。

三班教室到了一半人,都在打扫教室卫生。

谢俞走到门口,往教室里看了两眼,又看到门牌:高三(3)班。

值日分配都差不多了,谢俞进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可以干的活,最后跟贺朝一人分了半块黑板:这半块我的,你滚去那边。

即使分工明确,谢俞洗玩抹布回来发现自己那半边江山已经被贺朝占了。

抢我地盘?贺朝: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谢俞手上还沾着水,差点就想把抹布往这人头上招呼。

男孩子个子都高,挤在黑板面前推搡了一阵。

谢俞伸手去抓贺朝手里那块抹布,贺朝侧过身,低头看他:行了,不跟你闹。

老唐该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站在边上喝水,看着这俩觉得好笑,又摇摇头,把目光落在窗边。

许晴晴虽然在擦窗,明显魂不守舍。

同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地擦,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知道你们都对期末成绩很感兴趣,排名都整理好了,咱班这次成绩还不错,比预期的好。

大家要有对自己有信心。

老唐从办公室里拿了成绩单,准备好好给他们分析考卷,分析之前,忍不住提了另外一件事。

三班全体就听见老唐慢慢吞吞地说:我们学校这次,全市前五里占了俩名额。

……全场寂静。

即使班里两位可能是撞坏了脑子的大佬在四校联考的舞台上一鸣惊人,但总归只是四所学校,跟重点学校还是有很大距离。

现在全市前五这个消息一出来,还是被震得魂飞魄散,半天说不出话。

不光是三班同学消化不过来。

老唐录完成绩的那天,整个下午,办公室电话就没停过,不光是本校的领导过来问,其他重点学校也都惊讶于杀进来的这两位到底是什么骚操作。

刘存浩最先回过神,在裤兜里摸半天,最后摸出来一张五块钱,往书桌上拍:我押排在前面的是俞哥。

万达:我……我也押俞哥。

朝哥太飘了,根本不是我能抓住的男人。

罗文强:我今天就赌上我的尊严,我也选谢老大!谢俞本来对这个排名不甚在意,随手翻了两页新教材,发现这帮人已经开始赌了,而且局面一边倒,有点好笑:这有什么好赌的?这帮人可能想追求一下仪式感。

贺朝等了半天,没人押他,坐不住了:你们还是人吗,就算是表面兄弟情也要意思一下啊,一点都不懂事。

刘存浩:不好意思,我们不想意思。

……贺朝起身走到前排去,打算自己押自己,但是摸了半天也没摸着零钱,他俯身在万达桌上敲了敲:那个,借点零钱?万达还没来得及说不,贺朝又说:这是你发财的机会,考虑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今天你借我十块,日后我——万达:我不!我拒绝!谢俞笑着往后靠。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没人愿意押的走位风骚、皮一下皮掉两分卷面分的劣质股,这次还真扳回了一局。

老唐低头,边看成绩单边说:这次贺朝同学以总分743的分数位列市第二,跟第一之间仅相差两分……万达手里那叠钱差点没拿稳,心说这次还真的失去了发财的机会。

重点学校那批尖子生他们是见识过的,实力相当恐怖,每次分数出来光是看着都让人胆战心惊。

说是前五,这五个人之间互相也都只有几分之差。

况且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下一次考试指不定谁在前谁在后。

谢俞这次语文作文拿的分数比预期低了两分,名次排在贺朝后面,第三。

不过作文这一块,批卷老师带着自己的主观偏好,有个一两分差距也很正常。

谢俞听完成绩有点头疼,他大概能预料到二中校史里又会给他腾出来一个版面,写什么‘力压全市,共创辉煌神话’。

上次在校长室里的画面他都不敢回想。

贺朝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小朋友想什么呢。

谢俞面无表情:在想这次会用什么样的傻屌姿势上校史。

老唐孩子啊继续唠叨,贺朝听了一会儿,伸手去摸手机。

手机刚才在兜里震了半天,他都没顾得上看。

谢俞:谁啊?沈捷,贺朝说,问你等会儿有没有空,帮他抽两张卡。

谢俞想也不想:没空。

贺朝把手机摆在桌肚里,屏幕不断暗下去又亮起来,低着头偷瞄了两眼,又说:……我抽不行吗,哥手气也很好啊。

从换装游戏到野男人,谢俞实在是没有感受到他所谓的好手气在哪儿。

很显然,作为好兄弟的沈捷也从来没有领教过。

[沈捷]:朝哥,认清自己。

[贺朝]:我觉得我对我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

沈捷简直头疼。

[沈捷]:你可别说了!你跟你家老谢能一样吗,人家那才是真正的欧神。

你是不是失忆了,要不要让我来帮你唤醒一下记忆?他跟贺朝认识好几年了,这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就算本来有好运也能硬生生被这人皮光。

沈捷说完真打算奉上一段黑历史串烧,然而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看到对面回过来一句:[贺朝]:可老谢是我的啊。

沈捷:……贺朝发完,沈捷头像跟变戏法似的,一秒变灰。

连句再见也没有,直接消失。

没礼貌。

老唐讲完班里两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开始按照排名,汇报班里其他人的成绩。

说他们班这次考得不错,这话不是安慰他们,虽然从分数上来说是更低了,但试卷难度不同,总体还是有所提升。

平时报完薛习生,紧接着就是他们晴哥,没想到这次许晴晴的成绩往后落了好几名。

怎么回事,贺朝低声说,晴哥没发挥好?不知道。

谢俞抬眼看过去,只能看到许晴晴挺直的后背,和脑后的马尾辫。

他们一开始还担心许晴晴会难受,但是整节课下来许晴晴都没什么其他动作,该听课继续听课。

这样打量了几下,下课之后刘存浩放松了警惕,拍着万达的肩说:你看,不愧是我们晴哥,男人——刘存浩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许晴晴原本挺得笔直的背突然弯了下去,整张脸脸埋在臂弯里。

……哭、哭了?许晴晴这一哭,周围人手足无措。

徐静轻轻拍她后背,说了好几遍没事的,就一次考试。

谢俞被贺朝拉着去八班抽完卡,再回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许晴晴红着眼,刘存浩他们几个人排着队站在她跟前,轮番上阵:我讲个笑话吧,有一只小企鹅……高三带来的压力,让很多人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残酷的竞争、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家人的期待……看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贺朝隔着窗,也加入了大部队,扬声说:晴哥!给你变个神奇的魔术。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蹩脚魔术还需要配合,于是谢俞临时担任魔术师助理这一职位。

结果贺朝第一句话就掉链子,指着助理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托儿。

谢俞:……你到底会不会。

许晴晴:……许晴晴无语之余,感觉眼睛又有点酸,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你们有病啊,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帮男生笨拙得不像话,压根不会安慰人,手法一个比一个离奇。

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变好了。

第一百零九章晴哥, 再给我一次机会?许晴晴详装生气, 把原本紧攥在手里不放的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话说到一半还是没忍住笑了:再给你和你的托儿一次机会?刘存浩笑得蹲在地上捶地。

贺朝:……谢俞觉得丢人,拽着贺朝衣领直接把他拽回后排。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许晴晴看上去心情的确变好不少, 徐静递零食过去的时候还吃了几口,有一瞬间谢俞甚至想:可能真是个魔术吧。

这个人。

总是很轻易带动气氛,噪杂的、喧嚣的, 太多声音。

有时候烦得恨不得踹上一脚, 又忍不住想靠近。

谢俞想到这里,侧头看了他一眼。

贺朝回座位上之后安静不少, 拆了根糖往嘴里扔,他不说话的时候才不经意流露出一种不合年龄的沉着。

即使叼糖这个动作吊儿郎当的, 有几分流气。

看我干什么?贺朝见许晴晴恢复力气,起身起揍刘存浩, 这才别开眼,又发现身边这位小朋友盯着他看了半天。

他抬手捏着塑料棒,又说:想吃?叫声哥就给你。

谢俞压根不想吃糖, 但他一瞬间仿佛魔怔了似的, 还是乖乖叫了一声哥。

刘存浩想一鼓作气把许晴晴的活力全部调动起来,结果激将法用得太猛,差点惨遭毒手。

激得许晴晴从教室里追出去,两个人在走廊上僵持。

许晴晴撩起袖子:耗子,你给我过来。

刘存浩嘴里说着我不, 往教室后门跑,余光从后排扫过,最后停在他俞哥嘴里叼着的糖上。

他光顾着闪躲,脑子里转了半天才转过来。

……那根糖刚才好像是在朝哥嘴里的?说是补课,基本跟开学没什么两样。

高三新课本还没上,上新课的同时复习前面学习的内容,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临近最后一节课下课才偷偷松口气。

谢俞在写老吴给他布置的几道新题型,写到一半发现思路不太对,正打算划掉,前排那位兄弟向后伸手,不动声色地往他桌上扔了叠纸条。

谢俞挑了挑眉,把纸条打开,第一行标题醒目地写着:我们来商讨一下晚饭吃点啥,计票,哪个多吃哪个。

后面罗列了一排店名,北大金榜状元楼。

不知道是谁福至心灵,还来了一段即兴拉票,某位状元楼忠实拥护者在边上洋洋洒洒夸了一通:他们家菜真的好吃,每当我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当我的灵魂陷入迷茫,状元楼的饭菜总是能够将我唤醒……谢俞:有病啊。

还带拉票的?贺朝看得叹为观止,太真情实感了吧,这位朋友打动了我。

贺朝勾完选项,又把纸条团起来,随手往隔壁组扔。

吴正讲完题目,正打算布置晚自习作业,抬眼就看到他们在台下做小动作:传什么呢,传给我看看。

即使那位隔壁组同学捂着不肯给,吴正还是下讲台跟他展开了一场长达三分钟的抢夺赛,抢到之后,看到纸条里的内容简直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一个个的不好好上课,瞎搞什么——状元楼真有那么好吃?最后真去状元楼搓了一顿,拆成两桌点了几个菜。

这家店打折方式层出不穷,无奇不有,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给他们打了‘假期补课八折特惠’。

天色逐渐暗下来。

气温骤降,不像白天那么闷热,贺朝走在队伍最后,去碰小朋友手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人指尖有点凉。

谢俞愣了愣,耳边吵闹声不断,罗文强他们还在聊状元楼的饭菜。

掌心从是男朋友身上传过来的温度。

贺朝冲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又说:就牵一会儿。

谢俞没说话,手指曲起,反握了上去。

街道很长,刘存浩他们走在前面,万达边走边跳起来摘树叶,突然来了句:我要上复旦!有人槽他:你怎么吃个米饭也能醉。

槽归槽,这帮人吃饱饭撑的没事干,勾着万达的肩膀说了几句:我建议你左转,看到那家店没有,复旦没有,不过你倒是可以来杯复旦奶茶。

贺朝牵着他的手紧了紧:你想好了吗,打算考哪儿?考哪个学校。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问。

老唐上午也把他抓过去想听一听他的看法,毕竟以他跟贺朝的成绩,只要想考,哪所都能上。

我倒是不担心别的,但是就以后的学习方向来说,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看法,老唐当时说完,又问他,有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专业吗?备考的时候每个人学习的东西都一样,就那么几,但是大学不同,专业五花八门,唐森希望他们能够跳出这个框架,好好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感兴趣的。

……谢俞想了很久,最后脑子里浮出来的画面居然是顾女士晕过去的样子。

那天他从头到尾都不在状态,手忙脚乱,心跳陡然间漏了好几拍。

谢俞回神,不太确定地说:啊,还在考虑。

你呢?整个校园空空荡荡,枝叶飒飒作响。

离你近点。

贺朝又重复了一遍:离你近点就行。

本来计划的晚自习,最后没上,三老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得知许晴晴课间哭了,想着给他们开导一下,情绪也别崩太紧。

最后干脆偷偷给他们放了个假。

谢俞刚拿了换洗衣物打算洗个澡,结果刚脱下上衣,独卫门被人敲了两下:老唐在班群里发了几条消息,让我们去趟操场。

谢俞手还搭在腰间,下身那条裤子往下褪了一点:去操场?中年男人的心,我不懂。

不仅贺朝不懂,三班同学也都看不太懂。

[刘存浩]:操场?[万达]:难道要我们跑步啊?[罗文强]:啊!操场!跑步!贺朝说完又停了会儿,在门口没听到流水声,直接拉开了门:你还洗不洗了……谢俞刚把T恤衫套上。

去操场也不知道会折腾些什么,回来还得再洗一次,太麻烦。

衣摆堪堪卡在肋骨下方,正要伸手去拉,却碰到了贺朝的手。

这人的手状似不经意地顺着裸露在外的脊背往上。

谢俞正要说‘别他妈乱摸’,身后那人又老实了,帮他整理完衣服,低头在他脖颈处亲了一下:走了。

贺朝想放过他,谢俞倒是起了心思,转过身,正好靠在洗手池边上看他:接吻吗。

他们俩是最后到的,去的时候罗文强已经带着人开始做热身。

三班体委非常雀跃:快来做热身,我觉得肯定是夜跑!老唐真是时髦!谢俞做好了跑一千米的准备,结果老唐让他们排好队,一声令下:起步走。

……罗文强正想上跑道自由飞翔,听到‘起步走’三个字整个人都蒙圈了:老师,我们这是?老唐心情也很愉悦,把手背在身后说:我带你们散散步。

罗文强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老唐回去之后还是担心他们的状态,于是这个中年男人绞尽脑汁思前想后,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一点也不适合年轻人的方式替他们解压。

男女生分两列,两列人就这样绕着操场走了一圈。

谢俞边走边琢磨等会儿从哪个路线撤回宿舍,贺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低声提醒:给中年男人一点面子。

你看着吧,反正他最多也就走个两圈。

……到底是谁不给中年男人面子。

老唐确实没带他们走多久,没两圈就走累了,最后坐在跑道上跟他们谈心。

天色黑了个彻底。

迎面刮过来的风透着一股凉意。

或许被这片夜色感染,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大家平时心里想说又压着不太敢表露的情绪再度翻腾而上。

说面对高考,面对并不靠前、甚至岌岌可危的市排名,不慌那肯定是假的。

老唐轻叹道:或许有的同学觉得这次没考好,没有,只有不努力,没有所谓的没考好。

我觉得你们都很好,而且还可以更好。

许晴晴本来已经缓过去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又涌上来,没出息地又哭了。

不过并不是难过,更像跌倒后被人揉了一把脑袋。

还有同学跟我说,感觉未来很迷茫,心里没底,老唐又说,那不叫迷茫……傻孩子,你们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啊。

一时间没人说话。

周遭只有操场铁栅栏外的几排路灯亮着,路边灯光温柔且缓慢地照进来。

谢俞手撑在橡胶跑道上,衣摆被人拽了拽。

贺朝直接躺在跑道上,一只手枕在脑后,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抬头往上看。

谢俞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过去。

入目是满天繁星。

星星点点,闪着光,洒在这片夜空里。

第一百一十章沉默过后, 倒是许晴晴抹了把眼泪, 率先伸出手, 豪情壮志地喊:加油!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把手覆上去。

掌心贴手背。

万达:不愧是我晴哥,就是硬!刘存浩:冲冲冲!贺朝坐起身,也伸手凑热闹:加油。

谢俞是最后一个, 没说话,把手搭在贺朝手背上。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贺朝没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 然后又抬头去看谢俞。

两人对视几眼, 恍然间都好像看到了高一刚入学的自己。

贺朝当时烟不离手,声名狼藉, 眉眼间尽是戾气,惹过不少祸。

而谢俞身为西楼老大, 更是没人敢惹。

哪里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

进立阳二中纯属偶然,也没报什么期望……可就是老唐嘴里说的无限种可能。

像奇迹一样, 把他们联结在一起。

以后也还会有。

还会有更多奇迹。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笑了起来,然后谢俞别开眼,没忍住, 嘴角也跟着微微往上扬。

刘存浩他们开始学着贺朝吹牛皮:我, 前途无可限量。

我,肯定是个要干大事的人。

等会儿回去我也给你们一人发一张签名,等我日后功成名就——签大点,A4纸太小,施展不开。

……吹牛皮吹了半天, 声音又再度弱下去。

大家相继往跑道上躺,横七竖八躺了好几排。

张开双臂,吹着风,阖上眼。

本来是想闭上眼放松心情,结果没多久睡着了好几个,罗文强甚至都开始打呼。

呼声伴着微弱的蝉鸣。

谢俞又半睁开眼,看了一眼夜空。

脑子里没什么其他念头……只觉得很亮。

-跟中年男人散步谈心之后,三班氛围缓和了不少。

面对为期半个暑假的高强度学习,各个都把心态摆得很正,提前适应了‘高三考生’这个身份,并且赶在假期结束之前完成了第一轮复习。

真正等到开学的那天,反而没有什么‘新学期’的新鲜感。

高一大批新生入学,校广播热烈欢迎了半天,这帮新生懵懵懂懂,刚入校对什么都很好奇。

其他几栋教学楼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吵闹不断。

他们这栋教学楼不愧是高三专用,外边再吵也不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有偶尔成群结队偷偷溜过来看三班两位传奇人物的女孩子。

吴正尤其头疼,好几次拉开门赶人:你们哪个年级的——只是每次吴正的话还没来得及吼完,那些人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立马往楼下跑。

吴正只好关上门,随口数落:谢俞,贺朝,你们俩啊,少沾花惹草。

这几个高一的吧,才刚开学多久,都摸到这儿来了。

谢俞还在做题,莫名其妙被扣上‘沾花惹草’这个帽子:……贺朝就更莫名其妙了:啊?吴正:别啊了,刚才那道题解出来了没,你上台做一遍。

贺朝想说‘关我跟老谢什么事’,又想到刚才窗口那几个女生往他们这边指,难得悟对了一回。

拿着草稿纸起身,又低声说:没沾花惹草,就你一个。

谢俞笑着道:快滚吧你。

这题不难,贺朝解题解得也很快,就是这个思路太新奇,吴正看了一半才看出来他到底想怎么解:这位同学,你能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解一下这道题?贺朝:正常思路?正常思路没什么意思。

吴正:那你这也太有意思了,一块黑板够你写吗?全班哄堂大笑。

吴正吃了这个教训,心说以后找人上来解题还是别叫这位了。

太野,掌控不住。

俞哥,我刚才那题没太听懂,下课之后,万达捧着练习册过来,到这步,然后画函数图像,这里我都懂,后面怎么就……吴正最后给他们留的几道课后作业有点难,万达跟它。

谢俞接过来看了一眼:你懂什么,图像画错了。

万达三两下把问题纠正过来,合上练习册,那颗八卦心又燃了起来:你们知道咱学校下个月办成人礼吗?A市所有学校成人礼都是同一个模式。

办得比较隆重,地方选得远,加起来总共带着他们外出两天时间,中途还会在酒店里住上一晚。

说是期待这个不知所谓的仪式,更多还是抱着出去玩的心思。

谢俞:成人礼?万达憧憬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出去玩是真的……还住一晚呢,听上去就很潇洒。

什么春、秋游,压根玩不尽兴,这次简直就跟出去旅个游没差别。

万达越说越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谢俞用手肘碰了碰贺朝的腰:哥,你这年纪参加成人礼,不太合适吧。

贺朝伸手想去勾他脖子,却扑了空。

……你过来,几个意思。

我说得还不够明显?谢俞说,老的意思。

万达畅想到一半,抬头就看到两个人又搅和在了一起。

这两位平时没事总公然动手动脚,大庭广众的,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不过这次情况有点不太一样,两人身份对调,谢俞反而成了被追着打的那个。

贺朝也没真想动手,跟他闹着玩,走了两步没绷住,站在门口笑着冲谢俞勾了勾手:别跑了,回来。

谢俞停下脚步,靠在窗户边上看他。

贺朝说着不弄你,往走廊上走,靠近之后还是抓着人不放:我老?走廊上人来人往。

两人身高腿长,身上穿着校服,光看这两人近乎重叠在一起的背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

万达摇摇头,习以为常,心想反正这两人的形象早就崩得连渣都不剩了。

成人礼具体行程安排就跟插着翅膀似的,不过几个课间的时间,传遍了全年级。

暂定的有三个地点,历史博物馆,名人故居,剩下就是晚上的一场庙会。

你们都很积极啊。

老唐不想他们分心,打算成人礼前几天借班会课说说这个事,结果好不容易憋到成人礼前一周,发现都不需要他说,这帮人早都知道了:要带些什么自己都准备好……早上八点上大巴车,我们先去人民纪念馆。

不知道准备什么,基本都按照春秋游的方式走,除了简单的换洗衣物,零食装了一大袋。

出发前,刘存浩良心不安地说:我没带作业,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带什么作业,作业留在寝室。

罗文强说,它很懂事,一定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天气炎热,大巴车里闷出一股甲醛味儿。

谢俞刚把口罩摘下来,进去闻到味又反手把口罩戴上。

贺朝把头顶上的空调角度往边上调了调,冷气正好对着谢俞吹:难受?有点闷。

贺朝又说:哥肩膀借你靠。

谢俞:有个屁用?话虽然这么说,谢俞低头给顾女士发完短信汇报情况,伴着轻微摇晃的车厢,还是靠着贺朝肩膀睡着了。

贺朝抬手,手指轻轻抵在谢俞耳边,勾着耳后那根黑色的绳,帮他把一侧口罩摘下来。

没忍住盯着看了几眼。

然后贺朝回过神,也去掏手机,打算给他家老贺意思意思发个短信。

以为老贺多半只会回句知道了,结果等了几分钟,等来另外三个字:长大了。

车程约莫有两个小时,刚开始这帮人还能闹腾几下,嚷嚷着唱歌。

唱什么,不唱,贺朝示意他们别闹,我同桌睡觉呢。

有人在后排喊了句:——朝哥,你这也太宠俞哥了。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也开始瞎起哄。

贺朝没打算否认,边上刘存浩跟万达他们几个人反应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强烈。

好兄弟之间,当然要互相宠爱,刘存浩说着,一把揽住万达的肩,是不是,达子,我平时宠你吗。

万达咬咬牙:宠!特别宠!……他们动静太大,谢俞本来睡眠就浅,半睁开眼,另外半边口罩正好顺势滑下去:宠什么?没什么,你还是别问了贺朝说:这两个人今天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

高三年级组到人民纪念馆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正式参观前,二中校方在附近布置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老唐站在队伍前面。

疯狗一改风格,穿得西装革履,站在烈日下,看上去丝毫不觉得热:成人礼不是带你们来玩的。

各位同学,十八岁,你们成年了。

‘成年’两个字一出,台下安静不少。

想到二中这届新高一青涩的面貌,就像他们当初入学一样,又想到原来转眼间已经到了这个阶段。

成年的你们,要学会很重要的一点担当责任,德行、坚韧不拔的品质,勤学苦练,脚踏实地。

我也由衷地为你们感到高兴和骄傲……无论日后你们走到哪里,走得有多远,都不要忘记——赤子之心!是我们二中的校训!我们二中的精神!疯狗说到一半,声音突然顿了一秒。

然后他背过身,抬手抹了一把什么,谢俞站在侧边,清楚地看到姜主任在擦眼泪。

但是怕人发现,又抹了一把脑门装作是在擦汗。

明明是很官方的演讲稿,天气燥热,晒得整个人都发烫。

周围没人表现出一点不耐。

最后姜主任难得地笑了笑,声音降下来,跟平常的威严凌厉不同,显出几分温柔:恭喜,你们成年了。

大胆地、往更远的地方去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姜主任发言过后, 又陆陆续续上去了几个校领导。

太阳越来越晒。

等会儿好像还要发东西, 贺朝个子高, 站着往前瞥一眼就瞥见姜主任身侧那个纸箱,猜测说,看着像书?其他学校确实会在成人礼上发书, 简单粗暴,一人一本《宪法》,不过按照这个纸箱的大小应该装不了那么厚重的书。

老唐忙着组织纪律, 谢俞不动声色地往边后靠, 没太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贺朝顺势俯身,只要再往下低头就能碰上他的耳尖, 心思转了一下,然后叫他:老谢。

谢俞被晒得难受, 抬手挡在眉心。

你成人了,也长大了, 要学会重要的一点。

身后这人声音低,说话的时候气息就打在他耳边,这句话跟疯狗刚才说得很像, 谢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才问:什么?贺朝说:承担责任。

嗯。

谢俞回应得不冷不淡,按照他对这人的了解,肯定不是好话。

果然,他刚‘嗯’完,贺朝立马又说:比如说, 要对男朋友负责。

……原来他妈是这个套路。

我负个,谢俞脏话飙到一半,没飙下去,直接破功,有话能不能好好说,绕来绕去有意思?贺朝就想逗逗他,听到这话也笑着把头低下去,额头直接抵在他颈窝里。

这时台上最后一位领导发言完毕。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进纪念馆参观,然而各班班主任聚在纸箱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约莫五分钟后,一人领了一叠东西回来。

——是厚厚一打信封。

这个环节老唐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谢俞拿到信封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信封封面上写着谢俞。

笔迹端正又娟秀,很眼熟,一看就知道是顾女士的字。

你的呢。

谢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贺朝手里信封上贺朝两个大字下面,紧跟着又多写了潦草的一行:我是你老子。

……贺朝也看到了,轻咳一声说:这我们家老贺,很有个性。

之前在办公室里听过老唐给贺朝他爸打电话,谢俞以为自己对这位‘老贺’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没想到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是挺有个性。

说话间,边上音响放起了煽情配乐,一首《感恩的心》伴着电流噪音流泻而出。

所有拿到信的同学仍在蒙圈状态,小声交谈:什么啊。

我爸给我写的?我妈?刘存浩身为班长,站在排头领队。

什么玩意,他打开信封,顺着念了第一行字,给我亲爱的儿子……本来话语里还带着几分戏谑。

结果他念完这几个字之后,突然没了声音。

老唐发完最后一封,站在姜主任边上说:你怎么想到的?姜主任平时看着凶狠无情,然而嘴上说得越狠,有时候心思比唐森这个语文老师还细腻。

成人礼很早就计划着要办,想办得特别点,尽可能地让这帮孩子记住这一天。

姜主任叹口气:有些话平时很难开口,也许用书信的方式,家长跟他们……能有更多交流。

谢俞拆开信封,发现顾女士写了三张纸。

开头第一句就是我爱你。

有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这几页薄薄的纸张,看到了顾女士拿着笔,坐在书桌前写字的模样。

——我爱你,不过有时候爱也是一种负担。

我也很感谢你,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谢俞捏着纸张的手紧了紧,说不上来,像是心脏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隔壁班有几个女生绷不住情绪,没忍住哭出了声,一手捂着嘴,从指缝间泄出几声哭腔。

这几个女生一哭,气氛变得更加煽情。

有时候心里真正的、最强烈的想法反而羞于启齿。

谢俞看了两页纸,然后抬起头,目光盯着不远处那棵树盯了一会儿,这才缓过来,逐字逐句地去看最后一页。

从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想你的未来。

想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会去哪儿,会做些什么。

三百六十行,我都挨个想了个遍。

现在你该自己想想了。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我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本次立阳二中成人礼就到这里结束了,姜主任接过话筒,最后说了两句,希望大家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回想起这一天。

所有的感动、勇气、和初心。

现在请各班跟着带队老师,按照顺序进馆参观……参观人民纪念馆的过程很安静,不知道是没能从刚才的仪式里缓过神,还是面对沉重的历史说不出话。

按照规定的路线参观完出来,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直到上车去饭馆吃晚饭这帮人才重新活跃起来。

贺朝扬声说:我先申明一下,等会儿我拒绝和体委坐一桌。

这次一桌八个人,吃饭基本靠抢。

贺朝申明完,刘存浩紧随其后,举手说:我也拒绝。

罗文强像皮球一样被人反复踢来踢去,按照这个发展趋势,最后只能跟老唐他们凑一桌:耗子,你不宠爱我了吗!说好的彼此宠爱呢!……贺朝带头活跃完气氛,之后就没再说话,单手插在裤兜里,头往后仰,阖上了眼。

即使眼前一片黑,老贺信里的字还是一点点浮现出来。

——我也怕你摔疼了。

——但我更相信你,我儿子哪能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

在贺朝的印象里,老贺是个特别酷的家长。

以前多少也会觉得这种教育方式很没有人性,只要他摔,老贺从来不会伸手扶:你有本事就在地上躺一辈子,没本事就起来。

贺朝想到这里,隐约察觉到边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等他睁开眼,身边这位小朋友的指尖已经不安分地沿着裤兜边沿探进去了一点。

贺朝没说话,就这样枕着椅背,盯着他看。

谢俞也不闪躲,直接握上了他的手。

罗文强他们换了话题,从吃饭聊到酒店:我等会儿回去打算写会儿作业……你带作业了?你是畜生吗,你不是说它会自己照顾自己!我安慰你的嘛,安慰的话能信吗。

饭馆伙食并不好,大圆木上铺了层塑料餐布,一个厅十几桌,好几个班挤在这儿,煮出来的味道跟食堂大锅饭似的。

罗文强还是坐在了他们这桌,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贺朝担心谢俞拉不下脸,提醒道:等会儿直接上筷子抢,不然连菜汁都不带给你剩的。

谢俞拆了筷子,不甚在意:他可以试试。

跟罗文强坐一桌的所有人后背都挺得笔直,严阵以待,仿佛迎接他们的不是一顿大餐,而是一场战役。

万达就坐在罗文强边上,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完全可以载入史册,在其他桌安静吃饭、并且时不时抱怨饭菜不合胃口的时候,他们这桌鸡飞狗跳。

贺朝直接扔了筷子:操,耗子,架住他。

别给他夹菜的机会——万达,别吃了,帮忙搭把手,刘存浩喊,直接攻他命门!万达茫然:命门?什么命门?谢俞:抢他筷子。

罗文强腹背受敌,只能被人摁着,脸颊贴在餐桌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边上那桌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吃饭?太猛了吧。

几个人联合作战,总算守住了餐桌正中央剩下的半盘烤鱼。

比起精致的菜肴,山珍海味,这顿大锅饭水准、大厨做饭时手抖多加了几勺盐的伙食味道堪比车祸现场。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这个味道,之后好几年也没能忘掉。

两天行程安排相当紧凑,吃过饭,简单做完修整便出发去庙会。

不像下午那么闷热,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甚至顺着边上那片湖刮过来几阵凉风。

南庙也是当地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旅游景点,临近傍晚,人越来越多。

街道上有推着车卖挂件饰品的商贩,红色刺绣,底下垂着流苏,细巧别致。

也有摆摊卖河灯的老人家,佝偻着身子,坐在湖边,脚踩青石台阶。

这里风俗人情和A市截然不同,看起来颇有几分古韵。

老唐不太放心他们,这里人多,再过一会儿天就彻底暗了,连问好几次身上带没带手机:……行,确定都带好了?那大家分组自由活动,七点在门口集合。

谢俞听着,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贺朝在他身后,比了个口型走。

去哪儿。

哪儿都行,贺朝又说,不走留在这等分组?谢俞想起上次秋游,心说还是算了,人多太烦。

老唐刚说完分组,刘存浩下意识扭头去找两位校霸,结果正巧瞥见他们的背影。

两个人都穿着校服,站在一起极为般配。

没走多远,贺朝毫不避讳地伸手,握上了谢俞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贺朝伸手握上来的时候, 谢俞习惯性回握过去, 没有闪躲, 也没有半分犹豫。

天色渐沉。

满目都是红色,地面上铺满了琐碎的鞭炮碎屑,灯笼挂遍了整条街, 明明灭灭。

并肩走了没多远,沿途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贺朝看了两眼, 手上力道紧了紧, 把他往那边带:哥给你买糖吃?摊位边上围着一群女游客。

澄黄色、半透明的糖浆,被跟后面那片街灯衬得发亮, 摊主手艺娴熟,三两下绘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叫好声一片。

幼不幼稚, 谢俞不太想挤进去排队,你多大了?贺朝抬手指了一样, 扬声道:师傅,这个。

贺朝以前带糖是为了戒烟,后来习惯了, 哪怕不常吃, 去学校小卖部也会挑两根装校服兜里备着。

倒是混熟之后,许晴晴她们胆子大起来,偶尔过来讨糖吃:朝哥,你糖还有吗?当时贺朝沉迷游戏无法自拔,还是那个无论别人考得多差都无法撼动的倒数第一, 捧着手机顾不上她们:等会儿啊,我这紧要关头。

谢俞正好睡醒,侧枕着,直接伸手去摸他口袋。

许晴晴愣了愣,过会儿反应过来,连忙举手示意:我要草莓的!谢俞不太耐烦地‘嗯’了声。

贺朝手上那局游戏凉得快,存了点心思,仍然装作没打完的样子。

……谢俞想到这,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份糖,思考一会儿,还是低头尝了口。

甜得发腻。

两个人凑得很近,蔗糖绘出来的图案不过半掌宽。

贺朝俯身,从另外一边咬上去。

几声古朴深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就在钟声响起的刹那,两边街灯依次亮起。

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一直往前延伸,伴着灯笼的光,将整个庙会照得灯火通明。

出了这片地方,再往前走就是商业街。

谢俞想给顾女士带点东西回去,挑了家店,结果挑半天也没挑中什么。

墙上丝巾款式很多,适合顾女士的少之又少。

贺朝倒是选中一样:这个怎么样,老贺收到应该很开心……简约而不简单,复古中又透着时尚。

谢俞站在他边上,听得有点头疼。

贺朝手里拿的是一个其貌不扬、土味几乎能从杯子里冲出来糊在他脸上的茶水杯。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典款,蓝绿红经典复古配色,杯身六个大字‘老爸,您辛苦了’。

谢俞:你认真的?贺朝:我看上去像很随便的样子吗。

哥,你很厉害。

谢俞扫了货架上其他东西一眼,真心实意地说:真的厉害。

这这么多东西,你一眼就能找出个最丑的。

贺朝:……谢俞说完又联想到贺朝跟他爸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心想没准这对父子挑礼物的方式也是遗传,于是试探着问:你爸平时都送你些什么?贺朝把杯子放回去,想了想,欲言又止:这个,三两句话讲不清。

谢俞眉头一挑。

贺朝:你等会儿,我找找。

谢俞看着这人掏出手机翻了半天,然后又把一边耳机往他耳朵里塞。

耳机没塞好,谢俞抬手按住。

手机屏幕上是跟贺朝跟他爸微信聊天界面,看聊天记录应该是去年生日。

[老贺]:儿子,生日礼物。

[老贺]:[视频]。

视频上是十几个穿着鲜艳的非洲小孩,站在前面的几位手举黑板,黑板上三行粉笔字:贺朝,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爸爸永远爱你!爱你!领头的喊一句,那群小孩就跟着喊一句。

喊完还附送一段尬舞。

这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

……谢俞毫无防备地被这个视频震住,半天说不出话。

他还没斟酌好词汇,就听贺朝来了一句:我当时还挺感动的。

谢俞斟酌了一会儿词汇,发现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最后他那个品味堪忧的茶水杯往贺朝手里塞,心服口服:你们家基因真是优秀。

逛商业街的中途正好遇上许晴晴她们,看看也差不多快到集合时间,于是几个人一块儿往集合点走。

贺朝:晴哥,你买了个锤子?许晴晴把手里那根按摩捶举起来在他面前晃:这不是锤子!我觉得我学习太幸苦了,需要按摩……贺朝笑着接过来玩,一路上闲着没事就往谢俞后背上敲。

敲得谢俞不耐烦,差点对他当众施暴。

人都到齐了吗?刘存浩站在排头张望,你们别乱窜,我数一下……刘存浩数完,还缺两个人。

罗文强联系了一下,挂了电话说:他们还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们再等等吧,正好等会儿还要放烟花。

晚上烟火表演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礼花沿着湖面腾升而起。

排队集合的地方正好在湖边,老唐到的时候就看到谢俞跟贺朝两个人坐在护栏上,胆子大得很,手撑着护栏边沿,双脚离地,微微向前俯身。

迎着风。

哇啊,好看。

其他人扒着护栏,也按捺不住,探出去半个身子。

可能是被烟花照得,这帮孩子一个个眼睛里有星星在闪。

晚上严禁外出,别整什么丰富的夜生活,安安心心在自己房间休息,抓到直接记过处分,回程的路上,老唐不放心,再三叮嘱这件事,都听明白了吗。

几个人起哄:丰富的夜生活不需要出门——大富翁六缺一,有没有人想来。

门牌号3009,等一个有缘人。

这里,狼人杀高端局。

我!算我一个!他们自动忽略了运气好到没朋友的谢俞,扬声问:朝哥,来不来?3009等你。

不来,贺朝笑了笑,又说,我跟老谢玩点别的。

由于人数问题,二中这次总共定了三家酒店,他们分到的这家离市中心较近,周边设施也更完善。

丰富的夜生活的确不需要出门。

谢俞简单洗完澡,刚拉开门出去,就被贺朝堵在浴室门口。

贺朝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去解衬衫纽扣,从第三颗开始一路往下:那个,玩点别的?比如我。

这人真是一天不骚会死。

谢俞没说话,往前凑了点,任由头发上的水往下滴,顺势吻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然后又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记。

这个部位太敏感,贺朝没忍住嘶了一声。

贺朝心说这位小朋友总是这样,看起来不动声色的,反撩的本事堪称一流。

谢俞撩了这一下之后,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等他反应过来,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已经被脱得差不多了。

谢俞后背靠在床头,整个人半坐着,原本几根手指浅浅地插在贺朝头发里,但下身被这人伺候着,手指曲起,控制不住地多用了几分力道。

担心酒店隔音不好,谢俞半张脸埋在贺朝颈窝里,不敢出声。

继而又抬起手,想捂着嘴,却不自觉地去咬手指关节。

男孩子细长的手指上烙了一排暧昧至极的牙印,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溢出来,闷声低咽。

最后被弄得狠了,尾音往外拖长,却仍然硬得很:你、他妈……操。

别咬了。

贺朝低下头在他手指关节处亲了一下,又哑着声说:……听话。

于是谢俞垂下手,去抓身下的床单,他肤色本来就白,衬得手腕上那圈红绳愈发抢眼。

完事后再去浴室洗澡,谢俞腿都有点软。

脚边是凌乱的衣物。

贺朝想说我帮你洗,然而话还没说完,某位下床立马翻脸的小朋友直接回过来两个字:滚开。

谢俞扶着墙壁,捡起两件衣物,直接赤着脚进了浴室。

谢俞简单冲了一把,刚关掉淋雨开关,水声渐小,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大哥,你们在吗!是不是这间?是这间吧。

大哥?干什么,贺朝开门的时候,身上衣服还没穿好,从敞开的衣领往里望,隐约能看到两道抓痕,你们不睡觉?万达探头往房间里张望:俞哥呢?贺朝‘啧’了一声,直接把他脑袋顶回去:别乱看,他在洗澡。

有事快说。

是这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们来一场男人的冒险?万达他们卡牌玩腻了,又激动得睡不着,想起之前在车上搜了一下周边,搜到边上有个公园。

坊间传闻,公园里还有个很出名的许愿池。

罗文强接过话茬:对对对,看评价真的很灵,我们打算出去试试。

贺朝:你们哪儿来那么多梦幻小女生的心思。

罗文强还想再说点什么,正好看到谢俞从浴室里出来。

谢俞身上就穿了件黑色T恤,浑身冷然,眼角有点红,像是刚哭过,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什么许愿池?夜闯许愿池的消息一传十,不出十分钟就传遍了全班。

走廊上人越聚越多,谢俞干脆坐在走廊地毯上,发觉这帮人到最后压根不在意什么许愿池了,集体违规、偷偷摸摸半夜出去搞点事的气氛才是重点。

我们计划一下作战路线。

从电梯下去,然后三个人一组。

注意,大厅有监控,但这个没办法,只能让监控记录下我们的罪证!……许晴晴第一个挥拳揍人:耗子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什么傻屌计划。

临近十二点,夜色暗沉。

公园确实离得不远,过个马路就是。

只不过许愿池这块区域闭园之后不对外开放,只能越过栏杆偷偷溜进去。

周遭到处都是蝉鸣。

十几号人跟做贼似的,谢俞觉得丢人,还翻出口罩戴上。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你脸,贺朝笑着伸手勾了勾他挂在耳朵上那根绳,小朋友,你这包袱很重啊。

说是许愿池,就是片小水池,池底铺着厚厚一层硬币。

刘存浩特别虔诚,差点给它跪下了:保佑我们大家高考都能考个高分数。

罗文强:我希望耗子能实现他的愿望。

万达:加一。

谢俞手边正好碰到一颗小石子,捡起来往池子里扔,砸出几圈水花,没忍住笑了:加一?贺朝留意到罗文强手里一直提着个袋子,伸手碰了碰:你这什么。

庙会上买的小烟花,罗文强立志要把梦幻少女心进行到底,这样更有仪式感一点……其他人闻言一窝蜂围了过去:烟花?谢俞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不远处台阶上看他们研究怎么点烟花。

贺朝走过去,两个人并肩坐着。

隔了会儿,谢俞听到贺朝叫了他一声:谢俞。

贺朝伸手在衣兜里摸了一会儿,最后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他。

是封信。

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谢俞勉强能看到信封上几个张扬的大字:给我家小朋友。

谢俞捏着信封边角,愣了愣。

里面没写什么长篇大论,只有寥寥两句。

——一起去啊。

更远的地方。

点上之后大家赶紧往后撤退啊。

我数三二一,点!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个烟花长得有点不太对呢……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谢俞被这声震天响的炮仗声震得耳膜发疼:……这他妈是什么!刘存浩是最后一个撤的,撤得慢,感觉自己屁股都受到了一阵猛烈的冲击:文强,你解释解释,这是烟花?你欺骗我,这分明是大炮仗!这声巨响简直天崩地裂,整个公园都跟着晃了几晃。

他们还没来得及料理完后事,公园管理大爷循声赶来,手电筒强光往由远及近地在许愿池附近扫晃:——谁在那里,干什么呢,站住别跑!周围一阵鸡飞狗跳,三班这帮人拼了命地往前跑,跑的时候还不忘献上最真挚的歉意:对不起!谢俞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却是那句‘更远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手腕被人一把握住,然后他听到贺朝喊了一句:老谢,跑——几级台阶不高,两个人索性直接往下跳。

脚下悬空一瞬。

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点点星光,以及街道两边那道无限往外延伸、延至天边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碎碎念。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追连载、订阅、投雷的朋友,谢谢大家的支持。

很惭愧这本后期没办法维持日更,上一本其实吃了教训,所以这本到后面想停下来慢慢磨,抱着可能会有很多读者离开的决心,没想到还是有很多朋友一路陪伴支持,真的非常感激!结局其实从上个月就开始构思了,想了好几版,也考虑过稳妥毕业,但是私心还是希望他们停在这里,就像之前说的无限种可能的未来吧。

后续要交代的番外里会写,后续番外大概还有三章,隔日更新。

希望想表达的东西都有传递给你们,尽力啦,自己也认识到还有很多不足,以后慢慢进步吧。

下本没想好写啥,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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