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的身体一直都很弱,作为医生的陆时辉最了解。
从母亲肚子里带来的固疾难以根治, 即使要养也必须花时间养。
陆时辉把家里的几本医书都翻烂了, 最后还是只能得出要静养的结论。
陈芬玉帮他找的书, 也差不多是有关这一方面。
要么是静养的方子, 要么是根治的猛药。
西药在这个地方又贵又少,凭陆时辉的微薄收入,连半个疗程都支付不起,可他又不想放弃,只能先暂时让苏槐静养。
但是他内心的这些想法,苏槐都不知道。
苏槐看着陆时辉的背影,有点内疚不安, 要是她像个普通人一样, 他或许就不会做这些事了。
陆时辉不喜欢和自己说话, 苏槐还是知道的。
或许是两人的共同话题太少了吧,想聊也聊不起来。
她也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平常的时候,苏槐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绝对不会主动去触霉头。
阳光的温度逐渐升高, 杂黄土地开始烫脚,晒人得很,苏槐抹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回到房间里。
陆时辉和陈芬玉的谈笑晏晏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累过,仿佛被挂上了一个千斤的秤砣,压得她喘不过气。
陆时辉把衣服晾完, 他去厨房熬了半个小时的药,柴火的亮光把他的脸微微映红,闷热的温度让他满头大汗。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小板凳上,在心里掐着手指数时间。
这是给苏槐熬的药。
苏槐暂时治不了,那就能养就养,不能让这病拖下去。
他把药倒进碗里,不让一滴撒落出来,就像对待珍贵的绝世佳酿一样,小心翼翼。
等药都倒完后,陆时辉才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把身上的汗都擦掉。
他端着药进房,一打开门就看见已经睡着的苏槐。
陆时辉的眉微微皱起,苏槐体弱,即使是在这种天气,也应该盖层薄被,而不是这样趴在床上睡着。
他把药轻轻放在一旁,想要叫醒苏槐。
蓦地,苏槐眼底的微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陆时辉半弯着腰,手指慢慢触上这点红润的肌‖肤。
苏槐刚才哭过了。
怎么回事?陆时辉脸上刹那间出现一抹茫然。
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就哭了?而这时,苏槐感受到他手上的温热,猛然睁开双眼。
两人视线相对,皆是一愣,陆时辉率先的移开了眼。
喝药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无意之举。
……嗯。
苏槐应他,随后甜甜一笑,谢谢。
不客气。
这两夫妻,简直像是相识的陌生人。
药烫,慢慢喝。
陆时辉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没察觉出她有奇怪的地方,有点苦,糖在罐子里,自己拿。
知道了。
苏槐再次温和朝他笑笑,不打算跟他说罐子的糖已经吃完了。
陆时辉工资不高,糖在他们这些落后的地方也不贵,但是稀少。
每次陆时辉都要骑着自行车跑到外面给她带,苏槐是真不想让他这么麻烦。
陆时辉在旁边换衣服,他把湿透了背心换成另一件,而苏槐小口小口地抿着黑乎乎的药,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今天又要出去吗?苏槐问。
陆时辉回答道:黄元村那边有位老大爷身体不舒服,他家人请我去一趟。
苏槐喝了一大口药,然后嗯了一声。
陆时辉换衣服的动作一顿,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回来,不用给我留大门,楼梯外边那小门别锁就行。
那你注意安全,要实在是晚了,你就在那边先住下,别赶夜路,危险。
陆时辉没有回头,他披上外套,然后说道:我知道。
那就好。
我先走了。
他拿起旁边的老旧雨衣,夹在手中。
这是他最常带的东西,因为他怕出去看病的时候下雨赶不回来。
苏槐起身:我送你。
陆时辉皱眉:不用,饭在锅里,已经煮好了,吃的时候别忘了热一热。
不会忘记的。
苏槐对他笑笑。
陆时辉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骑着那辆破烂的二手自行车离开。
苏槐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把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不下去,她下意识地把手伸进糖罐子里,出乎意料的摸到了满满的一罐糖。
一颗颗饱满的糖溢出香甜的味道,苏槐脸上满是愕然。
……日暮西下,暖黄的夕阳照耀,给大地都披上了金光,现在已经放学,外出看田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
有人在外面喊了声苏槐,苏槐一惊,应了一声,然后连忙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地。
喊她的人走了进来,苏槐在哪呢?苏槐从房间走出来,惊讶道:陈老师你怎么来了?随便坐坐。
陈芬玉开朗的笑一笑,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让人拒绝不了。
苏槐在心中想,难怪陆时辉和她关系那么好,应该和陈老师的性格有关吧。
不用了,就一会,陆医生有东西落我那了。
陈芬玉把一袋糖递给苏槐,昨天和他去逛了趟集市,东西放混了,我刚才才发现。
昨天……和他逛集市?苏槐脸色倏地一白,然后又迅速把自己的情绪压下。
她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心中的想法却全透过紧攥着的手传了出来。
陈芬玉没察觉到,苏槐身体弱大家都知道,她的脸色一直都是血气不足的样子。
她开玩笑的说:要不得我不吃糖,我都以为他是故意放我这的了。
苏槐挤出一抹笑:是吗?陈老师不喜欢吃糖的吗?小时候吃得太多了。
陈芬玉叹气,结果吃出了蛀牙,被爸妈打了一顿,以后就再也敢吃了,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太丢脸了,我都没和别人说过。
仿佛是想到了过去的生活,陈芬玉明显有些沉默,不到一会儿她就又恢复过来。
她在这里呆不了多久,陈芬玉的父母已经在替她打点,要不了几个月她就可以回城里。
苏槐强壮镇定的应了声。
陈芬玉看了一眼她,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想法,苏槐,你就当姐姐跟你说句真心话吧,陆医生他吧……她顿了顿。
苏槐不明白她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严肃。
陈老师?时辉怎么了?……我觉得吧……她吞吞咽咽,看了眼外面,然后说道:陆医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在这穷乡僻壤,真的屈尊了。
的确,要不是因为他父母犯了事,陆时辉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地方——他或许会在城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知性大方的妻子,不用每天奔波于几个村庄之间。
苏槐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指,低头闷声问道:陈老师的意思是?你有空帮我劝劝他,让他跟我一起回城里里吧。
陈芬玉小声说。
苏槐脸色惨白:陈老师找错人了,时辉自己有主见,不会听我的。
陈芬玉叹声气,我真觉得可惜了。
苏槐慢慢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她虚弱的一笑,我身体不好,今天出去吹了点风,有点晕。
陈芬玉说:那你先休息吧……对了,有件事我可以帮你,如果你对陆医生没意思,我可以帮你们去搞搞离婚证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微修,以及提前发个通知,鞭策自己明天依旧试图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