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虽然热衷于文绉绉地暗怼乔广澜, 但又比较护短,看着这个平时一点亏不肯吃的小霸王站在那里任打任骂, 璆鸣心里觉得很愤怒。
乔广澜耸了耸肩, 倒是不当回事:世间的事有对错,不是我生在了他的身上,就可以否认他错过的曾经。
再说他身上有我的魂魄, 他会做什么选择,跟我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得负责。
我这个人虽然眼高于顶,刚愎自用,但我有良知。
璆鸣头一回露出一点笑意, 垂下眼睫道:你的大道理总是这样多。
乔广澜挑眉,不是因为璆鸣的话, 而是因为迎面又向他走过来了三四个中年男人, 看上去有点面熟,都是曾经见过的王宇家属。
这家人个个都是大块头,小白兔乔广澜站在他们面前显得分外娇小。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几个人虽然没给好脸色, 但态度竟然也不算差,打头的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乔广澜一下,表情有点奇怪:你又来干什么?乔广澜又解释了一遍来意,那男人居然叹了口气道:算了。
那个干坏事的都判刑了, 我们还有什么可说了。
你们这些人一遍遍到这里来赔礼道歉,倒也不算是坏人, 我家也不是不讲理的,那这张卡给你吧。
乔广澜没听懂他的意思,那男人就把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之前有个男的已经来过一回了,说也是你家的人,跟我们又赔钱又道歉的。
看他的样子还挺体面,我们当时态度不好他也没生气。
你们家的诚心我看见了,不能要你们两笔赔偿,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来了。
直到他们都走了,乔广澜才默默地把银行卡放进衣兜里,几乎已经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个人是杜明舟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人诬陷,父母不慈,身手不济,还有个吐血的怪毛病。
可是这个世界有杜明舟,杜明舟一直想和他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跟乔广澜讲过,他都默默地做了多少事情。
乔广澜只知道,每一次危险,每一回迷茫,他都会及时出现。
虽然自己从小独当一面,并不需要别人的呵护宠爱,但他实在没办法否认,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心动。
璆鸣忽然说:我知道你这些天其实很烦恼。
因为你做错了事,你明明要走,却和这里的人有了牵扯。
乔广澜眉心一凝,像是要发脾气,却又把心里的火压了下来,道:你想多了。
璆鸣没有理他的话,说:送你一样东西。
乔广澜:嗯?手中多了一样硬硬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看,已经被璆鸣抓着肩膀推了出去:走吧。
乔广澜一个踉跄,已经回到了王宇家逼仄的楼道里。
他已经摸出来璆鸣给的是一支竹签,什么也顾不得,先拿到眼前一看,发现竹签上写的是天予多情,不予长相守。
在看到这句警告的时候,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乔广澜冷笑道:天?那是什么东西。
他手上用力,就要把这竹签随手折断,但手指抚过的地方,又能感觉到另一面还有字。
他停下动作,连忙翻过来,发现另一面写的是刘备招亲。
这支签……乔广澜低低自语:失意反成得意时,相离方得聚有期。
青天自有通宵路,只消闭口藏天机。
这种签文说的比较晦涩,一般香客抽了签,都要再找个人来解签,不过他自己就是大行家,倒是用不着了。
一眼看来,这支签上竟有龙吟虎啸之意,凡事凶中生吉,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有黑暗之去也是黎明将至时之意。
但最后一句话是在警告他,如果不谨言慎行,泄露天机,那么可能就要和上辈子一个下场。
任何人都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乔广澜就算作为风水界的一代翘楚,事事料得先机,也无法看透自己的未来安放在什么地方,但是这一卦是身为玉灵的璆鸣亲自帮他算的,自然不同。
这意思也就是,到了下个世界,说不定他们还可以见面,虽然签的正反都有字,卦象还有喜忧参半,流转不定之意,但是有这一线天机也已经足够。
电话铃声响起,乔广澜把竹签塞进衣兜里,接起电话,那一头的人是杜明舟。
两个人自从那天的接吻之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杜明舟隐隐感觉到乔广澜心里似乎还有心结,并没有心急地跟他确认什么,只是自己默默开启了每日定时骚扰模式。
不过今天他的语气跟往日比显得有点沉重:阿澜,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乔广澜敏锐地说:出什么事了?杜明舟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弟弟……乔佳兴,死在监狱里了。
乔广澜一愣,那一瞬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走了。
杜明舟在那一头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原来乔佳兴死刑判决书的审核虽然还没有下来,他却在监狱里面招惹了几个老大,被犯人们活活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乔广澜沉默了一下,没有就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只说:方少呢?他已经好了。
听着乔广澜平静的声音,杜明舟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乔佳兴是他的亲弟弟,杜明舟很怕他的死会让乔广澜伤心。
不过现在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张芳和乔佳兴的死,还是乔波的病,乔广澜那里好像除了有点感慨之外,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伤心,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们。
乔广澜真的是个十分我行我素的人,不伤心就是不伤心,即使那是他的亲人,他也绝对不会在人前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所以杜明舟有的时候想想也很奇怪,这样的一个人,他握着那枚扳指的时候,明明表现的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再拒绝自己呢?真的是那个吐血的怪毛病?想到这里,杜明舟心里一紧,脱口问道: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乔广澜走出了楼道,向着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不错啊。
杜明舟用商量的口气说:你工作忙吗?最近有一位在国外很有名的医学方面的专家要来T市,他的医术非常好,我去约个时间,咱们见见他好不好?能让杜明舟说出非常好三个字的,一定不是普通人,怎么也是国际大师级的人物,怎么可能说约就能约到呢?杜明舟肯定是事先确定好了时间才会这么说,或者甚至那个专家根本就是他请过来的。
但是乔广澜心里明白,别说请来一个专家,就算是把玉皇大帝请过来也没用。
他说:我明天要出国短期培训一趟,可能没有时间。
杜明舟一愣,他之前并没有听乔广澜提过这件事:明天就走?几点?乔广澜闭上眼睛,语气没有变化:晚上六点,我也是临时知道的,所以我现在要回去收拾东西了,回聊。
他挂断电话,璆鸣道:据我所知,你的铁鸟……乔广澜淡定地说:飞机。
璆鸣淡定地接下去:飞机启程是在明日卯时,你在骗他。
乔广澜道:对啊。
璆鸣不能理解:你为何不与他见最后一面呢?乔广澜道:如果未来可期,多一面少一面无所谓,如果后会无时,见这一面反而多惦记一点,所以我为什么要见他?璆鸣认真地说:若我是他,我会恨你。
乔广澜大笑:可惜你不是。
杜明舟总觉得乔广澜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国培训有点奇怪,他实在不放心,就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证明确实有这件事,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下午三点,杜明舟将准备好的厚衣服、药物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放到后备箱里,开车去了乔广澜家,家里没有人,打电话,打不通。
他派人去查航班,自己又去了医院,去了机场,去了乔广澜过去的家,都找不到人,倒是查航班的手下很快打来电话,说乔广澜不在他说的那趟飞机上,但凌晨五点有一趟去往南半球的飞机上倒是看见了他的名字。
杜明舟已经又回到了乔广澜租住的房子门口,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属汇报,将手机越攥越紧,身体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你去打电话调用飞机,申请航道,半个小时之内我要顺利登机。
对方答应之后,杜明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一下子将手机掼了出去。
他的心里面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又是焦灼又是愤怒,扔完手机之后还嫌不够,又狠狠两脚踹在了乔广澜的门上。
乔广澜,你他妈骗我!你居然骗我!你他妈躲到哪里去了?!杜明舟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这一嗓子喊的暴躁又沙哑,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到底……怎么了……他觉得头晕眼花,看不清楚也站不稳,不由伸手扶住了门,门上飘飘悠悠落下一张小纸条来。
原来乔广澜给他留了纸条,只是杜明舟之前心烦意乱,并没有看见。
他深深吸了口气,扶着门慢慢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纸条,却拿在手里,半天不敢展开。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把纸条举到眼前,上面不像意料中的那样写着一些苦衷与叮咛,没有任何的交代与解释,只有龙飞凤舞德八个大字:勿念、勿寻,后会有期。
怒火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从颤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纸条在手心里团成一个球,狠狠扔到地上。
杜明舟一拳捶在墙上,压抑着心中的暴怒,脸上的轮廓因为紧咬的牙关,被绷出冷厉线条。
你既然已经闯入了我的生命,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单方面终止这段关系,你不让我找你,可我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偏偏要把你给揪出来!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没能找到乔广澜。
心里的愤怒和怨恨或许依旧存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思念和担忧掩埋。
岁月的脚步不温不火,一年,他痛苦不甘,一定要把乔广澜揪出来锁在家里才肯罢休;两年,他迷茫疑惑,想找到他,问问他,请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但到了现在,杜明舟只想确定他是否平安,过的好不好……只要他过得好,就足够。
可是事与愿违,一语成谶,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个人真的是两处茫茫,两处皆不见。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乔广澜的意思,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反倒给人无限的希望,正是因为每天都没有找到他,反而让杜明舟觉得每一天他都有可能出现,这也是让他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那张揉皱的纸条已经被他捡了回来,抚平之后放在衣兜里,上面后会有期四个字,也变成了杜明舟全部的精神支柱。
又是一年的冬天,杜明舟坐车路过熟悉的街道,两边的橱窗上映出流光般一闪即逝的影子。
依稀间,他又想起了对方曾经的玩笑——到时候我死了,就躲到街边的玻璃窗后面,你经过的时候,我就贴在玻璃窗上看着你,让你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我的脸……可是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我曾经那些逝去的亲人一样,是你又在骗我,还是你仍然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如果真的是那样,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如果说那真的只是你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而编造的谎言,那么你又知道不知道,没有了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好好活下去了。
从你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死了。
眼角瞥到某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杜明舟猝然挺直了腰,大声说:停车!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停下了车子,杜明舟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刚才那个身影,那个侧脸!他绝对不可能看错!是你回来了,对吗?你真的回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拼命去寻找一个惊鸿一瞥的影子,也竟然真的找到了。
杜明舟一把攥住那个人的胳膊,把他拖到了路边。
对方抬头,如画眉眼,温润神情,被这样粗暴地拉扯到一边,虽然错愕,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询问他: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杜明舟凝视着他,瞬间哑然。
很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甚至连微微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两个小酒窝的位置都相同,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乔广澜。
他慢慢松开手,甚至连问一问对方名字的欲望都没有了,哑声道:对不起。
乔广澜一愣,那个素昧平生的俊美男子已经转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被扯皱的衣服,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仿佛他应该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充当过很重要的角色。
但奇怪的是,这种情绪又好像跟他隔着什么,不能真正地进入心里,就好像自己看过一本小说,一部电影,那些爱恨情仇在见证的时候心有感触,但结束的时候,也就都过去了。
他摇了摇头——当初自己在国外失忆,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听说这里是自己的家乡,就回来看看,可能刚刚回到过去生活过的地方,是记忆错乱了也不一定。
乔广澜顺着长街走出去,过了一会,再忍不住回头,刚才那个看上去很悲伤的俊美男人已经不见了,消失在和他相反的方向。
杜明舟慢慢在街边走着,遣走了亦步亦趋的手下,曾经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簇拥的感觉,但近年来,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的安静时光,只有安静的时刻,才最适合专心致志的想念。
旁边有人潮拥挤,有街灯明灭,霓虹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看着一面面橱窗上映出的影子,杜明舟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乔广澜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杜明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大约不再有那个人了。
他把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抚摸着上面隐约的轮廓,乔广澜大概想通过这个谎言让他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后会有期。
杜明舟小声说。
眼前一蓬火光乍起,他面前的影像消失,店里面人惊呼起来,隐隐有人在喊快走,着火了……是煤气爆炸!混乱中仿佛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杜明舟将两个跌跌撞撞的小孩子用力拉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已经被火光吞噬。
在这一刻,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54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冷。
这是来到新的世界之后, 乔广澜唯一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果然是冬天, 周围一片银装素裹, 而他衣衫单薄,正站在几乎没至小腿的雪地里。
周围行人两三,均是广袖长袍, 足登云靴,路上不时还有马车经过,绣有繁复花纹的车帘在风中微扬。
昨日盛世,就在眼前历历呈现。
这是一个古代的世界。
如此辉煌盛景,但凡是谁第一次看到都会觉得心荡神驰, 目不暇接,但是乔广澜现在暂时没心情关注这些——他脚下是两只布鞋, 身上是一件单衣, 腹中空空,两眼发花,合理怀疑原主不是冻死的,就是饿死的。
乔广澜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这件单衣虽然蔽旧单薄,但摸着滑滑的,似乎是好料子的衣裳,扣子看着好像还是玉做的……不过就剩下一枚了。
他讨生活的经验丰富, 开始考虑自己先把那枚玉扣子抠下来拿到当铺去换点钱的可能性。
乔广澜一边想一边艰难地拔脚,从雪坑中迈出来, 刚刚站到稍微干爽一点的路边,远处就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
那几匹马一听就是良驹,声音由远及近,转瞬即至,路过乔广澜身边的时候,马腿踩在了泥坑里,刚好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泥水。
乔广澜:……吁!马上之人单手挽缰,瞬间停下,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随手一甩,丢到了乔广澜怀里,简短道:衣服钱。
乔广澜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袋银子,砸的他还挺疼:……你大爷的!马上的青年没和他多说,本来一提缰绳都走了,忽然觉到背后生风,身后的几个跟班惊呼:有刺客!公子小心!保护……公子!他猝然回身,抬手一抄,刚刚丢出去的钱袋已经砸回了自己手里,一同奉赠的还有句话:看你一脸短命相,这点破钱,还是自己留着回去买纸烧吧。
身边的几个随从吓得连脸色都变了,马上的人眉峰扬起,略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落在出言不逊者的脸上。
刚刚扔他的人正好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了本来面目。
剑眉斜飞,凤眼狭长,鼻如悬胆,唇似丹朱,这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精致的眉眼中还透着几分熟悉。
马上广袖长袍的富贵公子稍微一个恍惚,紧跟着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掂着手里的钱袋,冷冷道:你不要?乔广澜冷笑一声。
那位公子眼睛依旧盯着他,左手向外一挥,钱袋敞开,里面的碎银块都洒向了周围的围观群众。
会看这种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都是普通百姓,见到有贵人突然散财,人群立刻兴奋起来,再也顾不得围观,一哄而上,开始抢着捡银子。
那人五指一松,空荡荡的钱袋飘落,掉在了乔广澜的脚边,他嗤笑道:有钱不要,蠢货。
乔广澜:……本来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贱到这个程度,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第55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除了在现实世界里和路珩针锋相对的时候,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他动真火了,这人实在是天赋异禀。
乔广澜脸色一寒, 右手两指在袖子中并拢, 打算叫几个小妖精过来,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他叫君浵,是当今天子, 你这次要办的事情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璆鸣适时开口。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乔广澜的动作,他顿时一脸嫌弃加上不能接受:这王八蛋是皇上?璆鸣补充:明君。
继位不到一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龙气护体, 邪祟不犯。
乔广澜还要说话,忽然听见嘶啦一声, 身上一冷又是一暖, 肩头已经多了件沉甸甸的毛皮大衣。
刚才他和璆鸣对话这一分心的时候,死皇帝君浵忽然挥鞭子卷住了乔广澜那件沾泥的衣服一扯,本来就很单薄的外衣一下子撕成两半,他跟着脱下自己的外衣抖手裹在了乔广澜身上。
这回君浵也剩了件单衫, 随从惊呼公子,他不理会,在烈烈寒风中腰挺背直,用一个十分英武的姿势端坐于马背之上, 只对乔广澜道:我既然说了要赔你的衣服,就要赔你的衣服, 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乔广澜刚怔了怔,君浵已经一抬手:走!一群人延续出场之前的节奏,簇拥着他风一般地离开了。
乔广澜:……惹不起惹不起,这奇葩他是真服了。
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小时候自己,那么乔广澜多半是把那件大衣扔到泥坑里狠狠地跺几脚,然后穿着里衣,骂着混账,气势汹汹地回家,明明冻成了狗还觉得自己很有骨气。
就像当初刚刚遇到路珩那样。
但现在脾气经过多年的磨练,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君浵走之后,他感受着身上的温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皇帝倒也有意思。
或者也不是因为他现在的脾气变好了,而是过去的乔广澜,货真价实就是叫花子出身,把自尊看的比命还要重要,受到侮辱之后动真火也是难免。
但今时今日,风刀霜剑早已无所畏惧,他也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尊严不需要靠任何外物来支撑。
乔广澜从地下捡起破衣服,把上面的玉扣子撸下来,去了当铺,出来之后,在街边买了块热乎乎的烤红薯,抱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吃。
红薯香甜软糯,美中不足是鞋底漏了,有点进水。
一块红薯的功夫,他也已经听完了璆鸣的科普,这个世界的事并不是很好办。
原主本来并非穷苦出身,他父亲是从一品辅国大将军乔栋奇,母亲是恭王府的郡主,名叫徐菲,两人的感情极好,乔栋奇没有纳妾,府中的孩子除了乔广澜之外,就还剩一个姐姐,人脉相当单薄。
一年前,乔栋奇被下属参奏投敌叛国,将军府被抄,乔家举家入狱,乔栋奇拒不承认罪行,最后因受刑过重而死。
还剩下主仆共十七人,本来已经被下令男子流徙三千里,女子卖为官妓,但恰好在这个时候,先皇急病驾崩,新帝继位大赦天下,他们就被放出来了。
虽然这已经算相对幸运的结局,但家不在了,人也不在了,母子三人挤在一个破旧的茅屋之中,每天吃不饱穿不暖。
原主出门本来是想要找份活养活母亲和姐姐,但他当年在京城里是第一纨绔的大少爷,家逢巨变之后过去的狐朋狗友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做,在外面走了一天一夜找不到活计,冻死在了街头。
过去原主的家里有一根玉簪子,本应由乔家的每一代传给长媳,抄家之后簪子被罚没宫中。
原主的心愿就是能够替母亲找到那支簪子,还有,查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父亲报仇,问一问参奏父亲的那个下属为什么要这样做。
烤红薯吃完了,但是原主显然饿了很久,乔广澜没吃饱,他弯腰,用地上的雪擦了擦有点黏的手,问道: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啊?不在乎那个人的话,不会想要问这个问题。
璆鸣赞许道:你对这方面挺敏感的。
乔广澜:……他猜对了,参奏乔栋奇的那个人名为裴峰,出身寒微,但是战功卓著,年纪不大就已经有了战神的美誉,当初他落魄街头,偶然和原主相识,是原主一直接济他,又将他引荐到父亲面前,为他疏通门路,裴峰这才有了出头展露才能的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跟乔家关系密切,裴峰的指责才更加让人相信。
如果光听表面上的,不过是一个卑鄙小人而已,像这种玩意乔广澜一向并不是很当回事,但事实上这个裴峰却并不是普通人,他也是一名穿越者,身上被绑定了一个攻略男主系统,原主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听到这里,乔广澜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身上有我魂魄碎片的男人,果然应该到哪里都是主角嘛。
璆鸣:……上两世的他们,很没用。
乔广澜勾起唇角: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英明神武?他很有深意地说:只有识趣又有眼色的人,懂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才可以得到领导的赏识啊,不然只能整天闲呆着看月亮,一边哭泣,一边感叹孤单寂寞冷。
璆鸣:……跟他吵架自取其辱,还是继续简介吧。
这里是个架空的朝代,名为大齐,举国尚巫,人们遇到任何难以抉择的事情都要祭祀占卜,原主出身显赫,头脑聪明,又因为乔广澜魂魄的影响,对于巫术这一道有着很高的天分,一生原本应该过得顺风顺水。
结果裴峰刻意接近他,用尽手段得到了原主的爱慕,跟着把属于原主的荣华富贵一一算计到手,按照原本的系统规则,原主死的那一天,他就可以成功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结果没想到乔广澜也在同时空降,原本任务成功的提示播报到了一半被打断,裴峰只能暂时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幸好他现在外面带兵打仗,不然恐怕早就直接过来把乔广澜给杀了。
璆鸣道:裴峰此人有系统帮助,同时权倾朝野,手下爪牙众多,你不能力敌,需得在他班师回朝之前,找个安全的处所保命。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罪臣之后,一个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同时还带着可以作为金手指的系统,要怎么对付他,老实的璆鸣还真有点为乔广澜担忧。
乔广澜的脚步越来越慢,显得心情很沉重。
璆鸣心生不忍,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必要之时,我也会保护……乔广澜道:我找到了!他跑到一个卖芝麻烧饼的小哥旁边,一脸幸福:我刚才就闻见了一股芝麻的焦香味,半天没分辨出来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可算是找到了。
璆鸣:……噎不死你!乔广澜买了一摞烧饼,突发奇想道:老璆,你要不要吃一个,这是刚出炉的,特别好吃,咬一口脆脆的,嚼在嘴里酥酥的……璆鸣:不吃!乔广澜遗憾地自己咬了一大口:没口福。
听说这一次,裴大将军又打了胜仗。
要不是他一马当先,带着将士们走过吃人岭,咱们被赫赫抢过去的那些东西就都白搭了!是啊,裴大将军不光把边关百姓的粮食布匹都给抢回来了,还把赫赫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是可惜了那些姑娘,被蛮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只能被大将军把尸骨带回来安葬。
乔广澜听到裴将军,立刻回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卖烧饼的小哥,就在他买完烧饼走出几步的功夫里,小哥身边多了一个买糖葫芦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刚刚来到这里,也打算做生意,两个人就唠起来了。
乔广澜拿着烧饼凑过去,也想跟他们一起唠:大哥,你说裴将军快回来了?卖糖葫芦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排外,显然对他这么一个外人突然过来插话有点不满。
乔广澜好像看不懂他意味着赶紧滚蛋的眼神,一脸向往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进京,到那时就算我能在旁边偷偷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卖糖葫芦的中年人脸色稍霁:你很仰慕大将军?乔广澜道:大将军能征善战,谁不敬佩呢。
旁边卖烧饼的小哥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子没一句准话。
我可认识你,前几天你天天站在我这里看烧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对了,之前在对面茶馆里说乔栋奇冤枉的也是你吧,今天怎么又改口成了裴将军?我看你是故意来这里套近乎,想骗根糖葫芦吃!乔广澜面不改色:除了裴将军,乔将军我也一向很仰慕啊,他带着大齐打了那么多胜仗,我不相信他投敌叛国也是人之常情,还不兴人家被冤枉了?你看你想到哪去了。
中年人道:哼,他们大官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先皇昭告天下的时候,大街小巷张贴的都是乔栋奇的罪行。
不说别的,你看,咱们大齐总共四五次经过吃人岭去打赫赫,每回乔将军一领军,都要死上很多人,即使打赢了也没有多高兴。
那裴将军这次这一仗,是不是赢得很漂亮?吃人岭……乔广澜想了一下,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大齐的边境有一个少数民族国家,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赫赫,这个国家的人野蛮残忍,好战嗜杀,经常劫掠大齐百姓,近年来格外嚣张,大齐刚刚去世不久的那位老皇帝皇帝想收拾它很久了。
可是在赫赫和大齐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就是吃人岭。
这地方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地形多么险要,也不在于气候多么恶劣,而是每当士兵行进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整个吃人岭就会突然平地泛起浓雾,将所有的人包围在里面,蒙蔽人们听觉和视觉,士兵们只能依靠着本能向前行走,每次出了吃人岭,都会有很多人失踪。
后来,又有人找到了那些失踪将士的遗骸,发现他们的尸体干瘪抽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从那以后,吃人岭的名号就传出来了。
有点像百慕大三角。
不过这并不是天然形成的魔岭,是近些年来突然发生的变化,只有大齐的将士经过才会有浓雾出现,对于赫赫则没有半点影响,所以大家都猜测是赫赫请了巫师作法,把吃人岭变成了这个样子。
乔栋奇最大的一项罪名就是私自将吃人岭的地形图与气脉之地透露给赫赫,致使吃人岭害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乔广澜笑了一下:哦,听大哥的意思,裴将军带人路过吃人岭的时候,便不会有士兵失踪了,是吗?乔家过去有多繁华,现在就有多破败,可想而知,原主又冷又饿地站在路边看烧饼时,又听到别人对父亲的诋毁以及裴峰的称赞,心里是什么滋味。
中年人一愣,有点着急地说:吃人岭是什么地方,就算是神仙带兵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人都安然无恙,但是这几次裴将军带兵,死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很多,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了!乔广澜道:哦,是这样啊。
卖烧饼的小哥插嘴:因为裴将军身先士卒,每次他领军的时候,手上总是提着一盏红灯笼,这样后面的人都会看见他手里的火光,就很少会走散了。
从前他当副将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他手下的兵从来死伤最少。
在战场上,其实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在给自己的将士引路的同时,还很有可能吸引了敌军的目光,把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乔广澜似笑非笑地称赞:真是伟大。
他听完了八卦,抱着一摞烧饼,按照璆鸣给的路线回到了四处漏风的家里。
娘,姐姐。
家里的两个女人听见他的声音,一起迎上来,同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现在的乔广澜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也是她们全部的希望。
前天一家人又饿又冷,家里粮柴俱无,这个小祖宗一任性,发脾气说要去找活干养活她们,转身就跑的没影了,这一天一夜,两个人担心的简直睡不着觉,现在他可算是回来了。
乔广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没找到活干,但是拿了点吃的回来,你们快吃吧。
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事实上徐菲和乔语的相貌都很出众,只是家里寒风瑟瑟,满地灰尘,不是还有雪花从屋顶飘进房子里,显然这三位谁也不是过日子的料,什么活都不会做。
乔广澜哭笑不得。
徐菲不看桌上的东西,一把拽住乔广澜:澜儿,这些吃的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这件衣服,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是要吓死娘和你姐姐吗?乔广澜道:我没找到活干,就在街上随便走,结果有个人路过溅了我一身泥水,就赔了我衣服和钱……你们快吃饭吧。
乔语道:你吃了吗?乔广澜道:我在外面吃饱了,我先出去把屋顶补一下。
徐菲看看桌上的食物,先拿给了女儿吃,乔语一边说娘,你也吃,一边奇道:小弟,你还会补屋顶?乔广澜道:在外面看着别人补,学会了。
他转头看这个新姐姐,发现小姑娘脸色都冻青了,于是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自己在旁边翻了件旧衣服穿,换了双破靴子打算出门修房顶。
徐菲看着他的衣服,忍不住脱口道:这衣服,本来是你爹的。
乔语生怕母亲又哭起来,连忙说:是啊,小弟现在长大了,连爹的衣服都能穿。
乔广澜道:就是啊,好闺女,爹以后会保护你的。
乔语笑骂:呸,你这臭小子又耍贫嘴!徐菲知道儿子和女儿是故意岔开话题以免自己伤心,勉强笑道:真是调皮。
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才多大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就能护着你姐姐了。
眼看语儿都十九了,婚事耽搁着不说,总住在这一片也不安全。
要是她可以进宫做宫女,那就好了。
乔语道:那就要伺候别人,还不能天天见到娘和弟弟,女儿不放心。
徐菲道:现在国师变成了泰大丰,你就算想去,也去不成。
她看见乔广澜拿了工具往外面走,连忙又说:澜儿,你小心点。
乔广澜扬声说:放心吧!他小时候经常修补屋顶,手艺娴熟,趴在房顶上一边干活一边想之前徐菲说的话。
这个朝代倒不像他所知道的古代那样提倡早婚,女子二十出嫁,男子而立娶亲也是平常之事,但乔语也的确不小了,相貌又出众,在这里住着的确不安全。
徐菲说得对,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非皇宫莫属,既可以保护乔语不被地痞流氓骚扰,又可以让他躲过裴峰的谋害。
不过,原主这个身份要进宫的话……有他在,半点难度都没有嘛!当晚,泰国师在搂着自己的小妾睡觉时,遇上了一件怪事。
他透过窗子,看到自己的窗外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正在一点点向房门处移动,它走路的样子很奇怪,是像螃蟹那样横着走的,动作也很僵硬,说不出的诡异。
泰大丰瞪圆了眼睛,想喊,但嘴巴好像被人堵住了,根本就叫不出来,怀里的小妾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得熟还是死得快。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影从门缝里面钻进来了!这是一个纸片人!纸片人一开始还是正常人的高矮,但在泰大丰惊恐的注视下,他的个子越长越高,一直长到了头顶住天花板才停下。
他弯下腰,将一张白板似的脸凑近泰大丰,明明没有五官,却让泰大丰产生了一种正在被他盯着的感觉。
纸片人看了他一会,发出沉闷地声音:你好丑。
泰大丰:……丑的过你?!纸片人又说:吾受上苍之令,命你一事。
……乔广澜算是把屋顶补好了,可是躺下睡觉的时候他才悲催的发现旁边的窗纸裂了一道缝,风从那裂缝里面灌进来,一直渗到骨头缝里,冷的人几乎发狂,原主的身上本来就有冻疮,这一来更加觉得又麻又痒。
乔广澜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找寻童年回忆,天还不亮就起床,继续糊窗纸。
徐菲每天早上都去外面的菜市上捡拾别人扔下的烂菜叶子,乔广澜刚刚干完活,她忽然拎着篮子推门而入,满脸惊喜:语儿,你有机会进宫了!指头长短的小纸人从门缝里进来,笨拙地跟在徐菲的身后,抱住了乔广澜的裤腿,乔广澜趁母女两人没有注意,把它捡起来揣进怀里,耳听着徐菲正在和乔语说话:……今天早朝的时候,泰国师向陛下上谏,称自己夜间梦见白止星君,言上天有好生之德,犯官罪臣固然可恶,但祸不及子女,宫中既然缺乏人手,应该同意其与普通百姓一般,同样被选拔入宫,皇上已经准奏,语儿,你能参选了!白纸星君?乔广澜忍不住噗嗤一笑。
第56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徐菲回头看他, 叹息道:这一回语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娘现在的挂念只有你们两个, 可惜你不能跟着去, 不然我就更放心了。
乔广澜一愣道: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乔语道:小弟,难道你想入宫做宦官吗?乔广澜:……虽然这并不是他的身体,但, 也不想。
他以前从来没有到过古代,竟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肯定不可能成为侍卫,那么宫中剩下的唯一男人除了皇室成员以外,就是……太监了!这规定可真是太贱了。
乔广澜眼珠一转,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如果我扮成女人, 能不能入宫?乔语:……徐菲讶然道:你扮成女人进去做什么?你就那般想入宫?乔广澜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片刻已经想好了主意。
他现在年纪不大, 再加上营养不良, 身材瘦小,穿女装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可以让璆鸣帮忙施个障眼法,混到宫中去。
他入宫, 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那根玉簪子并把它拿出来。
这件事只要他进去之后选择几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符人和阵法,落选出来再远程指挥它们来做就可以了,不需要在里面长住。
至于裴峰的事只是顺带,不躲就不躲, 他算个什么东西,还值得自己害怕吗?乔广澜想好了, 便道:爹生前政敌不少,我也一块跟着,万一大姐进宫之后有人为难也算多个照应,不然我不放心。
娘……你说我若是扮成女子跟着姐姐……乔语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道:小弟,你本来就长得比我好看,若是你穿女装,一定倾国倾城,但是咱们进宫一定有人要查验身份的吧,你未必可以混的进去。
其实也并非不可。
徐菲忽然说,她从床头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根不起眼的彩色编绳:过去我有一回入宫的时候,曾经遇到一名小太监要被皇后……哦,如今已经是太后了,太后欲将他杖毙,后来被我阻止,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他是大内副总管。
乔语和乔广澜同时喔了一声。
徐菲忍不住笑了笑,把编绳给了乔广澜:澜儿要是真的想去,找他帮忙也无不可。
不过娘还要帮你打扮一番。
和之前的几个世界一样,原主的长相跟乔广澜一模一样,他长大之后还有了几分英朗的轮廓,但二十岁之前还没有张开,梳成女子的发式绝对很难被人看出来。
徐菲要做的不是打扮他,而是把他的脸稍微画丑一点,以免太过引人注目。
乔语在旁边围观,她刚刚看到乔广澜挽起头发的样子,立刻哇了一声,调侃道:这可真是荆钗布裙不掩天姿国色啊,娘,你要把小弟给画丑,我都不忍心了。
徐菲道:别胡说了,我告诉你们俩,进了宫之后可得谨言慎行,澜儿,护着点你姐姐,听到没?乔语道:要是小弟被选上了呢?乔广澜道:姐,这你大可以放心,想选上不容易,想选不上可就简单多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乔广澜被徐菲把肤色调的黯淡了许多,眉眼也进行了掩饰,他进宫之后一路上低着头跟在乔语身后,表现的痴呆又木讷,很快如愿落选,而由于那位大内副总管的疏通,乔语倒是顺利被选中后分配到了一个比较清闲的宫室负责日常洒扫。
乔广澜已经趁机将几个符人布置妥当,现在只需要出宫就行了,眼看胜利在望,忽然有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懒洋洋说了一句:呦,好热闹。
这仅是一句轻语,却又好像带着点说不出的威严,一直顺着耳朵传入,在人心上轻轻一扣。
乔广澜一抬头,身边的人就都已经跪了下去,这一下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下跪。
来的是上次弄他一身泥的贱人皇帝,君浵。
同第一次见面的……充满活力不同,这回的君浵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慵懒倦怠之色。
他来的那条青石小路很窄,原本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君浵却偏偏要坐在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上面,抬轿子的是四名姿容秀美的绿衣少年,为着让皇帝陛下坐得舒服,他们只能踩在青石路旁边湿滑的草地上,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生怕滑倒。
君浵手里拿着一个酒樽,懒洋洋倚着身后的靠背,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抬了下手,把骚包两字发挥到了极致。
跟在旁边的太监尖声道:平身——众人谢恩,起立,心里有没有骂mmp就不知道了。
帝王问话不可不答,一名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弓腰上前,低眉顺眼地道:回陛下,今日是在选拔宫婢……君浵打断她:别说了,没意思,走。
刚刚站起来的大家只好又跪地送驾,抬轿的少年重新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乔广澜的位置正好在最边上,轿子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垂着眼睛,余光可以瞥到从轿子上垂下来的一点衣角,金线绣成的花纹反着暗暗的光。
眼看君浵就要离开了,乔广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女人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正好躺在了路中间。
她躺下去的同时手上还胡乱抓了一把,撕下了乔广澜半块本来就不是缝的很结实的衣袖,里衣上面的补丁露了出来。
乔广澜:……真是的,勾搭皇上就勾搭皇上,瞎扯什么嘛。
该女子一看就是经过事先排练的,虽然晕倒,但扑街的姿势十分优美,造型也很见功力,躺在地上的时候恰好给了皇上半张惹人怜爱的侧脸。
可惜君浵活了二十多年,很少走寻常路,眼看美人在面前玉体横陈,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道:走。
抬轿的四名少年一愣,不知道怎么走。
旁边的太监一跺脚:蠢材!没听见陛下说走吗?踩过去呀!本来就是脸向上倒的,这么一踩,命还有没有不知道,毁容是肯定的了。
那名女子顿时又昏迷不醒变成了鲤鱼打挺,迅速让到一边跪下来: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君浵这时候倒好像来了点兴致,从轿辇上直起腰来:抬头。
那名女子原本浑身发抖,以为必死无疑,听到这两个字,就仿佛绝处逢生天降钱雨一样,又惊又喜,连忙仰起一张清秀可人的俏脸。
君浵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今天这事,不怪你。
那女子动情道:陛下!君浵叹息:长成这个模样,再不会点花招,就没活路了。
说罢后一挥手,扔出宫去罢。
女子:……侍卫:……旁边的太监又一跺脚:蠢材!没听见陛下说走吗?扔出去呀!女子被拖了下去,但君浵的余光却瞥到了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姑娘,这姑娘身量高挑,跪在地上也比旁边的人显眼些,她低着头,让人只能看见半边肤色黑黄的侧脸。
君浵目光下移,噙起冷笑——但,她被人扯掉袖子后露出的那截手臂,洁白的几乎要与地上的雪光融在一起。
陛下一直不走也不说话,谁都不敢动弹,好几个人已经瑟瑟发抖,这就又到了善解人意的太监跺脚的时候。
他的靴子在地上一踩,众人在心里共同默念:蠢材!太监说:蠢材!没看见陛下在瞧你吗?抬起头呀!乔广澜:……周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不等他有动作,天子已经直接从轿辇上跳下来,伸出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下颏。
乔广澜下意识地一躲,下巴在君浵的掌心划过,让他的手掌落空了。
他脱口道:干什么你?这句话一出口,君浵还没怎么样,那个太监的眼珠子倒快要掉出来了:陛,陛下,这个女子竟敢躲避陛下触碰,还质问于您!乔广澜本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一看反正顶也顶了,索性拍拍膝盖上的雪,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君浵将眼睛眯起来,盯着他,周围的侍卫围上,刀剑出鞘。
乔广澜站起来之前已经有了主意,面对眼前的刀锋,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君浵道:女人,你被我注意到,所以欢喜疯了?乔广澜似笑非笑,道:陛下,经常窥镜,可治多思多虑。
君浵:……这是在骂他快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别想太多?他觉得乔广澜这句话自己好像听懂了,又不太敢相信世上真的有人敢这样骂自己。
乔广澜说完这句话,轻慢地冲着君浵身后扬了下下巴,示意他回头,君浵半侧了身子一看,脸色古怪,半边眉峰扬起。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在君浵身后,隔过了那条青石小路就是个风景秀致的花园,花园正中间一座天女石像,原本双手合十向天而拜,这是多少宫人从进宫就看习惯了的,结果现在,那个石像的姿势居然变了!天女正在敛衽为礼,向着乔广澜的方向躬身低头。
一片寂静中,有人颤声道:《志异录》中曾言,天佑神女,百年方得一人,所到处众仙参从,名曰诃陵真人,其所至之国,祥瑞将其——难道,这竟是真的!乔广澜面露从容微笑,心中暗暗赞美:这个哏捧的好!不然让他自我介绍,就算名字编的再威风,也未免有些掉价了。
他挑唇看着君浵,期待他的反应,虽然已经能看出来,这个皇帝并非那种好糊弄的傻蛋,这时候心里对他的身份多半是半点不信,但是信不信可由不得他了——大齐尚巫之风极盛,对鬼神的敬仰在人们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连君权都不能凌驾于神权之上,君浵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打脸。
果然,片刻之后,君浵眼中的锐利与讥讽散去,唇角一松,放声大笑。
好!好极了!果然是天佑我大齐!众人眼中包含热泪,一起拜下,齐声高呼:天降神女,佑我大齐!乔广澜一脸高洁,跟着肃然一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演技爆表,出神入化。
君浵攥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亲自将乔广澜扶起,竟然作势在他鬓边轻轻一嗅,低声道:果然是满身祥瑞,只怕这福气多的我大齐都享用不完。
乔广澜道:请陛下放心,有陛下在,祥瑞怕是也多不到哪去。
君浵:……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忤逆过,听到乔广澜的话之后,简直纳闷胜于愤怒:朕很想知道,你究竟仗着什么,敢和朕这样说话?乔广澜微微弯起眼角:自然是仗着陛下暂时不会杀我。
君浵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眸光流转,瞬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手中的动作仅是微微一顿,很快就恢复了从容,眼底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君浵用力拽起乔广澜的手,扬声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
今有神女降世,柔明毓德,静正垂仪,正所谓潭祉迎祥,良缘天作,与朕堪为良配,可封为贵妃!乔广澜用力挣了一下自己的手,被君浵重新握紧:……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地看向君浵,接触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之后才明白过来,君无戏言,这个王八蛋说的是真的!真他妈一箭双雕,这样一来,反将他一军不说,还顺带着巩固了皇权。
如果他真的是为大齐福瑞而来,这个时候就万万不应当反抗!惊讶的不仅仅是乔广澜,周围跪地的宫人随侍都是满脸吃惊,一时间鸦雀无声。
来啊,是时候拿出你们的气节来了!反抗啊!死谏啊!我一个出身这么卑微又没有姿色的罪臣之……女,怎么配得上你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啊!但让他失望了,君浵从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行事肆意,这么多年过去,跟在他身边的人早就已经明白,他想做的事,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于是反应过来之后,底下响起一片恭喜之声。
君浵不放手,乔广澜索性反掌,同样一把攥紧了他的手,力道好像恨不得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为了整我,你不用下这么大的血本吧,陛下!君浵的耐心超乎寻常的好,笑道:爱妃先回宫更衣吧。
乔广澜含着一口老血,拂袖而去。
君浵虽然已经二十有四,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妃嫔,任大臣们如何劝谏,他自岿然不动,如今开口就把乔广澜奉为贵妃,还是生平头一回,宫里的人很重视,不过一会就把乔广澜所住的宫室以及一切用度安排妥当。
其实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好不容易折腾完了,乔广澜把周围的人都打发了下去,手指在梨花木圆桌上的莲鹤青铜灯弹了下,蝶纹缠丝金碗里撑着的燕窝发出甜香:封建社会……哈哈哈,真是腐败啊。
璆鸣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乔广澜道:好,那说正经的,我觉得这个皇帝气色不好。
他不习惯地偏了一下头——刚才的宫婢为他重新打扮了一番,鬓边步摇上垂下来的东珠总是打到脸,感觉凉冰冰的。
他虽然是九五之尊,但身上阳气不足,眉心有黑气,像是中了毒,又好像是被什么极阴之物长期侵蚀,如果长此以往的话,恐怕活不过四十。
璆鸣淡然道:你果然忘了。
君浵的死活与你的任务并不相干,你该想的是怎么讨好他,从他那里拿到乔家祖传的簪子……还有,裴峰回来应当如何。
乔广澜把手覆在玉简上,他的身影顷刻间出现在了璆鸣面前,坏笑道:冤家,你对奴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璆鸣本来好好在他的大月亮底下站着,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个容姿倾城的大美人,眉如远山,眸似飞星,娇靥带笑,就是仪态方面实在有问题——他正在好哥们一样企图把手往自己肩膀上面搭。
璆鸣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天上的月亮晃了晃,被一朵忽然飘来的乌云遮住,轰隆隆——半空中响起雷鸣,然后几颗冰雹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我靠!乔广澜提着裙子向后跳了几步,险险躲开冰雹,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居然这么怕女人啊?璆鸣恼羞成怒,一挥袖子:滚出去。
身边的场景又变回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乔广澜想起刚才璆鸣的样子,笑的不行,冷不防殿外传来声音:娘娘!娘娘!陛下来了,请娘娘快一点准备迎驾。
乔广澜起身,出门,刚刚行至门口,就见到君浵已经进了院子,见到他之后没再向前走,反倒一下子在原地站住了。
皎皎银辉之下,他披了一身月光凝视着乔广澜,神色莫名。
乔广澜向他行礼,君浵伸手扶起,手却放在他胳膊上没松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他脸上找寻着什么东西。
皇上半天没有动作,别人在旁边陪站也就罢了,怕只怕龙体感染风寒,有了损伤,内侍斗胆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下,可要在娘娘这里用晚膳吗?君浵喃喃道:转眄流精,光润玉颜。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华容婀娜,令我忘餐……内侍:……乔广澜:……乔广澜果断抽出手,吩咐道:用,陛下饿了,你下去准备吧。
君浵望着他,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冲内侍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君浵的情绪似乎已经调整了过来,看着乔广澜笑道:果然是个绝代佳人。
朕一生阅美无数,是顽石还是美玉,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乔广澜道:臣……妾却没有这样的好眼光,看陛下的外表,实在很难想象陛下竟然如此睿智。
君浵:……乔广澜说完这句话也很纳闷,他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也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大概是君浵那张脸和那副表情实在是太欠揍了,以至于他一看见就想怼,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好像怼他根本就是一种本能。
君浵一哂,淡淡道:你今天白天说我不敢杀你。
但事实上你可知道,我对你,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舍不得罢。
乔广澜道:皇上抬爱。
君浵笑着踱到他的梳妆台旁边,捡起上面的一支眉笔,冲着自己的脸上虚虚作势画了几下,动作风雅无伦。
他微笑道:毕竟很少有男人能够把女装穿的这样好看了。
乔广澜眨了下眼睛,掩去瞬间的震惊,不动声色地笑道:陛下果然认出我来了。
他自己照过镜子,这身体扮女人还是很像的,君浵能够这么迅速又这么确定地确认他的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在街头的少年。
君浵道:很好,你反应的很快。
那么不妨再猜一猜,我留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57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乔广澜道:如果是个正常人问这种问题, 我会说借神女的身份巩固皇权。
但陛下问了,我猜……是解闷吧?君浵大笑:真是个妙人!好罢, 算你猜对了一半。
乔广澜轻轻挑眉。
他原本的两道剑眉已经被描做了远山模样, 这样一挑简直是横波入鬓,妩媚含情,别有一番风韵。
君浵呼吸一滞, 连忙移开目光,将眉笔抛到妆台上,又转而拿起一盒胭脂打开,若无其事地说:朕留你在宫中,是为了跟你做好姐妹的。
……乔广澜道:你, 说、说什么?君浵对着镜子,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点胭脂, 又挑了支口脂在嘴唇上蹭了蹭, 回头冲乔广澜嫣然一笑:朕也喜欢扮成女人啊。
说实在的,虽然有些违和的古怪,但他这个样子还真的挺好看,不过、不过……这都是啥玩意啊!乔广澜掐了自己一下, 因为他突然有点怀疑现在正在做梦。
君浵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朕于女装此道颇有心得,都可以传授给你。
君浵走后,乔广澜还沉浸在深深地震撼之中。
伺候的宫女见他坐在桌边沉思,以为娘娘是因为没有侍寝而心中难过, 安慰道:娘娘,陛下喜穿女装, 此事满朝皆知,尤其是到了夜间,还经常换上宫娥服饰到处游玩,从不与人同睡,请娘娘习惯就好。
乔广澜:……他算是服气了这个奇葩皇帝,本来第一次见面虽然风骚了一点,好歹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乔广澜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人生的际遇如此神奇,他一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不过是想找个东西而已,跑到这来不仅被封了妃,夫君还要跟他当好姐妹。
他自我厌弃了一会,忽然道:外面……是什么声音?夜色深深,宫宇静谧,就在这时,夜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歌声,忽高忽低,尖细悠长,只能让人想到缥缈诡异四个字。
宫女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跑到窗边,将几面窗户牢牢地合上,小声道:娘娘不要理会就是。
乔广澜:嗯?宫女小声说:宫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歌声,只要不理会就不会伤人,但也没有办法阻止……只有裴大将军入宫的时候才能稍稍震慑。
乔广澜哂笑:又是裴大将军?好厉害的裴大将军。
宫女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贸然借口,只是低头,机械地答了句是。
君浵说到做到,每天都前来报道,两人除了互怼之外,谈天说地的时候竟然非常投契,但君浵从来不会留宿,也就没让乔广澜真正确认他说的扮女装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不过月黑风高独守空房,倒正好给了他找寻那只簪子的机会。
他搜遍了宫中,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乔家祖传玉簪,倒是又有三日之后,大将军裴峰班师回朝。
消息传来的时候,乔广澜正在和君浵下象棋。
他围棋下的好,象棋却只是粗通,很快就被棋艺精湛的君浵杀的片甲不留。
乔广澜扔棋:不下了。
和这么个一输棋就急眼的臭棋篓子下棋,皇帝陛下竟然还很有兴趣——事实上他莫名对乔广澜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君浵慢吞吞拿起做赌注的最后一颗樱桃,一边吃一边欣赏着乔广澜的脸,慢悠悠笑道:美人轻嗔薄怒,秀色掩却千古。
来来来,你再发一个脾气给朕看,这樱桃不用你赢棋,朕就赏你一盘如何?跟在君浵身边的是那个喜欢跺脚和怒骂蠢材的老太监进全,他听见皇上说了这句话,也有些惊讶。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这樱桃价格昂贵还是其次,关键是十分难以弄到,整个宫中只有两盘,谁都知道皇上一向酷爱此物,所以下人连太后那里都没送,全部呈到了君浵面前,没想到他开口就要赏给这位新纳的贵妃。
看来皇上虽然不在她这里留宿,但还是很宠爱乔贵妃的。
乔广澜觉得他实在是很矛盾,明明要和自己穿女装当好姐妹,另一方面又老是管不住嘴过来瞎扯,弄得他自己好像很风流一样。
好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知道君浵也就这点瞎扯的本事,所以也不动怒,反倒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想继续下棋?君浵笑道:与爱妃对弈,其乐无穷。
乔广澜道:喔,那这样吧,不赌樱桃,咱们赌点别的。
君浵一口答应:好。
乔广澜道:你不问赌什么?君浵道:反正赌什么你都赢不了。
乔广澜笑着说:只是刚才的樱桃不配让我赢罢了。
他的口气让进全脸都白了,君浵大笑,两人重新布棋,乔广澜道:这棋陛下不能悔,不能耍赖。
君浵哂道:朕向来不会如此。
乔广澜的马被炮打掉了,君浵慢悠悠下了两步,突然发现棋盘上对方仍旧有两个马:你这是……乔广澜面不改色:臣妾这是蒙古马,一炮打不死。
君浵:……那你的车为何能自己拐过弯来吃掉朕的象?乔广澜道:昔日诸葛亮曾经发明木牛流马,上有机栝,能拐弯,我军装备精良,用的便是此物。
他说完之后,毫不手软地用自己的象飞掉了君浵的蓄势待发的大炮。
君浵:……象不能过河!乔广澜道:大象可以的啊,陛下没见过大象吗?君浵:那我的也可以!他连朕都忘说了,乔广澜心情很好地解释:你的不行,因为你的是‘相’,丞相不会游泳,过河就淹死了。
君浵:……你耍赖!乔广澜道:是啊,说了你不能耍赖,但是我可以,我是女人啊。
君浵怒道:呸,那我也是女人!乔广澜微笑着把一面金银平脱花鸟镜举起来,镜面上映出两个人的脸,一俊美,一娇艳:起码你现在不是。
进全:……他们在说什么鬼?君浵看着镜子里的两张靠的很近的面庞,不知怎么的,心情又一下子好起来,噗嗤一笑道:那你怎么不说朕的士是被你策反的间谍,这样爱妃直接就可以赢了。
乔广澜面不改色,从容道:陛下神机妙算,这都看出来了。
只是策反需要时间,刚才不行,现下差不多了。
他胆大包天,果然将手探至君王面前,修长的手指拈向棋子:那么就……将军!指尖还没有触碰到棋子,就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乔广澜看看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向君浵:陛下反悔了?君浵笑吟吟地覆住乔广澜的手背,拇指轻轻摩挲,原本是为了挑逗乔广澜,没想到蹭了两下,心中反而一荡,真的有点舍不得放开手了。
原本是戏谑的话也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真心:目前朕三千后宫空置,只有你一人,你就是朕的掌中宝,心头肉,想要什么直接说即可,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呢?他暧昧一笑:当然,爱妃撒娇的样子实在非常可爱。
乔广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吃的樱桃都差点吐出来,反手重重挥开君浵的手,君浵的手撞在桌子上,发出闷响,手上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块。
周围的宫女内侍吓得连忙齐刷刷跪了一地,乔广澜好像没看见,皮笑肉不笑地对君浵道:那么,臣妾对陛下打是亲骂是爱的样子,陛下看着是不是更可爱?君浵大笑起来:爱妃说什么都是对的。
乔广澜:……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行吧,认输。
真不明白这人什么劲,明明知道自己是男的,还玩的不亦乐乎,有意思吗?君浵随口道:你们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
他看着乔广澜搭在桌子上的手,心里还是痒痒,又故意把手伸过去拍了拍他,道:罢了,不逗你了,到底想要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他一面说,一面觉得手上触感有些不对,攥着乔广澜的手低头一看,立刻皱起眉:你这手怎么弄的?自从君浵那句好姐妹说出来之后,他在乔广澜心目中的形象就跟旁边的进全没什么两样,对于君浵的触碰倒也并不是很敏感,看了一眼,无所谓道:这是冻疮犯了,今天忒冷……我去!最后一句我去忘了掐嗓子,幸好这声音埋没在桌子翻倒的动静里,没有人注意。
君浵喜怒不定,上一刻还心情愉悦,转眼间就翻脸把桌子给踹翻了,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寂静中更加惊心。
周围的内侍宫女吓得都跪了下去,乔广澜一来不想跪,二来手还被君浵攥着,也动不了,只好跟他一块站着,简直一脸懵逼。
进全吓得连连磕头,拼命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君浵冷着脸道:没你的事!贵妃宫里是谁在管着?竟敢怠慢至斯,好大的胆子,给朕都拉出去……陛下。
乔广澜无奈道:臣妾家境贫寒,这冻疮入宫之前就得了,并非宫人怠慢,陛下息怒。
他悲哀地发现,臣妾这两个字他是越说越顺嘴了,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疯了啊?就疯成君浵这个样。
……一定要赶快想办法恢复男人的身份!君浵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刚才还布满寒霜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的手指在乔广澜的手上摩挲了一下,叹息道:真是个小傻子。
要是宫室里足够暖和,你的冻疮又怎么会发作?你那些机灵劲用在自己身上一点行不行?这肯定是白天他去的时候,宫人们看帝王驾临,不敢怠慢,所以把地龙烧的很旺,君浵也没有发现不对,到了晚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君浵还想说什么,恰好这个时候裴峰的消息就传过来了,他只好去处理国事,临走之前吩咐道:把贵妃宫里的人换一批可靠又周到的,再叫御医过来开些药来,进全,这件事交给你了。
乔广澜连忙道:等一下,你刚才输棋,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
前来传消息的太监吓了一跳,没想到贵妃如此不敬,但更令他惊讶的是,皇上竟然没有动怒,反倒很有耐心地问:你想要什么?乔广澜描述了簪子的样子。
君浵脸上的笑意一顿,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为什么想要这个?乔广澜道: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保不住,是为不孝。
君浵道:哦,好吧,那就让人给你找找。
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说完之后就匆匆走了,这一走就好几天没有涉足后宫,但估计是乔广澜那句臣妾家境贫寒激发了他的恻隐之心,令人传话来说如果在宫中无聊的话,可以回去探望亲人。
乔广澜入宫时的名字叫乔兰,借用了曾经卖身给乔家的一个小丫头的户籍,所以他依旧算是乔家的人。
他去探望了一下,徐菲过的还不错,君浵已经给她赐下了房屋仆婢,乔广澜眼见着没有什么事,就打道回宫。
未免惊动他人,他出宫的时候隐瞒了身份,不大起眼的马车旁边跟着几个随从,一路上顺着回宫的小路前行。
忽然路上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随行侍卫的呵斥和痛呼,乔广澜听到刷地一声鞭响,还没来得及察看是怎么回事,车帘子就从中间撕成了两截,周围的侍卫躺了一地。
他抬眼,正好对上一双同样冷然看过来的锐利眼眸。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坐在马背上,眉目英俊,眼神冰冷,手中的马鞭上还卷着刚刚扯下来的半幅车帘,他直勾勾地盯着乔广澜,似乎想要从他的面容上寻找到什么东西。
乔广澜微笑起来,柔声说:一些日子不见,你果然依旧如之前那般面目可憎。
裴峰:……他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冷冷地道:你……乔广澜截口说:是的,就是我,我没死,男扮女装入宫,当了贵妃,目的就是迷惑皇上,然后弄死你为我家人报仇。
你刚才卷下帘子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现在你确认了,我承认了,好了,你还有要补充的吗?周围的人都被裴峰打飞了,乔广澜音量不大,不会被他们听见这番话。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裴峰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肯定不会不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还要滞留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乔广澜活着,所以心里一定觉得他碍眼极了,这一回来者不善。
不过只要送上门来就是好的,乔广澜对他的识相很满意。
裴峰:……还真没有。
他噎了半天,才冷笑道:你倒是坦诚。
虽然知道并没有什么意义,乔广澜还是尽职尽责地问出了原主想要这个人亲口回答的问题:当年我乔家上下对待你,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没有半点怠慢,为什么你要恩家仇报,不单陷害我父亲,还不弄死我不肯罢休?裴峰听了这个问题,刚才蹙紧的眉峰反而慢慢地舒展了。
乍一见面的时候,这个人身穿女装,几乎都让他认不出来了,不光是服饰,就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陌生,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让裴峰很不高兴,但现在这个问题一问,他立刻就知道,乔广澜还是原来那个对自己心有牵挂的少年——傻的可爱。
即使心里这样想,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厌恶之色,冷笑道:你爹投敌叛国,我不屑与他为伍,什么恩情不恩情的,难道还抵得上家国重要吗?像你这种乱臣贼子的后人当初就应该被满门抄斩,现在不但没死,居然还颠倒阴阳,祸乱朝堂,我今天就要为陛下除害!乔广澜道:你既然知道到这里来找我,就一定知道我的身份,杀一个上天派下来的神使,你没疯吧?是不是没了我爹,自己头一回上阵杀敌高兴过头,被人打坏了脑子?裴峰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所谓的巫术神明毫无一点敬畏之心,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冷冷地道:牙尖嘴利,一派胡言。
你所谓的神通在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我劝你还是祈祷一下,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一个被他打飞的侍卫胸口剧痛,努力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见到裴峰拔剑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大声道:你住手——那可是贵妃娘娘,你想被满门抄斩吗?!裴峰也听说了皇上对乔广澜的重视,但这个威胁对于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反正只要杀了乔广澜,他的任务完成,就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至于留下的裴家人是斩首还是凌迟,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一剑下去,就又离任务完成近了一点。
裴峰近距离看着那副美丽绝伦的倾世容颜,冷酷的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但他的动作没有犹豫。
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他已经深谙生存下来的道理,在任何时刻都不可以心慈手软,所有的世界都只是他的一个临时处所而已,不必留恋,不必讲究什么仁义道德,最重要的是拿走主角的一切!他恨这些轻轻松松,一出生就可以什么都有的主角,而他想要获得这些东西,还要辛辛苦苦地穿越、掠夺,所以每次裴峰看到他们临死之前绝望的眼神时,心中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快慰。
长剑当头劈下,距离乔广澜还有一指的距离时,裴峰听到叮地一声轻响,他的手一顿,长剑被架住了。
平生头一回。
裴峰低下头,英俊的眉眼里充满了阴鸷,在他的视线中,一身华服的美人单手托腮,胳膊撑在窗户上,另一只手中则半举着一枚精致的银簪——就是这支簪子挡住了他的剑。
乔广澜虽然做女子打扮,但是他向来不屑于伪装,举手投足之间看不出来半分扭捏之气,言行举止更是不加掩饰。
可以说他全身上下像女人的只有那张脸而已,裴峰真的很奇怪,他是怎么把皇上给瞒过去的。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挡的下自己一剑!他冷冰冰从牙缝里面磨出几个字:本事见长。
其实乔广澜自己心里知道,这具身体不会内功,力气也不大,他快要挡不住了。
他加快语速:裴将军不信鬼神之事,但我偏偏有一卦要给你算算。
你今天目浊神昏,鼻下青黑,面相晦暗,当有四忌。
他的脸上浮起冷笑:忌出行,忌口出妄言,忌拔剑伤人,最忌的就是——出现在我面前!最后一个字话音落,银簪已折,但长剑没有劈下来,因为裴峰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动了。
他心中惊骇之极,瞪大眼睛看着乔广澜,乔广澜笑嘻嘻地把马鞭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撸起碍事的袖子,只听啪一声,裴峰挨了狠狠一鞭子,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
乔广澜把鞭子扔到他的脚下,笑着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杀你,因为像你这样一看就很短命的人,实在用不着我费力气。
好了,再见。
他充了个假大方,实际上不是不想杀,而是刚刚忽然发现,裴峰身边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可以减轻别人对他的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下一章讲哈~他穿女装基本很少出现,不要太在意。
这可以说是一个影帝和一个演技渣互相飙戏聊骚的故事了(*/ω\*)。
第58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就好像乔广澜那一鞭子明明想打掉他的一颗牙, 但最后却只留下了一道血痕一样。
是因为有系统的缘故吗?他摇摇头,让几个侍卫爬起来, 继续赶车回宫。
裴峰下手阴毒, 侍卫们好不容易才起来,赶着少了半边帘子的马车继续向前走,还没有走出多远, 迎面又跑过来几个人,见到他们立刻喝斥:站住!看到一个个头高大的年轻男子没有!让路让路!裴峰穿的是平常衣服,一名侍卫还不知道刚才找茬的那个疯子是谁,倒是已经认出了现在叫喊的人,小声对乔广澜道:娘娘, 看他们的服色,应该是常胜军的人。
常胜军, 那不就是裴峰手下的兵吗?眼看几个人气势汹汹又喊又骂, 乔广澜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道:坐稳了。
侍卫:……啊?坐稳了是何意?还没等他自己悟出来,就觉得手里一松,握着的马鞭已经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紧跟着鞭影一闪,乔广澜直接重重一鞭子甩在了马背上。
给他们拉车的三匹马本来就是千金难得的良驹,行走神速,力大无比, 被这样一驱赶顿时受惊,长嘶一声, 发狂般向前冲去。
那名赶车的侍卫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响,马车上下颠簸,连忙扶紧了车辕,而那几名挡路的士兵被这样生猛的一撞,直接翻到旁边的护城河里面去了。
马车跑出去一小段,重新平稳起来。
惊魂未定的侍卫忍不住回头看去,透过撕坏的半截车帘,乔贵妃带着娇柔的微笑,冲他大大咧咧摊了摊手,指尖的蔻丹鲜艳夺目。
他打了个哆嗦,又把头回过去了。
乔广澜很得意,裙子一掀,翘着脚哼小曲,曲名乃教坊名调十八摸。
璆鸣自从那天被女版乔广澜调戏之后,似乎恼羞成怒,一直没跟他说过话,现在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开口转移话题:你今天这样做,裴峰势必大为恼怒,你就不怕他上奏参你?乔广澜不答反问:小璆璆,你可知道那君浵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璆鸣的称呼瞬息万变,诡异莫测,璆鸣挑剔不过来,也就忍了:君浵此人看似纨绔疯傻,实际上控制欲极强,城府深不可测,但看他能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就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
说不定你在这边的所作所为,他不到片刻就有渠道知道。
乔广澜道:英雄所见略同。
但是裴峰呢,目中无人,刚愎自用,功高震主,君浵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就算现在为了裴峰的战功而一时隐忍,心里肯定很讨厌他,我这样‘恃宠而骄’,好好地欺负了裴峰一番,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爽,怎么可能怪我。
而且,乔广澜摇了摇头,虽然明知道他是个人物,但每次看见那副先天欠揍的德性,我真的对他敬畏不起来啊。
璆鸣道:但你毕竟是男子……乔广澜微笑:但我也是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贵妃,如果他们揭穿我的身份,就等于侧面嘲笑陛下昏聩,裴峰不傻,他不会的。
璆鸣道:有你这般的贵妃吗?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乔广澜道:可是我不会扮女人啊,长得好看还不行吗?璆鸣:……璆鸣不再说话,乔广澜唇角的弧度也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深思。
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原主让他询问的问题乔广澜已经问过,现在如果能找到那只簪子,灭了裴峰,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这一次的任务听起来麻烦,但实际上是不是……简单过分了?还有,那个人……真的不会出现了吗?他轻叹了一口气。
天已经黑了,乔广澜一回到自己的寝殿,就闻到了一股酒味,他进去之后,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大美人。
旁边的宫女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喝醉了,一定要来娘娘这里,所以……乔广澜淡定地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如释重负,都退了下去,皇上晚上从来不让任何人守在他的身边,她们也不敢触这个霉头,今天晚上皇上居然自己跑到了贵妃宫里,实在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进全很不放心地说:请贵妃伺候陛下服了那碗醒酒汤。
乔广澜道:行,你走吧。
进全对这个大大咧咧的贵妃非常不放心,犹豫着不走,还想说什么,乔广澜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眸光如刀,冷冽夺人,进全打了个哆嗦,连忙退出去了。
乔广澜轻哼一声,低下头,看了看床上的君浵,虽然这货平时嚷嚷着要当好姐妹什么的,但说实在的,他可一点女气都没有,这还是乔广澜第一次见他女装的样子——虽然妆容浓艳了一点,但也还挺好看的。
他顺手弹了君浵一个脑瓜崩,嘟囔道:兄弟,也不知道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咱们可真像两个变态啊。
君浵一动不动。
他平常也爱喝酒,并且很有量,乔广澜也不知道他是喝了多少才把自己灌成这幅不省人事的样子。
他拿起桌子上的醒酒汤,用力晃晃君浵:哎,喝了再睡。
君浵这下有了点反应——他不耐烦地把乔广澜推开了。
乔广澜连忙扶住碗,好歹没让醒酒汤洒了,他看君浵不喝,索性直接捏住他脸颊两侧的颊车穴,迫使君浵把嘴张开,直接把一碗药给他倒了进去,然后捏嘴,提起来晃晃,嗯,应该进肚子了。
乔广澜看见有两滴汤见到了君浵脸上,随便扯起他的衣襟给他抹了一下,又把汤碗放了回去。
不,不对!他放碗的手忽然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君浵,他脸侧有一小片胭脂被擦下去了,但露出的皮肤不是平时略显苍白的样子,而是隐隐发青。
乔广澜拿了一块湿毛巾,半分不留的把君浵脸上的妆容全都给擦下去了。
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君浵不单脸色发青,嘴唇更严重,几乎已经成了青黑色,他睡得这么沉恐怕不仅仅是醉酒,还因为身体实在不适,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难道君浵的妆容就是为了遮掩他的脸色?那么他的衣服……乔广澜干脆把他的那条梅红色绣蝶纹的裙子也给扒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上面双手腕,脚腕,上腹五处都露出了红色的血迹。
原来如此。
君浵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一睁开眼睛,首先看见地上扔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身边躺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子。
如果他也同样是晋江小说的爱好者,一定会想到魂穿这两个字,还是男穿女的魂穿。
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晋江为何物,所以君浵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还没来得及喊疼,身边的男人就也醒了,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一边揉眼睛一边看他:这么早折腾什么?君浵一时无言。
他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乔广澜不加任何修饰的本来面目,第一回 他在雪地中满身狼狈,在那以后更是男扮女装,涂脂抹粉,直到此时此刻,那张清俊精致的脸没有半点掩饰地呈现在眼前,竟然让人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描述。
晨曦在静谧中悄悄踏入寝殿。
君浵凝视着乔广澜,大约是这幅容颜实在动人,连阳光都不由将他的侧影温柔临摹,浅橘色的光晕洒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添三分清艳。
他只着魔一样觉得似曾相识,那一刻,不能动,不敢动,生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般的梦里相逢。
乔广澜被他盯的莫名其妙,回手摸摸自己的脸,顺手拿起床头的镜子照了照:我怎么了?他的话好像一下子把人给扯回了现实当中,君浵看见镜子才反应过来,一把从乔广澜手里扯过了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
乔广澜懒洋洋地说:别看了,你的妆是我洗的,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的破事我都知道了。
君浵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这要是换个人早被他杀了,可是面前这位他还真的下不去手,生平头一次不知道拿人怎么办才好。
乔广澜道:你中这毒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个晚上都发作吗?君浵沉默了一会,缓缓说:九年,每夜如此。
乔广澜也微微一怔,九年前君浵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弱点,像他那么好面子的人不惜自毁形象,用穿女装来掩饰。
遇到紧急国事需要跟大臣们连夜商量,他打扮成这个样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一装就是几千多个长夜都没被任何人看出破绽,实在让人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心里头一次对面前这个人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敬佩之情,同时又觉得惋惜:如果是一年之内我还有办法,但你这是好几种奇毒混合在一起造成的,又恰好相互克制,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可惜中毒日久……君浵接口道:没救,我知道,凑合过吧,死不了就行。
他很快就把情绪调整了过来,说完这句话跟着又是一笑:不过被你发现了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以后我用不着再装,脱光了到你这里来睡觉就可以了。
乔广澜:……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君浵下床,毫不在意地将贴身衣物脱掉,大大咧咧地换了龙袍:你是不愿意和朕一起住,还是害怕和朕一起住?他回身,勾了一下乔广澜的下巴,戏谑笑道:爱妃放心,虽然你有倾世之貌,可是朕中毒难愈,暂时没心情对你做什么。
乔广澜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同样站起身来,拍了拍君浵的脸,冷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倒是陛下您,每天打扮的那么漂亮躺我这里,自己小心吧!他的手劲不轻,君浵被这么一拍,脸都有点发红了,他也不生气,抓住乔广澜的手:还不把衣服换了,要不然一会被人看见大齐的贵妃娘娘这么一副打扮,像什么样子。
乔广澜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你在这没人敢进来,就让我松快松快吧,我怕我扮女人时间长了会变态,像你似的。
……君浵冷不防地问: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扮成女人的样子进宫呢?他问话问的突然,但乔广澜也不是寻常人物,稍一顿就恢复了从容,笑了笑道:草民不敢说。
君浵道:我如果要拿你问罪,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说吧,只要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因为往事怪罪你。
他这句话的语气是从来未有过的诚恳,甚至把自称用成了我字,也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乔广澜也就实话实说:因为家姐进宫甄选宫女,她一个人我不大放心,所以就陪着进来了。
君浵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刚刚流露出来的温情又一次地收敛回去,点了点头离开了。
面前这个人不知道,他自制力极强,原本从来未曾贪杯,昨晚之所以喝醉,是为了他。
乔广澜向他要的簪子的确是乔家家传之物,但据君浵所知,在乔家刚刚出事的时候,连人命都危在旦夕,根本没有人在意区区一枚簪子——他们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真正寻找簪子的人是裴峰,但裴峰此人行踪莫测,心机颇深,连君浵手下的斥候都只能调查出来他在寻找簪子,最后找没找到却没能调查到。
当年乔将军独子同一名平民出身的年轻人行止亲密,同进同出,在京城贵族圈子中很是被人当成一阵子奇谈过。
君浵看似不经心,实际上凡大小事无不在他的眼中,只不过这则消息,他当时听到的时候不曾在意,却没想到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会如此的痛苦嫉妒。
乔广澜,你要找这枚簪子到底是不是为了裴峰?你难道就不在意他曾经害的你家破人亡?那么裴峰早有反意,真的有那一天,你会与我为敌吗?君浵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动乔广澜,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软的不行,硬的又舍不得,实在为难。
他的身后,乔广澜带着思索目送他远去——他敏锐地意识到,君浵这是在怀疑自己进宫有什么图谋。
但他怀疑的依据是什么,仅仅是因为这个罪臣之后的身份吗?寒风萧萧,雪花飘飘,很冷。
但最难以忍受的不是冷,是来往行人嬉笑的目光。
裴峰的眼珠子几乎要斜到眼眶外面去,心里恶狠狠底想着怎么把这个骑在他身上编小辫子的丫头拽下来摔死。
乔广澜换了一身女装,人也变得神神道道的,他好像被用了个类似定身术一样的妖法,胯下的马跑了,裴峰不能动弹,只好一个人姿势古怪地蹲个马步定在这里,被人围观。
胆子大的小孩子用泥巴块丢他,发现他确实不会动之后,都兴奋起来,揪衣服,编辫子,把烂菜叶子往嘴里塞,裴峰觉得他快疯了!他恨恨地命令系统:你他妈快给我把定身术解开啊!报告宿主,这项技能不在系统任务范围之内。
回答他的只有系统冷冰冰的机械声,与此同时,系统还对他发出了提醒:主角复活并重新获得好运,如果宿主不能成功攻略,积分将持续下降直到清零。
叮!积分已经下降百分之五。
小女孩把辫子编好,小心翼翼地往裴峰头上插了一朵野花,小孩们拍着巴掌发出哄笑,裴峰几乎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他在那里活活站了一夜才恢复正常,正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国师府去找泰大丰。
泰大丰正靠在躺椅上吃葡萄喝小酒,突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冲进来,不等他呵斥,跪下就禀报:国、国师,府里突然冲进来一个疯子,头扎小辫,鬓边簪花,脸上沾泥,手舞足蹈,神情激动之极,护卫们拦不住,已经让他直接闯进来了!泰大丰直起腰来,手里的一粒葡萄滚到地上:女疯子?小厮道:男的!泰大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向外面走去,还没等出内院,就见那疯子一头闯了进来。
泰大丰:……咳!他咳嗽了一声,觉得情绪酝酿的不够,还是很想笑,于是又多咳嗽了两下,咳咳!裴峰悻悻地从头上把剩下的半朵野花扯下来,厉声吩咐已经愣住的小厮:还不去打盆热水过来!小厮傻傻地回头看泰大丰,见国师点头,才去办事。
他一走,裴峰立刻厉声道:那个乔贵妃必须除掉!泰大丰对于他的态度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浅浅一笑道:裴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这幅样子,是被她一个女人给弄的?裴峰没有解释乔广澜的真实身份,反而冷笑一声:没错,这女人有点本事。
所以我好意过来提醒国师一句,如果你不先下手为强,很快就要被他给弄死了。
泰大丰哈哈大笑:裴将军,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给当成傻子了?即使你现在的模样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也是你得罪了她。
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这又与我何干?就算你想挑唆我给你帮忙,用的招也未免太直白了。
裴峰冷着脸道:国师,你可别忘了你这些年来装神弄鬼做下的那些好事,哼,不过是仗着这层能与上天神明沟通的身份来保佑你,现在又有一个上天的使者来到了大齐,还受到了陛下的宠爱,你觉得你的风光还能维持多久?你那些坑蒙拐骗的破事会不会被人翻出来?泰大丰的笑容僵硬在唇边,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别忘了我做的那些事你也有份,我若是有个万一,你也绝对跑不了!裴峰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所以我们才应该携手对付他!我又何必威胁你。
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昨晚陛下竟然留宿在了他的宫里,这之中的利害,你自己权衡不出来吗?泰大丰沉默了一会,终于道你想要我做什么?裴峰的唇角一扬,淡淡地说:也不用做什么,跟国师借点人手而已。
国师,你豢养的那几只宝贝也花费了我不少银子,今天晚上就让他们出去展示一番身手如何?泰大丰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立刻变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是疯了不成?你竟然要直接杀她!她、她可是当朝贵妃!裴峰道:死了就不是了。
泰大丰道:可可可、可是皇上晚上和她同住,你怎敢当着陛下的面用这种手段!你可别忘记了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眼底流露出恐惧,回忆着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丽妃找到我,许以重金高位,让我在他身上下毒,我照办了。
那毒是什么效力你比我还要清楚,而且我后来又试了好几次其他不同的剧毒,几种毒混在一起,连我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安然无恙!这个人深不可测,绝对不能与他为敌。
第59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裴峰原本是可以杀完乔广澜就走, 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可是因为昨天的失败, 他的积分已经下降, 那么要离开这个世界,就必须在乔广澜死后从别的地方吸收一些气运来把缺失的积分补上。
所以现在他不能触怒君浵了,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心里已经想好了让泰大丰当替死鬼, 裴峰脸上仍是一副冷峻神情,他故意沉吟了一会才说:你放心,当晚我会向陛下上奏几个军队方面的问题,以陛下的怪癖,一般过了亥时就算还要继续议事, 也要换成女装才可以,你趁我拖住他的机会快点下手!泰大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缓缓点头。
乔广澜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君浵只是穿着条骚里骚气的梅红色小裙子在他这里睡了一晚上而已, 第二天,仿佛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混合了敬畏、仰慕、讨好以及探究的复杂眼光打量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作为一个纯爷们, 乔广澜还是比较喜欢小姑娘们倾慕或者花痴的眼神,而不是……这一种……所以晚上接到消息说皇上在与裴将军议事,暂不能过来,让娘娘自行安歇的时候, 他表示很高兴。
裴峰都亲自出马调虎离山了,今天晚上想必一定可以等来意想不到的客人。
乔广澜听完了君浵的传话, 便道:你们下去吧,今天我想早点休息。
宫女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因为这个时候才刚刚戌时,娘娘竟然这么早就要休息,看来是因为皇上不来心里不快了。
想到这一点,她生怕自己变成主子发脾气时的出气筒,连忙答应了一声,立刻退下了。
她知道娘娘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从来不喜欢旁边站着人。
她走后,乔广澜没换衣服,直接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床上,刚刚躺下,床前出现了一个人。
乔广澜躺着没动,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见来人惊讶道:稀客啊,你怎么会舍得从你的大月亮底下出来?璆鸣冷着脸站在他的床边:保护你。
乔广澜失笑道:那可谢谢了,不过应该用不着。
璆鸣道:古代世界与现代世界必不相同,你不可小看裴峰。
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可小看我。
璆鸣忙不迭地向后一闪,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在他躲避的同时,床前的地面上突然传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与此同时,地上裂了一道大口子,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乔广澜顺手拉住差点栽倒的璆鸣,把他往身后一甩,紧跟着踏上两步,一脚重重跺在了那只手上。
耳畔响起了低低的惨叫,乔广澜松脚,那只手忙不迭地缩了回去。
璆鸣快步走到他身边,抬手作势,掌心生出一道白刃,就要向着裂缝劈下去。
乔广澜蓦地出手格住他:等一下,后面还有东西。
璆鸣道:不管是什么,定都是来害你的,劈死算了。
乔广澜硬把他的手掰了下去:不是啊,你看底下是什么东西毛绒绒的,好像是什么挺萌的东西,先让我欣赏一下再劈嘛。
璆鸣:……臭毛病又犯了。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从地面上的裂缝中爬出来几只野狼大小的恶兽,双头,六足,长着狼的身体,猪的尾巴,它们的眼睛极小,嘴极大,嘴里是尖锐的獠牙,看上去如同两排利刃,爪子的尖端隐隐透出绿色,显然带有剧毒,一看到乔广澜,就弓着背做准备攻击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璆鸣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并不萌。
两个人眼神交汇之间,其中一只恶兽就按捺不住了,直接冲着乔广澜扑上来。
璆鸣皱眉,刚要出手,乔广澜已经一巴掌拍在了这东西的脑门上,感叹道:哦,这可不多见,原来是从从呀。
从从相传是地府里的一种猛兽,最善于穿透阴阳两界之间的缝隙,当它们在地下没有东西可吃,就会想办法来到阳世吃人。
古时候有人夜宿家中,冷不防床前裂缝,里面会伸出巨手拖住人的脚踝将人抓入,再由从从撕扯分食。
但是刚才乔广澜把那只手给踩废了,这么一来,从从们只能自己从裂缝里蹦出来找吃的。
他道:这肯定不是裴峰的手笔,不然他不会被我简简单单一张定身符就定住了,看来大齐的不败战神跟至尊国师之间的关系不错。
两名重臣沆瀣一气……皇上这把椅子坐的也不容易啊,怪不得如此煞费苦心也要伪装自己。
璆鸣道:不,这不是从从,这是人自己用符咒养的,原身是猪。
乔广澜:……一只猛兽向他发出警告的叫声,一同向乔广澜扑了上去,璆鸣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它们又全部向裂缝里面摔回去了。
不,等一下!乔广澜的手在半空中一握,裂缝合上,一群从从重重撞到了地面上。
他弯腰提起其中的一只,强行拎到眼前,仔细观察之后上下摸了一圈,惊讶道:还是你的眼光好,果然是猪,但能后天伪造的这么像,也实在是不容易。
淡淡的笑意在璆鸣眼中一闪而过,从从在乔广澜手中发出惊恐的叫声。
乔广澜恍然大悟:俗话说杀猪一样的叫声,原来是这样的。
门外传来下人惊慌的询问,好像以为他有了危险,马上就打算进来:娘娘,恭请娘娘安好。
璆鸣再一甩袖子,外面就没声了。
乔广澜道:就这样直接打晕了吗?你太粗暴了。
璆鸣:……你确定是在说我吗?他无声地瞥了一眼被乔广澜拎在手里拼命挣扎的猪妖,觉得他实在不配说别人‘粗暴’这两个字。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摇头,叹息道:不要动了,我理解你因为肥胖和愚蠢而生出的自卑,不过不用怕,照我看你也不是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而已啊。
假从从:……璆鸣:……裴峰在宫中和皇上议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泰大丰的心里很紧张,忍不住的在屋子里绕来绕去。
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他身边没有下人,只留了一个知道内情的弟子,那弟子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这样紧张,忍不住道:师父,您老人家耗费多年培育的怪兽,不知道用了多少符咒和珍贵的药材,绝对不可能失手的,您就宽心吧。
泰大丰叹气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她毕竟是皇上宠爱的人,咱们那位陛下……我实在是害怕得很。
所以我这次特意用了精心培养出来的从从,就是打算着到时候她死了,就说她是冒充神女触怒上苍,才派出这种地府怪物前来惩戒。
唉,但是陛下这个人一向任性,我就怕这样说了他会更加震怒。
君浵的性格那名弟子也是知道的,想想他震怒的样子,也不由打了个哆嗦,只好说:只愿乔贵妃的死状不要太惨……泰大丰道:被从从撕扯而死,全尸她肯定是不要想了……师父!师父!门外忽然传来另一名弟子的声音,刚才说话的那个弟子连忙去打开门:四师弟,怎么了?四师弟满脸惊骇之色,道:师父,师兄,不好了,咱们府外突然来了一群没有毛的……没有毛的猪,正在啃食师父的珍贵草药,我们怎么也拦不住……府里的草药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价格还是其次,关键是各有用处,培养起来既耗时又不容易,泰大丰一听到珍贵草药四个字的时候,连心都碎了,顾不得多想,夺门而出。
他到了院子里,只见一帮圆滚滚粉嘟嘟赤身裸体的猪崽,正扎在自己心爱的小花圃中埋头大吃,任凭府中家丁用棍子怎么赶都没用。
众人见他来了,脸上明显地露出惶恐之色,纷纷抛下棍子低头跪下,泰大丰一脚踢开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冲上前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气的浑身发抖。
朝向他面前的,是小猪们圆滚滚的小屁股,第一个屁股上写了一个泰字,第二个屁股上的是大,以下类推,连成一句话:泰大丰和裴峰蠢笨如我等。
很显然,这个我等指的就是正在大吃大喝的光屁股猪了。
报信的那名弟子看见泰大丰浑身颤抖,生怕老师一个不小心厥过去,连忙过来搀扶住他,然后他听见师父用气的发抖的声音低低命令道:立刻、立刻把把把把为师的婴灵放出去!他心中一惊。
这婴灵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怨灵,泰大丰将孕妇十月怀胎即将落地的婴儿强行打下来变成死胎,新生的孩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夭折,它们的怨恨就是锋利的武器,会让人死的凄惨无比,看来师父气坏了,连是否会得罪皇上都顾不得。
泰大丰怒吼道:还不快去!他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是!猪妖们走了之后,乔广澜跟璆鸣商量:你能不能跟着它们到泰大丰那里,把他的表情画下来给我?我很想看啊。
璆鸣冷着脸收拾掉了一地的毛:胡闹。
乔广澜道:哼,你生也无涯,你无趣也无涯。
璆鸣:……哼!他把地面收拾干净,转身就消失了。
乔广澜道:说不定一会还有要杀我的人来,你办事情就这样虎头蛇尾,不保护我了么?璆鸣道:你并不需我保护。
乔广澜道: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毕竟我现在是个弱女子。
璆鸣不理他了。
门外再次传来咯咯吱吱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入。
乔广澜摇了摇头,过去开门道:真是个傻孩子,难道不知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做什么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吗?来来来,请进。
他打开门,一个小孩模样的魂魄正趴在地下,傻傻抬头看过来。
它很为难。
作为一只杀人无数的凶残婴灵,被它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它见过,拼死拼活顶着门不让进的也多了去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主动开门让进来,受到这样的待遇,婴灵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一只训练有素的怨灵,它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管对方多么讲礼貌有文明,它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它张开嘴,冲着乔广澜露出了一口专属于死者的烂牙,同时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笑声,脸色逐渐变得青黑。
乔广澜弯下腰,婴灵咯咯笑着,掐向他的脖子。
乔广澜好像没看见一样,噙着笑容把它抱起来了。
喀喀两声响,婴灵本来要掐他的胳膊断了一样软软垂下,它坐在乔广澜的胳膊上,愣了一下,咧嘴哭了。
喂,别哭啊,我从来不欺负小孩的。
乔广澜颠了他两下,对玉简里的璆鸣道:这小孩长得白白嫩嫩的,是不是很可爱……婴灵渐渐不哭了。
璆鸣冷冰冰地说:不可爱。
乔广澜的话还没说完:正好今天晚上没有宵夜,你说咱们把它煮了还是炖?然后切片沾点酱油……啧啧啧。
他舔了下嘴唇,一脸向往地说:我最喜欢吃小孩了。
璆鸣:……刚才不应该理他的,不如此,便不会被当做变态!变态这个词还是他新学的,跟在乔广澜身边,使用的机会很大。
婴灵:……宝宝心里特别委屈,可是它的胳膊在刚才攻击乔广澜的时候就已经动不了了,于是张开小嘴,试图冲着乔广澜吸气。
它身上怨念深重,有着很浓的阴气,对活人的阳气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要是阳气被一下子吸干了,人也就死了。
婴灵这口气还没等吸,嘴巴就被乔广澜一捏,重重地闭上了,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上,疼的它更加想哭。
乔广澜的手指在它眉心一点,叹息道:小傻瓜,谁要了你和你妈妈的命,你才应该去找谁,总缠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爹。
随着他手指一点,婴灵被泰大丰训练之后蒙蔽的神智顿时清醒,它灵台清明,整个身体却突然变成一片乌黑,从咽喉中发出嚎叫。
觉醒后的婴灵因为更加怨恨,要比之前的威力可怕不少,但只会攻击那个害死它的人,等它的愤怒发泄干净,身体上的黑色褪去,就可以投胎了。
很多厉鬼之所以滞留在阳世,都是因为伤害了无辜之人不能赎罪,才失去了轮回转世的资格。
乔广澜弯腰把它放在地上,黑色的婴灵像一团蠕动的昆虫的一样,从门缝中一下子钻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泰大丰也一直在等待着它,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当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从自己的窗口爬进来的时候,他立刻不假思索地迎了上去,急声问道:死了吗?婴灵趴在地上,面部朝着地面,身体颤抖着,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泰大丰一弯腰,粗暴地把它拎起来,厉声道:我在和你说话!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愣住了,对面那张脸明明是孩童稚气的模样,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无比的险恶和阴毒,那漆黑的皮肤上,镶嵌着两只血红的眼睛。
在他的注视下,那双眼睛渐渐弯起来,流露出笑意。
啊——婴灵突然扑到了泰大丰的脸上,他发出惨叫,拼命挥舞双手,但是已经晚了。
跟泰大丰一样,同样在等待消息的还有裴峰。
眼看时间已经将近皇上要去换衣服的时候了,他不敢确定君浵是会换一身女装出来跟他继续议事,还是直接让他回去之后再到乔广澜的宫殿去,更不知道君浵对于乔广澜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保他。
他只清楚一件事,如果不在此之前将乔广澜置于死地,或许就没有机会了!虽然,那么一个人,就这样死了难免有点可惜……但他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裴爱卿。
裴峰想着想着就有点出神,冷不防君浵叫了他一声,他一惊,连忙垂手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说了句是。
君浵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呢?虽然他问的很随意,表情语气都很温和,就好像随口跟亲近的臣子唠唠家常一样,但裴峰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曾经一度不把年少的皇上放在眼里过,背后还讥刺过君主阴阳颠倒,不男不女。
但随着官位越高,跟皇上的接触越多,他越逐渐察觉出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并且一直为了以前狂妄之下的失言暗中后悔着。
裴峰恭恭敬敬地说:臣在思考陛下的话,臣以为增加军备已经……君浵打断他,微笑着说:不对,你不是在想这个。
一滴冷汗慢慢地顺着裴峰的额角滑下来,君浵恍若未见,继续道:爱卿刚刚,莫非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吗?裴峰一愣,心上人三个字在他头脑中一过,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是臣御前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君浵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似乎又漫不经心一样问道:朕记得裴爱卿曾经在当年的辅国大将军府上住过,乔栋奇待你如同亲子,你也跟他家的两名子女处的不错。
你的心上人不会是……当年有‘艳绝京华’之称的乔家长女吧?他的问题没头没脑,倒是一个比一个更难缠,裴峰不知道他突然提起已经破败不堪的辅国大将军府干什么,听着前面本来提心吊胆,到君浵说了最后一句,他却忍不住脱口道:‘艳绝京华’的不是乔家的小儿子乔广澜吗?君浵脸上笑意扩大,声音微微一扬:哦?裴峰这句话一出口就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光,这时候见君浵虽然笑了,眼神却要比刚才还要冷,他脊背一凉,立刻道:陛下明鉴!臣虽然曾经同乔家的确是来从甚秘,乔栋奇也对臣有恩。
但是他是个叛国贼,从他叛国那一日开始,臣跟乔家就早已经划清界限,恩断义绝了!更不用提什么心上人之说,臣对乔语……他犹豫了一下,也把另外一个人加上了:和乔广澜,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和同情。
君浵冷笑了一声。
他平时性情古怪,喜怒无常,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怒的时候也未必就有多生气了,总之真实的情绪很少外露。
然而这一次,裴峰清晰地感觉出了他冷笑声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乔广澜跟他说了什么?可是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君浵怎么会糊涂到把一个男扮女装的罪臣之后弄到宫里!或者说……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爱好?——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裴峰无意中真相了。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有意义,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平息君浵莫名其妙的怒气,别让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给拉出去砍了。
裴峰正在心里琢磨,御书房外忽然传来内侍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急匆匆地禀报道:陛下,不好了,贵、贵妃娘娘宫中出事了!第60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这句话一传进耳朵, 裴峰悬了大半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泰大丰成功了。
他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点笑, 又连忙抿了下去, 成功来的太过简单和突然,他甚至没工夫去想自己的积分增加通知为什么没有来。
但君浵的反应却要比裴峰想象中的要激动很多。
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住了,迅速从桌边站了起来, 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直接把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内侍拎起来,厉声道:出什么事了?说清楚点!内侍战战兢兢,刚说了个开头:回皇上, 有人路过贵妃娘娘寝殿,发现寝殿门口昏迷了一片宫人, 寝殿大门紧闭, 无……君浵一把丢开他,直接向外面狂奔而去。
他这样一跑,把别人都吓坏了,门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里的人都在发愣,君浵跑出去了好几步,裴峰才如梦初醒,大喝道:还不追上去跟着陛下, 都愣着干什么?!那一瞬间,君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心里明明知道乔广澜这个人古古怪怪,门道很多,来到宫中必有所图,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给害了。
可是再多的理智都抵不过心里涌上的巨大担忧,他只知道,一定要快,一定要立刻赶到那个人身边,只要看不到对方,整个世界就都没有意义了。
就好像之前曾经错过了什么,丢失了什么,那失去的痛苦正在一遍遍地警告着他——不要,再让自己遗憾!君浵一路狂奔到了乔广澜所住的宫殿门口,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在这大冬天里跑出了一身的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一个高挑明艳的女子站在宫门口,正弯下腰,似乎正察看倒在她面前的一名宫女的情况,那名宫女显然刚刚醒来,还没有从地上爬起,脸上残存着茫然之色。
君浵二话不说,快步上前,用力把乔广澜拽过来,狠狠地搂进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一酸,心里又疼又委屈。
乔广澜被他又拽又扑,差点没站住,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君浵还是没松手,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乔广澜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了,腰背挺直靠在墙上,一只手虚悬着,另一只手拍了拍他:你怎么了?君浵低声说了句什么,乔广澜没听清,不得已把头凑近了一点,这才听清了,对方说的是:幸好你没事。
心中倏忽一软,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轻轻柔柔地蹭了一下,他感到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不觉露出一点微笑:你放心,我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
君浵跑的最快,随后跟来的裴峰和随侍过了片刻才跟上,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皇上正在紧紧抱着娘娘,又连忙纷纷低头,停下脚步后退,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杂乱的声音把君浵从刚才的情绪中拉出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这种过激的反应。
君浵稍稍平复了一下,放开乔广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喝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婴灵才走不久,乔广澜是刚刚才让璆鸣把那些宫女太监们都弄醒的,这些人一个个睁开眼睛,还没弄明白状况,倒先听见皇上一声厉喝,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这句话,裴峰也同样想问。
他刚刚以护驾之名随着君浵踏入了这座宫殿,本以为会看到乔广澜横尸当场的画面,没想到对方毫发无伤,他的头脑中却传来了积分下降的提示音。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乔广澜,头脑一片空白。
真是见了鬼了!乔广澜也看见了裴峰,贱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裴峰差点气晕过去。
君浵原本还要继续责问,一抬眼看见了两个人的对视,乔广澜面对着自己的时候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
他的一口气顿时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刚才因为担心而暂时放下的疑虑和芥蒂再一次涌了上来,又不愿意去质问——他只怕一问,以后就再也不能维持着这样的相处了。
周围的人还在磕头求饶,喊的他烦躁不已,君浵一甩袖子,冷冷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个个的竟然跟着朕说你们不知道?既然活人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那就都拉出去吧。
乔广澜老觉得裴峰有哪里不对劲,还没看出来就听到君浵这么一句话,连忙把目光从裴峰脸上移开,向君浵道:跟他们没关系。
君浵冷冷地道:跟他们没关系,难道跟你有关系?乔广澜:……这间歇性躁狂症还能不能好了?乔广澜道:陛下……说到一半,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凑到君浵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君浵甩开。
乔广澜又抓。
君浵犹豫了一下,舍不得甩了,冷声道:你一定要为这帮奴才求情吗?乔广澜用力地抓着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的脸色变了,是不是之前的毒要发作?其实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君浵每天毒发的时间了,他因为担心乔广澜加上吃醋,居然忽略了自己身体的难受,直到被乔广澜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悄声道:朕的脸色很难看?乔广澜道:现在还不是很明显,我能看出来,再离你远一点的估计就不行了,但是一会不好说,你抓紧。
君浵沉默了一下,看他那表情居然还好像有点不甘心,乔广澜道:今晚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我宫里的人突然都昏过去了,我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刚出来查看,你就来了,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积点德,说不定病就好了。
他的口气虽然不客气,但潜意识里显然还是为了君浵着想的,君浵心里一软,忽然就没了脾气,嘀咕了一句:我若折寿,也全都是为了你。
他吸了口气,挥挥手道:找人来搜一搜翊宁宫,如无危险就都退下。
让袁桂全给朕好好彻查此事,加派翊宁宫守卫的人手,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竟然不再提起刚才要杀人的事情了。
跪在地下请罪的宫人原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贵妃三言两语竟然就平息了皇上的怒气,一时间又惊又喜,纷纷磕头谢恩,倒是裴峰心里又是一紧。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再一次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峰总觉得这一次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冰冷。
【系统提示,宿主积分再次下降20%。
】如果这样放任乔广澜行动下去,他的积分清零之后,就再也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君浵到底为什么这样护着乔广澜?!他为什么要对乔广澜这么好!不行,一定要搏一把!裴峰急于挽回积分,顾不得多想,已经单膝跪下,脱口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君浵负在身后的手背爆出青筋,冷冷地说:明日再说。
他平常毒性发作不厉害的时候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行动,有时不得已彻夜处理国事,只要换上女装掩饰异于常人的脸色,就不会有人发现圣上身体不适。
可是今晚因为之前担心心神大乱,而后又一通狂奔,所以毒性发作的十分猛烈,这时候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乔广澜道:陛下,进去吧。
他说完之后也不再等君浵回答,生怕裴峰还要磨叽,直接扯着他就走,君浵有点虚,被乔广澜这么一拽,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被他硬拉进去了。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贵妃娘娘看着美若天仙,竟然是这种调调的。
更没想到自家陛下喜欢的竟然是这种调调。
但即使如此,在刚才君浵转身的那个瞬间,裴峰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对于人的走路姿势以及其他各种表现十分敏感,总觉得此时君浵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似乎也……不正常?裴峰试探着道:陛下?君浵没有说话,乔广澜停步,回头,冷声道:难道将军多才多艺,不仅上得沙场,也爬得龙床,觉得自己姿色过人,还要和后宫嫔妃争宠吗?他故意把话说得十分阴损,底下传来了几声忍不住的轻笑,裴峰本来就是个非常高傲之人,被乔广澜这样一挤兑,顿时挂不住了,脸涨得通红,没有再试图阻止君浵,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门后。
桂全一边指挥众人做事,一边道:裴将军请吧?现在时辰已经不早,皇上和娘娘也要安歇了。
裴峰点了点头,心中却忽然微微一动——时辰已经不早,但君浵之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换上女装,这件事再跟他之前古怪的表现联系起来,就很值得怀疑了。
难道皇上突发急病,连女装都没有心情穿了?既然如此,如果他一不做二不休,绕过前院的宫女太监,趁机把君浵杀了再嫁祸给乔广澜……会不会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呢?反正只要没有君浵护着,他和乔广澜站在一起,任是谁要怀疑凶手,那都只可能是来历不明的贵妃娘娘。
就算不怀疑,他揭穿了对方的身份,乔广澜肯定也难逃一死了。
乔广澜刚才那么一发脾气,谁也不敢在后面跟着,他把君浵拖进去放在床上,问他:你还行不行了?要不……喝点热水?君浵气喘吁吁地道:不,朕还是先换女装,不然……不、不保险。
乔广澜唉了一声,转头去找衣服,好在君浵来他这的时间多,衣服放在翊宁宫好几套,倒是不难找。
乔广澜看着他换衣服,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也换下衣服,把满头乱七八糟的首饰拔下来,在凉水里洗了把脸。
他刚要问君浵要不要也擦擦脸,一回头,神色忽然一顿。
君浵把食指数在唇边,对乔广澜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这具身体没什么内力,乔广澜不像他那样耳目灵敏,但是反应神速,立刻意识到外面多半是来了人。
乔广澜稍微一想,觉得刚才那些人中,能看出来君浵不对劲,且有胆子进来的,多半只有裴峰了。
他一抬头,刚想提醒君浵他有危险,就看见君浵冲自己伸出了手。
烛火前,他用口型冲着乔广澜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乔广澜分辨了一下,发现君浵说的是:阿澜,到我身边来。
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的是担忧,是关心,是温存,这些表情,都是为了他。
真可笑,这么一个人,居然还想保护他?乔广澜愣了愣,很快地移开了目光,人却走了过去。
他在君浵耳边道:如果让来的那个人看出你的破绽,这么多年的遮掩毁于一旦,你怕不怕?君浵反而笑了:朕长了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从小善谋多疑,身为一国之君,身份贵重,又有这样的隐疾,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其实君浵的手上还有一批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从小培养,随时随地潜伏在暗处保护他,但一来君浵和乔广澜相处的时候不喜欢其他人打扰,已经下令所有的暗卫不得进入翊宁宫内,二来当不确定来的人具有足够的威胁性时,君浵也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底牌。
乔广澜喃喃道:这话,好耳熟啊。
他说完之后,忽然熄灭了烛火,将君浵压在了床上。
君浵一愣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乔广澜就伏在自己的身上,两个人穿的都单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抬手把乔广澜搂进怀里,柔声道:别怕。
乔广澜没好气地道:都是大老爷们,你不怕我凭什么怕。
躺好,别动,你现在是我的爱妃!两人都是换衣服换到一半,现在倒还真的是他成了男子打扮,君浵则身着女装,处境堪称奇妙。
他们两个说话都极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在这张软软的床上,反而更有种缠绵细腻的感觉,明明身处险境,君浵的心却又甜,又软。
他忍不住笑了笑:那你来吧。
乔广澜:……来你妹啊来!裴峰从窗外悄悄看着,月光将两个纠缠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男人将女人压在了床上,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走到门口,扬声道:陛下,臣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要立刻启奏陛下。
如果试探失败,这件事很有可能让君浵对他埋下不满,但以裴峰现在的名望、人脉和势力,君浵短期之内不会杀他。
而对于他一个穿越者来说,只需要完成任务的时间就好。
君浵的脸色一下子冷了,道:裴峰?裴峰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沉:是臣。
乔广澜站起来,君浵给他配音: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
裴峰上前两步,隔着薄薄的纱帘,他可以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用被子裹住的人,床前站着一个男子。
风过,静悄悄吹开纱帘一角,站立的男子衣衫单薄,身形笔挺,一双手负在身后,从广袖里露出一点指尖,白如美玉。
地上胡乱扔着几件衣服。
他一边观察,一边道:回皇上,臣想请泰国师为您和娘娘在这宫中驱一驱邪,二位暂时别宫他往,不如此,此地也未必安全。
君浵坐起身来,乔广澜笑着说:将军别操心了,泰大丰算是什么东西,有我在,就没他的事了。
裴峰对他恨的牙痒痒,闻言冷笑道:既然娘娘如此厉害,为何翊宁宫的宫人还会晕倒?乔广澜道:大胆,皇上是真命天子,你竟敢拿陛下跟奴才们相提并论,你安了什么心。
裴峰:……他被乔广澜噎的说不出话来,正在犹豫是这时候就翻脸,还是不要铤而走险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再一次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宿主损失重要道具,国师一只,连续两次任务失败,系统将采取惩罚措施。
】什么!泰大丰竟然已经……不可能!一定是系统弄错了!裴峰大惊失色,在心里大喊:不!等一下!系统不理会,自顾自地开启了惩罚开关,瞬间一阵剧痛席卷全身,裴峰腿一软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乔广澜忍不住偷偷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在殿外是觉得裴峰哪里不对。
——这人脸上被马鞭子抽出来的伤痕,没有了!乔广澜下手的轻重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么短的时间,按理说裴峰的伤口绝对不可能愈合,就算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连一点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宫女称赞裴峰的话,说整个大齐,唯有将军一人能够带领将士们安全度过食人岭,将军向来身先士卒,哪怕身受重伤都不曾有丝毫退缩。
身受重伤也不退缩——恐怕他不是坚强勇敢,而是好得快吧。
君浵其实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把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到床栏上,淡淡地道:裴爱卿怎么了?裴峰咬着牙,勉强道:陛下恕罪,臣是犯了旧疾。
他抬头回话的时候,乔广澜忍不住上前了一点,想看清他的脸,这看在君浵眼中,就好像是不能控制的担忧一样。
他哦了一声,冷冷道:裴爱卿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留,见你如此,朕甚是心痛……裴峰的额角留下一滴冷汗,心道:没看出来。
别说这语气不像是在心痛,而像是在说疼的好,起码如果真的着急,就该早点传御医让人家治病,而不是在这里叨逼叨吧!好不容易君浵说完了,挥挥手,裴峰这才如蒙大赦,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面走去。
剧烈的疼痛中,他的心里却在转着一个念头——他们既然已经同房,那么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乔广澜的真实身份,并且一心一意要保他!这么下去可绝对不行,他现在的敌人不仅有乔广澜,还有君浵。
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压制君浵的人。
裴峰走后,君浵硬撑着坐直了身体,乔广澜看他费劲,顺手扶了他一下,刚要直起身,忽然被君浵攥住了手腕。
他愕然低头,对方的手指冰凉,牢牢地箍在腕上,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镣铐。
乔广澜道:你很难受吗,要不要我……乔广澜,朕告诉你,朕,没死。
乔广澜:……他汗道:哦,这我看的出来。
君浵没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地道:朕,虽然有病,但不到死的时候!而且朕还会再活很久!朕不管你是男是女,是鬼是仙,进宫做什么,总之你既然跟了我,就别想着再反悔!你只能是我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一个比一个重,几乎咬牙切齿,乔广澜一开始还以为君浵是病糊涂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是认真说的。
第61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乔广澜也认真地问:陛下, 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是裴峰安排的内线?觉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和他演戏。
当初我入宫你没有反对,就是因为想要将计就计, 顺势看看我们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是吗?他一开始对君浵反复无常的行为感到很奇怪,结果后来发现他每次都是在裴峰出现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一下子就明白了。
君浵冷笑一声,干脆硬撑着下床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但由于五官俊美,气质出众, 这么看起来反而有种病态的美感。
他面部的线条绷的很紧,用力把乔广澜拉向自己, 但这一回, 乔广澜却一动不动,反而握住君浵的手,慢慢扯开。
君浵病中没有太大的力气,他看着乔广澜的动作,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脸上维持着冷峻的表情:那你是不是呢?乔广澜道: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应该也知道,要不是他, 我家不会家破人亡,一朝败落。
就算以前曾经有什么情分在, 也都耗得一点不剩了,陛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心甘情愿为他办事?君浵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乔广澜:因为你喜欢他。
乔广澜嗤地一笑,君浵道:难道刚才他冒着朕降罪的风险硬闯到这殿里来,不是因为误以为朕在临幸你,情难自禁?乔广澜:……陛下,你把他想的太有人情味了。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君浵道:那你呢?之前乔二公子对府上客卿裴峰的另眼相看,京城无人不知,连朕当时身为太子,都有所耳闻。
乔广澜差点笑出来,觉得他的脑洞太大了,刚想说没有,但转念一想君浵是什么人,敢这样说,一定是之前了解过他的身份以及和裴峰之间的往事,他要是否认反而假了。
乔广澜道:我之前可以喜欢,现在当然也可以不喜欢。
君浵盯着他,乔广澜坦坦荡荡回视。
半晌,君浵笑了笑,淡淡道:那我和你不一样。
乔广澜没想到他把话题歪到这里,目光微微一掠,君浵已经轻轻地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只要喜欢了,就会一直喜欢,哪怕他坑害我、欺骗我、背叛我。
乔广澜小声嘀咕道:那你还挺贱的。
君浵:……他笑笑:没办法,就是喜欢啊。
乔广澜虽然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但也能看出来君浵并不是十分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想了想,又道:陛下这样推心置腹,那么草民也不敢再遮遮掩掩。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草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草民心里对我父亲的案子,十分不服。
君浵闭了闭眼睛,双手环胸,向后倚在床柱上:你想给辅国大将军翻案吗?乔广澜看看他,道:也不急,你要是难受,就先睡吧。
君浵道:你想给辅国大将军翻案吗?乔广澜:……行吧,看在他有病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道: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
君浵道:说。
乔广澜道:如果我能找到辅国大将军没有叛国的证据,你允许我翻案。
我帮你除去裴峰。
哦?君浵睁开眼睛,重新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要除去大齐的栋梁之才,还敢说是帮朕?乔广澜很直接地说:行了,你何必把我当傻子。
君浵干咳了一声,差点被他呛死。
乔广澜道:裴峰功高震主,为人狂妄,军中甚至有很多将士只知将军而不知天子。
举国上下,无不奉为神明,恐怕陛下也很容不下他了吧?只是现在他的威信太高,人人都觉得裴峰赤胆忠心,一身正气,连妖魔都要退避,杀他容易,安抚人心不容易。
君浵道:你真的不喜欢裴峰?乔广澜:……这关注点歪的。
他严肃地说:不喜欢,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脑袋有问题?君浵凝视了他片刻,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的勉强和留恋,他终于愿意相信,乔广澜说的都是真心话!君浵忽然低头,用手抵住唇角,展颜而笑,唇角控制不住地越翘越高,多日来的心痛烦躁忧虑担心一扫而空。
只要不是和这个人为敌,他就无所畏惧!好,我相信你,咱们合作!他笑着说,连自称都变了。
乔广澜道:这么高兴,看来我也是相信,你真的很恨裴峰了。
君浵无声一笑。
高兴是高兴的,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恨裴峰也是真恨得慌,但也不是因为他功高震主。
所有的原因,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一个乔广澜罢了。
这种心情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病痛,倏地一笑,倾身抚上乔广澜的面颊,柔声道:我都可以相信你不喜欢裴峰,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纳你为妃,是真心喜欢你?乔广澜脱口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男人!君浵好脾气地道:扮女人不高兴吧?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恢复身份,护你周全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乔广澜怔住,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很多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他眼神一闪,把君浵的手拉下来:那可太好了,我天天扮女人闷得要死,到时候换回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随便出宫,想去哪里去哪里。
君浵脸色微变,乔广澜一本正经地说:陛下的病还没好,不如早点休息。
君浵盯着他不说话,半晌才道:那你呢?乔广澜道:草民在外间,为陛下守夜。
他刚刚转身要走,君浵已经在他背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出来我对你一片真心,之前说过的话都并非玩笑,却反而要疏远我,我想要一个原因。
乔广澜脚步一顿,回过身来,他本来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转念一想,又怕被君浵再次当成裴峰,于是道:等我离开之后,我记得陛下,陛下都未见得能再记得我,实在没必要纠结此事。
乔广澜的离开指的是生死,君浵却没大听明白,乔广澜已经长身一揖,转身出门。
另一头,同样一夜没有睡好的还有裴峰。
他勉强回到府里之后,御医不等传唤就闻声而至,生怕他这位国家的大英雄有个三长两短,但查来查去也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只能遗憾告退。
好在系统的惩罚来得快去的也快,裴峰好不容易自己把那阵疼痛挺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虽然经常上阵杀敌,但是这么剧烈的疼痛,裴峰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良久,他才哑声问道:泰大丰死了?这个人可是他当初好不容易攻略下来的支线重要任务,在一个信仰巫术的世界,有了国师,就相当于有了法术支持和光环笼罩,是非常好用的。
系统说:没死,但是被婴灵反噬之后废了。
裴峰一咬牙:我要把他的法术技能加持到我的身上。
系统道:如果确认兑换,你将付出一半以上的积分,许多世界需要重新攻略。
裴峰道:那也比没了命要好!你知不知道那个乔广澜是什么身份?难道他突然也绑定了什么系统吗?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系统道:本单位宿主查无此人。
裴峰恨恨地说:原本还想给他个痛快,现在他既然把我逼急了,就别怪我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所有的东西被人一点点夺走的感觉,既然他还想再体会一遍,那么我也绝对不会拒绝。
系统依然是冰冷机械的声音:先赢一次,再吹牛逼。
裴峰:……他冷笑起来:你等着!我还有几张底牌没出呢!要知道,在宫里面,身份最高的可不是皇上啊。
对了,这个宫里面,还有个太后啊——这是乔广澜被传唤时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君浵为人太过强势,太后又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太后并非是君浵的亲生母亲,她是先皇去世前五年才纳入宫中的,只比君浵大了九岁。
君浵生母早逝,因为先皇临终之前将这位年纪最小的妃子封为了皇后,所以君浵继位的时候,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入住慈宁宫。
原主之前从来没见过太后,但对于她的事也有所耳闻,这女人既然能年纪轻轻就登上后位,让皇上临死前都放不下她,可见手腕和心机都不会差。
说实话,她直到现在才有了行动,乔广澜也有点惊讶。
前来传达懿旨的是太后的近侍王公公,他道:贵妃娘娘,太后喜欢清净,所以还请娘娘不要带其他下人了。
乔广澜微微一笑道:好啊。
他负着手,直接大步迈出了殿门,回头发现王公公还在原地站着,于是道:你不带路?是,是,请娘娘恕罪,小人这就带路。
王公公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躬着身走到了乔广澜前面,心里暗暗咋舌——这个贵妃娘娘,性格未免也太爽利了。
况且他过来传旨的时候,已经带了很多侍卫过来,看住了翊宁宫的宫人,不让他们离开,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出去向君浵报信,这样一来傻子都知道来者不善了。
这贵妃娘娘竟然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让不带人就不带人,让走跑的比他还快,这是傻呀,还是有所依仗?他埋着头,暗暗用余光一瞥将双手悠闲负在身后,大步跟着自己的贵妃娘娘,嘴角抽了抽。
大齐是个奇怪的国度,在那里,有个喜欢穿女装的英俊皇上和一名很像男人的妩媚娘娘。
乔广澜跟在王公公身后,看看前面曲曲折折的小路和回廊,又扫了一眼对方越迈越快、明显企图把自己甩下的步伐,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笑了起来。
王公公故意领着乔广澜走了小路,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逐渐与身后的女子拉开距离,眼看再拐一道拐角,约莫着就能把她给扔在这里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公公,咱们大约还能有多久才可以见到太后啊。
王公公一惊,脚步猛地停住,转头一看,人家乔贵妃好好地跟在他后面,脸不红,心不跳,手里拈着一片叶子转来转去,似乎还挺悠闲挺有兴致。
而他为了把人甩下,现在已经气喘吁吁,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王公公非常想一屁股坐下,喘了两口气,苦笑道:娘娘莫急,就快了。
乔广澜唔了一声,道:那好吧,慈宁宫真是远。
你看你带个路走得这么慢,要是去晚了怎么办?快点走。
王公公哭丧着脸道:……是。
……可是他真的走不动了。
直到第三次尝试将乔广澜甩下未果之后,王公公终于受不了了,转身道:娘娘,是奴才的疏忽,这慈宁宫的确远了一点,奴才却没有事先给娘娘备下轿辇。
不如娘娘先坐在这里稍歇片刻,奴才为您拿点茶水过来。
乔广澜道:我不想歇啊,又不累。
王公公:……嘤嘤嘤,可是我累啊。
乔广澜道:多走动强身健体,公公不必放在心上,我跟着你走走,就当遛狗了。
王公公:……乔广澜:走吧,快点。
王公公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给乔广澜跪了。
乔广澜故作惊讶道:公公何故如此?王公公几乎痛哭流涕:娘娘,是奴才有罪!其实奴才不是怕娘娘受累,而是突然内急……这,实在腹痛难忍,能不能劳烦娘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快去快回?他把心一横,说了这番话之后,乔广澜那头就没了声音。
这样的沉默最容易让人心生不安,王公公跪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了,悄悄抬起一点头,去觑乔广澜的神情。
这一看,他也吓了一跳——原来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神情沉下来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令人畏惧。
王公公颤声道:娘娘为何这样看着奴才。
乔广澜道:若因此耽误面见太后,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王公公刚才之所以走得那么快,就是想不知不觉甩掉乔广澜,到时尽可以推脱责任,但是现在乔广澜把话说开了,他就不能含糊,苦笑道:当然是奴才的责任。
奴才怎敢让娘娘承担罪责。
再不走就办不好太后的差事,办不好差事就要摊上大事了,命都快没了,这点责任算什么!早知道乔贵妃腿脚这么利索,他又何苦自己来!好在心里的祈祷没有白费,乔广澜总算是松了口:好罢,去吧。
王公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乔广澜没再管他,负着手打量周围,这显然是一个很荒僻的花园,周围看不见半个人影,但也不会离翊宁宫太远。
他虽然路痴,但不是白痴,刚才王公公在前面走的时候,很多的路应该都是重复的,一方面防止有人偷偷保护他,一方面是想把他绕晕了甩掉。
那么处心积虑把他一个人引到这里来,太后是想干什么呢?总不会是勾引我吧?哈哈哈,要有艳福了。
乔广澜突然有点小期待。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
他眼波一动,好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走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来,随手捡几块小石头扔进湖里打水漂玩。
湖水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惨叫声再次传来,乔广澜从桌子上的小碟里拿了块点心吃。
第三阵惨叫,对方的嗓子明显有点沙哑了,肺活量似乎也不太能跟得上,不过这一回与乔广澜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
乔广澜翘起了二郎腿,向那个方向看去,他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女人慢慢从树林子里爬了出来,将地面上拖出一行长长的血迹。
她劈头散发,眼带愤恨,一点点向着乔广澜爬过来——也的确是应该愤恨的,如果不是乔广澜不按常理出牌,老老实实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到树林里面看她,那她就不用带着伤费这么大劲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一点点爬到你的面前,恐怕任何人看到了都要害怕的不知所措,偏偏乔广澜从小见的鬼比人还要多,还真不会把她当做一回事。
乔广澜道:别爬了,你看这亭子好好的地面,你的血都该给染脏了。
有话趴原地说好吗?女人:……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叼着草叶,双手搭在身后栏杆上的……女子,突然有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迟疑道:你可是乔贵妃?乔广澜讶然道:乔贵妃是谁?不认识哎。
女人:……她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犹豫,远处已经传来了人语和脚步声。
乔广澜轻哼一声,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明白了太后的套路大约是想诬陷自己杀人。
看这人的伤口和出血程度,明显是收到他来了的暗号之后举刀自刺,大概本来是想等着乔广澜过去查看的时候彻底死去,以此碰瓷。
结果他没过去,这女人只好自己爬到他的脚边,打算身残志坚地赖定他,结果没想到反而被乔广澜绕晕了。
乔广澜回头向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怔——他料到了不少,而唯独没有猜中来的竟然不是太后,而是一帮白胡子的老臣,后面跟着两三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
这里……是后宫吧?就算是大齐的男女之防不是很森严,嫔妃也可与朝臣见面,但是总也没有一帮老头跑到后宫里来的道理。
他不情不愿地收敛了二大爷似的坐姿,吐掉嘴里的草叶,从亭子里站了起来。
几个人听见亭子里的动静,同样抬头,恰好看见一个身穿宫装的高挑女子淡挑峨眉,正在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目如朗星,面似美玉,五官精致无暇,三分英气,七分妩媚,真正是绝色无双,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了,竟然没有发现地上还趴着一个人。
西风悠悠掠过庭院。
带下几片落叶,不知道是谁认出了这个最近颇为出名的美人,喃喃道:乔贵妃……他在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乔广澜已经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自带的路痴属性给坑了:呃,是我。
麻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趴在地上的女人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被这个混蛋给糊弄了!她也反应很快,立刻挣扎起身,尖声叫道:几位大人,救命啊!乔贵妃要、要杀奴婢!乔广澜的语气中有欣赏:真是人才。
看看人家这演技!那个女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众大臣身前,就再也撑不住了,重新趴到了地上,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楚她胸前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口。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震惊道:这、这就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乔广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老子竞走天下第一, ~\\(≧▽≦)/~第62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那个女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众大臣身前, 就再也撑不住了,重新趴到了地上, 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楚她胸前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口。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震惊道:这、这就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乔广澜身上。
刚才叫出乔贵妃那三个字的人是宗正大臣彭椗,君浵当时说了一句话就把乔广澜封成了贵妃,但是皇上任性, 手底下的大臣不能任性,特别是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妃子,后续的一应仪式配置都是由彭椗亲自操办,所以曾经见过乔广澜一面。
这样的一张脸,只要见过的都忘不了, 他皱眉道:臣斗胆问上一句,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不在后宫之中, 而是到了朝房側殿的花园里?这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乔广澜叹息道:你们别问我,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太后马上就要来了,她一来,一定会向我问罪, 我肯定不认,然后她就会呵斥我,并且找到知情人来证明我是个杀人犯。
到时候你们听她怎么骂我,应该就都明白了。
彭椗:……本来挺无赖的话, 被这么个美人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噗嗤一笑, 忍不住道:贵妃娘娘好风趣,你放心,你若是没做,不会有人冤枉你的。
乔广澜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就猜出了这人是谁:那就多谢安王世子了。
年轻人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又看看自己的衣服,说道:娘娘敏慧。
正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太后驾到——众人:……竟然猜的这么准。
太后已经三十多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仍像是二十出头一样,服饰颜色也偏于鲜艳,不知情的人多半要把她当成君浵的妃子。
她款步而来,走进了亭子,太后在大齐素来以美貌著称,但站在乔广澜的身边,竟然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众人见礼之后,太后挑剔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冷声道:乔贵妃,你可知罪?安王世子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忙又憋回去了。
乔广澜道:不知。
太后道:好,你不知道,那哀家就找人来告诉你!柔云,出来!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周围的气氛更加古怪了,环顾一圈,虽然几个臣子都垂着头,依照礼节没有直视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他们在憋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错觉,但现在时间紧迫,必须要在君浵发现之前找个理由将乔广澜处理掉,太后也没空搭理他们,只冲着刚刚哆哆嗦嗦迈上来宫女道:柔云,你来说。
乔广澜叹息一声,道:看样子,还有个故事要听。
他伸了个懒腰,直接坐下了,下巴一抬,道:那就说吧。
太后还站在原地,简直气得发抖:放肆!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太、太、太轻狂了!乔广澜道:等太后您老人家定了我的罪行,我就是要死的人了,你跟我一个死人计较什么,是吧?太后一噎,隔了片刻,也一拂袖在旁边坐下,冷喝道:还不快讲!柔云连忙道:是……是!奴婢今日本来是和翠撷妹妹一起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汤水,到了这处小花园的时候,奴婢忽然发现我们两人只装了养身的鸡汤,没有拿陛下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奴婢便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拿,却不料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贵妃正和翠撷站在一起,乔贵妃、乔贵妃……手里拿了一支簪子,正在捅翠撷妹妹的胸口!一名大臣震惊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又向翠撷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乔广澜心道:这个捧哏的太死板,语言一点也不精彩,面部表情更不到位。
一看就是被太后收买了。
柔云泣道:大人教训的是,奴婢当时吓傻了,一心想着逃命,就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回宫禀报了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她哭了两声,突然一块帕子递到面前,柔云下意识地接过来,一抬头,发现给自己递手帕的竟然是贵妃娘娘,不由惊呆了,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乔广澜抽出手帕,在她脸上擦了一把,将她的眼泪抹下去之后,随手把帕子丢到一边,捏着柔云的下巴暧昧笑道:哎,好一个美人儿,这一流泪真是我见犹怜。
美人啊,你可知道,撒谎的人下了地府是会被拔舌头的?贵妃调戏宫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围观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乔广澜没有等太后呵斥,很快就自己放开了手,慢悠悠地道:如果我想杀她,为什么要自己动手?柔云正摸着自己的下巴发愣。
太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已经有些不满。
柔云如梦方醒,哆嗦了一下,连忙道:奴婢当时站的远,不知道娘娘和翠撷都说了什么,可是奴婢分明看到娘娘动手去扯翠撷的衣服,像是说着说着忽然发生了争执。
奴婢斗胆猜测,娘娘来太后宫中的时候没有带其他的随侍,和翠撷冲突之后无人指使,恼怒惶恐之下,才会动手杀人。
乔广澜赞许道:你的眼神也很好使。
柔云一愣,太后已经喝道:你不要再东拉西扯,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死哀家的侍女?可是乔贵妃对哀家有什么不满?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乔广澜的目光在旁边的大臣们身上掠过,若有所思。
他不了解太后的性格,但觉得她的行为很是急躁,按理说,一个妃子杀死太后的宫女,虽然不敬,但顶多挨点惩罚,可不是什么死罪。
太后费心布了这么一个局,又兴师动众把大臣们引来,肯定还有什么后招。
他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反而向柔云问道:你刚才说,是在前面那片树林中看见我杀了那个……翠撷?柔云顿了一下,答道:是。
当时奴婢心里非常害怕,打翻了太后娘娘要送给皇上的点心,那点心盘子还碎在地上呢。
太后道:彭大人,代大人,既然赶上了,哀家这丫头的话,二位不如做个见证。
彭椗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是。
彭椗直起腰来,小声吩咐一个家丁:去那边看看,是否有打碎的盘子和点心,再站到那个位置朝树林里看看,试试视线会不会被遮挡。
他吩咐完之后,忍不住朝着大祸临头的乔贵妃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后背倚着栏杆,双手环胸,双腿舒展,貌似还挺悠闲。
她的坐姿既不端庄也不典雅,但大概是由于自身气质问题,也并没有让人觉得粗鲁,反而有种不属于女子的英气和潇洒。
彭椗收回目光,家丁很快就回来了,并且证实了翠撷的话。
乔广澜笑着说:那你有没有看一看那树林里的泥土?家丁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乔广澜道:太后娘娘,我被你那个糊里糊涂的太监领着在宫里兜了小半个时辰,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直到刚刚才听说此处已经到了议事殿外。
他一振衣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吓得连忙后退。
好在乔广澜并没有想要做什么,而是指点着周围的布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按照八卦阵里布置的,所有的宫殿一中四辅,花园同理。
那么这五个小花园里用的泥土应该是从天下各地移来,共五种颜色,寓意天下一统,海晏河清。
现在这个方位,是正西,离偏坎位,我虽然没有去过,却也知道,那个小花园里的泥土应是紫壤。
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这么珍贵少见的土,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
说我动手杀人,可是一看便知,我根本就没有踩过花园里的泥土,怎么杀?柔云嗫嚅了一会,道:或许是娘娘派人……乔广澜笑指着她:哎,哎,刚才是谁说我杀人必然是亲自动手,没有下人可以使唤的?太后怒道:你饰词狡辩,从一开始就在套话!乔广澜无辜道:不是她自己说的么?太后冷笑道: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点,那杀人之前必然有所准备,当然就会防范了……乔广澜道:刚才不是说我临时冲动才会杀人吗?我都那么冲动了,还怎么防范?说她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用自己的话顶了回去,这种心塞感可想而知,太后怒斥道:身为晚辈,哀家说一句你顶一句,目无尊长,没规没距,不要以为仗着皇上的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天哀家就要教训教训你。
她可是实在不敢给乔广澜开口的机会了,说完话之后立刻挥手,太后旁边的两名护卫走上来,一个抓向乔广澜的胳膊,另一个手持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竟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节奏。
乔广澜叹了口气。
那个拿着鞭子的侍卫道:贵妃娘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像你过去住过的那种乡野之地,你今天顶撞太后,太后仁慈,没有下令把你处死,你就识趣一点吧。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鞭子向乔广澜身上抽过去。
安王世子没想到这事情还没有说清楚,突然就动起了手,见状连忙哎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太后道:安王世子,后宫中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还是避嫌吧!安王世子笑道:太后娘娘不是叫我们来做见证的吗?怎么这时候又开始说避嫌的事情了。
哎呀,照我看,乔贵妃似乎是无辜的,太后您这样做……他说到一半,台阶上忽然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了下来,安王世子连忙一闪,低头看去,发现是刚才要抓乔广澜手臂的那个护卫。
安王世子一愣,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乔广澜从另一个人手里把鞭子抢了过来,刷刷两鞭子就抽了回去,紧接着拎起裙子抬脚一踹,又把他也踹出了亭子。
安王世子:……好吧,看来用不着他英雄救美。
乔广澜看着那个护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学的哪里的规矩,跟我这么说话?太后直喘粗气:反了!反了!柔云忽然尖叫了一声,突然一把攥住了太后的裙子,太后正来气,用力甩开她,骂道:贱婢,你乱喊什么,活腻歪了吗?柔云道:娘娘,您、您、您看翠撷的尸体啊!不用她再说,后面就已经传来一一片惊呼之声,太后猝然回头,发现翠撷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丫头没死,但紧接着她就发现,翠撷双眼无神,脸色灰败,胸前的血液已经干了,衣服上一片暗红色,明显不是活人。
一股凉意直接顺着脊梁骨涌了上来,身边都是宫女们的尖叫声,太后猝然后退,护卫们连忙抽出刀挡在她的前面,但身体也在颤抖着。
安王世子最惨,翠撷刚才是爬到他们那里之后才死的,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几乎与对方面对面,当时就吓僵了。
有人喃喃地说:歌声……又是那歌声,为什么这次白天就有人在唱歌了?最混乱恐怖的时刻,困扰了宫人许久的神秘歌声,再次显形!太后嘶声道:快去把裴将军给哀家请过来!她身边立刻有一个人领命,转身就跑。
一众慌乱的人当中,只有乔广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还有空闲转头看了那个跑开的人一眼,发现太后让他找裴峰,那个人跑的方向却是太后的寝殿。
呵呵,这可有意思了,难怪太后这么不依不饶地跟他较劲,看来和裴峰间的关系……有点亲密啊。
有人大喊道:护着太后娘娘的凤驾先走,再护着各位大人离开!乔广澜道:那我呢?没人理他。
乔广澜:……过分了啊,那就别怪我不提醒你们了。
不过已经用不着他提醒,刚才狂奔而去的那个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惶急地说:奴才出不去!这、这是鬼打墙吗?彭椗骇然道:什么?那人道:整个花园都出不去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无语,耳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越来越大,翠撷已经开始动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为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虽然明知道逃不出这片花园,周围的人见状还是忍不住一阵骚动,纷纷向后挤,几支零零散散的箭射过去,扎在了翠撷身上,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反而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可怕了。
混乱中,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有人在乔广澜的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乔广澜反应神速,反手抓住那人,直接揪出来往前一推,把他扔到了翠撷的身上。
对方没想到害人终害己,现世报来的这么快,骇然之下大声惨叫,已经被翠撷掐住了脖子狠狠一捏,翻着白眼昏倒在地。
同时,乔广澜虽然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却也因为身上的衣服太过笨重繁复没有站稳,他差点摔倒,连忙命令道:快扶我一把。
他这时候说这种话似乎有点可笑,但真的有人稳稳地扶住了乔广澜,帮着他站好,才恭敬地松开手。
扶他的这个人,竟然是翠撷?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惶恐而诧异,眼睁睁地看着乔广澜拍拍翠撷的头,道:多谢。
翠撷僵硬的脸上显出了享受的神色,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把自己的头发在乔广澜手上蹭了蹭。
隐隐约约的歌声再一次高亢起来,听着这声音,翠撷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厉,乔广澜拍了拍巴掌,吩咐道:跟着我,你跟她们不一样,不要受她们的影响。
清脆的巴掌声好像一下子把魔魅般的歌曲打乱了,翠撷狰狞的表情逐渐舒缓,僵硬地转身,跟在乔广澜的后面。
乔广澜在之前刚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样的歌声了,当时他没有出手,是因为察觉到歌声里有着深重的怨气,辨别出这应该只是般若而已,不会随意伤人,于是放任她们继续留在这里。
般若是由女子怨念和妒忌凝结成的鬼物,她们名正言顺地留在天地之间,不受阴差拘捕,是因为轮回之后还有别人欠的情债没有收回,所以日日歌唱等待,乔广澜没有资格干涉她们正常的讨债行为。
之前他已经说过,这座宫殿就是按照奇门五行的方位建起来的,土有镇守的作用,紫土更是如此,结果这帮傻瓜为了坑她,无意中让翠撷的血染上了土地,以致于整个花园的阴气都陡然上升,大白天引来了般若。
可是她们明明不应该随便发动攻击,为什么听这歌的感觉越来越凶戾?难道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异变吗?乔广澜正在想,忽然若有所觉,猛地一抬头,只见一团黑气凭空划过,直接掠向太后。
他眉头一皱,顺手抡起旁边的一把椅子,抬手就把那团黑气给打散了。
娘娘威武!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身边又是一阵骚乱。
宫女太监们纷纷伸手去扶,太后却惊恐地站不起来——她分明发现,刚才那团黑气里藏着一张人脸,看上去十分眼熟,分明是、分明是……曾经一个死去的宫妃!她已经没有余地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只会喃喃道:把裴将军找过来、把、把裴将军……乔广澜喝道:门口的,让开!随着他的话,旁边一道门扇猛然打开,厚重的门板竟然被人重重撞到半空,飞了一人多高之后才落下来,发出两声巨响,幸亏乔广澜的提醒之下,大多数人都退开了,没有被砸到。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门口,发现一个全身裹着白布的干瘦女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形若聚若散,长发披散,阳光照到她的身上,显得白惨惨的。
她只是无声无息地站着,就让每个人都油然而生了一种深深的寒意。
但更令人害怕的是,在那个女人身后,似乎隐隐还有更多的人在向着这个方向行走,不同的面貌,却是同样的神情和服饰,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不,或许还把她们称之为人是不正确的,翠撷好歹还是血肉之躯,侍卫们放出的箭穿透这些女人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们就像是一团团有颜色的空气,诡异地飘荡着。
乔广澜提醒了站在门口的人之后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出声,也没有采取其他的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般若们,像是遇上了什么不解的事情。
眼看着打头的那个女人越走越近,有人惊恐地大喊:这个花园里不是进不来人了吗?乔广澜淡淡地说:不,能进,不能出。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寒之意,他注视着那个女人走到一个女官面前站定,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动弹。
第63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般若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看着我。
那个女官不敢抬头, 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她的脑袋抬起来,眼睛睁大, 看着面前干枯苍老的面孔。
在她的注视下, 那张脸左半边没有变化,右半边的肌肤逐渐变得白皙丰盈,眼角皱纹退却, 重返青春。
看着这张一边枯萎一边鲜妍的面庞,女官忽然认出了对方:你是……魏才人!认出对方的身份之后,她的脸反而更加白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两年前, 她已经奉已死的贤妃之命亲手给这个女人灌了一碗堕胎药,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经死了。
她想, 完了, 女鬼来索命了!这也是女官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转出来之后,她就感到脖颈一痛,世界陷入永恒的沉寂。
她的头被活生生拧了下来。
乔广澜从始至终没有出手, 般若把指尖的血舔干净,又走向了下一个人。
那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他身边的人纷纷连滚带爬地退避,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但在躲避的同时他们也想到——这花园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躲过了现在, 也早晚要死的。
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乔广澜忽然道:行了。
随着他这一声轻喝,般若的动作微微一顿,咔嚓咔擦转过头来看他,乔广澜道:刚才那个人欠了你们的命,你们已经杀了她,下一个就不能随便动手了。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如果说般若突然能大白天地走出死亡的地方杀人是因为翠撷的死破坏了宫里的风水,那么她们杀掉了自己的仇人之后还想继续杀无辜之人,就说什么也解释不通了。
乔广澜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些般若身上发生了某些人为的异变!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们身上寻找异常之处,口中轻轻呵斥道:睁大眼睛认清楚我是谁!还不退下。
这一声口气不算十分严厉的呵斥一出,半空中金光乍起,霓虹倒悬,一闪即逝,刚才还穷凶极恶手撕活人的般若脸显惊恐之色,连连后退,模样甚是畏缩惊恐。
在场的人虽然都惊诧莫名,但这个时候如果有如同路珩这样行家在,就知道乔广澜实际上使用了随言咒,话里面包含了道家专门用来呵斥邪物的法诀。
可是这一次法诀的效力仅仅维持了短短几秒钟,还没等大家松一口气的功夫,般若忽然大叫一声,跃起身来,猛扑向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
然后她就被一刀劈成了白烟。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侍卫呆呆地看着乔广澜,又看看腰间空了的刀鞘,再看看虚无的半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贵妃娘娘救了一命啊!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几乎痛哭流涕:谢娘娘救命之恩!但这时候要是松口气的话就未免太早了,出现在这里的所有般若都是一个女人的怨念幻化而出,乔广澜把打头的灭了,后面的一堆瞬间开始暴动。
混乱中,有人大喊:快躲到贵妃娘娘那里去,躲到娘娘后面,大家就安全了。
乔广澜:……要点脸。
他缚手缚脚,旁边一群废物不说,身上还穿了件繁复宽大的宫装,一脚把一个挡路的人踹开,就听见哧啦一声。
安王世子恰好在乔广澜旁边,扶了他一把,又连忙把眼睛移开,脸色微微发红道:你裙子破了。
乔广澜被一帮人的尖叫弄的头大,怒道:妈的,破了就破了吧,老子也穿腻歪了!安王世子一愣,就见他一把推开自己,拽住衣服两端,干脆利落地将一件连身长裙从中间撕成了两半,脱下来往地上一甩,跟着又随手解开头发,把钗环扔了一地,用力擦了一把脸道:嘿,真是麻烦,不装了!安王世子:……我他妈……不是在做梦吧?千娇百媚的美人在眼前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俊俏无比的少年,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的乔广澜说不出话来。
乔广澜觉得身上好像一下子轻了好几斤,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用力向前掷出,刀刃寒光闪闪,旋转而过,一连穿过三只般若的身体,钉在树上。
他挑了个看上去干净又顺眼的男人,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子一拽,外衣就像蜕皮一样被扯下来了。
乔广澜直接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同时整个人凌空而起,飞起一脚又将一只般若踹了出去,紧跟着足尖踢起地上长刀,一个转身抄在手里,刷刷刷三刀,三只般若化为青烟。
他这一出手,就好像满级大号被投放在了新手村,所向披靡,顷刻之间,危机已经接触。
乔广澜退后两步,舒了口气,将刀子直接插到了底下的泥土里。
有的人站在旁边,表情复杂地围观他,也有机灵的反应过来危机解除,连忙反身就跑,试图离开这个见鬼的花园。
虽然已经事先知道了,但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言喻的震惊,太后道:你好大胆……乔广澜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不动声色地藏在广袖里,道:不大胆你就死了。
太后:……远处传来惊骇地呼叫,不远处有人试图离开,却发现周围似乎仍然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拦自己。
乔广澜随手把散下来的头发束起来,觉得恢复男装实在是身心舒畅,懒洋洋地说:别费劲了,真正的灾没破,咱们是出不去的。
安王世子问道:真正的灾在哪里?乔广澜双手环胸,在花园里扫了一圈,突然抬高左腿,猛地一脚踩上了刚才已经入土半截的银刀刀柄,冷笑道:就在这里啊!长刀被他一脚踩下去,没入土中,似乎有一声佛号隐隐响起,这声音不是从什么地方传来,而是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泥土中弥散出阴晦的气息,以刀子为圆心,其外部水井大小的一片土地好像沸腾的水一样,不断翻滚冒泡。
乔广澜脚下用力,冷喝道:玉兔入天门,丹雨降丹云。
鬼遁乘白虎,莫匿贵阴人!躲在地下不敢见人,连贵客来了都不知道吗?!万千点荧光交杂升起,翻滚的泥土忽然凝滞,一个圆圆的大洞从泥土中炸裂,一尊两人多高的佛像就这样从大洞中缓缓被泥土托起来,安放到了地面上。
这尊佛像乍一看很普通,仔细观察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奇怪之处。
一般的佛像都是慈眉善目,面带祥和笑容,可这一尊,虽然盘膝坐在莲台之上,胸前挂着佛珠,但满脸横肉,面带凶煞之色,不像个佛祖,反倒像个屠夫。
乔广澜道:把这东西给毁了,就……太后道:你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佛像,怎么能说毁就毁,如此不敬,倘若是激怒了佛祖怎么办?哀家看你男扮女装再先,与鬼怪为伍在后,根本就是个妖孽,这样胡言乱语,就不怕遭雷劈吗?她说话的时候,起初第一句乔广澜还听着,到了后面,突然抬头看向花园的大门口,只看了两眼就连忙跑了过去,将太后甩在身后。
花园的大门虽然被打飞了,但依旧有一重无形的屏障阻隔着花园里的人们,乔广澜跑到门口就出不去了,扬声道:外面来的是谁?先不要进来……君、君……那个,皇上?他发现外面跑过来的脚步声竟然是君浵发出的,差点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连忙紧急咽了回去。
君浵难得没有因为乔广澜的改口跟他开玩笑,简单地点了个头,匆匆大步向他走来: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只听人说你被困在这里了!乔广澜伸手一挡,大声说:停!站住!君浵愕然停步,乔广澜道:这个花园进来的人出不去,你先等等,我正在想办法。
你后妈也在里面,不过她现在很好。
就是这个情况。
君浵愣了一下,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卫道:你们都站在这里等朕的旨意,不许再向前走。
说完之后,他直接拍开乔广澜的手,进来了。
乔广澜:我说让你不要进来!你傻啊?君浵道:你不是说可以出去吗?想办法的话我陪着你。
乔广澜道:你顶个屁用啊,就会进来添乱!君浵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走吧,进去看看,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乔广澜:……这精神胜利法用的,他不应该叫君浵,应该叫君QQ!两个人并肩走进去,周围的人看到君浵无不震惊,但今天震惊的事太多,惊着惊着也就麻木了,于是纷纷行礼。
彭椗担忧道:陛下,这个园子很是有几分古怪,您怎么进来了,该当保重龙体,不要轻易犯险才是啊。
君浵平静地说:朕看贵妃在这里,便进来了。
这么看来皇上早就知道贵妃娘娘是男的了?皇上是真心喜欢贵妃娘娘?皇上原来喜欢的是男人!怪不得那么多年不纳妃!无数蠢蠢欲动的八卦消息在每个人心中飞翔,却又不能出口,只好痛苦地依靠眼神交流。
君浵何等精明,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重新回头看了乔广澜一眼,才失笑道:啊,你换打扮了,刚才朕居然没发现。
他自然而然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乔广澜肩头:冷吗?太后忍不住道:陛下,您早就知道他是男人了,那您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可是乔栋奇的儿子,乔广澜!她心中憋闷无比,原本设这个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假借翠撷之死这个由头跟乔广澜发生冲突,从而揭出他其实是个男子的真相,再加上他又是是罪臣之后,有那么多大臣见证,即使太后当场将乔广澜先斩后奏,料想皇上也万万没法挑理。
谁想到事情竟然莫名其妙弄到了这个份上,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乔广澜倒自己兜底了,眼下再说就没有了效果。
君浵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色,漫不经心地道:是啊,那又如何。
反正朕喜欢他。
他看着太后一直站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一名女官,吩咐道:采情,给朕讲讲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太后没想到君浵居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被安插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她惊讶地看着采情应声走到君浵面前,恭敬地行了礼,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刚才的事情,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遮掩。
她每说一句,君浵的脸色就冷上一分,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想办法走出花园,所以他暂时没有发作,只是道:嗯,所以说只要把佛像破坏掉,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出去了?乔广澜难得地犹豫了一下,道:对。
君浵挑了挑眉,没说话。
像这样的东西,在被埋下去的时候肯定就考虑到了会被毁坏的可能,毁掉它很有可能会触动一个什么机关或者阵法,破解之后才可以彻底打破花园中的屏障,大概有点危险。
乔广澜怕说出来之后君浵又会磨磨唧唧地阻止自己动手,所以没有直言。
太后决然道:陛下,这个佛像绝对不可以毁!她向来自负美貌,看不上这世间的寻常男子,后来入宫为妃,虽然如愿以偿成为了大齐地位最高的女人,但是老皇帝的岁数给她当爹绰绰有余,死的又早,太后每当照镜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为自己感到惋惜。
直到裴峰出现,吸引了她的目光。
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对方似乎对她同样有意,就这样,两人一个寂寞难耐,一个刻意勾引,很快就搅在了一起。
裴峰从太后那里得到了很多好处,也就一直把她哄的开开心心,他们的关系保持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太后在裴峰外衣的暗袋里发现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正是乔栋奇的那个小儿子。
从按一天开始,她就似乎已经逐渐猜到了裴峰心里的秘密。
好在她明白裴峰一直在着手对付乔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乔家有着那么深刻的敌意,但知道他和乔广澜之间没可能也就够了。
直到后来她惊讶地从裴峰那里得到消息,说是乔广澜居然进了宫,还成为了君浵的妃子,裴峰让她配合自己,杀掉乔广澜,斩草除根。
太后在欣然同意的同时,没有忽略对方眼里痛恨中掺杂的一丝留恋——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准确。
她是个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和裴峰去计较对方心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是输给一个男人,她不甘心。
直到看到乔广澜之后,太后才不得不承认,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的容貌的确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她才会对乔广澜那么讨厌,在他面前屡屡失态,更何况对方也的确跟他们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她急切地对君浵说:陛下,虽然您不是哀家生的,但哀家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这个人的父亲是大齐的叛徒,他怎么可能安着好心呢?你看他满嘴鬼话,身为男子却迷惑陛下,让陛下身处险地,简直是无耻之极,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
君浵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冷,道:哦,是吗?太后心念一转,立刻反应过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阻止佛像被毁,自己偏离了重点。
于是她先把乔广澜这件事抛开,又道:自古只有礼佛敬佛,哪里有毁掉佛像的道理,如果这样做了,上天一定会降下惩罚。
事关大齐江山,还望陛下慎重……君浵目光一扫,发现旁边的几位臣子听了太后的话,都颇有赞同之色,不由笑了起来,忽然拔出了地上的刀,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刀劈向了面前的佛像!刀光耀目,如同流星坠地,这一刀下去,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佛像竟然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君浵把刀子往太后的方向一扔,刀锋擦过她的鬓角,直接钉在了太后身后的大树上。
他冷喝道:好啊,那就让朕看看,上天又能降下来什么惩罚!他冷冷地盯着太后,刚才唇边那零星的一点笑意消失无踪:什么天意不天意,朕是天子,朕的旨意就是天意。
管他是男是女,朕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朕既然信他,就轮不到别人来置喙!你别以为之前对他的算计朕不知道,有这功夫先小心着自己的命吧!乔广澜猛然看向君浵,那表情就像是刚刚才认识他一样。
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给了大大的没脸,气的连害怕都忘了,颤声道:哀家好歹也是你的母后,你竟敢……母后……君浵语气古怪,唇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他忽然凑近一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别以为你和裴峰之间的那点事朕不知道,朕只是想通过你,再给裴峰增加一条罪名罢了。
收起你愚蠢的沾沾自喜。
太后悚然而惊,猛地侧头看向他,迎上的却是君浵冰冷的眼神。
完了,他居然早就知道了!君浵冷笑,笑声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忽然身子一歪,他形象扫地地被乔广澜拎着后领子直接拉开了。
行了,这种时候就别装逼了!乔广澜语速飞快地说,虽然很感谢你刚才帮我劈了那个佛像,但是我不得不说,现在你得打起精神了!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心中也在暗暗惊讶。
佛像不是普通的佛像,要破坏并不应该这么简单,就算君浵是皇上,那也是个没有半分法力,不通晓阴阳之学的皇上,为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件事?君浵下意识地握住乔广澜的手:会发生什么?我该做什么?乔广澜毫不犹豫地将即使穿越也从未离身的玉简摘下来挂到他的脖子上,诚恳道:送你两个字,挺住。
只要挺住了,什么都好说。
君浵:……黑暗,就像一波波宁静无声的潮水,缓缓而至。
这与平常遮蔽视线的那种黑暗不一样,而是很粘稠,很浓郁,像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将人包裹其中,也让人无法在感受到任何其他的人存在。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唯独他们彼此之间能够感觉到双方相扣的手。
但很快,乔广澜的手也感觉不到了。
君浵一惊,努力瞪大眼睛,叫了一声阿澜,随着他这一声喊,光明突然复苏,眼前重新出现了各种色彩,但并非之前的花园——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转眼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尽是些没见过的奇怪摆设,但这些摆设的名字就好像长在他的脑子里一样,看一眼就可以叫出来了。
比如对面的那个方方的、黑乎乎的东西,叫电视。
但君浵这个时候已经没心情管什么电视不电视的了,他忽然发现乔广澜正躺在自己的面前,穿着很古怪的衣服,头发也是短的,眼睛闭着,苍白的脸上有好几道血痕。
他顿时心疼坏了,也顾不得去管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立刻想要冲上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可是让他愕然的是,他竟然动弹不了,或者说,他无法操纵这具身体。
紧接着,君浵听到自己说话了:我不相信,一定还有办法。
第64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这句话声音破碎, 嗓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语气却平平, 透着一种死寂的绝望, 但的确是他刚才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刚刚回了那座佛像,他的身体被什么别的人控制了吗?那乔广澜怎么……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旁边走过来一个同样打扮古怪的年轻男子, 淡淡对他说:路少掌门,多谢你前来探望,不过现在我师弟危在旦夕,我们实在没有心情接待你,少掌门心意到了, 就请回吧。
君浵心里惊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师弟危在旦夕……这个人指的是乔广澜?!在这个时候, 自己又说话了:单璋大哥,我听说在瑜岚山顶有一个八冥塔,把人放在里面能够暂时稳住聚集的魂魄。
八冥塔的钥匙由意形门看管,为什么不暂时把他放到那里去?虽然只听了这短短两句对话, 但以君浵的聪明,已经有点明白现在的情况——面前这个单璋和乔广澜是什么意形门里的师兄弟,而他附身的这个路少掌门则是外人,而且看单璋那个不太好看的脸色和充满防备的口气, 他们平时的关系应该处的不是特别好。
但君浵能够直接地感受到,这个人是真的很着急, 很痛心,他的心口处一直在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可是大概是疼过了劲,反而发泄不出来,只留下近乎麻木的平静。
单璋大概是也听出了他后面那句话里的诚恳,微微一顿,也调整了口气,叹息一声说:这一点我们怎么会没想呢?可是你看他现在之所以还剩一口气,就是因为这张安魂木做的床。
如果要把小乔从这里带到瑜岚山还好说,但到了山边就不能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能让人背着他爬上去,山高路陡,常年刮着罡风,背着一个人靠双腿走上去,少说需要六天。
君浵感到自己仿佛有话要说,但单璋抬了抬手打断他,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最困难的是,这六天里,不能停下休息,不能把他放下,要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讲述他生平功德,才能保证他离开安魂木后剩下的那点残魂不散,稍有一点疏忽,就全完了。
单璋说到这里,自己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们法力有限,也不敢冒这个险。
自己辛苦点没什么,可是这关系着他的命!那个被君浵附身的人质问道:什么都不做,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这个死字一出口,他的胸中突然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苦,内心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和这具身体有了重叠,他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仿佛已经变成了那个叫路珩的人。
他不由分说地把乔广澜从床上拉起来背在背上,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单璋震惊地说:你要干什么?路珩,你把师弟给我放下,你疯了是不是!君浵……不,现在应该说是路珩了,回头看着他,一字字道:你们不敢,我敢,他若是救不过来,我拿命来抵。
反正我也已经活够了!他记得单璋说的话,带着乔广澜到了瑜岚山底下,又背着他走上了长长的台阶。
单璋不是在危言耸听,瑜岚山是风水界的第一名山,气候古怪异常。
路珩一步迈上去,迎面而来的罡风刮骨如刀,阴冷的气息几乎一下子穿透衣物和血肉,五脏六腑仿佛针扎一样的疼痛,但他牢牢地站稳了身子,迎着风道: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孤贫,有奇才,遇意形门第一百七十八代门主,拜之为师……每一个字,他之前都一无所知,可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又好像这些东西从来就流转心间,从未忘却,而与之相配的一帧帧记忆,也就那样出现在眼前。
乔广澜的头靠在肩膀上,脸颊挨着他的脸颊,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这是路珩盼望过无数次的场景,但此时,乔广澜的肌肤却是冷冰冰的,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一阵罡风直呛进他的嗓子里,好像要把喉咙生生剐出血来,路珩呛了一下,半点不敢停顿地接上:尝遇腊月惊雷,查之有异妖作祟,斩……廿载功德无数,至忽遇天雷……从乔广澜出事以来,他的灵魂好像也跟着飞走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他表现在人前的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心里似乎也不是不难受,只是这难受好像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没有半分安全感。
直到现在,随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路珩逐渐想到了房间里从他手中抢过来的照片,床头上刚刚写满半本的笔记,上次打赌输掉的外套,以及那件不知道买了多久,却始终也没敢送出去的礼物……这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出事了,怎么就告诉他醒不过来了呢?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呢?要是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办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水一滴滴打在生满青苔的石阶上,打在脸上,打在睫毛上,又顺着眼角留下来。
路珩用外衣盖住乔广澜,努力压抑住自己胸腔间的哽咽,把他背稳,咬着牙继续道: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少孤贫,有奇才……他们的身后跟着很多人,意形门和长流派的人都来了,那些人用震撼的眼神看着路珩艰难行走的背影,却没有办法上去帮助他。
一直蔓延到云层之间的台阶显得那样的长,而行走在山间,为了一条性命而挣扎的人们,又显得那么渺小。
……佛像虽然被砍,困在花园里的人却依然没能顺利出去,彭椗看看盘膝坐在地上,仿佛入定的君浵,忍不住问道:乔……那个,陛下怎么样了?咱们要再做什么才能离开这个花园?乔广澜根本没听他的话,心不在焉地随口答应了一声,打量四周,忽然问道:歌呢?彭椗一愣,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一直在飘飘渺渺的歌唱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轻柔地甜笑从上方传过来:出家人吃什么?这声音回荡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气,恐怕如果置之不理,会有很大的危险。
出家人吃什么?这是什么鬼问题!一个宫女惊呼起来:太后,您……乔广澜侧头一看,发现太后脸色发青,伸出一只手,指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声音发抖:淑妃,那、那是淑妃的声音啊!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笑了。
这笑来的太过突然而诡异,吓得旁边的几名宫女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她,太后却转过头来,再次妩媚一笑,柔声道:在问你们呢,怎么没人答话?出家人吃什么?她的眼波流转,随手一指:你来说吧。
安王世子一看,她的手正好指的是自己的方向,吓得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乔广澜道:别你了,不是你,人家问的是出家人,快答话吧。
安王世子哭丧着脸说:答什么啊!错了怎么办?乔广澜道:错了就错了,你随便回答一下试试,我保证你没事不就行了。
安王世子一咬牙:好吧,小命交给你了,乔贵……那个乔少侠,你可千万别坑我。
他冲着太后道:出家人……当然是吃素。
太后那张娇艳的脸顿时扭曲起来,瞬间暴怒,呵斥道:答错了,你得死!她的长发瞬间暴涨,像一条条黑色的藤蔓,冲着安王世子直刺过来,眼看就要把他穿成筛子。
安王世子本身也是会功夫的,惊骇之下就地一滚,可是那些长发如影随形,瞬间又长长了好几丈,重新卷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温柔刀,蚀骨艳,美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女美人不行,男美人也是一样……但是做完了很长一句话的内心独白之后,他发现自己没死,也没有变成筛子,他好好地趴在地上,做筛糠状。
……咦?他一转头,就看见刚才死去的那几个人纷纷从地下蹦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正在跟长头发搏斗,仔细看,每个人脑门上都贴着一张黄符。
安王世子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看着乔广澜:你居然……居然可以指使的动死人?!乔广澜似模似样地感叹道:咱们大齐的勇士就是不一般,活着的时候赤胆忠心,即使死了都要为主人贡献最后一份力量,感动啊。
安王世子:……乔广澜其实没有用什么神奇的法术,这些人在死的时候魂魄就已经被带走了,留下的只不过是没用的躯壳而已,他只是像古时候湘西的赶尸人一样,利用符咒驱使他们行动而已。
在他们搏斗的时候,乔广澜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发现,在太后繁复华丽的发髻上,似乎多出了一支白玉簪……不是他过于关注,而是太后虽然已经算是寡妇,但在打扮上没有一点低调的意思,从头到脚鎏金点翠,艳丽无比,这种比较素雅的东西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所以实在是太明显了。
然后,他看见白玉簪上似乎突然升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乔广澜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更加仔细地观察,却见到那些头发忽然暴起,倏地飞扬横扫,硬是把刚才那几句尸体直接包裹进来,再一甩的时候,尸体已经化为森森白骨,散乱地落在地上。
太后放声大笑。
旁边的几个人以为这就是输了,脸色一变,惊呼出声,乔广澜吹了声口哨,拍巴掌道:厉害厉害。
随着他击掌,地上的白骨纷纷立起来,重新组合成了人形,再次向太后冲过去,乔广澜则趁机闪到她的背后,伸手就去拔太后头上的那枚白玉簪。
安王世子惊叫道:小心!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刚才的白骨再一次被碾成了粉末,太后将头一甩,黑发直接向她身后的乔广澜抽过去。
乔广澜双手负在背后,轻而易举地避过了铺天盖地的长发,在其中左右穿插如同闲庭信步。
他轻笑吟诵道:云暗青丝玉莹冠,笑声百媚入眉端。
春深芍药和烟拆,秋晓芙蓉破露看。
星眼俊,月眉弯……哎跑什么,我还没念完呢!眼看被淑妃怨念化成的般若操纵着太后的身体转身要跑,乔广澜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头发遽然发动攻击,乔广澜松手,反身抽刀,扭腰回身刷刷刷三刀削下去,长发从中间被削断,剩下的软软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杀伤力。
他扔下刀,伸手一接,那支簪子好端端地落到了乔广澜的掌心中,被他顺手往怀里一揣,跟着直接把太后揪了过来。
乔广澜微笑着问:出家人不吃素……吃什么?般若:……安王世子:……般若恨恨不语。
乔广澜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让你说你就说很没面子吧,没关系,你这样的美人,我也不忍心为难你。
他笑着摸了摸对方剩下的那点头发,微笑着说:可惜你的脸虽然长得不错,头发却能够一下子把人给卷死,这说明它太不顺滑了。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为什么?乔广澜忽然用力一拽:因为你没用飘柔洗发露啊。
惨叫过后,太后变成了秃瓢。
般若对这种疼痛感同身受,恨不得立刻从太后的身体里脱出来,但是被乔广澜牢牢攥着,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只好含着眼泪道:出家人吃肉!美人星眸含泪,楚楚可怜,这原本是个很动人的场面——如果她不是个秃头的话。
乔广澜松开她:般若本来就是天地间留存的怨念,报完了仇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你是太后害死的,我不会阻止你讨回公道,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胡乱杀人,我可不会认为这是撒娇哦……他的话还说完,太后的身体就软倒在了地上,般若消失不见了——它实在是一分钟都不想和乔广澜多待。
那个答案提醒了乔广澜,他扶起地上被君浵劈开的佛像,发现这东西果然是中空的,一个玄铁制作的小罐子滚出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东西坚硬无比,刚才连君浵那一刀都没有把它砍坏,乔广澜打开盖子,里面满满都是白色的粉末。
安王世子问:这是什么?乔广澜把罐子埋在里地下,代表着入土为安:骨灰。
安王世子脊背一凉,与此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家人吃肉,正是说这尊佛像的肚子里面藏着血肉炼成的骨灰。
为什么这个花园里面会有这么邪恶的东西?他不由打了个寒噤,细思恐极。
乔广澜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站起身来,看着门口道:应该可以出去了。
终于可以出去了吗?这话一说,立刻有人迫不及待地冲向门口,发现竟然真的冲了出去,简直喜极而泣:可以出去了!真的可以了!乔广澜道:你们出去吧,你们皇上交给我。
经过刚才的事,谁也不再质疑他加害皇上,毕竟如果乔广澜想害君浵,刚才就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了。
乔广澜等人都走了,走到君浵旁边搭了下他的手腕,觉得他的心跳得很快。
之前保护着地下佛像的应该是个幻阵,君浵那一刀劈下去,被幻阵缠上,陷入了自己的心魔。
但有玉简当护身符,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像君浵这种人,生来富贵,秉性骄傲,即使遇到困难也不会畏惧退缩,反而会选择坚强的面对,他是不应该被什么解不开的执念和心魔困扰的。
所以他为什么还没有醒?不应该啊……乔广澜正想着,冷不防君浵睁开了眼睛。
他一怔。
君浵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叫做路珩的人,在罡风与暴雨中,他背着乔广澜一步步向上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到最后走不动了,一跤摔在石阶上,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
于是他手足并用,背着乔广澜,用手扒住石头的缝隙,向上一点一点挪去,手掌上磨出的血被雨水一冲就散了。
神志开始模糊,只记得自己要往上爬,要喊那个名字。
突然,有一个声音问他:你后悔吗?君浵道:不后悔。
那个声音又说:如果你不认识他,就不会明白什么叫求之不得;如果你没有爱上他,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如果你现在将他放下,你就仍然是以前的天之骄子,一生安乐,你真的不后悔吗?君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点笑,重复道:不后悔。
这句话说出口,突然间,狂风消失了,暴雨也消失了,眼前不见头的石阶变成了青青草地,原本应该背在背上的那个人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探身看着他。
君浵猛地把身子往前一倾,在乔广澜毫无防备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唇。
乔广澜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已经被人咬住了,君浵的身子贴过来,用手扶住了他的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乔广澜本来就是膝盖着地的姿势,这样被君浵一贴一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整个人都没有了着力点,更别提伸手推他。
他刚想用力挣开,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点冰凉。
乔广澜不由瞪大了眼睛,发现那是君浵眼中流下的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落在了自己的面颊上,又缓缓坠入泥土。
乔广澜一愣,忽然涌上一股心酸,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唇齿交换的间隙,君浵呢喃着低语道:勿念勿寻,后会有期……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乍然划过脑海,当头棒喝大梦方醒,历历往事揭开画皮,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恨、嗔、痴翻涌而起,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我竟然真的又见到他了!谢卓、杜明舟、君浵……君浵觉得这个幻境真是太神奇了,不光时间场景跳跃不定,连虚幻的乔广澜也和那个真实的他不大一样,上一个场景中他脸色苍白趴在自己背上,让人心疼,这时候却是从未有过的热情,自己这样去亲吻他,非但没挨拳头,还得到了回应。
君浵感受到乔广澜的动作由抗拒变成了配合,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心脏被迅速涌上来的柔情蜜意包裹住,又是想笑,又是舍不得放开他。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他也……他的手忍不住收紧再收紧,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乔广澜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君浵一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连忙放开手,低头看去,发现对方的眼睛居然红了。
心疼和担忧一下子盖过了一切,他的手蹭过乔广澜的眼角,急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哭了?乔广澜一下子挥开了他的手:呸,你倒是会说,这明明是你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了!他一边说,一边不知道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用袖子抹了把脸,动作如往常一样满不在乎。
第65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君浵盯着他, 原本是想确认他真的没事,然而那张脸盯久了实在容易让人生惑, 他的目光描摹着对方明亮的眼睛, 挺直的鼻梁,被自己亲的有些发红的嘴唇,一时间就忘了移开。
冷不防乔广澜的目光扫过来, 和他纠葛在了一起。
你看什么?这个人语气傲慢,从容淡定,并无半分反感。
反正也是在幻境里,君浵索性肆无忌惮地看个够本,同样迎着乔广澜的目光一挑眉, 胆大包天地伸手摸摸他的脸:我在看,这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也喜欢我该多好啊……嗯。
乔广澜平平常常地说, 挺喜欢的。
君浵瞬间屏住了呼吸,即使明知道是幻境,心脏还是紧张的怦怦直跳,他盯着乔广澜:你再说一遍。
乔广澜道:说什么, 说我挺喜欢你?一遍还不够吗?君浵痴痴地看着他:这个幻境可真不错,能让我多待一会吗?乔广澜:……他呵呵笑了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君浵, 踹了他一脚。
君浵被他踹到坐到地上,倒抽了一口凉气。
乔广澜道:清醒了吗?君浵:你……他顾不得疼, 突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按住乔广澜的肩膀:居然真的是你?我居然没有做梦!我、我、我……你刚才说什么?说你喜欢我!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他嚷出来的,乔广澜从来没见过这人这样失态,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也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一阵心酸。
他叹息,又忍不住地笑:是啊,我说的。
心上的欢喜压都压不下去,君浵在原地转了个圈,喃喃道:不是幻境,那是我喝醉了吗?还是我在做梦?乔广澜眨了眨眼睛道: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君浵不假思索地道:你说有我就信。
他会这样回答,说明潜意识里原本还是不信的,虽然大齐尚巫,但身为一个统治者,君浵自然最清楚那些所谓的神谕灵示都是什么意思,不会像百姓那样痴迷。
——你醉过酒吗?做过梦吗?如果从酒醉和梦境中醒来了,该怎么办?上一世自己询问杜明舟的问题好像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乔广澜自己笑了笑:你放心,无论现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里,最起码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我说过的话,我不会后悔。
君浵攥着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郑重其事地道: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允许了。
上一回你说担心离开之后你记得我,我却忘了你,虽然没有明白,但我想你会那样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那不知道现在你是否可以相信,我不会。
他扯开前襟,露出左胸,乔广澜的手指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肌肤,目光下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君浵的胸口,刻着乔广澜三个字!那明显就是刀伤,虽然应该已经抹过了宫中的治伤灵药,但伤口仍然有点红肿,字刻的歪歪扭扭,想也知道,宫里绝对不会有人敢做这样的事,这多半是君浵自己冲着镜子刻的。
乔广澜道:你、你、你……你真是疯了!他把手按在那三个字上面,觉得手下的肌肤甚至隐隐发烫,灼烧着自己的皮肉。
君浵柔声道:你就信我吧。
乔广澜小声道:……嗯。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君浵的眼睛道:你放心吧,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乔广澜生生世世,绝不相负。
君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欣喜若狂,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急速向上涌去,头脑一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就栽到地上了。
乔广澜:……他看了看天色,发现折腾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君浵多半是快要毒发,所以才会这么虚。
他知道君浵没什么大事,也不是特别担心,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笑,又惆怅。
乔广澜的笑容没露出来,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刚才他都那么说了,那现在……自己就算是君浵的男朋友了吧?乔广澜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身为一个负责任的、看过很多晋江小说的男票,他也知道在爱人生病受伤的时候,应该及时地提供坚实的臂膀,而不是加以嘲笑。
君浵的伤是自己对他的亏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才行。
何况君浵有这个病,本来就长了一脸肾亏相,又喜欢扮小姑娘,乔广澜猜测他的内心实际上肯定是十分敏感纤细的,平时作为哥们开两句玩笑没什么,现在自己应该体贴一点。
于是乔广澜把到了嘴边的笑声咽下去,柔声道:你没事吧?来,我扶你起来。
君浵哆嗦了一下,乔广澜已经弯下腰扶他,虽然这具身体年纪小又有点瘦弱,扶起来的过程稍微遇到了一点麻烦,但经过几番折腾之后,他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君浵本来想自己站起来,不过是他通过乔广澜的眼神看出了对方的决心,乖乖放弃反抗,任由对方把自己架住。
君浵道:其实我没有那么严重……乔广澜记得小说里面说过,揉对方的头发代表了一种宠爱,于是他慈爱地抚摸着君浵的发髻,豪爽承诺道:你放心吧君浵,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废物点没关系,我罩着你,保证你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君浵:……QAQ这个表情可不可以给他也用一下?两人出去,行走过程中君浵数次热切表态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这项任务,但反抗未果,想来如果不是乔广澜力气实在不够,说不定会给他一个公主抱。
【主题】我是个男人然后找了个非常聪明帅气机智可爱勇敢善良的男朋友,但他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姑娘,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如果是在现代,想必这个帖子下应该很快就出现了如下回帖:1l 楼主这是在秀恩爱吗?我的手中突然出现了火把!2l 楼楼一定是受吧,这说明你家攻君男友力max啊,羡慕羡慕。
3l 建议楼主看好你那个非常聪明帅气机智可爱勇敢善良的他,千万不要让别的小婊砸趁虚而入啊。
两人刚刚出了花园,裴峰就急匆匆冲了过来,乔广澜这才放开了君浵,打量裴峰。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好像大病没好就赶过来救驾,活脱脱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但乔广澜知道,对方这幅样子一部分是在惺惺作态,另一大半的原因多半是太后死了,裴峰在这宫里的帮手又少了一个。
【损失重要道具:太后一只。
】裴峰跪在地上,连声说: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臣恭请皇上圣安!君浵道:朕安,大将军辛苦了,你的身体可好些了?裴峰咳嗽两声,道:谢陛下关心,臣无恙。
他身后跟着的副将立刻说:陛下,将军平日里在沙场上从来身先士卒,奋勇当先,身上留下了不少宿疾,过于劳神就会发作,今日听说陛下遇险,将军是带兵来的……好了!裴峰阻止他,又对君浵行礼,隗信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请陛下不要怪罪他。
臣没有大碍,唯一忧虑的只是几日之后的大战,臣恐怕力有不逮。
君浵一哂,对两人的做戏压根就不理会,而是道:这么说,看来你是真的无法领兵了。
裴峰惭愧地说:臣恐怕指挥不力会耽误大事,但臣虽不能领兵,还是希望成为军中一名马前卒,能多杀一个敌军也是好的。
大家被裴将军感动的热泪盈眶,有人更加喊道:将军万不能这样说!在我等心目中,您永远都是大将军。
当着皇上的面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近些年君浵这招捧杀用的不错,这些人已经轻飘飘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一片悲壮的气氛中,传来一声轻笑,乔广澜道:真有意思,将军不过是一次不带兵而已,又不是去死,大家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呢?裴峰:……乔广澜没给他们插话的机会,直接转向君浵道:陛下,如果大将军不能领兵了,不如我来吧。
他这么一说,别人还没怎么样,跪在裴峰后面的数名护卫同时抬起头来,对乔广澜怒目而视。
乔广澜不当回事,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我觉得我比他强。
护卫们:……君浵没绷住,一下子笑了,他倒不是嘲笑乔广澜的话,就是觉得他这样故意气人的样子很可爱。
这么一笑,帝王刚才的威仪荡然无存,君浵索性把偶像包袱甩到一边,道:哦,是吗?裴将军,你听见朕的爱……他本来想说朕的爱妃,结果话到嘴边想起来乔广澜已经恢复了装束,怕这样的称呼会让他感到不快,硬生生一扭,神态自若道:……听见朕的阿澜在说什么了吧?依卿之见,他说的可对吗?乔广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活生生被这声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才刚刚适应朕的爱妃没多久,君浵就开更大的招了。
裴峰同样暗暗咬牙,君浵为人太过阴损,这句话就好像强行喂了他一口芥末,即使被辣的七窍生烟也不得不硬吞下去,还要笑着夸好:臣以为,乔公子的话非常正确。
君浵道:哪句话?裴峰道:乔公子……确实,比臣强。
君浵唇角一挑,看着乔广澜道:看来大家都这样想,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乔广澜冲他笑了笑,君浵一下子觉得自己醉了。
只是皇上和将军突然发疯,别人可不能跟着疯:陛下,万万不可……说这句话的人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君浵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没有直接怼回去,反而开了个玩笑:既然知道朕是陛下,就莫要对朕说不可。
大臣:……眼看着皇上走出一段,隗信愤愤地小声对裴峰道:将军,这样对您太不公平了!属下誓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这一次,裴峰什么也没说,冲着离去的君浵叩首恭送圣驾,他的脸冲着地面,跪拜了良久,怒气渐渐隐去,反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正愁没办法要你的命,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好极了!这些人太过天真,没上过战场又怎么能想象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在他的天下,想让一个人死太简单。
乔广澜继续柔声跟君浵说:走路累不累,我背你吧?君浵诚恳地说:真的不累。
乔广澜打量了他一下:回去找你那个御医看一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样子跟哪天不太一样……这一点君浵也感觉出来了,虽然毒发的时间已经到了,但他今天的状况好像要比之前好了很多,回到寝殿之后立刻将御医召了过来,御医把过他的脉,又看了君浵的脸色,面露惊异:陛下,您中的毒似乎减轻了许多!如果加以调养,有望痊愈。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感觉,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君浵还是一愣,这病困扰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提醒着他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也曾无比痛恨过,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望痊愈,君浵竟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倒是乔广澜在旁边跟他说了一句:会不会跟你昏迷的事有关系?君浵一定神,拍拍乔广澜的手,向御医道:昨天朕劈了一尊来历不明的佛像之后为幻境所迷,不知道跟这有没有关系。
这名御医能够被他信任,从君浵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给他诊治,一治就治了这么多年,不光因为可靠,还因为他也非常博学,对于各种的医术、蛊术和巫毒都有一定的了解。
他听完君浵的话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臣没有亲眼所见,不能完全判断出来。
不过陛下所中的毒便是巫毒的一种,要解除不像普通的毒药那样配制解药就可以。
臣斗胆猜测,或许当初下毒之人的力量来源便在这佛像之上,陛下劈掉了佛像,就等于断了根……乔广澜眉头微微一皱,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君浵心念一转,想到了花园里走来的般若,以及裴峰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脸色微微发寒,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
虽然诊出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御医还是按照惯例嘱咐道:陛下体虚,在痊愈之前不宜太过操劳,忌酒,忌辛辣,也不要……他说到一半,在乔广澜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向他瞟了一眼,君浵会意,耳根子有点发红,干咳一声微微颔首,御医行礼离开。
在君浵十五岁的时候,太医就已经告诉过他了,他身体所中的这种毒会通过交合传到别人体内,所以如果不想对方死的话,无论男色女色都不能近,这也是他至今六宫空置的原因之一。
太医知道乔广澜在君浵心里的分量,走了两步还不放心,悄声对乔广澜道:陛下因为中毒多年,身体与平常人不同,不能同人……那个太过亲近,还请您担待一二。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把他的话理解成了什么,露出一个会意的表情:啊,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他的。
太医:……算了,不所说了,位置问题他们自己自己决定吧。
可是……哎呦呦,真是看不出来喽。
他走之后,君浵又说:你们都出去吧。
虽然周围并没有人应答,但是乔广澜心里清楚,他们身边的暗卫在君浵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纷纷领命避开了,他于是立刻道:你知不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君浵道:有一点猜测。
乔广澜直接说:泰大丰被府里养的鬼宠反噬,死了。
君浵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说:泰大丰在父皇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和裴峰过从甚密了,父皇晚年昏聩,根本不加理会,等到我继位之后……哼,这两个人一个是天神的代表,一个是不败的战神,如果铲除定会引起朝中动乱,我继位不久,也就没有轻举妄动,不过这种事多半错不了——裴峰本来就和太后有染。
乔广澜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念头。
那些般若本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发生了那样奇异的变化,多半是有人操纵,但是看太后见鬼之后下成了那个怂样,她大部分的可能性是只知道裴峰往地底下埋了个佛像,至于做什么用的就一无所知了。
但是裴峰通过这些般若做了什么,这些事又会不会跟乔栋奇谋反的事情有关系,还是不知道啊。
乔广澜突然想起来之前捡到的簪子,刚要找,手就已经被君浵抢先一步握住了。
他带着几分意外看过去,正好对上君浵眼中的笑意:我发现自从遇见了你之后,我的生活就一直在改变——真好。
乔广澜勾起一个浅笑,秀致的眉眼被昏黄的烛火映着,就像是一个梦。
君浵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即使比赛的是说情话,也不可以输。
乔广澜谦虚而温柔地说:不,还是你好看,比我好看多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在我心中……他咬了咬牙,坚强地说完:……都是最美的。
君浵:……他又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忽然捏住乔广澜的下巴,欺身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压住了他的唇,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乔广澜下意识的一闪,君浵手上加力,强硬地箍住了他的腰,不许他躲避。
乔广澜虽然说得好听,不过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将眼睫微微垂下。
但君彤十分强势,连带着他的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
他感觉君浵的动作越來越激烈,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对方的神情。
君浵没有停下动作,忽然拥着他一推,乔广澜向后退了两步,被他压在床上,从两个人的唇齿间挤出了一句君浵。
君浵压在他身上看着他,煌煌的灯火映在乔广澜的脸上,映进他的眼底,好像折射出了无数闪烁的前世,之前那张幻梦里的惊鸿片羽不期然涌上心头,让君浵产生了片刻的惶惑。
就好像他们两个都不应该是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此身不过梦中身。
那,什么才是真的?瑜岚山间的一步一血泪?不,那可不行!他凝眸看着乔广澜,目光缠绵,乔广澜不自在地说:看什么?君彤眼底猛地涌上一股泪意,他忽然腾出一只手盖在乔广澜的眼睛上,柔声道: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乔广澜不听话,把君浵的手拉下来,带着审视盯了他两秒,忽然手臂一撑,用力翻了个身,两个人位置对调,他反过来压在了君浵身上。
君彤扶住了他的腰,欣赏自己上方这张如画的面容:这么主动?跟他比起来,乔广澜表情严肃,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所以你——不要自卑。
君浵:……自、自卑?他就纳闷了,为什么每次乔广澜一开口,画风立刻就可以从情意绵绵风转变成鬼畜风?这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第66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乔广澜记着以前璆鸣就说过, 君浵有隐疾,六宫空置, 再加上刚才太医的话, 足够让他认为这人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方面有某些不可言说的毛病。
乔广澜对他表示深切的同情,没有男人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唉, 君浵看着好像无所谓,但总是出现这样的神情,说明他其实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一定不能给他太大压力。
在相亲遇上那个腐妹子之前,乔广澜原本是个妥妥的直男, 平常又对阴阳术数的学问比较痴迷,嘴炮放的天花乱坠, 其实有点性冷淡。
他很少关注这方面的事, 根本就不知道男人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除了觉得君浵挺可怜的以外,别的倒也无所谓,更谈不上嫌弃。
只不过他宽宏大量, 听到君浵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僵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都在说什么?乔广澜看了眼他的表情,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我什么都没说。
君浵:……不, 这件事我必须和你解释清楚。
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乔广澜立刻表决心, 不用解释啦,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来,早点休息,睡觉吧……他想了想看过的那些小说,在后面加了个骚包的称呼:宝贝。
然后乔广澜自己打了个哆嗦。
娶个男媳妇也是真不容易,快坚持不住了。
君浵:……他本来是有点郁闷的,但看着乔广澜使尽浑身解数在自己面前展现着他的宠溺,君浵又忍不住地想笑。
真是个傻小子。
他突然就不想解释了,反正病好之后,一切都可以用行动来证明。
乔广澜让君浵先睡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研究从太后那里拿过来的白玉簪。
他起初以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但是拿到手里之后觉得不对劲,簪子的触感十分奇怪。
乔广澜屈指敲了敲从君浵那里拿回来的玉简:璆鸣,你出来帮我掌掌眼,这东西……你看我手里拿的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他问的话有点奇怪,以往随叫随到的璆鸣却没搭理他。
乔广澜道:璆璆你怎么了?璆璆?璆璆?璆璆?璆鸣快要被他念疯了,终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把我给了别人。
乔广澜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失笑道:就因为把你借给君浵戴了一会,你就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别这么小气嘛,我不是把你给弄回来了?来来,出来聊聊。
璆鸣生气地重复:你把我给了别人。
乔广澜:……这个死心眼子。
他叹息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剖腹谢罪?璆鸣道:你要道歉。
乔广澜:对不起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璆鸣:……片刻的沉默之后,乔广澜身边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虚影,璆鸣一言不发,把玉簪从乔广澜手里抽出来,那东西立刻在他手中化作了一团火焰。
乔广澜:……哎!他没来得及阻拦,刚想说不是这么狠吧,一言不合,打砸抢烧,就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全身发冷,双腿无力的几乎站不住,连忙一下子按住了旁边的椅背。
璆鸣吓了一跳,手一攥熄灭了那团莫名其妙的火焰,扶住乔广澜,手足无措地道:你、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乔广澜喘了两口气缓过来,摇摇头推开璆鸣,自己站好道:你知道我刚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觉得好像又被雷劈了一次。
璆鸣眉头微蹙,不太理解这个比喻,好在乔广澜接下来的解释也跟上了:我现在穿越每个世界的原因就是由于被雷劈后部分魂魄碎裂离体,所以要找回来。
在刚才你把那枚玉簪变成火焰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身上的生命力在流逝,在离我而去,在向你靠拢,还好你熄灭的早。
璆鸣想了一会,严肃而郑重地道:刚才那团火焰不是我变出来的,是它到了我手里,自己就成那样了。
乔广澜:……重点错了。
璆鸣搓了搓手指,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幽幽的烛火不断在他眼前跃动,映的满眼通红,璆鸣逐渐把目光移了过去。
乔广澜等了一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璆鸣一巴掌拍开。
他说:我想起来了,这东西是灯笼鬼的灯芯!灯笼鬼?乔广澜思索着:灯笼鬼我听说过一点,就是把人皮做成灯笼的形态,每逢夜晚在外面飘荡,遇到独行的人,就会吸尽对方的血液和骨髓,用作灯油。
可灯芯……那是什么?璆鸣道:灯芯是用一种奇石打磨而成的,点燃之后,上面的火焰可以吞噬周围人的血液和骨髓炼制灯油,传说中如果有人把这种灯油喝下去,就可以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乔广澜:啊,你说刚才那个东西就是灯芯吗?璆鸣不屑道:仿制而已,材质并非真正的奇石,只是找的劣质替代品而已,所以我一开始才没看出来,若是真品,我定能认出。
乔广澜道:不用认了,真品肯定是原主想要的那枚白玉簪。
璆鸣狐疑道:你便如此确定?乔广澜理直气壮地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作者的伏笔都是写来骗字数的吗?璆鸣:……乔广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理清头绪:一开始,我要找那枚白玉簪,君浵没当回事,只派了人去,说宫里没有。
直到第二次我又问他要,君浵才认真去找了,但回来之后非但没告诉我下落,整个人还一副阴阳怪气的死样子,很有可能他发现了白玉簪在裴峰手里,以为我先找到了簪子并且给了裴峰,觉得我和他有勾结,才会生气。
璆鸣道:你的意思是,白玉簪在裴峰手中?乔广澜道:我刚到这里来的第一天,街边卖烧饼和糖葫芦的商贩就聚到一起说裴峰的功绩。
你还记得吗?他们说的是裴峰从来都身先士卒,每次出兵打仗,都在浓雾中点一盏灯笼,让士兵们能够更快速地找到他。
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璆鸣摇了摇头,他其实不笨,但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纯洁,思想也就相对单纯许多,摇完头之后又说:看来他是想搏一个好名声。
乔广澜失笑,随手勾了下璆鸣的下巴:你倒是傻的可爱——你想想,食人谷的妖怪为什么在乔栋奇带兵的时候吃的人多,裴峰带兵的时候吃的人少?真是裴峰有本事吗?食人谷……真的有妖怪吗?他已经不指望璆鸣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了,一字一顿地自己说出了答案: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妖怪,裴峰才是那个吃人的妖怪!璆鸣一时失声:他、他……你是说那些士兵都是他自己吃的?他为什么……乔广澜道:你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伤势好的特别快吗?种种真相,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裴峰因为绑定了系统,有必须的任务要完成,但身为一个穿越者,即使有系统帮助,他也不可能对排兵打仗有什么研究,所以一定会遇到很多危险。
只要他一死,整个任务就算失败,没有任何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时候灯笼鬼的灯油就相当于一个高级作弊器,赋予裴峰不死之身,使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璆鸣好不容易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那些对于裴峰敬若天人的将士们得知真相之后震惊的表情——多可笑啊,一直以来因为可以打败妖怪而对将军崇拜不已,结果原来那将军成了妖怪本身。
那么多的人都好好当了一回傻子,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别人不会轻易相信的。
璆鸣怔怔说。
乔广澜冲他打了个响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咯,上了战场之后,真相自见分晓。
璆鸣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转眼就没了影子。
乔广澜若有所觉,起身向门口看去,君浵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乔广澜道:梦游么?游的够远。
君浵叹气:一个人睡觉,总容易得这种病,你能帮我治治吗?答案是肯定的。
君浵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时候不早,两人都没有多说,一起躺下睡了。
乔广澜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君浵道:明天我会下旨御驾亲征,跟你一起上战场。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支起半个身子看向君浵: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你没必要陪着我去。
君浵把乔广澜按回了床上,帮他掖好被角:我看你真是瞎着急,谁说要陪你了?大齐让赫赫狂妄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他看在乔广澜躺在枕头上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很大,显得尤为可爱,就忍不住顺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到时候把整个赫赫打下来给你住。
不要。
乔广澜果断拒绝,我没那么胖。
君浵:……乔广澜拍拍枕头,示意道:一张卧榻留半边,足矣。
君浵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粲然一笑,躺在他身边:是啊,足矣。
别说江山,就是连天庭御殿统统都拿过来,我也不换。
上战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君浵御驾亲征,乔广澜骑马跟在他的身边,不管是跟随出征的将士,还是前来送行的臣子,都不约而同地把头埋的低低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他们这些当大臣的乖顺,前几日君浵封乔广澜为将和打算御驾亲征的两道旨意接连颁下,整个议事殿的殿顶都差点被掀翻了。
按说乔广澜以神女的身份入宫,入宫当天就被封妃,当个贵妃没几天皇上的魂都要没有了,他转头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身份还是叛将乔栋奇之子,现在取代了大将军裴峰的位置,就要跟着皇上出征了?!这军国大事,也太闹着玩了!朝野大哗,群臣纷纷上书,但是面对他们的谏言,君浵只淡淡道:朕是在下命令,不是在问意见。
若朕的所有决定都可以被臣子如此质疑,那朕又凭何称帝?他的手段,这么多年人人都深有体会,见皇上态度如此强硬,朝堂上没有人再敢说话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不说话的态度,也不一定都代表着妥协。
大军刚刚启程,这时,忽然有一个人飞快地向着君浵的方向冲过来,左近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各自拔剑,挡在了君浵面前,大叫护驾。
四周的弓箭同样搭上了弦,纷纷瞄准那个人,那人面对这样的阵仗,却凛然不惧,只道:陛下,臣有话要说!君浵道:退下。
隗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敢阻拦大军出发?他叫出隗信这个名字的时候,乔广澜基本就猜到这对方后面会说什么——隗信身为副将,是裴峰一手提拔出来的嫡系,向来把裴峰敬为生平第一大偶像,性格又愣又直,现在他觉得裴峰被自己给折辱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呢?果然,隗信跪在君浵面前大声道:臣冒死进谏,乔广澜乃罪臣之后,佞宠之流,不堪大用,军营岂同儿戏?陛下不该带他同行,更不该让他取代大将军的位置!将军为国鞠躬尽瘁,陛下却如此行事,只怕会让将士们心寒!君浵盯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之中,目光如同有形有质,隗信一开始还梗直了脖子不肯示弱,然而过来一会,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额角布满了冷汗,逐渐顺着脸留下来。
让将士们心寒?这时候,君浵才淡淡地问:你是裴家的将士,还是大齐的将士?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是裴家的赏赐,还是百姓的供养?隗信张口结舌,脊背发冷,连连叩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中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觉察出自己的错误,但君浵的威仪却使他感到了危险。
不光是他,除了乔广澜以外,旁边的人无不战战兢兢,人人自危,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君浵提缰,淡淡道:出发。
可裴峰的属下似乎今天铁了心要联合起来阻止乔广澜出征——一个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取代大将军的位置,对于每一个裴氏嫡系来说都是赤裸裸的打脸,他们这么多年跟着裴峰,早就已经习惯了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自以为为了大齐出生入死,贡献极大,理所当然应该享受殊荣,绝对不能承担这样的羞辱。
所以大军刚刚走出去一点,身后又有一人策马狂奔追上来,口中大喊:请陛下将乔倡人遣返,以定军心!他嘴里的倡人可不是什么好话,在宫中,一些皇上宠爱的伶人乐师之流,一般被臣子们叫上一句倡人,乔广澜明明已经是将军,这人这么喊他,实际上就是一种刻意的侮辱。
乔广澜脸上倒还带着笑,君浵的脸色则立刻就沉下去了。
乔广澜左手在君浵身前一挡,策马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来的人是裴峰的一个远房堂弟,名字好像叫裴取。
他笑问:你刚才叫我什么?裴取眼看乔广澜策马向着自己过来,跟君浵的距离拉远了,心念一动,忽然迅速弯弓搭箭,朝着他一箭射出。
他虽然跋扈,倒也没疯,那一箭不是要射死乔广澜,而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马,让乔广澜从马背上狼狈不堪地滚下来,好好丢一下脸。
这么一个连马都骑不好的弱鸡,还哪有脸说什么上阵杀敌呢?到时候君浵虽然震怒,但是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他也绝对不能惩处自己,更何况裴取笃定皇上还要依仗着裴家保家卫国,看在裴峰的面上,也不能过分为难。
眼看那支箭冲着乔广澜那匹马的眼睛就过去了,乔广澜轻轻一带缰绳,忽然踩着马鞍子就跳了起来,凌空飞掠,舞袖回身,长袖已经将那支箭卷住了,紧接着一脚飞踹而出。
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软甲,这样在半空中穿梭,如同风璇雪转,惊鸿流影,曼妙异常。
裴取一晃神,忽然觉得下巴一疼,已经被乔广澜脚尖踢中,仰面朝天飞了出去,砸在人群中,口鼻出血,挣扎了半天没能起来。
乔广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根本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踢飞裴取之后凌空翻身,潇洒坐在了他的马背上。
他随手一捏,手里的箭断成两截,被甩到了裴取身上,乔广澜的眼睛看着自己刚才骑的马,因为他挡的及时,马倒是没有被箭射中,但前蹄硌在了一块小石子上,有点瘸。
乔广澜道:唉,马又做错了什么,你真是太粗暴了。
裴取刚刚被人扶着,艰难地坐起身来,捂着胸口就吐了一口老血,怒道:你、你——乔广澜低头,冲他粲然一笑:气大伤身啊。
君浵策马过来,什么都没说,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在乔广澜肩膀上一搂,又亲自为他拍去了身上灰尘,才含笑道:要走吗?乔广澜笑吟吟地说:好吧。
君浵抬手,号角吹响,百官跪送,再也无人敢发出半点异议,眼睁睁的看着大军远去。
在此之前,乔广澜只在小说里看见过那些带有系统的主角怎么利用金手指收小弟开后宫的故事,但这一次才算是直观地感受到了裴峰的魔力。
在他看来,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怂货,要不是跟任务扯上了关系,根本就不够他多说一句话的,结果大齐居然有这么多的将士对裴峰死心塌地,简直就像是入了邪教。
君浵先到大齐建在食人谷外面的营地里跟在那里驻守的将士们碰头,两人刚刚进去,乔广澜就感受到了很多不友好的目光,他凭着直觉扭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好几个列队迎接君浵的将领正在狠狠瞪着自己。
他们看见乔广澜望过来,非但不移开目光,表情反而更加凶恶,企图恐吓一下这个小白脸。
乔广澜回头就跟君浵说:平时我说你招人膈应你还不信,看见了没,人家都瞪你呢。
君浵下意识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迎上了那些凶神恶煞的目光。
君浵:……将士:……Mmp,告黑状告的这么理直气壮,还要脸不要了!这小子还真是浅薄无知,稍微得到一点宠爱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同陛下说话,就不怕陛下斩了他吗?!但让他们震惊且失望的是,君浵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斩了乔广澜,反倒是看着他们的眼神……有点不善。
君浵:嗯?几个人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不是故意的!臣只是眼中进了沙子!臣的娘亲没把臣生好,长得凶。
臣、臣、臣……臣见他们两个瞪眼睛,不解何意,故效仿之……不等君浵说话,乔广澜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
君浵看见他笑,也不由得笑了,他稍一轻咳,没有再提这件事:好了,军情紧急,先进帐说说战况吧。
第67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他特意向裴峰道:裴爱卿虽然自请作为亲卫随军出征, 但你终归是父皇封的大将军,一起进帐商议吧。
专门议事的大帐最中间摆的是一张椭圆型的长桌, 围绕着长桌最中间的椅子原本是给主将准备的, 君浵既然来了,这当然就成了他的座位,为了迎接圣驾, 勤务兵特意找人赶制了绣着龙纹的金丝坐垫,放在椅子上。
君浵落座的时候,直接把那垫子拿起来,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旁边的座位上,乔广澜坦然坐了上去。
裴峰脚步一顿, 陪坐在末座,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几名将领心中十分为自己的将军委屈, 但这个职位还是裴峰自请的, 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把火气憋回去,跟君浵汇报军情。
目前大军驻守在食人谷外面,没有主将的率领, 不敢轻举妄动,但赫赫却趁我军夜晚休息之时,屡屡派出小股军队进行骚扰,耗费我军战力。
君浵沉吟道:他们果真不会为食人谷的迷雾困扰吗?回陛下, 我军探子在前方得到的消息极为可靠,当赫赫军队经过时, 周围并无白雾出现。
乔广澜道:我的台子搭好了吗?自己在跟陛下说话,他插什么嘴!那个将领非常不满,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君浵淡淡道:看来爱卿的耳朵聋了,既然如此,何必勉强,你且卸甲回家去吧。
那名将领一惊,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臣知罪,臣知罪,是臣刚才一时失神了!乔……乔将军要的高台已经搭建好了。
君浵淡淡不语,将领的额角逐渐渗出了一些汗水。
乔广澜向君浵道:我觉得今晚可以派一小队大齐士兵阻截赫赫军队,白雾也未必……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忍无可忍的裴取截口打断:一派胡言,将士们的性命在你的眼中就如同儿戏吗?裴氏一向风光,到了什么地方都被人高高在上捧着,裴取更是个极端自负和心高气傲的人,他在三军之前遭到了莫大的羞辱之后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谁都在嘲笑自己,虽然君浵没有惩处他,他整个人却接连好几天都处于狂躁的状态中,眼看着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简直气炸了肺。
乔广澜倒没生气,笑了笑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副将就此结论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裴取冷笑,一直低着头的裴峰却在这个时候飞快地抬起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峰现在也有点后悔了,他需要的只是积分而已,身外之物根本不能被他带离任何一个世界,所以平时为了笼络人心,无论得到什么赏赐,他都会很慷慨地赠送给别人,同时也任由裴家和部下打着他的名号作威作福。
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属下纵容太过,变数太多,早知道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应该留条后路的。
还是穿越了太多世界,习惯了那种无往而不利的感觉,就疏忽大意了啊!好在也没有枉费这番笼络人心,这些人无论其他的行为多么嚣张,起码对他的态度都是十分尊敬的,裴取接收到了裴峰的眼神,狠狠一咬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忍气跟乔广澜道:你说吧。
乔广澜:不说了。
裴取:……乔广澜道:想想也是,反正这么深奥的事,以你的智商也理解不了,我还废话什么?裴取气急败坏道:你竟敢骂我驽钝?我征战沙场多年,哪里是你一个兔儿爷比得了的!食人谷那地方的形势我要比你清楚的多,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以为别人的脑子都是白长的吗?乔广澜道:脑子,在哪?不是在脖子上顶个倭瓜就能叫有脑子了。
裴取:……妈的,老子就是豁了命也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他额角青筋直跳,忽然抽出腰刀向乔广澜一掷,怒喝道:我要清君侧!给我杀了他!这话一出口,大帐上突然破开了好几个口子,四名护卫飞扑而入,向着乔广澜冲过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刚才似乎一直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的皇上突然轻描淡写地一抬手,那炳刀就被他直接抄在了手里,反手向着裴取扔了出去。
乔广澜及时抬手,推了下君浵的胳膊,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君浵那把原本打算直接割喉而过的刀歪了一点,在裴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钉在地上。
裴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刀锋在眼前一闪而过,脸上一凉,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帝王的杀意,全身瘫软,顺着座椅滑到了地上。
同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多出来两个影子一样的人,他们的身法既快,又缥缈,众人只能听见两声抽刀的响动,眼睛一眨的功夫,扑向乔广澜的四个人已经身首异处,而君浵那两个暗卫转眼间又消失了。
这种功夫……简直骇人听闻!在场一些上了年纪的将领纷纷想到,这恐怕就是大齐开国太祖所设的泽安卫,从小培养,专门效忠于帝王。
但历经几代之后,他们本以为泽安卫这一设置已经形同鸡肋,却没想到竟然在君浵的手里被培养的这样可怕!裴家太过嚣张,一言不合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动手,可是这位年轻的帝王更加杀伐果断,眨眼之间,也已经有四个人横尸当场,简直是双方都疯了!这也明明白白地代表了乔广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乔广澜一向只收妖,不杀人,反正普通人也根本就无法伤害他。
刚才挡了君浵一下,把裴取的命留下来了,但那四个人就没救下。
他微微一顿,也就没说什么,古人的思维和他肯定不一样,在君浵的立场来说,这是他的天下,这些人居然当着皇上的面无条件服从裴取的命令,那么多存在一天,对于君浵来说,就是多一分威胁,君浵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仁慈了,这样做无可厚非。
于是乔广澜面对着因自己而起的满地鲜血,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道:好了,现在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食人谷看一看呢?众人都在惊骇中没有回过神来,沉默之中,最先说话的竟然是裴峰:乔将军,末将愿意跟你一同前往。
乔广澜挑眉:好啊。
上次般若被乔广澜灭了,裴峰在宫里面就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炼制灯油,乔广澜心知肚明,他的身体状况肯定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次如果再不抓紧机会去食人谷干一票,估计就要挂了。
所以裴峰的开口在他预料之内。
但其他人就不会这样想了,几员大将都觉得将军委曲求全,肯定是为了保住裴取一命想要将功折罪,竟然肯屈尊于一个新人手下,顿时感动的眼睛通红,纷纷要求前往。
乔广澜:……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他摸了摸下巴,故作为难地说:啊,大家这么英勇都想去的吗?那我挑谁好呢……乔广澜这句话本来是跟君浵说的,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一回头,发现君浵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微微一怔。
君浵忽然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朕看就不如一起去吧。
明日一早大军出发,赫赫明知道大齐军队不敢轻易通过食人谷,夜晚偷袭,白日的防备定然松懈,明日丑时三刻出发,正可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乔广澜道:你亲自去?君浵当着众人的面,面不改色道:我陪你。
四具血淋淋的尸体还在那里摆着,现在他说什么别人都不敢有意见了,君浵又看了看被人押住的裴取,对乔广澜刚才推了自己一下的事只字不提,只道:天意留他一命,就先让他待在军中,为大齐出一份力吧。
所谓君无戏言,帝王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讲究,他只说为大齐出力,却没有说将功折罪,其实这个意思就是无论裴取立了多大的功,他企图杀乔广澜这件事都抹不过去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位老将还是忍不住了,他姓霍名渭,并不是裴氏派系的人,反倒是过去乔栋奇的旧部,乔栋奇获罪的时候,他因为上谏力保,而被放逐一辈子镇守边地,对于乔广澜也有一些感情,现在看他办事实在荒唐,不由提醒道:乔将军,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事关重大,你如果不能像承诺的那样安全将他们带出食人谷,一定会……他本来想说一定会获罪,结果看了君浵一眼,觉得在皇上面前说这样的话很可笑,于是转而道: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霍渭知道这小子的性格桀骜不驯,又独得盛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怼回来的准备,但不管受到怎么样的对待,也算是他替乔栋奇的后人进了一份心。
没想到乔广澜听完之后站起身来,冲着他长揖到地,郑重道:多谢霍叔叔提醒,但广澜敢说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他直起身来,头一次正视面前的几个人:乔家人做出的承诺,从来没有虚言。
好几个人听到乔家人三个字的时候,都是心里一动,觉得乔广澜这时话里有话,却又不敢询问。
君浵走上来,握住乔广澜的手,柔声道:好了,走吧。
乔广澜对他点了点头,两个人肩并肩地离开了。
两人走到马前,君浵要扶乔广澜上马,被顺手拍开了。
乔广澜自己一按马鞍,翻身而上,一边向君浵道:你一口气把那么多大军都派给我,就不怕我让你全军覆没吗?你们乔家人不是说到的事情都能做到吗?我怎会害怕。
君浵站在旁边看着他,等到乔广澜上马上到一半的时候,才又慢悠悠补充道:更何况要拆穿裴峰就是吃人狂魔的真相,总得人多一点才足够热闹。
乔广澜正好飞身而起,没想到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去看君浵,手就没扶住马鞍,向后一仰,从马上栽了下来。
君浵连忙闪身上前,恰到好处地一接,将乔广澜接到怀里,搂住他的腰笑着说:你看,不让我扶,自己摔着了不是?乔广澜:……王八蛋!他顾不上骂君浵,在他怀里转过身来:谁告诉你裴峰就是吃人妖怪的?君浵微微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乔广澜的鼻尖。
乔广澜自己也反应极快,自己说完那句话,立刻反应过来被君浵套路了,见他笑,直接一拳砸向他的脸。
君浵没躲,笑吟吟任他打,乔广澜的拳头半路上稍稍一低,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砰地一声。
君浵笑道:你要是不解气,再来几拳也行。
不过我怕你打完了之后自己更心疼。
本来想对他好点,可惜这货太气人,乔广澜毫不留情地重重又给了他一下,拍开君浵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没好气道:说吧,你拿裴峰这事套我话,总得自己先有个猜测吧?你怎么猜出来裴峰就是食人谷的始作俑者的?君浵敲了敲掌心,沉吟道:最早刚刚入宫的时候,你说无聊想去御书房看书,我让你随便看。
你走之后,我就让管事太监整理一下,看看你喜欢什么书,多拿来一些,结果发现你看的都是历年来朝廷跟赫赫的作战记录。
我一时好奇,就拿来看看里面都记了什么。
乔广澜撇了撇嘴,君浵看见了,唇边浮起一抹笑意,继续道:结果我无意中发现,自从食人谷这个名称出现以来,每一次作战时,都有裴峰的名字,他一直从小队长升迁到了大将军,可以说是神速了。
先帝对他非常信任钟爱。
乔广澜发现的也是这个,他哼笑一声,道:所以你后来在看见裴峰身上竟然有那么多和常人不同的特质,就开始怀疑他其实早就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了?君浵微笑道摇了摇头:不全对,我一直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找不到那个联系的点在哪里。
是刚才你在营帐里说话的时候,裴峰自请出战,你轻轻地扬了一下唇角,然后我突然就想通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裴峰所为,那就说得通了。
乔广澜惊讶道:我笑了?完了,我笑很明显吗?君浵凝视着他:不,不明显。
只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看。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乔广澜一边笑一边掐了一下君浵的脸颊:少来这套,这招对我没用!你倒是挺会甜言蜜语!他这一次利索地翻上了马就走,君浵也上马跟在他的后面追上,乔广澜感慨道:兄弟,不是我说,你真是被那个毒耽误了,如果不是你有这么一丢丢的缺陷,肯定妻妾大把,后宫成群。
你放心,我这回一定要给你报仇!君浵:……呵,谢谢。
乔广澜安慰道:放心,这些都是假设。
你既然已经跟了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君浵意味深长地说:有你这句话就好。
君浵相信乔广澜,是因为他已经足够了解乔广澜的为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这样有信心的,大多数的将士很担心第二天跟着乔广澜经过食人谷的时候会连具尸骨都找不回来,当晚,裴峰的营帐里就挤满了担忧又愤慨的人们。
众人这个态度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裴峰隐去脸上的笑意,郑重道:各位,咱们既然是大齐的臣子,那么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明天不去走一趟是不行了,但你们放心,我会跟着你们一同前往,手里提灯,众位看着灯光跟在我后面就好,只要裴峰还有一口气在,肯定不会让你们迷失。
裴取感动的几乎流下眼泪,跪在地上道:大哥!你的脸色非常苍白,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再勉强自己为我们指路呢?请你好好休息吧,不如把那盏灯笼交给我来提。
裴峰最近也能感觉到,自从受到了被扣积分的处罚,再加上般若的灭亡,他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能抓紧这次机会,他就真的活不到任务完成的时候了!明天的机会必须抓住,杀了乔广澜,得到灯油,这两件事都要成功,不能失败!裴取无意中的话触动了他的痛处,裴峰的脸色稍稍一沉,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把他扶起来:咱们这些人里面我对食人谷最熟,当然应该由我带路,你要把大家都带到沟里去吗?裴取道:可是……裴峰温和地说:不要可是了,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众将士被他的大公无私感动,心悦诚服,一起向着裴峰行礼,更有人激动道:将军,我们永远不后悔跟着您!我们对待帝王的忠心是碍于礼法,对待您的忠心才是出于本意。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裴峰却已经习以为常,微笑颔首。
裴取又说:至于姓乔那小子的高台……不如让我找人去弄松几根木头,明天干脆摔死他算了!也给大哥出气。
旁边一个人苦笑:根本就不可能。
那木台子是我督功搭建的,从一开始身边就有陛下的人监事,建好之后,陛下刚刚又亲自登台检查了是否坚固,今夜亦派人看守……咱们这位皇上一向多疑,又聪明善谋,他一向把姓乔的捧在心尖里,你的方法就算侥幸成功,他也不可能放过咱们……你想想,如果他真的震怒……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话了。
过了半晌,裴峰摇了摇头,凛然道:他如何卑鄙无耻是他的事情,我们不能跟他一样做那种奸佞小人,这事我自有计较,你们莫要管了。
他已经事先看过了乔广澜让人搭起的那座高台,知道他是想祭天,反而放下心来。
现在国师泰大丰已经死了,知道他依靠灯油维持战神之名的只有裴峰自己,乔广澜就算会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也绝对找不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吃人妖怪,所以这一次,他终于要翻身了!第二天丑时三刻,大军在食人谷之外集结,谷口处就是那座乔广澜事先让人搭好的高台,巍巍高耸,似乎已入云霄。
乔广澜没穿盔甲,换了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袍,外以银色丝线滚边,看上去飘逸华美,把他偏于精致艳丽的容貌衬的比平时多了几分出尘之态。
他跳下马来,站在高台之前,仰头看去,只见台子的最上方摆着一个供桌,供桌上除了一把线香和一个香炉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看上去稍微有些简陋。
没有人知道乔广澜浪费人力物力搭建这个台子能起到什么用处,也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会成功,大多数的裴家军甚至希望他败的越惨越好,或者干脆从上面摔下来,也算出了心头这一口恶气。
他们对于裴峰的崇拜已经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了。
在这一刻,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乔广澜,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带着嘲讽和冷漠,就像在看一个小丑表演那样,等待着他的行动。
第68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乔广澜不紧不慢地踏上了木阶, 他的脸色肃穆,没有了平时那种懒洋洋的、不以为意的笑容, 天地间的第一抹晨曦抚上面颊, 山风淡荡,白衣轻扬,两侧落叶缤纷。
他走到了台子的最高处, 眼神向下方掠过诸人神色各异的脸庞,目光过处,天地间忽然静了一静。
乔广澜向着东方一拜,朗声道:猗与!那与!置我鞉鼓。
奏鼓简简,衍我先祖。
随着他的话语, 桌上的香自动立了起来,插入到香炉之中。
台下有的人没有注意, 可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 一时间目瞪口呆,连忙拉扯同伴的衣袖,示意一起看。
乔广澜踏上坎位,再一侧身跨到离位, 转身再拜,周围的风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大了一些,他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第二次祝筹:天宫绥我, 眉寿且平。
受饷有苾,邦家之光。
这一次, 一道炫目的火花划过天际,只听见嘶啦一声,明光暴起,这一次每个人都看的真切,天降神火,把香给点燃了!简直匪夷所思,这、难道是天神显灵了?忽然有人小声道:听,什么声音?随着乔广澜的两次祝筹,云层之后似乎隐隐有鼓点和乐曲之声传来,乔广澜俯身三拜,合着乐曲的节奏,足踏九宫八卦。
他的动作逐渐加快,举手投足之间却不见忙乱,反倒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如同翩然起舞一样。
他本来就长得秀致俊美,穿上白衣之后更显潇洒,长袖蹁跹,和乐而舞,庄严中带着一种美到极致的清艳,明明身后霞彩万丈,却不及他半分容光。
好像所有的人都被带入了一个华丽的梦境当中,好似误入华胥之国,流连忘返。
他的语音晴朗,回荡在山谷之中稍显单薄,但逐渐的,吟诵歌谣的声音仿佛渐渐浑厚了起来,仿佛山川日月都心有所感,跟着他一同唱和,声音响彻天地,直入云霄!依稀间,身影似乎由一个变成了多个,在乔广澜的身后涌出两队手持玄色幡旗舞者,正在纷纷回袖转身,持杆而舞。
俾尔炽而昌,俾尔寿而臧,万舞洋洋,天锡大荒……台子下方的将士一个个为这歌声所感,畏于鬼神无穷之力,纷纷不由自主地跪地俯首,唯有君浵一个人还站在众军的最前方,负手看着台子上的乔广澜,眼睛一眨不眨,心中慢慢涌上一种很微妙的感受。
有点骄傲,又有点无奈,骄傲的是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好。
无奈的也是,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好。
乔广澜敬东南西北四方,敬天地人鬼神五才,九拜之后,香已将尽,舞者和乐声都消失了,台子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身穿白衣的背影,仿佛刚才的热闹都是虚幻。
裴峰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把头仰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广澜看。
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看不到这个人了。
乔广澜将香灰拨开,直起身体,刚要转身,突然听见底下一阵惊呼。
那么多人的呼喊声夹在一起,他只听见了君浵的一句阿澜!乔广澜转向食人谷的方向,发现半空的云层上面竟然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龙头,龙角发黑,眼中滴血,正在向他扑来。
祭天居然祭出了一条腐烂的巨龙,这岂非代表着祭祀的人肯定做过什么坏事,触怒上苍?乔广澜倒是不慌不忙,好奇地看着那条半空中的龙,冲它勾了勾手指。
正在咆哮的巨龙:……正在打算向上冲的君浵:……巨龙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威风八面的出场,就得到了一个狗的待遇,心里的愤怒无以言表,又张大嘴咆哮了一声,龙吟之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的人几乎站不住脚。
乔广澜把手点在它的鼻尖上,轻轻说:嘘!他站在庞大的龙身的旁边,整个人显得即为单薄,好像根本不够那条龙塞牙缝的,君浵吓得出了一后背冷汗,死死盯着乔广澜,但巨龙竟似乎真的被他那一根手指头给抵住了,乖乖地定住了。
乔广澜道:它应该是这座山的山脉所化,刚才被人给故意激怒引了出来,这里枉死的人太多,阴煞之气重,看看都给人家腐蚀成什么样了。
啧啧,真可怜。
有药吗?和人们心中猜想的不一样,他刚才在这里拜祭的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妖怪——那种东西还不值得乔广澜折腰,他拜祭的是这么多年来,被裴峰炼成灯油的冤魂厉鬼。
这些东西死的太惨太冤,戾气深重,不能先平复好他们的怨怒,奉献给他们足够的香火,等到打坏了裴峰的灯笼之后,那些没有压制的戾气只能酿成更大的灾祸。
乔广澜刚说完,手里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小瓷瓶,璆鸣淡淡的声音从胸口的玉简中传出:枫叶露,除邪煞气,明目清心,内含天地正气,枫叶精华……乔广澜顺口道:只要998,一瓶带回家?璆鸣:……他没再说话了。
乔广澜头疼道:噢,又生气了。
感觉像在玩一个养成游戏……你什么时候长大啊璆鸣鸣?玉简微微抬起,然后落下来,pia地砸在他胸口。
乔广澜:……这是小拳拳捶我?毕竟万众瞩目之下,他没有再和璆鸣瞎扯,把那瓶枫叶露倒进了龙嘴里。
老中医璆鸣虽然傲娇了一点,但给的倒真是好东西,枫叶露刚刚灌下去,那条废龙就如获新生一般,鳞片长出,血泪褪去,全身重新变成金灿灿的颜色,在刚刚跃升的朝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乔广澜喃喃道:你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有钱,我如果把你的龙鳞都给扒下来,是不是就要发财了。
幸好巨龙听不懂他说什么,欣喜地长鸣一声,把头低下来,蹭了蹭乔广澜的胳膊。
乔广澜拍拍它的头:乖,不搞事就快走吧,你在这挺挡光的。
裴峰:……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之前为了那么大的功夫,千算万算,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不行啊,这一次他真的输不起了!裴峰低沉而严厉地说:系统,快给我想办法!机械声依然冰冷:没有办法,这主要看的是宿主的应变能力。
裴峰道:你要见死不救吗?我如果在这里失败,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培养一个新手替你们卖命赚积分比救我要简单吗?系统沉默了一会:你的积分已经不够兑换任何援助了,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边话音刚落,天边立刻出现了一头一模一样的腐烂巨龙,重新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乔广澜没想到还有打脸的,悄声对璆鸣说:怎么回事?璆鸣道:假的。
泰大丰死后,裴峰在在法术这方面没有了技术顾问,乔广澜原本也奇怪他怎么能整出来这么一个东西,现在看来,这是他利用系统金手指造出来的虚影了。
乔广澜切了一声,忽然听见君浵喊:阿澜,剑!他心说这个傻子,这么高的台子,不会要活生生把剑给我扔上来吧?结果听见风声劲急,一转头,果然有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向自己飞过来——是用弓箭射上来的。
台子下面的君浵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拿着长弓,正看着乔广澜,大概是怕伤着他,这剑故意射的偏了一点,从乔广澜右侧飞过来。
乔广澜一笑:聪明!他抄起剑,反手挽了个剑花,喝出了最后两句颂词:天时怼,威灵怒,严杀尽兮埋荒谷!身即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或出明!长剑向天,紧接着对准食人谷和巨龙的方向一劈而下,气势如虹,剑锋耀眼,仿佛天雷下降,转瞬间暴涨了数十丈,竟然将那条巨龙一剑劈成了两半,余势未歇,继续斩下,整个食人谷终年弥漫的大雾瞬间散尽,露出本来秀丽的山水。
乔广澜甩掉剑锋上沾染的戾气,一剑插入地下,发出一声清响,他拄着剑喝道:全军出发,入谷!将士们好像已经被这种超越认知与自然的神奇画面蛊惑了,人类血液里对于力量的崇拜之情占了上风,内心充满了对于乔广澜的敬畏,并为了之前对他的冒犯而感到惶恐,没有丝毫反对的想法,一言不发,全都在几位将领的带领下,按照之前列好的队形进谷了。
裴峰一言不发,提着手里的灯笼,走在队伍中,日光明丽,将他的灯笼映衬的黯淡无光,这个时候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怜巴巴的了。
走在裴峰身边的一个人有点奇怪,善意提醒道:裴将军,现在雾气已经被小乔将军驱散了,大家能看清楚路,你可以不用提灯笼。
裴峰杀乔广澜的计划再一次失败,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再听到这句话,简直心肝都气炸了,冷冷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果然有奶就是娘,因为现在我没他有用了,你们就都想改变阵营了吗?见风使舵未免也太快了!等一会遇到什么三灾六难可千万别过来求我!那人被他说得目瞪口呆,觉得裴峰这幅样子和平时反差太大,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裴峰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微弱的烛火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
三灾六难?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雾都散了,难道那个妖怪还会出现吗?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杀不了它?裴将军这话,就好像知道什么似的……乔广澜刚刚下了台子,就被一个人抱住了,他不由微笑,反手在君浵后背上拍了一下,推开他一点:是不是被我帅晕了?君浵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差点被你吓死了。
大概是残毒未愈,最近又太操劳,他从早上起来开始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刚才被乔广澜吓个半死之后再倾力一箭,只觉得一阵阵血气往喉咙里面涌,不过当着乔广澜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分毫。
乔广澜被君浵捶的一愣,觉得他这个小动作有点熟悉,不过他倒也没多想,上了自己的马:怕什么,我这叫傩舞,俗称跳大神,神婆入门基本功,你们宫里的人真没见识。
君浵眨了眨眼睛:阿澜,你怎么这么凶啊?乔广澜:……啊?凶吗?君浵道:你不是要宠着我吗?怎么,宠了几天就不耐烦了?之前说话那股柔声细气的劲哪去了?乔广澜:……还真忘了,现在是他男朋友,要温柔。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诚恳地对君浵说:不是不耐烦,就是对着你,实在装不下去了。
君浵一剔眉尖:嗯?乔广澜:一开始知道你的……缺陷吧,觉得你吃了那么多苦,挺、挺挺……他想说挺心疼,硬是没说出来,话到嘴边改成了:挺遗憾的,想着对你好点,后来看你自己也不大在乎这件事嘛,那你让我还怎么着。
乔广澜脑补的太多,一开始看君浵的态度还以为他是强颜欢笑,所以起初的时候小心翼翼,甚至连当面跟他提起这件事都几乎不会,他的性格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天生对于弱者比较同情,想象中的君浵本来是个小可怜,结果没想到在一起之后,发现他从内而外皮糙肉厚,脸皮堪比城墙,腹黑好似墨水。
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恶心着自己,在这里冲着这么个货温柔体贴啊!之前简直就像个大傻子。
君浵:……这个关于自己行不行梗还要被惦记多久,啊?!两个人想着想着都很气愤,互相瞪了一眼,共同跟在大军后面,向食人谷的方向冲过去。
早在出发之前,君浵就已经安排好了前后的阵型,带队的将领,在这里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没有他和乔广澜在,大军也依然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裴峰固执地拎着他那盏火光黯淡的灯笼,走在队伍中间,显得又可怜又可笑,颇有些虎落平阳的落魄感,周围的人看了,就也没再劝说他什么。
但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一名士兵忽然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雾又开始起来了……这一次雾气的颜色,为什么这么……他前面的小队长回头就冲着他的脑袋扇了一巴掌,把说话人的头盔都打歪了,冷声呵斥道:你眼睛瞎了吗?胡说八道什么!然而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就觉得脑子里一晕,面前人的脸上也似乎多了一层黑纱一样,变得有些模糊。
不,不光是脸变得模糊了!他豁然把头扭过去,猛地发现周围真的重新升起了浓雾,所有同伴的身影都开始逐渐在雾气中隐没,而且跟每一次的白雾不同,这一回的雾气,是黑色的!有人惊恐地喊道:吃人的妖怪又要来了!救命啊!前面传来不知道是哪位将军的命令,正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所有的人互相拉住身边的同伴,不要惊慌,不要四处乱走……紧接着,他的话,周围的人,就都已经被雾气吞噬了,黑暗铺天盖地。
在这黑暗中,却隐隐有一道橘黄色的光温柔亮起,正在不屈不挠地前行,仿佛是绝望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所有的人都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即使是以前没有跟随过裴峰的战士们,在这一刻也已经明白了其他那些同伴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衷心和崇敬。
他们纷纷朝着光源涌去,只觉得到了那里,一切就都安全了!乔广澜和君浵到了食人谷的谷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纵马上了一处最近的山坡,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的一切。
乔广澜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他下手可真是够快的,时间还差一点。
裴峰这盏灯笼多年来吸收了不少阴气,可以说已经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了,必须等到寅时中猛虎最盛的时候才能打破,现在时间不到,即使是乔广澜这样的急性子也不能贸然出手。
君浵眺望着脚下的黑暗,心里倒并不如何着急,他从登基以来就开始筹划铲除裴峰,即使乔广澜一样,也早已设计好了一举围剿裴氏亲信的圈套。
虽然难免血腥,但到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软。
但现在乔广澜既然想自己报仇,君彤也就暂时不做插手,反正一切有他这个后盾,裴峰说什么也在劫难逃。
此刻见乔广澜皱眉思索,君彤什么也没说,只是搂了下他的肩膀。
乔广澜的注意力没在君浵身上,眼睛直直盯着那处光亮,简短道:弓箭给我。
君浵把自己背上的弓和箭筒都递给了他,乔广澜根本就没看他,伸手去接,君浵却没撒手,而是温和道:小心点。
乔广澜这才看向他,眼睫微抬:放手。
君浵一笑,放开了手,乔广澜就只觉得手臂猛然一坠,弓箭向下一沉,差点掉到地上,君浵连忙又帮着他托了一下。
乔广澜拿稳了之后十分惊讶地看了君浵一眼:没想到你用这么重的弓箭,真是看不出来,这得有……他掂了掂:几百斤?君浵咽下一口忽然翻上来的血,笑着说:五百斤。
你如果硬是开弓很容易把手臂拉伤,不如我来吧。
乔广澜切了一声,躲开他的手,抚上弓弦,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宛如白玉,按在这黑色的厚重大弓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乔广澜道:这种小弓,你都拉得动,我怎么会拉不动。
他说完之后,猛地一拉弓弦,那把重弓被拉成了满月一般的形状,乔广澜一松手,弓弦发出了嗡地一声长鸣。
君浵笑着鼓掌。
乔广澜虽然嘴硬,实际上放下弓之后,两边的臂膀都有些微微发酸,他知道这个弓果然很沉,倒没想到君浵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原来还真是个弓马娴熟的人。
怪不得之前那么高的台子,他都能把长剑射上去,臂力过人啊。
乔广澜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对君浵道:你走吧,时间快到了。
君浵惊讶道:我不在这里陪着你,还去哪?乔广澜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上,一边瞄准,一边慢慢地说:少装糊涂!咱们在这里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赫赫难道都是死人吗?一会雾散了,你带着人先走,裴峰这里有我。
君浵厉声道:胡说,我不走!他对乔广澜说话一向都是柔声细气,哪怕是之前没有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半句重话,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点惊讶。
君浵不由按上了自己的胸口,觉得左胸处隐隐作痛,好像之前有过类似的情景,发生了什么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一样。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但依旧坚决:我陪着你,等这边的事解决了再过去,没关系的。
乔广澜瞥他一眼,足尖轻点马肋,马儿转了个身,他弯弓搭箭,箭锋直接对准了君浵:嗯?一滴冷汗顺着君浵的额角流下来:……他勇敢地坚持道:不走,射死也不走。
乔广澜忽然垂下手臂,在马背上向前倾身,飞快地亲了下君浵的脸,然后趁他受宠若惊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他的马身上:不走也得走!这么一点小事都不听我的,要你何用?君浵被乔广澜那一下亲愣了,让马带着跑出去好一段才反应过来,知道拗不过他,于是急匆匆回头,扬声道:我的心肝脾肺肾可全揣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出一点事我都活不了,可千万要小心啊!乔广澜拂袖转身:滚吧!第69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还带着笑意,重新转向食人谷, 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翻身而起,直接站到了马背上面,站稳的时候, 手中弓箭已经挽开,箭锋在阳光的反射下透出幽幽银芒。
银芒映在乔广澜的脸上,映衬出一种锐利的俊美,如同霜刀雪剑,刺人眼目。
时间到!璆鸣道:你要不要多搭几支箭?万一射偏了……乔广澜眯眼, 松弦,长箭如同流星坠地, 远远向着那橘黄色的灯光射出:一支足够!正在向着裴峰移动的将士们猛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 这响声竟然可以穿透屏蔽听觉的浓雾,清晰地传进耳中,还没等他们惊讶,却见到眼前那唯一的光亮, 灭了。
怎、怎么会灭了?!那岂不是连最后一点的生机都没有了!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呵斥:邪闇退避,普照流光,请明惠金光大帝降世!这声呵斥随着刚才长箭的破空之声穿透层层黑雾, 仿佛一瞬间打碎了某种屏障,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响彻天际, 日光大炽,黑雾散尽,整个山谷重归清明,还没等人们欢呼雀跃,一声惨叫却也跟着响了起来:不,不要!裴取惊呼道:大哥!刚才惨叫的正是裴峰,他的身边倒着一个打碎的灯笼,无数重重叠叠的黑色人影从灯笼中飞出来,带着无比的阴寒之气,裴峰正蹲在灯笼旁边,发疯一样地惨叫。
乔广澜顾不上管他,扬声道:将士们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往前冲,陛下正在前方!经过这两件事,大齐将士们简直把乔广澜奉为神明,很多人答应一声立刻就走,但还是有一些对裴峰极为忠心的旧部留了下来,对乔广澜的话充耳不闻,围着裴峰问东问西,裴峰只是一动不动,抱着膝盖蹲着,从他怀里,不断有鲜血滴落,不论别人怎么扒拉都不肯抬头。
乔广澜提高了声音:先去攻打赫赫,这里有我!裴取怒道:你能顶什么用,你天天只想着怎么害我们家将军!你把他怎么了?我跟你拼了!话音还没落,他就被提着领子向后一甩,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裴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大骂,却一下子惊呆了。
裴峰从地上慢慢站立起来,随着他站立起来的动作,怀里的人体残肢滚了一地。
在场的人除了乔广澜以外,全都是裴取的忠心部下,见到这个场面一下子都惊呆了,看着底下的残骸,勉强能辨别出应该是大齐的将士,心中有了猜测,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刚才在那片人人都不能视物的黑暗中,裴峰竟然在……吃人?!裴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你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裴峰就是那吃人的妖魔,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反倒是裴峰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冷道:你以为什么?他的嘴边没有鲜血,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隗信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峰坦然道:先别管这是怎么回事。
奸人害我,还不快杀了他!你难道还以为我是那吃人的妖怪不成?!随着他的话,在场的人都抽出了兵器,将乔广澜围到了中间。
乔广澜看着身边的刀锋,哈哈一笑,拍了拍巴掌:真是演技帝啊,你厉害,我自愧不如。
不过说的也对,你不是吃人的妖怪,你吃之前,得先榨汁。
隗信道:胡言乱语,杀了他!他率先一剑向着乔广澜刺去,乔广澜站在原地没动,正眼都没看他,手随便一抬,两指夹住了隗信的剑尖。
隗信本来以为乔广澜就是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小白脸,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大惊失色,用力把自己的刀向后拔。
乔广澜撇撇嘴,一松手道:好吧,还你。
隗信正在用力,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仰面朝天栽到地上。
乔广澜哈地笑了一声,抬脚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踢飞,石子顺着包围的缝隙穿出去,正好打在了刚才碎裂的灯笼上面,灯笼在底下滚了一圈,里面的灯油流出,渗到了泥土里。
裴峰又惊又怒,真正变了脸色,迎头冲着乔广澜砍下去:混账!乔广澜的手依然负在背后,满地鲜血,唯有他白衣飘飘,他向后退了一步,闪开裴峰的刀,错手一格,将背后一个人挥过来的拳头打开,扬声道: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不算不要脸啊?裴峰一心治他于死地,冷冷地说:没帮手说明你人缘差,被多打少理所当然,这有什么。
乔广澜松了口气:哦,这我就放心了。
他纵身飞掠,向后退了几步,冲着地面轻斥:近十年不见天日,身作土,骨化霜,如今我为你们打开方便之门,尔等此时还不现身,究竟在等什么?!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乔广澜前方泥土翻滚,地底下凭空冒出一具骷髅架子,用手臂替他挡住了裴峰的一击,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白骨骷髅从泥土中生长出来,像是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乔广澜的身边,排成了长长的队列。
有的骷髅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烂干净,从服饰上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这些年来枉死的将士。
乔广澜拍拍手:包围他们!形势瞬间逆转,裴取和隗信等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就算是见过了太多的杀戮与死人,这样和骷髅面对面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乔广澜笑着说:裴将军说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以多欺少不算是不要脸,就是人缘好而已。
嗯,这我就放心啦,各位感觉怎么样?裴取把刀架在胸前,颤巍巍地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你才是妖怪!乔广澜没搭理他,双手交叠,紧跟着翻掌向上,一丝星芒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喝道:血纳。
裴取吓得扔开剑扑到地上,匆忙躲避,却发现那点星芒不是冲着他过来的,而直接点上了裴峰的额头,裴峰顿时觉得身体一轻,头昏脑涨,好像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突然离他而去!乔广澜收手,用脚尖挑起刚才裴取扔到地上的剑,长袖卷住剑柄挥出一道弧线。
幽冥暗通,阴阳平衡。
所欠必偿,予命必争!随着乔广澜吟出的这几句话,裴峰身体内从别人那里攫取的生命力被他用夺命术借走了一部分,而随着乔广澜的剑尖点中一架架骷髅,它们也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由白森森的骨架变成了常人的面貌!隗信目瞪口呆,只朝着那些人看了一眼立刻就傻了,他冲上去,大声喊道:父亲!挡在乔广澜最前方的,正是他的父亲明武侯隗纪。
乔广澜淡淡地说:过来。
隗纪言听计从,立刻走到了乔广澜的身边,隗信这一扑扑了个空,怒喝道:你用了什么妖法把我父亲害成了这个样子。
乔广澜手向旁边一伸,拍在隗纪的肩膀上,他的个子本来比对方矮上一些,为了让乔广澜拍的舒心顺手,隗纪特意弓腰低头,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隗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乔广澜道:隗纪,告诉你儿子,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裴峰厉声道:住口!他的声音跟刚才比,似乎有些粗哑,但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这里,因此暂时没有人发现,隗纪的目光机械地移到他的身上,喉咙里发出闷响:裴峰杀我!夺我血肉!隗信道:父、父亲!这是真的吗?他再次扑上前去,企图触碰隗纪,这一次乔广澜没有阻止,但隗信发现自己不能像乔广澜那样随心所欲地触碰对方,他的手直接穿透了隗信小臂上的皮肉,摸到了他的骨头上。
死人不能复生,面前的人虽然因为刚才恢复的那一点点生命力而显出了人形的幻影,但实际上站在他面前的仍旧是枯骨而已。
但隗信相信了,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隗纪的右臂小骨有两处稍微错位,这是父亲早年在军中受过的旧伤。
原来乔广澜一直说的没错,自己却对杀父仇人恭恭敬敬,一再维护,真是个最大的蠢货!隗信愤怒之下一把抽出佩刀,照着裴峰就砍了过去:混账!你真是卑鄙无耻!裴取不知道他的内心变化,见状连忙举刀护住裴峰,大声道:隗大哥,你不要相信那小子的话。
隗信气急败坏,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之前那个不开窍的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蠢货,还不给我滚开!裴取莫名其妙道:你怎么逮谁咬谁,我看你是疯了吧?我大哥对你恩重如山……去你妈的恩重如山……隗信骂道一半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张大嘴看向裴取的身后,裴取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莫名奇妙地一转头,骤然发现身后的裴峰竟然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他的面容像水波一样不断变化着,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全身的骨骼啪啪作响,双臂急速伸长,向着裴取抓了过去:快把你的命给我!我要活—下—去—声音由细变粗,到后面的活下去三个字时,就仿佛很多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共同呼喊,而他的力气也大的出奇,裴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都没有躲开,被他一把抓住了领子,勒的直翻白眼。
他被裴峰拎到了面前,这个距离可以看见对方血红的眼珠和狰狞的神情,周围曾经一起作战的战友纷纷发出惊骇的叫声,争先恐后地向远处逃命。
现在他们终于意识到,什么拯救国家危难的战神,什么常胜将军,原来那么多的人真的是被他害死的!裴峰竟然伪装了这么多年,每年还假惺惺的给这些枉死之人拜祭!裴取惊恐地看着裴峰,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死在他的手里,他拼命地挣扎,却根本就抵抗不过裴峰的力气。
灯油洒了之后,灯笼鬼的反噬之力越来越强,裴峰喝道:别乱动,你不是很想我赢吗?把你的血肉借给我做灯油,我就赢了!我赢了之后,一定会把你跟二叔叔母葬在一起,让你们一家团圆!裴取恍然大悟:我爹娘也是你、你、你……他极度的愤恨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含恨而死,屁股上突然一疼,整个人就被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他死里逃生,在地上摔得晕头涨脑,坐起来之后,就看见乔广澜正在跟裴峰动手。
……或者说是暴打裴峰。
从刚才开始,虽然乔广澜一直在掌控着局面,但其实他几乎没有真正自己出手过,直到现在,让在场的人看清楚了裴峰的真面目之后,他才把裴取一脚踢开,跟着挥拳打在裴峰的脸上。
裴峰的面部被击中,踉踉跄跄后退两步,身后散出十几个黑色的人形。
乔广澜道:这还不够啊!他拽住裴峰的衣领,直接把他扯过来,照着他又暴捶了好几拳,裴峰狂喷鲜血,身后不断冒出人形,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撕裂自己的衣领,挣脱出乔广澜的手,大喊一声:阿澜!乔广澜一愣,裴峰抱着他的小腿顺势就跪下了,大声道:阿澜,我错了,我知道你恨我陷害乔伯父,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我心里其实还爱你啊!你放过我吧!乔广澜:……裴峰道:有一次我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眼看就要死了,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见的方法,就让国师帮我找了一只灯笼鬼,用人命养着,喝了里面的灯油,我竟然真的很快就恢复了,从那以后,上战场的时候我再也不会觉得恐惧……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真的……我也很想回来见你啊。
乔广澜抱着手,似笑非笑地说:我看是回来弄死我吧?裴峰连忙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想你死的意思!只不过那只灯笼鬼被我养了五年之后,灯芯在一次意外中折断,如果还想要继续使用,只能去找替代品,我记得你有一次跟我提到过,说你家有一枚祖传的簪子,是用昆仑山顶峰上的白玉做的,正好可以……啊!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被乔广澜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乔广澜道:很好,很有意思,你的道歉中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听见,果然是别出心裁,十分诚恳。
还有,你的誓言太不值钱了,我可一个字都不信。
裴峰道:我可以改!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杀我,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胸口捅出了半截带血的刀锋。
裴峰不敢置信地低头,感觉全身的力量迅速流失,他顾不得去看那个凶手,手仍然死死扒着乔广澜的袍角,嘶声道:救我……乔广澜诧异地挑起眉,手上却毫不留情地从裴峰那里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回来。
裴峰的目光暗淡下去,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涌上心头,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死去了。
乔广澜移开目光,这才看向刚刚从身后捅了裴峰一刀的裴取,道:呦,真是好善变的人啊。
刚才口口声声我不许杀他的难道不是你吗?裴取硬声道:此一时彼一时。
他再说下去,只会让我裴家蒙羞!乔广澜盯着他,似笑非笑,也不说话,裴取被他的目光看的脸上发臊,停顿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冲乔广澜行礼:刚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乔广澜嗯了一声,直接道:不用谢,你记在心里,以后还上就行了。
裴取:……乔广澜没有再浪费时间跟他说话,而是转身拍了拍手。
随着他的击掌声,地下这么多年来埋葬着的白骨都聚成完整骨架爬了出来,整整齐齐排在地上,乔广澜向谷口努了努嘴: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大车,你们把尸骨拉出去安葬吧。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刚才拜祭的效果逐渐显出来,山谷中清气浩荡,山风飒飒而过,多年来的阴郁戾气一扫而空,乔广澜随便走了几步,找了出宝穴,将怀里那支小草插了进去。
他说:璆鸣,来点灵气。
璆鸣没搭理他,乔广澜弹了一下玉简,玉简一抖,一阵清风扫过,好似在地面上展开了硕大的绿毯,以刚才乔广澜种下的那棵小草为中心,光裸的土地上萌生出一片毛茸茸的小草,轻轻摇晃。
乔广澜满意了,躺下来,把头枕在手臂上,叼着一片草叶看天。
璆鸣道:你去把灯笼里面滚出来的簪子取来,任务就算完成了。
乔广澜蓦地伸手一点,一个指环一样的光圈从他指间飞出,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变成碗口大小,将簪子套在了里面。
璆鸣:你……乔广澜懒洋洋地拖着长音:可是怎么办呢?我还不想就这么快完成任务啊。
璆鸣冷冷地说:你这样拖延任务时间,真的妥当吗?乔广澜忍不住微笑:我觉得挺好的。
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我就等着他回来给我捡这簪子了。
他的任务是将乔家的簪子拿回来,但如果乔广澜仅仅是找到而不拿到手,就算是任务没有完成。
他的算盘正是让君浵替自己保管簪子,什么时候他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再把簪子要来。
赫赫不过蛮夷部落,连称一声国都配不上,大齐攻打赫赫最大的障碍就是吃人谷,这里解决了,对于君浵那边,乔广澜一点都不担心。
他不擅长骑马打仗,也并不打算过去添乱。
他闭着眼睛,鼻端有草木的清芬,身上洒满阳光,有那么一会,乔广澜觉得自己是睡着了,但又好像没有,似乎总是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不依不饶地叫着他的名字。
哦,听清楚了,说得好像是……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孤贫,有奇才,遇意形门第一百七十八代门主,拜之为师……乔广澜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这是在搞什么,叫魂似的。
然后他觉得自己眉心一凉,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君浵带着几道血痕的脸。
君浵!乔广澜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刚才是半梦半醒之间的错觉,君浵不见了。
他心生不祥,用袖子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越想越不对,从怀里掏出几张卡片来。
这是他们门派内传的卜卦牌,自有灵性,用法向来是不外传之秘,但每次算出来的结果却从来没有不准的。
卜卦牌的边缘非常锋利,乔广澜用力一攥,牌边已经沾上了他的鲜血。
他直接把一把牌扔了出去:昨日事,今日演,史通缘,灵慧变!几张牌在半空中翻飞组合,过了片刻,拼出了一个正方形来,牌面对成了一幅画。
乔广澜看了那副画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们门派里的秘术,就是璆鸣也看不懂了,只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见乔广澜谈笑风生,举重若轻,从来没有变脸的时候,这回的结果竟然能让他失态,可见十分严重。
璆鸣道:怎么?乔广澜挥手收牌,飞身上马,简短道:上面的卦象是马超追曹!他说完之后璆鸣没有再问,乔广澜策马疾奔,那一句句卦辞却不可抗拒地在他心间流过,这么多年来,解签算卦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即使想要暂不去想都做不到。
马超追曹——眼前欢喜未为欢,亦不危时亦不安。
心不了然身难在,梦中得宝醒来无。
第70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这个典故是讲三国时期曹操在西凉败于马超韩遂之手, 在乱军中逃窜,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 割须弃袍最终得以逃脱, 而马超却功败垂成。
这支签代表着一切如同百花凋落,无复荣华之望,万事成空, 欢喜只如同烟花一瞬。
虽然其中尚且留有一线生机,但这生机却实在是太渺茫了。
这是在劝人凡事不要强求。
可是乔广澜生性桀骜不驯,偏偏是个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成的人。
他不像君浵那样从小弓马娴熟,相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他的马术并不好, 这也是乔广澜没有选择上沙场帮忙的原因。
他才刚刚催马跑出一小段路,就看见前方迎着自己这面来了好几个大齐将士。
几个人见到他连忙下马, 刚想行礼, 乔广澜已经直接说:君浵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虽然直呼了皇上的名字,但只是问了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神机妙算,谁也不敢计较这个, 打头的人连忙道:乔将军,陛下昏迷不醒,仍是在呼唤将军的名字,请将军随我等来!这次的仗赢了……走!乔广澜没听完, 已经给了马一鞭子,简短道, 边走边说。
这次一战虽然没有裴峰这个常胜将军坐镇指挥,但君王御驾亲征,食人谷重归清明,士气大振,如同破竹。
君浵素来擅长计谋,已经早就安排了人绕到后方烧了赫赫的帐篷,同时亲自率兵长驱直入,左右两翼分别包抄,赫赫几乎全军被围,惊骇之下全无抵抗之力。
这一战打得痛快,将士原本欢呼雀跃,没想到皇上却在即将收兵的时候口吐鲜血,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把大家吓得不清。
他昏昏沉沉,只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乔广澜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应答。
君浵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意识的,他能感觉到有人慌慌张张地传御医,将他抬到床上,只是一点都动不了罢了。
这些奴才没一个机灵的,也不知道给他汇报一下乔广澜那边究竟怎么样了,人回没回来,有没有伤到。
找不到心里常常记挂着的那个人,他有些着急,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好像从床上爬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君浵就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上次那个路珩……不,不能说是变成,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现在是谁,在他的脑海里,他就是长流派的大弟子,下一任的掌门人,路珩。
路珩正站在一处陌生的街头,天气似乎不太好,空气里湿气很重,头顶上的天空灰蒙蒙的,街上行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路珩自然而然走上了一条自己很熟悉的街道,这条街通往乔广澜的家,跟他住的地方正好背道而驰,但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回,每一回都只敢远远地看看那扇窗户,再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很奇怪,在这个时候,路珩发现自己忘了他为什么要来,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之后又要去做什么,他只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乔广澜,最起码要亲眼看看他才行。
他心里沉甸甸的都是焦灼,脚步越来越快,没走两步,突然看见前方有个正在行走的人影,依稀就是乔广澜的样子,路珩连忙喊了一声:乔少门主!乔广澜在前面走着,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想搭理,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一向不合,凑到一块也没什么好话说,他对待路珩一向是这个态度,路珩平时已经习惯了,这一回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乔广澜……阿澜!你等我一下。
直到他一把按住乔广澜的肩膀,乔广澜才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半张脸,好像刚发现他一样,脸色一变,震惊道:路珩,你怎么来了?!路珩看见这张面孔,心里又酸又苦: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刚才你还不……他本来想说刚才你还不搭理我,结果话还没出口,猛然看见乔广澜的耳朵里流出了两行鲜血。
路珩猛地收口,震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乔广澜淡淡一笑,把鲜血擦干净,路珩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搅了一下,疼的要命,还要追问,就见到乔广澜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路珩惊讶地发现他满脸死气,七窍皆有淡淡的血色,嘴唇有些发青。
好像在寒冬腊月里又被当头一盆冰水泼了下来,在那一瞬间身心凉透,路珩颤声道:你、你……乔广澜道:刚才血块把耳朵堵住了,没听见你叫我。
我已经死了,所以会在这里,你又是来做什么?已经死了……已经、已经死了?!路珩忽然一下如同大梦方醒想起前尘,猛然回头,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尽是一身死气,周围河水倒流,树木半枯半荣……这分明不是人世!他的脚下骤然一空,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吸力要将他拉开。
路珩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紧紧地将乔广澜锁在怀里。
乔广澜道:你干什么?放开!路珩道: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乔广澜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然后将他的手臂一点点从自己的腰上掰下来。
他俊俏的脸上出现了路珩熟悉的那种,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同生共死?路珩,咱们的交情没到这份上吧?路珩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满脸,有几滴洒在了乔广澜的脖颈上,他咬牙切齿地道:乔广澜!乔广澜见他冥顽不灵,笑意一沉,攥紧了路珩的手臂:你的命这么轻贱吗?还是一定要让我拼尽心力把你捞回来这件事变成一场不值!路珩一震,迷迷糊糊地觉得他的话里好像藏着什么非常重要的讯息,可是这个时候头昏脑涨,悲痛欲绝,却又无法细想。
乔广澜用力挣开他的怀抱,狠狠推了路珩一把:你走吧!永远不要再跟我说你要放弃——人生在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路珩身子一轻,周围的空间迅速变化,他拼命想要去抓乔广澜的手,却只感受到了一点对方指尖的冰凉就与他失之交臂。
路珩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你呢!那你又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要放弃!乔广澜——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胸中哽咽,额头上都是冷汗,一抬眸,刚好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
乔广澜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白衣,正负手站在床前,带着点探究看着他,满身风尘之色,眉目却一如方才,只是清明灵秀,少了那股阴沉沉的死气。
梦境与现实重叠,君浵犹有余悸,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依旧黯黯地涨痛。
乔广澜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端详君浵的神色:恭喜你,你中的毒彻底解了。
他搭上君浵的脉:刚刚太医帮你看过了,说你身上的余毒已清,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药性和毒性相冲,突然气血翻涌才会运到。
刚才是太累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君浵深深地凝视着他,乔广澜愕然住口,冷不防已经被对方大力地拽过去,狠狠吻住。
君浵的动作很急,不到片刻,乔广澜几乎觉得双方的口腔中充满了血腥气,他惊讶的忘记了反抗,半天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嘘!君浵稍稍离开一点,伸手捂住乔广澜的眼睛,重新亲了下去,低低呢喃道,别再甩开我,求你了,求你了……一个求字,好像变成了什么有形有质的东西,直直砸入心间,乔广澜猛然一震。
答应他,真的可以吗?虽说乔广澜已经想出了暂时滞留在这个世界里的方法,但是能不能实现无法确定,君浵这样的请求,他实在没有全然的把握来说一个好字。
既然想要在一起,这些可能性就应该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乔广澜按住君浵的肩膀,将他稍微推开一点,严肃道:君浵,你听我说。
一听他这个话头就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君浵的心一沉,梦境中被乔广澜推开的那一幕再次回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两个人刚才一番纠缠,身上的衣服都乱了,乔广澜衣带散了,这样一动,塞在怀里的那套卜卦牌从他的衣服里滑了出来。
乔广澜刚刚要捡,却发现几张卜卦牌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在半空之中自动旋转了起来。
卜牌通圣!这套卜牌是意形门独创,占卜之法非常灵验,如果遇到什么极其难得的机缘或者转折,甚至还可能会自行占卜,以对主人发出警示。
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有的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
乔广澜之前倒是见了一次,那是在他遭遇雷劫之前卜牌发出了警告,但可惜的事,乔广澜非但没有听从暗示,反而直接将当时他所使用的那套卜牌撕毁,最后果然倒了大霉。
现在这一套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找人新做的,现在突然出来作妖,却不知道又要显示什么不中听的卜辞了。
乔广澜从床上支起身子,君浵看他神色严峻,明白这件事大概很重要,也没再纠缠,和乔广澜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套牌,两个人这样的态度,使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自动旋转的牌终于停了下来,重新落在了地上。
乔广澜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静静闭上眼睛,这一刻,他忽然有种不敢去看的感觉。
闭上眼睛,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锐,旁边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被子底下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乔广澜的手。
他的手很冷,乔广澜被激了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一挣,却没有睁开。
乔广澜道:君浵?君浵深深看着他,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将手攥紧:你如果不想看,我现在替你把牌毁去,你如果想看,这个结果我们一起承担。
乔广澜苦笑道:一个古人,居然一点也不迷信,果然不信这些还是有不信的好处,你就不会明白我为什么紧张了。
君浵没理解他第一句话的意思,倒是后面那句听明白了,直接道:我不是不紧张,但我只相信人定胜天,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们都要在一起,所以,不重要。
他严肃地看着乔广澜,不容置疑地强调:我们两个人之间,我不允许任何其他的结局。
乔广澜想了想,忽然一笑,摇摇头,不知道是不赞同还是无奈,他转过身,果断朝着地上的牌面看去——朱洪武登基!乔广澜看着那几张牌,君浵也跟着端详,可惜他不懂法术,什么都看不出来:能解吗?乔广澜慢慢道:群山扰扰拜君王,有似群臣竞相忙。
前来显赫后亦整,自此欢宴再无防。
即使已经打好主意,君浵也不由被他反常的样子弄得有点紧张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听上去不像坏话,是吗?朱洪武登基,讲的是当年朱元璋在当上皇帝之前,曾经在僧观里对一位小沙弥说,若有朝一日我为帝王,一定要让群臣朝拜我如同群山朝拜中岳一样,而后他果然心愿得偿。
的此签者,一切依从心意而为,一定可以无往而不利。
乔广澜脸色变幻,过了好一会才吐出来两个字:上吉。
君浵:……乔广澜:……君浵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的脸色像是在说大凶。
乔广澜道:因为我实在是不敢置信,这个转折太过玄异了,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君浵昏迷之前还是祸福难料的马超追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这卦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下生生被扭成了上吉,可见的确是天命并非不可改,只看你能不能扛得下去。
乔广澜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君浵想了想,忽然一笑:嗯,有个人告诉我,让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
乔广澜道:就这样?君浵把他的手攥到唇边亲了一下,愉快地笑道:就这样。
他想,或许他就是那个路珩,或许他跟乔广澜前生相识,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是悲是喜不重要了,这个时候不愿讲出梦境里具体的细节,并非有意隐瞒,而是那场景心痛的让人不愿想,不愿说。
乔广澜没有追问,转而道:那我先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食人谷里面埋着我家的那根玉簪子,一会我画张图给你,你去找来,找来之后千万不要给我。
等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要死了,或者是我要死了,你再把它给我。
记住了吗?他郑重地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重要。
连他随口说的一件小事,君浵都一向放在心上,更何况乔广澜这样交代,他同样郑重地回答说:记住了。
乔广澜舒了口气,一下子觉得肩膀上都轻了二两,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君浵道: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东西,但是我都不在意。
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就比如……你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辅国大将军之子,这种事情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活生生的人都已经在朕的龙榻上了。
乔广澜惊讶道:你——君浵笑出声来,戏谑道:我?他摇了摇头: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都不重要,即使是这龙椅,这江山,你想要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的所有一切早就已经都是你的。
乔广澜本来就是心性豁达之人,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轻轻一笑:你活的倒是随便,什么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君浵收了笑意,严肃地说:是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不解决的话,我如鲠在喉,日夜难安。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也认真起来:这么严重,说来听听?君浵一脸肃然,凝视着他,刚才两个人已经纠缠了一番,乔广澜身上的衣服已经乱了,露出修长的脖颈与深刻的锁骨,肌肤如玉,眉眼灼灼,比起平时言谈洒落的样子,现在带了些许疑惑模样的他,更多添了一分稚气与可爱。
实在是叫人难以坐怀不乱。
一股甜意蓦然涌上心头,欢喜与爱怜再也无法克制,君浵唇角一松,忽然笑出声来,乔广澜一愣,正分神的时候,君浵已经低头吻上他绯色的双唇,一边辗转厮磨,一边径直压了下去,两个人一同倒在床上。
乔广澜冷不防被他偷袭,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好不容易等君浵自己将唇移开,他已经气喘吁吁,总是没有血色的双颊上悄然多了一抹红晕。
即使他平时肆意妄为,率性洒脱,但在这方面实在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绝对比不上久居深宫的君浵耳濡目染,见多识广。
君浵的吻移到他的咽喉处,轻轻咬了一下。
乔广澜一震,一把推开他,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生气:你这个疯子,竟然敢蒙你大爷!信不信我打死你!君浵大笑,手一伸,重新扣住乔广澜的双腕压在床上,凑到他耳边说:我可不敢欺骗阿澜,那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今天一定要让你看看,我到底行、是、不、行!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短是不短。
乔广澜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不由大笑:好好好,你行你行,这个世界上你最行,现在我可以起来了吗?他说着话就要起身,君浵忽然并指,轻轻在乔广澜的腰间一戳,乔广澜一向最怕痒,赶紧一缩,一下子笑了出来,骂道:你干什么!君浵趁机将他的腰一搂,捞进了怀里,乔广澜微一扭身,腿擦过一团灼热,君浵抽了口气。
他的笑容顿时僵住,颇为不知所措。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想好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君浵指尖用力,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手已经跟着伸了进去。
乔广澜的脑子总算转过来了,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异样感,屈膝抬腿向上一撞,君浵顺手一挡,正好攥住了他的脚腕。
两人同时一愣,君浵手指摩挲着掌中温润的肌肤:你这么着急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君浵凑到乔广澜的耳边问道:我行不行?乔广澜闷哼一声,半天才说出话来,嗓子却已经有点沙哑了。
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带着些鼻音的字,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像是撒娇:不行!你……嗯……比我、差、差远了。
哼,我、我告诉你君浵,我就是没经验,等我去、去练好了……嘶——君浵你慢点!你还去哪里练?就在这来吧。
一滴汗水慢慢滑过君浵俊美无匹的侧脸,顺着鼻尖落在乔广澜蝶翼一般的眼睫上,他缠绵吻去,笑着摇摇头:真是嘴硬,看来我还得努力才行。
乔广澜不愿意服软,用胳膊挡住脸,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就是嘴硬,你奈我何?君浵俯身:欠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气急败坏的声音隔了纱帘床帏在黑暗中响起,只是似乎中气不足:行了我错了!你赢了行了吧?你行,你最行!他的话说的再狠,听起来也已经没有了半分威胁力,君浵道:嗯,怎么个行法?乔广澜道:我靠君浵你大爷……好好好,你、你一次三天三夜没问题,你他妈最厉害了……可以了吗!君浵笑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可以了,三天三夜,一定不负厚望。
乔广澜:……第71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离开那个古代的世界之后, 乔广澜再次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会在地府或者是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但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在璆鸣的空间里。
乔广澜坐起来看看, 发现他刚刚是躺在地下,脑袋后面枕了一根木头桩子,身上倒是挺够意思地盖了一件璆鸣的外衣, 璆鸣离的远远的,背对着他站着,万年看月亮。
乔广澜忍不住说:你真的没有颈椎病吗?璆鸣头也不回,只把手向后一伸:衣服。
乔广澜把他的外衣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手上运力, 凌空向他抛出去。
衣服在半空中展开,直接披在了璆鸣的身上:你里面又不是没穿, 干什么一副防着我的样子, 站那么远,我还能吃了你不成?璆鸣道:衣冠不整,不当见人。
乔广澜道:难道你就这么一件衣服吗?璆鸣淡然道:是。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乔广澜身边, 把他刚才枕的那截木头拿起来收好,冷冷地道:也只有这么一个枕头。
乔广澜:……你真穷。
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土,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璆鸣道:因为我在想办法弄到你的身体。
啊, 我的身体?乔广澜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难道我的魂魄已经完整了?不可能啊, 我能感觉出来还差了不少呢。
璆鸣道:没有完整。
但我之前说过,等你三魄聚齐的时候,就可以回到原世界住一段日子。
恰好这次的任务也必须先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才能够完成,因为你死之前还欠了别人一个承诺,还记得否?某些令人伤感的记忆随着璆鸣的话翻涌上来,乔广澜眸光一转,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苦笑道:记得。
他顿了一下,低声说:我原本最不喜欢亏欠别人,可惜事出突然……上次在英民墓前承诺的事没来得及办,真是不够意思。
乔广澜所提到的人名为金英民,同样是术士,虽然和乔广澜不是一个门派,但两个人辈分年纪都相仿,私交很好。
在乔广澜出事之前的半年,他去一所大学调查一宗学生连环死亡的案子。
以他的能力来说,这本来应该不难,可是从那以后,金英民却再也没回来过。
乔广澜当时去了外地,回来之后就听说金英民在L大失踪,他特意去打听了一番,一开始只是找不到人,后来竟然发现金英民之前画出来的符篆统统都失效了。
这就说明他已经没有了生机,也只有这样留在符篆上的法力才会失效,可是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谁也没想到风水界的一代年轻翘楚这么轻易的就过世了。
乔广澜当时悲怒交加,在金英民的墓前发誓一定要调查出他死亡的真相,找到他的尸体,结果一切就绪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他自己倒也跟着出了事,先去了一趟阎王殿。
按照轮回因果的业报来说,乔广澜亏欠了金英民的承诺,他的魂魄破碎之后,应该会有一部分到了金英民那里,现在该是履约的时候了。
只要能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剩下的事情并不难办,为了调查这件事,乔广澜早就都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L大有一名学生叫做江磊,之前在上课的时候因为实验室爆炸毁容休学,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想不开自杀了。
他住的偏远,性格内向,自杀的事情本来很少有人知道,恰好乔广澜外出路过,帮江磊所在那个村子的村民们办过一点小事,所以才听说了。
金英民过世几乎是跟江磊自杀同时发生,乔广澜找到了江磊的父母,跟他们商量一番,借来了江磊的身份证件,想代替江磊的身份去学校查明这件事。
他是名门弟子,在风水界名声不小,很多的官员富商最需要风水师的帮助,平时见到他们都是毕恭毕敬,以乔广澜的人脉,把一切的手续办好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他很顺利地变成了江磊,现在只需要带着证件赶到学校就好。
他穿越了三个世界,实际上在现实当中也仅是刚过去了一个月而已,这一去也不耽误,正好可以赶上L大九月份新学期开学。
璆鸣道:记得就好——好了,现在身体已经放到了你之前在L大旁边订好的酒店里,你到了之后直接弄好手续去报道就可以了。
乔广澜道:君浵……璆鸣面无表情:不知道。
乔广澜想了想,他现在是原身回到现实世界,君浵肯定不可能再跟过来了,也只好等下个世界有缘再见。
他道:璆鸣,我发现你的普通话进步真是越来越大……等一下,我的身体原本在哪里?为什么你把他弄出来还好像很困难一样。
我不会是已经被埋了吧?璆鸣简短地说:瑜岚山顶峰,有人总在你身边守着。
乔广澜一愣,璆鸣不给他再询问的机会,已经道:现在好了,走吧!下一刻,乔广澜就从宾馆的大床上坐起来,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有运动,骨头都锈住了,他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喀喀直响。
即使这样,也还是自己的身体好啊,乔广澜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直接把脑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脑子也清楚了不少。
他抬起头,用毛巾抹了把脸,对面镜子里映出一个年轻人苍白憔悴的脸,看上去比之前也消瘦了不少。
乔广澜摇摇头:就像个鬼似的。
江磊本身是L大的学生,但因为之前的休学,过去的宿舍已经被人占了,乔广澜被分配了一间新宿舍。
他进去的时候,有一个铺位已经铺好了被褥,其余两个都还空着,报到的时间有好几天,看来有两名同学还没有来。
不过一直到了晚上宿舍楼锁门熄灯,另一个同学也没有回来,乔广澜就自己收拾了一下上床睡觉。
大概是他之前晕了太久,实在是睡多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忽然又听见了一阵幽幽的哭声,而且似乎在逐渐接近。
乔广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原本被他拉上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打开了,窗外飘过一个白影。
这样的景象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要见多少,淡定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哪来的新丧鬼?你走错了门,地府不在这个方向,退开吧……对了,顺便给我把窗帘拉上。
片刻之后,窗帘自动拉上,耳边的哭声没了。
乔广澜重新睡。
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宿舍里又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声癫狂,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乔广澜:……还没等他动手,忽然间,胸前挂着的玉简,口袋里的符篆,以及他右手上挂着的一串佛珠同时发出光亮示警,倏见一道黑影穿透了宿舍门,一蹦一蹦地直冲乔广澜而来。
乔广澜冷笑道: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也不想投胎了!出去!他直接抽出一张黄符甩了出去,黄符脱手,在空中闪起一蓬火光,眼看就要接触到黑影,却瞬间消散,乔广澜一愣,黑影已经穿门而去。
乔广澜说的虽然狠,但其实没打算赶尽杀绝,原本只是想把刚才那个黑影抓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会失手。
太打脸了!他忍不住说了声我靠,从床上一跃而起,穿着睡衣就追了出去。
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墙上镶嵌的几盏红色的小夜灯还发出微弱的光亮,在漆黑的长廊中看起来,就如同一只只暗处窥伺的眼睛。
这些对于乔广澜来说可不算什么,他飞速地奔过楼道,一直追到最尽头的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
夜晚的冷风把他的额发吹起来,外面只有在风中不断晃动的树影。
乔广澜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左手双指并拢,在空气中一划:鬼路黄泉,金光显迹!空气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金丝,他单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顺着窗户翻了出去,脚在墙上一蹬借力,屈膝稳稳落地,毫不犹豫地向着金丝指出来的方向追过去。
刚转过一个拐角,金光忽然一爆就消失了,紧接着,拐角的另一头蹿出来一个黑影,冲着乔广澜扑上来,挥拳就打,动作迅猛精准,一看就是格斗高手。
乔广澜连忙伸臂一格,一声不吭,抬手就去扣对方的喉咙,那个人把头向后一仰避开,侧身一拳捶向他鼻梁。
这一下又快又狠,乔广澜左手及时一抬,接住对方的拳头,右手已经从兜里摸出黄符。
他底下一脚踹过去,黄符顺势递出,对方抬腿,用膝盖撞向乔广澜的膝盖,隔开他的招式。
这几下过招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两个人同时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乔广澜动作微缓,另一个人已经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想杀我?乔广澜回过神来一挣,对方却没有立刻松手。
乔广澜右手把黄符揣回兜里,杀招是不出了,但同时左手一拳挥过去,打中了那个人的胸口。
刚才和他打的热火朝天的人没有还手,松开乔广澜后退了几步。
乔广澜翻个白眼:别装!路珩,这会没有别人,你不用讨巧卖乖,我刚才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你为什么偷袭我?对方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身来,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勾画出一张温雅帅气的脸,他的声音中带着讥讽,脸上更是没有一丝半毫的笑意,那神情倒像是有些恍惚。
他们要是干别的未必能这么快就把对方认出来,但从小到大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架,这么一拆招立刻就双双反应过来对手是谁。
乔广澜用眼角把他从头看到脚,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你怎么来了?路珩怔怔看着他没说话。
乔广澜没听见回答,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路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周围还有些红肿,就像大哭过一场似的,脸也瘦了不少。
他之前照镜子的时候自嘲像个鬼一样,但是这么一看,路珩和他这个昏迷了很久的人比起来,憔悴程度竟然好像不遑多让。
乔广澜虽然跟他不合,但毕竟从小就认识了,他对路珩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亏,别人再狼狈的时候他都能从容自若,实在很难想象还有这样的一天。
乔广澜心中惊疑:你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路珩深吸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但是乔广澜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颤抖。
他看着路珩抬起手伸向自己,似乎想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又在即将触碰的时候,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乔广澜:你这是……路珩恍恍惚惚地说: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吧?乔广澜:我开心……我开心个屁啊!我说路珩,你能不能说一回人话,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靠!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偏生路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不是拐弯抹角,就是高深莫测,所以乔广澜最烦跟他打交道。
他们意形门和路珩的长流派虽然一直为了佛道之间抢第一大派的名头而相处的不太和气,可是毕竟基本立场还是一样的。
乔广澜眼看路珩这幅样子简直像是碰上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倒霉事,又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心里越脑补越觉得急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喂,你说话啊!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损我,是门派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路珩吸了一口气,终于敢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出事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乔广澜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大家的眼里,应该还是个瑜岚山上的活死人。
他醒过来之后,原本想先给亲人朋友们递个消息,但璆鸣说毕竟任务的事关系重大,也不好声张,如果他先报了信还不知道要横生多少枝节,反正早早晚晚也不差这几天,应该先完成任务再说。
乔广澜一想也对,就没有通知他们,更没必要告诉跟他关系从来都不算亲近的路珩。
可是他从瑜岚山下来之后,璆鸣在里面施了障眼法,应该不会被这么快发现才对啊。
乔广澜奇怪道:你不会是找我来的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路珩面无表情地说:障眼法是哪个弱智下的?凭着这个也想瞒过我,不是疯了吧?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总觉得路珩那认不出来几个字说的相当咬牙切齿苦大仇深,从他这次见到乔广澜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总好像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这样失态,和记忆中假惺惺端着的样子很是不像,这样露出真实情绪的路珩,反倒让乔广澜多了点亲切感。
他把胸口因为那句弱智突然愤怒的玉简按了回去,打量着路珩:我今天不跟你一般见识。
路珩,你不是说一看见我过得好,你连饭都吃不下去,觉都睡不着的吗?我出事,你没有乐的跟偷了油的耗子一样,反而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嘴脸,不符合逻辑啊。
你变态了?路珩捂了下眼睛,露出微笑,语气森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我就告诉你,我来,是来和你一起查你那个金英民的事。
你觉得跟你这种人合作,我可能很开心吗?乔少门主啊。
最后五个字几乎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乔广澜吁了口气道:你一说这些让人生气的屁话,我相信不少。
路珩:……他闭目良久,深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笑容配上这幅面孔,简直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乔广澜看了一眼,心里暗呸,知道路骚包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
路珩的手抄在牛仔裤兜里,向乔广澜走近了一点:瑜岚山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乔少门主的身边又很少有没人的时候,所以你不见了,最大的可能性是你自己突然醒过来跑了。
好不容易醒了,没第一时间跑回你的意形门,那能去什么地方呢?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那个金英民这一件事能让你惦记了,查了查L大的入学记录,果然看到江磊复学。
你和金英民的感情真是好,一醒过来,伤还没好利索,就跑过来帮他办事,呵,让人感动。
乔广澜被他莫名其妙酸了一脸:你别老说‘你那个金英民’,阴阳怪气的,我听着别扭……逻辑倒是通,就是听来听去跟你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路珩笑了笑:不巧了,金英民的死我也很痛心,所以我也想查。
乔广澜道:没看出来。
路珩道:那是天黑。
乔广澜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思索片刻,露出一抹冷笑:好,你随便。
路珩虽说性格讨厌,然而出身名门,为人正派这一点乔广澜心里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他要参与,乔广澜也不在意。
路珩哼了一声,看似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乔广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还有事没问,他一看见路珩就条件反射地想和他怼,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哎,你等一下!路珩没回头,脚步却立刻停住了。
乔广澜道:你过来一点,我说话费劲——我刚才在追一个黑影,你看见没有?为什么不是你过来一点?路珩一顿,还是走回到乔广澜身边,道,我刚刚是从这里路过,感觉到阴气,但是什么都没看见,我用法器感应了一下,发现就你这个方向那种感觉最强烈,所以刚才才会攻击你,本来是想先制住再问话。
乔广澜道:我跟那个黑影交手了,所以沾上了一点阴气。
路珩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从乔广澜眼皮底下跑掉,但他现在已经为刚开始见到乔广澜时的情绪失控而感到后悔了,生怕两人的关系再一次僵化。
这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个台阶下,为了不激化双方矛盾,他明智地没有把惊讶表现出来,只道:说不定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先回去吧。
乔广澜摇了摇头,如果是黑白无常,没有道理见到他和路珩一起出现都不过来招呼,但现在他也的确是什么都没找到,只好道:那我走了,你请便。
路珩也不说话,闷不吭声跟在他后面走。
乔广澜走了一会,回过头来瞪他,眼神凌厉。
路珩绕过他,淡然继续往前走:我转学过来的,跟你同级同班同宿舍。
什么?!乔广澜道:……别装嫩,你毕业一年了,从哪里转学?路珩推开宿舍门,给了乔广澜高深莫测的回眸一笑。
乔广澜:……路珩跟他之间还真是解不开的死敌,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为了膈应他故意来跟他一起住什么的,损人不利己,简直有病。
乔广澜进屋关上门,直接上了床,路珩轻手轻脚地洗漱一番,躺在了跟他头顶头的位置。
第72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 敲了敲栏杆,路珩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乔广澜道:一段时间不见, 你长本事了?睡床板是在练什么盖世神功吗?路珩笑了笑, 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一点,好脾气地说:今天要办的手续太多,还没来的及买被褥。
乔广澜道:你可以出去住酒店。
路珩道:看见我睡硬床板, 你心疼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以把你简陋的床分半张给我,我勉为其难跟你凑合凑合。
乔广澜冷笑一声,觉得不解气,又冷笑一声, 重重躺了回去,震的两人的床都抖了一下。
揣好了你的勉为其难, 睡你的木头板子去吧!他一翻身裹好被子, 真睡了,大概是想到路珩在旁边受苦受难心里实在太高兴,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跟前半夜的辗转反侧格外不同。
早上醒了, 乔广澜坐起来就闻见一股饭味,路珩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书,阳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显得温润如玉, 人模狗样。
乔广澜翻了个白眼,路珩见他坐起来, 就说:我买了早饭。
乔广澜刚要说那您老自己享用吧,我怕有毒,路珩就已经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嗯,很好吃啊——乔广澜,跟你说一声,我昨天太忙了没来得及领饭卡,用了你的,这顿饭当你请客吧。
你要是不吃更好,这两份我都……乔广澜深呼吸,一言不发地下床,洗漱,吃饭!路珩的脸上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买了两份菜,放到了两个人中间一起吃,路珩知道乔广澜比较爱吃凉拌花生米,不过不喜欢里面的芹菜,下筷子的时候就只把芹菜夹出去自己吃了。
正吃着,宿舍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个头瘦高的青年,他的皮肤偏黑,五官其实不算难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整体上就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感觉。
乔广澜转头一看,从这个人的面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性格应该属于浮夸油滑,胆小怕事,却又比较喜欢在背后言人是非的那一类,立身不正,福德涣散。
他微微挑了挑眉,余光一瞥,知道路珩肯定也看出来了。
那个男生背着大包小包进来,冷不防看见宿舍坐着两个超级大帅哥,看着那脸简直晃眼睛,不由愣了愣。
在这种时候,第一个开口的永远都是路珩,他打招呼道:同学你好,我叫路珩,是175届自动化专业的,咱们以后应该就是室友了。
那个男生连忙拎着东西进来:啊,你好你好,我叫范志波,我比你高一届,学的也是自动化。
咱们应该经常一起上公开课呢,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如果别人会见了没印象,但路珩这样子绝对是校草级别,他应该早就能听说才对。
路珩听到这个名字,微顿了一下之后淡淡笑笑,道:我是转校生。
范志波干笑道:转到这个学校来啊,那你……挺有意思的。
路珩:……乔广澜也冲范志波点了个头:江磊,和路珩同班。
哦哦,江磊……啊?范志波忽然一愣,惊讶地看着乔广澜,你这个名字……过去我们隔壁班也有一个人叫江磊……乔广澜道:啊,就是我。
范志波惊讶道:你是江磊?!就是那个被爆炸毁容的……他太惊讶了,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合适,连忙把剩下的话收回去。
好在乔广澜似乎没在意,嗯了一声,道:整了个容,整好了就回来了,所以现在比你低一级。
范志波:……这怎么把整了个容说的跟换了件衣服似的,整成这样简直是要命,这得花多少钱啊。
他打量了乔广澜一下,想在他脸上找出什么残留的痕迹,一不小心看得太细,时间久了,忽然听见路珩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范志波下意识地往路珩那个方向一看,被他淡淡瞥了一眼,吓了一跳。
虽然路珩看起来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话也要稍微比乔广澜多上一点,但他身上仿佛带着一种天生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气,让范志波在他面前不太自在,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他连忙把打量乔广澜的目光收了回去,干笑道:你这整容整的也太成功了,感觉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乔广澜摊了摊手,道:是啊,一不小心就整太帅,我也很困扰。
范志波和路珩一起笑了,刚才的尴尬被冲淡了很多,范志波走到最后一张床板边上,开始收拾自己的被褥。
路珩看了那张早就铺好的空床一眼,道:这么说,咱们宿舍还有一个人放下了东西,但是一直都没回来。
你认识吗?范志波道:不认识。
我本来不是在这个宿舍楼住的,这是新换的宿舍。
乔广澜顺口道:你都大三了,为什么要换宿舍?范志波干笑道:嗐,那就是……和原来宿舍的人……处不好呗……在他的身后,路珩悄悄拽了下乔广澜衣服,向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他叫范志波……乔广澜冲路珩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的意思。
金英民刚一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调查过很多东西了,当初金英民在学校里住的也是四人间,三名舍友,其中有一个的名字就叫做范志波,只是不知道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路珩示意乔广澜看,他们背后可以发现范志波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乔广澜眼神一转,若有所思。
这个他随便选的宿舍很有意思,路珩这个小贱人是自己凑过来的也就罢了,新来的范志波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还有那个一直空着的铺位,又和昨天的黑影有没有关系呢?乔广澜道:咱们……他刚刚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乔广澜道:进!门被一下子推开了,一个人匆匆地闯了进来,宿舍里的三个人都看着他,他顾不上打招呼,急匆匆地问道:许兆文是你们宿舍的吗?乔广澜和路珩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正在铺床的范志波探头看了看旁边床上的卡片,说道:这上面写的这个名字。
不过他一直没回来过,我们都没见到。
那个刚闯进来的同学大声说:那你们快出去看看吧!他死了!范志波手里的枕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乔广澜和路珩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昨天晚上的黑影,立刻起身,一起跑出了宿舍楼。
他们连路都不用问,哪里聚集的人最多,肯定就是在哪里出了事,出去之后果然看见就在昨天乔广澜和路珩动手的地方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乔广澜一马当先挤了过去,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一棵大树被周围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但所有的人都默契地和大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仰头看着什么,乔广澜挤到最前面,跟着仰头,赫然发现大树一根粗壮的枝条上盘膝坐着一个人,就好像在练轻功的什么武林高手一样。
路珩轻声道:他死了。
乔广澜这时候也能看出来,坐在树上的那个人虽然姿势很端正,但眼耳口鼻周围都有血迹,脸色青黑,胸口不再起伏,显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时候许兆文也是刚刚才被发现,警察还没有过来,学校里没人敢把尸体取下来,只好任他这么挂着。
乔广澜凑近了一点:看不清啊,要不我上树看看去。
路珩:……正在这时候,恰好起了一阵风,把大树的树冠吹的一阵晃动,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尸体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连忙纷纷往两边跑去。
路珩一只手把乔广澜往自己身后一拽,向前闪了两步弯下腰,右手食指紧急在地上一划,轻喝道:云起风生!尸体落到了地面上,在别人看来好像是路珩用胳膊挡了一下,实际上乔广澜知道,他是刚刚召来了一阵风旋当缓冲,在底下托住了那具尸体,自己没有跟尸体接触。
对了,路珩也有洁癖,这倒是跟某人有一点像……这个念头倏地闪过,他凑过去,路珩单膝半跪在尸体旁边,小声冲乔广澜道:很脏啊……你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验尸吗?还是想办法把这些人都弄走吧。
乔广澜从身后按着他的肩膀,把路珩往后一搡:路少爷你不用动手,我来就好。
他说完之后,立刻把手伸向许兆文,路珩却又一下子把乔广澜的手握住,抓了回去,自己将手张开,空悬在那具尸体上方。
乔广澜瞪了他一眼,把手抄回衣兜里站起来,倒也没阻止。
路珩笑了笑,借着自己的身体遮挡周围人的视线,然后五指一抓。
乔广澜默默数:三、二、一——路珩向后一躲,许兆文的尸体一下子变成了站姿,从地上直挺挺站了起来。
人群静了几秒,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有几个女生当场就吓哭了。
乔广澜道:哇,诈尸了,快跑啊!路珩低声道:去!尸体听话的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人一下子跑光了,周围很快就剩下了乔广澜和路珩两个人。
乔广澜忍不住哈哈大笑。
路珩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笑颜,唇边也不由带出了笑意。
等到乔广澜笑够了,他才在对方发现之前默默移开目光,拍了拍巴掌,尸体倒下,恢复了原状。
乔广澜凑近了去看,突然啊了一声。
路珩连忙走到他身边:怎么了?乔广澜道:你看、你看他的头发和脸!路珩自己看去,惊讶地发现许兆文的头发正在逐渐变白,脸上的肌肉变得松弛黯淡,额头眼角生出了皱纹。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个人就在他和乔广澜的面前活生生老了好几十岁。
乔广澜惊讶地说:这、这……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吗?路珩道:简单的操尸术而已,不可能出错。
乔广澜虽然对他脸上鄙视嘴上谩骂,实际上很相信路珩的能力,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许兆文自己的尸体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跟路珩没有关系。
路珩又说:看来他的死已经不是人力能解释的了,可惜我没见到昨天那个黑影,不知道是不是凶手。
乔广澜说:可是如果他果真是被什么别的东西杀死的,为什么我身上的佛珠和你的护身符都没有感受到阴气,这不应该。
路珩哂笑了一声:没有感受到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乔广澜叹气:又在这里装逼了,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出来,呸!路珩:……他觉得现在自己的神经病实在是变本加厉,越来越厉害,被乔广澜连损带骂,竟然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小开心。
乔广澜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件事跟英民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唉,来了这个学校之后更想他了。
路珩唇边的笑容还没有扬起就凝固住了,冷冷道:光想他有什么用。
可惜你看了半天,也是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
……乔广澜百年一遇的感伤被打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警察要来了,我先回宿舍了。
路珩跟在他后面一起走,虽然同路,两个人却像不认识一样,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他懊恼地皱眉,忍不住狠狠捶了自己一下。
他们从小就相识,因为两个人都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又不投脾气,往往说几句话就要呛起来,相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
但偏偏他们地位还都很高,每次打嘴架甚至动手的时候没人能劝开,影响非常不好,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每次遇到两个人同时出席的什么风水界集会,他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乔广澜难得没有抬杠,他根本没心思跟路珩吵架,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事。
当初金英民调查的那一桩连环死人的案子已经查明是一个早在八十年代就死去的女鬼所为,该超度超度,该镇压镇压,都解决妥当了,现在的人命案肯定跟那没有关系。
之前所有的人都以为金英民办完了事很快就会回来,乔广澜却接过他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金英民告诉他还有一些私事,要稍晚一点再回去,乔广澜记得很清楚,当时金英民的心情很好,不像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耽搁了。
或许他回去应该先问问范志波。
路珩忽然在他身后说:金英民有没有给你留过什么话?乔广澜情绪不好,懒得废话,摇了摇头,把自己知道的跟路珩讲了一遍,又说:他当时还在电话里说,等他回来之后,要给我介绍个人认识,我问是不是女朋友,他也没否认。
等他出事之后,我想起了这件事,曾经想办法调查过,没找到他嘴里的‘那个人’是谁。
后来我想亲自过来,却耽搁了。
路珩听见那句耽搁了,手一颤,没说出话来。
他走在乔广澜的身后,乔广澜没有察觉路珩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英民这个人比较重感情,性格却豪爽好骗,我就怕他是喜欢上什么不该喜欢的人……乔广澜。
路珩忽然插了一句嘴,你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你会是什么反应呢?乔广澜:啊?!他震惊地回头看了路珩一眼,对方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乔广澜心里一哆嗦,赶紧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失忆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路珩问出这么丧心病狂的问题来啊!可是想来想去,虽然他因为穿越的世界太多,每到一个新世界的时候,很多的回忆就由jpg版本变成了txt版本,但乔广澜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绝对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路珩加重语气:我说如果。
乔广澜回身看他:呦,你还挺倔强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先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再去精神科看看医生,查查我自己是不是有病。
路珩沉默片刻,哈哈大笑:那个时候再怀疑不是就晚了吗?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早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你这小子又傻又倔,早晚要吃亏。
乔广澜怒道:我去,你是不是一天不挑衅能死啊!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扭住了路珩的领子。
路珩一动不动,任他把自己拖到了面前,他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眼中却有一种悲怒之色,那笑不像是开心,反倒更像是一种宣泄。
两人身高相仿,乔广澜近距离看着路珩,没有动手,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
路珩也看着乔广澜,这个人眉如春柳,眼似飞刀,明明有着最秀美的样貌,偏偏又是那样凌厉的眼神,那样凌厉的性格,那样……说什么都不肯服软的一个人。
但他们也曾经耳鬓厮磨过,自己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一切了……乔广澜厌恶他的喜怒无常,可却不知道,路珩所有的情绪和失态,都只为了他一个人。
路珩眼神一瞟,看见了乔广澜微抿的嘴唇苍白中透出一点淡粉,他喉结微动,又把目光移开了,说道:你不动手?乔广澜说:我觉得你最近很奇怪,没精打采,苦大仇深,打你没意思。
你怎么了……难道是被人甩了?路珩心口被扎了一下,呵地冷笑出来。
乔广澜本来是为了调侃他才随便那么一说,看见路珩的反应吓了一跳,狐疑而又惊悚地说:不会是真的吧?哪个妞这么睿智,竟然没被你给迷惑住。
路珩深深看了他一眼,实在忍耐不住,突然抬手,面无表情地捏着乔广澜的鼻子晃了晃,然后拍开他扯着自己领子的手,转身走了。
这个动作亲昵又温柔,就是时机场合以及对面的人都有点不对劲,路珩走了半天,乔广澜才从惊悚中回过神来。
他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这人是真疯了?失个恋竟然被刺激成这样,我天哪……这样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把手在鼻梁上反复地蹭,压下心中莫名的躁动,回了宿舍。
路珩比他早一点进门,他和范志波刚刚才讲了死人的事情。
路珩故意把事情经过描述的绘声绘色,非常详细,范志波听着他说,脸色都吓变了,乔广澜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裹紧了被子。
路珩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见乔广澜进来,他立刻使了个眼色。
乔广澜一愣。
路珩已经感叹道:小磊啊,你说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转过来之前就听说常常死人闹鬼,本来还不信,结果这来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唉,好像你那个叫金英民的同学也是死在这所学校吧?乔广澜背对着范志波,瞪了路珩一眼,语气却又是疑惑又是感慨:是啊,金英民到现在为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天许兆文死的又那么奇怪,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路少爷喜欢上小乔的确是一件很苦逼的事,两个人都比较骄傲任性,又是在最不懂事的年纪相识,性格并不合适。
等到路珩意识到自己的喜欢之后,他在小乔心目中不好的印象已经定下来了。
如果他们换一个时机相识,那么很可能就如同紫熊熊同乔主播、杜明舟和脆皮兔、小皇帝跟乔贵妃一样,心无芥蒂,欢欢喜喜。
可是偏偏,遇错了时间,使他有情已经难言。
所以路珩跟小乔现实之间的路必然难走一点,小乔出事,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但也是一个机会。
在一次次穿越中,过去那个任性的大少爷也正在学着磨去自己的棱角,过程很痛苦,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醉醉写每篇快穿文希望找到的一种感觉是,世界割裂,但人和情感不割裂,以此来让爱情有种水到渠成的合理性,所以我也是让他们在每一个世界里逐渐变化着自己的感情和性格的。
之前世界路乔的初识都不太愉快,映射的是他们在原世界的不和谐关系,而这个世界会是一个感情变化的转折点,从这个世界以后正式认定彼此,甜甜蜜蜜,那么以后两个人的相处肯定也要有所不同。
因为笔力有限,难免有把握不好的地方,希望宝贝们见谅,也请宝贝们再给苦逼的路小珩一点点时间可爱起来,不要太讨厌他好吗?么么哒!谢谢愿意看这篇文的你们,谢谢愿意陪我的你们。
第73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路珩眼光一掠, 似笑非笑道:害怕什么?乔广澜阴森森地道:害怕他回来啊!你看,他的东西还都放在宿舍里呢。
啊, 你们别说了!范志波惊恐地喊了一声, 乔广澜和路珩同时住口,范志波又道:江、江磊,你说金英民真的死了吗?他不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尸体……消息可靠吗?是你听高荷说的?乔广澜看了路珩一眼, 路珩立刻问道:高荷,那是谁?乔广澜现在的身份是江磊,这句话他不适合问,路珩作为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转校生,却是问什么都没关系。
其实这家伙还是挺有用的, 最起码机灵。
乔广澜以前从来没有和路珩一起外出办事过——谁也不敢把这两位分派在一起,一个说不好恐怕就自相残杀上了, 不过现在看来, 路珩这人也不算是完全不可以合作。
范志波脸色有点尴尬,看了乔广澜一眼,还是解释说:高荷不是江磊的前女友吗?她以前和金英民都是书法协会的,所以应该比较熟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问问。
他说了一会,乔广澜和路珩都有些明白了。
过去江磊跟范志波是隔壁班同专业,所以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一起上的课多了, 范志波也知道点他的事情。
江磊有一个女朋友名叫高荷,是学校书法协会的成员, 长得很漂亮,后来江磊毁容之后,她就跟江磊分手了,现在已经找了一个富二代,正在交往中。
范志波跟金英民一个宿舍,知道他也参加了学校的书法协会,平时应该会跟高荷同时参加过很多活动,两人应该还算熟悉。
后来金英民失踪之后,高荷还作为书法协会的代表过来问过这件事,可惜范志波什么也不知道,问他也没用。
乔广澜道:我不是听高荷说的,我和金英民家里有点亲戚关系,听他们家的人说,金英民已经过世了。
范志波苦笑道:我他妈这是什么命?住哪个宿舍哪个宿舍都要死人,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乔广澜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倒是范志波连着好几天脸色都很难看,显然特别在意这件事,听说还去庙里求了个符带着,那张空下来的床上也被他贴了两道像门帘一样的黄纸,整个宿舍都弥漫着一股又诡异又土炮的气息。
幸亏乔广澜和路珩来到这个学校时都很隐蔽,不然如果让其他一些老熟人知道,两个风水界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未来希望之星居然住在这么一个宿舍,肯定会笑掉大牙。
乔广澜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什么用都没有的破条子摘下去,但遭到了范志波搏命一样的抵抗,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欺负人,也只好苦笑着投降。
范志波甚至还特意买了一个大红色的床帘,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自己给围到里面,搭配着隔壁床上的黄纸,连一向能装的路珩都被雷的不清,忍不住摇头:这有什么用。
乔广澜道:他大概觉得他下了个相当无敌的结界,人生这么艰辛,不脑补还能怎么样。
路珩道:如果他知道他跟大师住一个宿舍,就一定不会这么惊慌了。
乔广澜揶揄道:喔,一个刚刚不用睡床板的大师,真的是很厉害呢。
路珩垂下眼帘,微微笑了,乔广澜看他没还嘴,还有点无趣,自己先上床睡觉了。
路珩也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听着近处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又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
月光从窗帘的后面透过来一些,将宿舍里的一切都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范志波的帘子将他自己围的严实,这正合路珩的心意。
他探过两张床之间的栏杆,把胳膊肘趴在栏杆上看了乔广澜一会,一个念头忽然生出来——如果我现在还是一只小熊就好了。
我就可以轻轻从这里翻过去,在你身边的枕头上躺下,等你醒了,让你摸摸我的毛。
不用掩饰情绪,不用压抑本性。
那几天的日子真是一次特别的体验,虽然有诸多不便,但却是他一生之中活的最任性的时光。
阿澜……对不起。
明明想了很多次,等你醒过来一定要对你很好很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两个又吵起来了。
路珩轻轻伸手,凭空描摹了一下乔广澜的眉眼,怕将他惊醒,不敢碰到他,又轻轻地说:可是那也不能都怪我,我是真的很生气啊。
你小子真是,老是那么不要命……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把你给捞回来,结果没有多久又发现你好好地在塔里就不见了。
我那个时候,我真是……路珩揉了揉眉心,苦笑:吓死我了。
难道我说你傻不应该吗?他放下手,叹了口气,脸上逐渐浮起笑容:算了,不怪你了。
反正你还是被我找到了,认不出来我没关系,我总得让你重新喜欢上我才好……呃,不过……现在看这个形势,有点难啊是不是?你对我的偏见太大了!乔广澜呼吸平稳,一半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睛闭着,显得比平时乖巧不少。
路珩怎么看也看不够,趴在栏杆上不愿意挪开: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不应该总是跟你作对……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如果我不和你较劲逗嘴,你根本一眼都不会多看我。
呐,这样,给我一点时间改掉那些你不喜欢的毛病,你也多看我几眼,好不好?只要是你,那么即使一切从头再来,我也认了,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差这几天。
他凝视着乔广澜,眉眼弯弯,目光中却有些惆怅:不说话,当你答应了。
路珩,你说范志波吓成这样正常吗?第二天下了课,乔广澜跟着拥挤的人群往食堂移动,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路珩说话。
他们就算再不对付现在也是一起调查的战友,两个人还是得别别扭扭地一起行动。
路珩道:普通人看见有人在自己身边去世,比较害怕,没什么不正常的——照我看,目前的任何事都没有奇怪之处,这几天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把能打听的事都打听了,既没有听谁说见过金英民的女朋友,也没有见他的行为有任何异常。
我很怀疑他的死是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咱们才发现不了半点蛛丝马迹。
乔广澜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英民。
他的性格谨慎,本事也不差,如果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就算是拼死也会留下一些线索示警。
因为他知道,他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查。
路珩道:……你对他真是情深义重。
他本来还想加一句看来对于金英民,你了解得很嘛,只不过到了嘴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承诺,又收起了脸上讽刺的表情,把后面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噎的有点胸口疼。
乔广澜听见头一句话,觉得路珩又开始阴阳怪气了,结果一看,对方的神情自然,不像是故意酸自己,于是道:我和英民的关系当然比你好很多。
路珩咬着牙笑了笑:你说得对,那是当然。
乔广澜没看见他这个近似于狞笑的表情,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怔,一时拿不准这个没怼他的路珩是又变态了还是在说反话。
路珩道: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也能这样。
乔广澜道:……现在看来,其实最不正常的事就已经是咱们两个现在居然会并肩而行,同桌吃饭,头对头的睡觉……我想如果让以前的老朋友看到,一定会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路珩的扯了下唇角: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你自己以前对我的认识太过肤浅,正在每个晚上都为了错待好人而默默羞愧的睡不着?乔广澜道:一个讨厌的人,你说是讨厌的外露比较可怕,还是讨厌的含蓄比较可怕?你现在不搞事了,我是睡不着,我担心。
路珩暧昧地笑笑:担心我晚上偷袭你?乔广澜没听出他这句话里面内藏的意思,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有句话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我真是既担心你爆发,又担心你死亡。
路珩哦了一声,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那也是担心,我觉得挺满足的。
乔广澜:……路珩,你这样的态度,真让人感到惊恐!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在后面说:他是江磊?怎么可能!乔广澜跟路珩一起回过头去,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正一脸惊愕地盯着两个人看,她身边还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一只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
乔广澜听完了范志波的话已经及时找了照片来看,知道这两个人正是江磊的女朋友高荷,和她的新男友尤海。
尤海轻飘飘地扫了乔广澜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唇边带着点不屑的笑,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几个人身边逐渐围起了看热闹的同学。
这段时间,两个超级大帅哥在同一个班,还总是同进同出的,这种视觉冲击的效果非同一般,早在开学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引起了轰动。
特别是乔广澜还用了整容这么一个神奇的理由,弄的每天下课都有同学拦着他,除了表白以外,都在狂问是哪里的整容医院,效果这么好。
有几次乔广澜快被逼疯了,抹了把自己原天然的漂亮脸蛋,诚恳地说:别问了,你们就是知道了也去不起,主要是我家太有钱。
他终于获得了一些安静的时光。
总之路珩和江磊这两个名字最近很出名,有很多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等着一桩大八卦,那就是——如果江磊的前女友高荷返校回来,见到现在这个人,会后悔吗?高荷是她们班的班花,平时性格就很张扬,又有点爱慕虚荣,以前就放话说过,男人不帅没钱就不配谈恋爱。
她的人缘一直不好,当初江磊明明在实验室里是为了挡在她前面才会被毁容,高荷却在他受伤住院之后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甚至还毫不犹豫地跟他分手另找了尤海这个富二代。
学校里有好多人都看不惯这种行为,心里对江磊非常同情。
现在江磊变了个人一样重新上学,高荷刚回学校的第一天,不但直接在食堂门口碰见了他,还是带着尤海一起,简直是修罗场啊。
乔广澜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好像没有人在看他,但是无数双耳朵都在旁边竖着,就是不走。
不走好啊,正合我意,乔广澜亲切地回了高荷一句:嗯,是我。
他说完之后,扯了路珩一下,急匆匆往食堂的方向走。
路珩眼中滑过一抹笑意,已经猜出来乔广澜是怎么想的。
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本来都赶着去食堂抢饭,门口挤的不行,结果这时候横空来了一个大八卦,人人都等着看,他们正好可以趁机先挤到食堂里面抢饭去。
高荷可没有路珩那么了解乔广澜的个性,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一时之间又有点惊慌,又忍不住的有点期待,不由向前迎了一步:江磊……哎!乔广澜干脆地答应一声,直接从高荷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直接冲进食堂打饭。
高荷:……人群中传来窃笑,她又是尴尬又是纳闷,一回头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冲进食堂抢饭去了,不由气结。
食堂里的人依旧不少,几乎所有的窗口前都挨挨挤挤地排了长队,路珩说:你先占个桌子,我去排队。
乔广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路珩道:怎么,怕我给少门主下毒?乔广澜摸了下衣兜:这么积极,我还以为饭卡又被你顺走了。
路珩失笑:放心,我已经领了。
这几天跟你蹭吃蹭喝,我该回请。
乔广澜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准了。
他平时最讨厌排着队和别人挤来挤去,更知道路珩这个大少爷龟毛的性格,平时上学都要管家风雨无阻地送饭,食堂的大门都不进,这辈子也没几次跟人民大众抢饭的时候。
他找了张空桌子舒舒服服坐在那里,看着路珩的背影,心里又爽又幸灾乐祸。
乔广澜目送他消失在厮杀抢饭的饿货中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路珩,这样的你,我真是百看不厌啊~自己在这偷笑什么呢?没过多久,冷不防头发被人轻轻抚摸了一下,两个盘子放在面前的桌上,乔广澜看看眼前丰盛的饭菜,又看看路珩,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不是,你瞎摸什么?路珩笑着说:我要是老老实实排队,不是就白长这么帅了?这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学妹主动帮我打的。
乔广澜嘀咕道:不要脸。
路珩充耳不闻,又摸了下他的头,温柔道: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我去盛汤。
他转身走了,乔广澜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干嘛呢?不会是趁机往我脑袋上蹭菜汤吧。
他刚刚嘀咕完,一个声音就从头顶上传来:呦,这不是咱们的新校草吗?江同学,听说你家里很有钱,那么厉害去整容,怎么还屈尊来这个小破食堂吃饭啊?乔广澜一看,来的人是高荷的新男朋友尤海,高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这次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没办法接受江磊的记忆,但这几天基本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尤海家里是做生意的,因为家境不错,长得也行,在学校的女生里人气很高。
他过去跟江磊住过一个宿舍,平时为人蛮横,经常欺压同宿舍的同学,只一起住了半年江磊就搬了出来,此后跟尤海没有太多的交集。
没想到他毁容之后,高荷竟然跟尤海在一起了。
尤海明显就是过来挑事的,乔广澜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没心情饿着肚子跟他瞎扯,淡淡地说: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尤海:……他噎了一下,哂笑道:比以前能说了啊。
你还是得了吧,就你那点斤两我还能不知道?在我面前死鸭子嘴硬,真可笑。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就在乔广澜对面的空位置上坐下了,一脸嫌弃地把桌上的盘子推离自己远一点,继续道:你平常抠的要死,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精打细算的,当初我就说,哪个女的能一直跟着你,那肯定是眼睛瞎了。
这不,现在应验了不是。
不过你从哪里弄的钱去整容,这个我还真是很好奇啊。
不会是……被人包养了吧,哈哈哈。
一个面部在爆炸中重度烧伤的人,竟然能整容整成这样,尤海说什么也不信,但他特意动用关系查了一下乔广澜的档案和简历,发现上面所有的照片都换成了他现在这张脸,没有半分破绽,这不由让尤海心里又吃惊又好奇。
乔广澜撩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一只乱叫的疯狗,刚要开口,忽然在尤海的身后远远看见范志波的身影拐了个弯,匆匆离开了。
乔广澜眼神一凛。
他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刚才范志波本来是拿着饭卡往他们这个方向走的,应该是想去乔广澜身后的那个窗口打饭,但走到一半,他往这里看了一眼,脸色顿变,连招呼都没打就突然转身走了,看样子饭都不打算吃,就像见到了什么很让他不想看到的人。
范志波跟乔广澜是一个宿舍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完全没有必要躲他,所以说他刚才看的人是尤海?还是附近的其他什么别的人……乔广澜分神想这些事情,就没有听尤海在那里逼逼什么,他一声不吭,尤海也没有在意——江磊的性格一直很闷,所以朋友不多,别人损他半天他都不吭声是经常的事,反倒是刚才一开始顶的那一句让尤海惊诧又恼火。
他看乔广澜不说话了,以为他是被自己挤兑服了,心里有点得意。
其实他今天这样针对乔广澜是有原因的,早上走路去上课的时候,尤海就和高荷听见有人议论学校里新转过来的一个大帅哥和刚刚整了容回学校的江磊,那两个说话的女生居然说江磊比他长得帅,也比他人品好,高荷这回是亏了!再加上刚才高荷看见乔广澜容貌时的失态,更加让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今天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不可,让江磊好好明白明白自己的分量。
尤海还在叨逼叨:你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就你那德行我还是清楚的。
想跟高荷说话就去说嘛,毕竟当不成恋人,当朋友也不是不可能,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们说两句话我也不会斤斤计较的……乔广澜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个傻逼一眼:你那么有钱,怎么也跑这个破食堂里面来了?尤海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两杯奶茶放到桌上:我刚和小荷在外面吃完饭,进来买点零食,现在座位都满了,和你一起挤挤。
你应该知道,小荷就是喜欢吃零食。
他恶意地笑了笑:怎么不说话了,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吗?乔广澜自己吃菜:周围人太多,我怕别人以为我跟傻逼很熟。
第74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尤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狠狠瞪了乔广澜一眼,刚要说话, 眼睛忽然一亮, 扬声道:小荷,这里!高荷拿着个零食袋子过来了,她看见乔广澜之后有点意外, 飞快地扫了尤海一眼,顿了顿,叫了声江磊。
乔广澜没搭理她,直接大爷一样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人滚蛋。
偏偏他好不容易懒得计较一次, 有人就是不识趣,高荷没得到回应, 提高声音:我和你说话呢!乔广澜道:听见了, 没聋。
高荷一愣:你现在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乔广澜哦了一声,道:因为我讨厌你们啊。
高荷:……她从来被乔广澜捧着,这样一来实在不习惯,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赌气一样在尤海身边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没话找话:江磊,你现在怎么就吃这东西呀?我们刚才可是在一家私房菜……不好意思, 我问一下,你俩, 是不是脑袋有病啊?乔广澜烦死这俩人磨磨唧唧了,终于打断了高荷的话。
他平常说话的时候,嗓音总有点微微的哑,再配上懒洋洋的声调,听起来非常性感,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显得疾言厉色,但说话的内容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不等两人说话,乔广澜又说:我不是你爹不是你妈,二位实在没必要吃了什么干了什么都上我这汇报一下。
怎么着,喝了两杯奶茶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了?是不是觉得买得起那么贵的东西牛逼坏了,不跟人显摆一下舌头会烂啊?尤海:你!高荷的脸色青白交加,表情也非常不好看: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是不是还在怪我跟你分手?你自己看看你这德性,怪得了我吗?没有、没有,真的不怪你。
乔广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唉,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当初就没看上你,只不过想着像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估计也没别的指望了,怕我把你甩了你实在想不开,善良的我只好默默忍耐。
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把你给熬走了,我欢喜鼓舞,恨不得敲锣打鼓啊。
高荷:……乔广澜要笑不笑,眼神在两个人脸上一扫:现在看来正好,瞧瞧,你和尤海渣女配贱男,十分登对嘛,真是恭喜恭喜,希望你们赶紧去个人少的地方恩恩爱爱,互相祸害,千万别在这里辣我的眼睛了,如果实在想显摆,麻烦提前说一声,我准备墨镜。
尤海气的都结巴了,指着乔广澜的鼻子:你、你、你……啊!乔广澜挥开他的手,身子前倾,直接拍了拍尤海的脸,痞痞地一勾嘴唇:觉得自己很帅很有钱是吧?觉得我不敢打你是吧?告诉你,再敢到这里瞎逼逼,你这张脸怎么组装起来的,我怎么给你拆回去。
搞笑呢,看他不说话就以为他好欺负,这不是找死么。
尤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乔广澜这么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明明外面什么伤都没有,但他就是感觉像是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冷汗顿时落下,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乔广澜不耐烦地拖了个长音:起来,滚,别影响老子吃饭!周围的人都偷偷地往这边看。
乔广澜足足要比人高马大的尤海瘦上好几圈,再加上长相又属于男女莫辩的花美男一类,怎么也不像是武力型的,看着他把尤海吓得哆哆嗦嗦,这种反差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尤海平时自以为高高在上,最要面子,刚才还得意着呢,没想到乔广澜不开口则已,一张嘴怼的他差点连妈都不认识,气的要疯,拿起手里还烫着的奶茶,照着乔广澜就要泼。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奶茶稳稳地托了过去。
尤海吓了一跳,奶茶这种东西,杯子是软的,盛的又满,他眼看都要泼出去了,手里的杯子突然莫名其妙就到了别人手上,这种感觉就好像小说里遇到的什么武林高手,实在有点惊悚。
他猛地回头,发现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两碗汤,一滴也没洒。
他优雅地放下手里的盘子,一眼也没有往尤海那里看,好像对方不过是一团空气,只含着笑意问乔广澜:哪里跑出来的?乔广澜施施然拿起筷子,让了让路珩:坐下,吃。
跟着又回答了他的问题:胸前没挂牌,我也不知道。
路珩遗憾地摇摇头:现在的精神病院管理太疏松了,这样很危险。
两人一唱一和说了这三句话,尤海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在骂自己精神病:你们别太过分了!路珩回头看他一眼,保持优雅,举起手里的奶茶,款款照着尤海的头上倒了下去。
尤海张大了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滚烫,紧接着黏稠的液体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有一些流到了他大张的嘴里,还有丝丝甜味。
周围鸦雀无声,高荷倒吸一口凉气,说什么都忘了。
乔广澜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他摸了摸鼻子,看见路珩把空了的奶茶杯扔进了垃圾桶里,用墩布拖了拖地面,最后抽出湿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在乔广澜对面从容落座。
尤海像个机器人一样喀嚓喀嚓回过头,一只手颤巍巍指着路珩的后背,半天没说出话来。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他除了绝望还能怎么样?高荷尴尬地站在那里,几乎能听见周围传来的嘲笑声,觉得丢人到了极点,拎着包跑出了食堂。
尤海趁着这个机会,假装追她,连忙也跟着撤了。
路珩和乔广澜都是我行我素的人,没有理会身边的目光,开始吃饭。
乔广澜忍不住偷偷瞄了路珩一眼,杜明舟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和路珩重叠,让他有一时的恍惚。
路珩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边吃饭边问:怎么了,觉得我帅?乔广澜道:尤海刚才还说我饿死鬼投胎,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哦?路珩眼中含笑,他既然这样说了,不如我今天晚上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饿死鬼吧。
乔广澜眼珠一转,唇边浮起坏笑,冲路珩点头。
他比路珩吃的早,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在等路珩吃完饭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食堂大妈走到独自在邻桌吃饭的女生旁边,跟她说了句什么,那个女生点了点头,连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站起来,拿起旁边公用的拖把,开始拖地。
地上是尤海身上滴落下来的奶茶,刚才虽然路珩已经擦了一下,但难免还有些不干净。
乔广澜挺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路珩抬头,乔广澜顺手推了下他肩膀:我来吧,你先吃。
他走到那个女生旁边,对方埋着头,乔广澜只看见一个侧脸,觉得她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像在食堂上班的,就说:同学,对不起啊,这里是我们弄的,你吃饭吧,我擦干净。
拖地的女生个子不高,瘦瘦小的,相貌很普通,也没怎么打扮,见乔广澜跟自己说话,立刻有点自卑地离远了他两步,连声说:不用、不用。
乔广澜看见她的正面,惊讶道:曹洁,是你啊。
这是他的同班同学。
曹洁又把头埋下去了:嗯。
她顿了顿,察觉自己的生硬,就解释说:我在食堂里面勤工俭学,吃饭不用花钱的。
这个地经常有人不小心洒上饭菜,饭点人多,隔半个小时就要擦一擦,跟你们没关系。
乔广澜见她坚持,跟自己说话又很不自在,于是也没坚持:哦,那就好。
路珩还完了盘子,走过来跟曹洁打了个招呼,有意无意搂了下乔广澜的肩膀:走了。
乔广澜拍苍蝇一样拍开他的手,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食堂大门。
路珩道:我原来可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乐于助人,怜香惜玉。
乔广澜道:我也没看出来,原来你会说这么多的成语。
路珩道:一惊讶,就总忍不住想多说两句抒发一下澎湃的情绪。
乔广澜呵了一声,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以为我跟你那么龌龊,帮谁办点什么事就是相中人家了。
我只是想起我奶奶了而已,都不容易,能帮就帮。
路珩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乔广澜祖母的事情,他的确是清楚,他还亲眼见过那个老太太一次。
他们学风水的,只讲慧根,不论出身,和他是路家长房长孙的地位不同,乔广澜的家境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他刚刚出生三个月,父亲得了重病,倾家荡产的治病足足两年,终究还是去世了,乔广澜的母亲扔下不到三岁的孩子改嫁,只剩乔广澜跟祖母一起住。
那时候他们家的房子已经买了,祖孙两个人挤在一个面铺子旁边搭起的窝棚里面,老太太每天除了给人打扫卫生以外,还要捡点废品卖,也只能勉强够祖孙两个人过日子,乔广澜别说是上幼儿园了,就是到了七岁,连上小学的书费都没有攒够。
而且后来他的祖母已经卧床不起,无力挣钱,乔广澜每天要学着做家务,捡别人不要的纸盒子去卖,照顾奶奶,就算是有钱,也没有读书的时间。
路珩就是在那个时候碰见他的。
他天生命奇,能见鬼怪,五岁的时候有个老头给家里新盖的别墅看完了风水之后见到他,说路珩的面相贵极险极,天生适合通玄,一连上门五次,总算让路家的人同意了他学习寻龙望气一类的法术,路珩由此成为了长流派的大弟子,等他遇到乔广澜的时候已经是入门三年后了。
这三年来,他上学放学都有家里的司机车接车送,唯有每周三次去师父那里学习法术的时候才能稍微自由一点。
路珩从来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吃过路边摊,每次看到其他小孩放学之后举着各种零食都很羡慕,那天趁师父临时有事,他带着个保镖从门派里溜了出来,在街边买了个向往已久的煎饼果子吃。
那时候正好是隆冬时节,刚刚出炉的煎饼果子捧在手里热气腾腾,一咬酥脆,路珩觉得不错。
可惜天气实在是太冷,他没有戴手套,过了一会手就冻僵了,一不小心把煎饼果子掉在了地上。
保镖连忙说:我再去给大少爷买一个吧。
路珩道:不用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
他走出去两步,又想起在学校老师说过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又道:我得把刚才那个饼扔到垃圾桶里去。
结果一转身,地上的煎饼果子不见了,再一抬头,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正拎着他刚才拿的那个袋子站在一家小面摊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乔广澜。
这小孩大冬天的连袜子都没有,光脚穿了一双大棉鞋,棉鞋顶端的破洞处露出一个冻的发青的小脚趾头,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是干净,但同样也是补丁摞补丁,又矮又瘦,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只是他一转头,小脸雪白,眉清目秀,虽没有完全张开,已经能看出生了一双凤眼,眸如点漆,睫毛又长又密,竟然是出奇的好看。
路珩以前就在电视上的扶贫节目里见过这样的小孩,觉得又稀罕又好玩,他那个年纪正好是讨人嫌的时候,没事还要找点事出来,现在当然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道:喂,那个小叫花子,你拿我的东西干什么?乔广澜那个时候嘴就挺硬,立刻说: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道:你不光拿别人的东西,你还撒谎,你手上拎的那个饼就是我的,你看,那上面还有我的牙印呢。
乔广澜认真地看了看饼上的牙印,又看看路珩,路珩就张开嘴给他看自己豁了两颗的小乳牙,灌了一肚子风。
过了一会,小孩点点头,表示看完了,路珩闭上嘴,觉得剩下的牙也要冻掉了。
结果他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一开始就是逗他,但是他长了这么大,说什么话从来就没有人敢反驳过,一生唯二能稍微制得住他的人就只有亲爹和师父,小破孩要是顺着他的话说句拿了,那就没什么事,这样死倔着反而倔出了路珩的脾气。
路珩道:你撒谎,你在学校没学过匹诺曹吗?也不怕长长鼻子。
那饼明明就是我刚扔到那里的!乔广澜慢吞吞地说:没上过学。
路珩:……乔广澜眼珠一转,又说:而且你自己说的,你把饼扔了,你扔了就不是你的东西了,所以我没拿你的东西,这是我捡的。
他说完之后,拎着小袋子就往面摊旁边的一个破棚子里面走。
路珩怒道:小叫花子,你给我站住!他蹭蹭蹭跑上去,绕到了小孩面前挡住他,伸手要推,结果手眼看就要碰到了,又犹豫了一下收回来,很嫌弃这件破衣服。
乔广澜也有点生气了,说:我不是小叫花子。
路珩老气横秋地把手背在身后,傲慢地说:你就是叫花子,要饭的……不对,你是小偷!你随便拿我的东西,你还给我!然后猝不及防的,半个冻硬了的煎饼果子就砸到他脑袋上了。
路珩带出来的那个保镖原本觉得两个小孩子就是逗着玩,他一个大人没必要瞎掺和,一直在旁边打酱油吃瓜,直到自家少爷挨打了才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路珩,看他被砸的地方。
路珩挥开他的手,怒道:不用你管,我要揍他!他是小偷,他偷我的东西!保镖刚要说话,忽然见到那个小棚子上的帘子一掀,一个弓腰弯背的老太太颤巍巍从里面出来了。
乔广澜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说:怎么啦?她看看路珩:你又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了?见到家长就好,不然总感觉自己欺负小孩似的,保镖赶紧说:老太太,是这样的,您孙子和我们家大少爷……路珩在旁边又是一嗓子:他偷我饼!他这是陷到这个怪圈里面出不来了,估计喊了几嗓子,自己都忘了原本是怎么回事了,保镖哭笑不得,只好先哄:大少爷,您先别喊了……老太太同时也在问自己的孙子:你偷人家东西了?乔广澜说:没有……那个饼好像是他的,可是不是我偷……他还没说完,就被一棍子打在了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棍子下去,保镖和路珩都愣了,路珩的喊声噎在喉咙里,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老太太的背好像伸不直,弓着腰从旁边的一堆破烂里随便拿了根棍子,照着乔广澜就打,一边打一边颤巍巍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再穷也不能贪别人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听……你要是不听,我就打到你听……叫你没志气!以后还动不动别人的东西?啊,还动不动别人的东西?路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一句话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眼看老太太一棍子比一棍子用力,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乔广澜。
他年纪小不懂事,毕竟还是心地善良,心里明白乔广澜这是被自己坑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嫌脏了,抱着乔广澜一起摔了一跤,路珩把他挡在自己后面,想帮他挡住老太太的棍子。
路珩这一抱才发现,虽然乔广澜衣服穿得宽大,但其实简直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了。
他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乔广澜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七岁了,只是从小营养不良,所以才长得瘦瘦小小的,好像只有五六岁。
保镖连忙挡住老太太,乔广澜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把路珩给推开了。
路珩嗫嚅了几下,觉得很跌份,但是敢作敢当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最后还是说:奶奶,对不起……他没偷我东西……是我、是我不对,我撒谎了。
当时那句对不起言犹在耳,一晃,已是这么多年未曾再提。
老太太早就去世了,记忆中浑身补丁的小孩子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乔广澜不会再挨饿受冻,他名校毕业,精通法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受人尊重,更不可能再缺钱花。
乔广澜生性豁达,不爱记仇,大概那些往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但路珩总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因为过不去,就常常在心里惦记着。
少年不识爱恨,但心动了就是一生,可能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里面就有了一个人,日子久了,生根发芽,也就再也出不去了。
但无奈的是,两人的相识本就不美好,所处的门派又立场对立,乔广澜每次见到路珩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偏偏路珩自己也不会低声下气,又因为乔广澜的态度感到压抑,所以两人从小一直磕磕绊绊。
一路争执到了现在,却总以为,时间还长。
从乔广澜出事之后,他每每回想,痛彻心扉。
乔广澜说完话之后,路珩好半天没有接茬,乔广澜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噎的没话说了,也没再搭理他,没想到过了一会,路珩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乔广澜手里拿着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他捡起书,拍掉上面的土,上下看了路珩片刻,路珩的眼中有悔恨和难过,显然这件幼时的小事被他多年来反复在心中掂量扩大,几乎已经成了心魔。
乔广澜忽然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奉我令处,邪祟尽退!路珩:……他握住乔广澜的手,几乎低声下气:别闹,我没中邪,我只是想以后跟你和平共处……行吗?第75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道:你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可怕的灵感?路珩道:大概是岁数大了, 身体的器官都变得不好使,最近胸口里面总是隐隐作痛, 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想给自己治一治。
乔广澜以为他说的是良心,笑着在空中张开手作势一抓:企图挽救你那早已经随风飘散的良知?路珩没笑,低声道:乔广澜, 从八岁以后,我再也没吃过煎饼果子。
我也没有再污蔑过任何一个人——这是那天我暗暗对自己发的誓。
对不起,当时是我亏欠了你。
乔广澜哑然。
路珩吃什么不吃什么他是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但是乔广澜知道,路珩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派头, 实际上无论什么离奇的案子,只要接下来了, 就算是舍生忘死也要查个清楚明白。
他家里不缺钱, 从来不接给人寻龙点穴这样的活,而只管消灾除难,哪怕分文不取,也要求得公证黑白, 中间多少次逼命之危,从未退缩。
不管之前再怎么不和,提起他这一点,乔广澜也是一直很敬佩的。
只是他从来心大, 实在没想过这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小时候的那点事居然会对路珩造成了这么大影响——不都是不懂事的小孩么?小孩子吵架斗嘴, 也至于这么当真?他感觉到一丝丝的心理压力,干笑道:是吗?哦,是这样啊……那你这个人还真是挺细腻的啊,没看出来……那什么,过去的事你用不着往心里去,我都不在乎了,真的!我怎么可能把这么点小仇记上这么多年嘛。
乔广澜说着,又嘀咕了一句:你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纠结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呢?路珩道:我以为你讨厌我……乔广澜立刻澄清:我讨厌你是因为你这个人比较讨厌,跟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大关系。
路珩:……咋就突然更加忧郁了呢?他忍不住心累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挨打。
其实他对于乔广澜的祖母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打自己的孙子有点不满,说话的时候就难免带出了一点情绪。
乔广澜看出来了,倒也没有生气,摇了摇头:路珩,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
当初我爸去世之后,我妈跟着别人跑了,结果五年后因为入室盗窃和诈骗罪判刑入狱——那个人带着她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
路珩的神情有点惊诧,乔广澜一耸肩:我奶奶那个人,嗯,怎么说呢……她的脾气很倔强,也很好强。
我妈让她丢了这么大的人,老太太是打心眼里讨厌她。
我长得跟我妈很像,奶奶生怕我也会随了她的性格,所以也就一直对我比较严厉。
你看,我们家虽然穷的叮当响,但是我从小不会去动别人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向他人乞求索要什么,这都是小时候挨揍揍出来的。
他笑了笑:奶奶一直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想做成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
你的就是你的,不要动别人的有的东西,更不要去哀求别人。
所以我那天一直强调,你那个煎饼果子是我捡的,不是偷的。
说到这里,乔广澜的笑容渐渐收了,正色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想着的是这件事,有一说一,虽然我的确不待见你,但是那种鸡毛蒜皮的破事你就赶紧忘了吧。
我家穷又不是你的错,我奶奶打我说到底也是她严厉又有偏见,和当初你那样的小毛孩子没半毛钱关系,你不欠我这声道歉,我也不需要。
乔广澜的话看似是原谅,实际上无心之间却比怒骂要更加伤人——很明显,这么些年,无论路珩对他是爱是愧,他都从头到尾没在乎过,哪怕是有过了更亲密关系的今天,路珩在他心里,依旧只是一句疏离的不需要。
好在这么多年的单恋也已经习惯了,过去路珩听到这话会伤心失态,说不定又要争执起来,现在他却早就没了脾气,只是心里五味陈杂,曾经得到的幸福终究还是一场空梦。
半晌,路珩才跳过了这件事,只说:奶奶……她把你教育的很好。
可是我觉得你即使没有挨过打,也一样会很好,因为你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不服输,很坚强。
但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反而更加心疼你。
乔广澜忍不住笑了:今天怎么回事?突然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吗。
说真的,咱们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他忽然打住了这个话题,拽了路珩一下:哎,你看一眼,那个人是范志波吗?路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校门口有一个人正在往外面走,的确是范志波。
乔广澜道:也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路珩道:人每天都有无数件事要做,吃饭,喝水,上厕所,出校门……这些都很正常。
你对他这么关心倒是不太合理。
乔广澜道:我同意。
但主要问题是范志波这个人不正常,我觉得他似乎认识尤海,而且很怕见到他。
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路珩就跟着他走了。
学校附近就是一条比较繁华的小街,两侧各式各样的摊子都有,范志波在街上东张西望的走,一路看过去都没有停下来。
路珩也有了点兴趣: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乔广澜道:跟紧一点,我怎么觉得这很有种地下党接头的意思,看看他要见什么人。
让两个人意外的是,范志波最后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停下来了,他开始和摊主交谈。
乔广澜道:说了什么这是,太远了听不见啊。
路珩将手指在唇边一比,轻声道:过来,跟着我。
他领着乔广澜大模大样地朝着范志波旁边走了过去,停在了他身后的一个小摊前面,假装挑选东西。
因为角度把握的比较好,范志波又正跟算命的先生说话,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两人。
范志波刚才仿佛是让算命先生给他看了手相,算命先生正在做高深莫测状对范志波说:你活不长了。
开场白不错,开门见山,设置悬念,吸引读者兴趣,乔广澜和路珩饶有兴致地听着。
范志波道:你、你什么意思!算命先生没有说话,却有掏东西的声音传来,应该是范志波给了他一些钱,他才又继续说下去:每个人的一生当中,财运都是天定的,你收了不该收的钱,那么肯定就要额外付出一些原本不用付出的代价。
路珩小声道:这套理论闻所未闻。
乔广澜道:多半原创。
他们俩在这里吐槽,但范志波却好像相信了,急切地说:那、那钱虽然……可是那代价如果是我的命的话,未免也太大了!你有什么办法化解吗?算命先生道:你身边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都死了?我看你身上沾染了很多的阴气。
小伙子,本来就是卖命赚的钱,拿着能不烫手吗?要化解也不是不可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路珩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个人说话有点意思。
乔广澜笑道:那可不是有意思,完全是满口胡扯的道理,偏偏看范志波的反应,他又把很多事给猜到点子上面了,说的头头是道。
我看他不是高人,倒像个知情人。
路珩目光闪动,笑着说:算命的惯用这种把戏,既然有兴趣,不如去问问?乔广澜一点头,直接起身就走了过去。
他没跟范志波打招呼,大爷一样往算命先生面前的椅子上一坐,伸出手来道:算命的,看手相。
路珩笑叹一声:这个急性子。
也跟了上来。
范志波冷不防看见他们两个,一下子愣了,嗫嚅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命先生常常在这里坐一晚上都遇不上几个客人,没想到今天的运气这么好,一来就来了两个人,看样子还都是在学校上学的学生,穿戴的不错。
学生好啊,学生的钱最好骗了。
他笑呵呵地答应了,伸手去握乔广澜的手,路珩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乔广澜的表情,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命先生的手眼看就要碰到乔广澜的手腕,却突然感觉好像被一层气流给拦住了一样,他的手滑到了一边。
他一愣,再一抓,这一次感觉的清清楚楚,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阻止自己碰到乔广澜的手。
算命先生脊背一凉。
他突然想到入行之前曾经有前辈告诫过他,说是干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有什么灵气慧根,而是能言善道,懂得察言观色,反应也要快,这样只要再学一点基本的知识,就可以把饭碗端的很稳了。
但要注意的一点是,如果有一天碰见了那种连命都无法看透的人,一定要避而远之,这种人不是真正的高人,就是天生命格古怪,两种都不能招惹。
算命先生的手两次被滑开,心里想起这句话,忍不住的打鼓,不由抬头向乔广澜的脸上打量过去。
这一看更加惊讶,面前的人虽然五官精致,线条秀美,但不管怎么端详,脸上就好像笼着一层白雾,他的前途、命势,说什么也看不分明。
算命先生的脸色彻底变了,倏地伸手指着乔广澜,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乔广澜微微低头,莞尔一笑:怎么了,你算不出来我的命吗?他忽然回手反扣住算命先生的手,笑着说:那这样吧,你既然算不好,不如我给你算上一卦啊。
路珩无声一笑,范志波已经被这个神转折惊呆了——哪有人跑到算命摊前要求给算命先生看相的!这也太有创意了!乔广澜可不管别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摸着对方的手,叹道:先生啊,唉!算命先生哆嗦了一下。
乔广澜遗憾地说:你这个人呢,骨缝不匀,如果看外表的话,上停与中停狭窄,福德宫晦暗,官禄宫气滞,可见早年和中年的运势不怎么样,幼时辍学,中年遭遇家变,惨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的下停圆满,端正厚重,命宫清朗,疾厄宫平顺,可见寿数不短,51岁之后的生活应会安稳和乐。
算命先生听见乔广澜前面的话,简直喉咙发苦,面有菜色,不光是因为乔广澜说的话不中听,还因为他前面说的实在是太准了。
直到听到后面,才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但没想到人家还没说完呢。
可是——乔广澜的声音忽然一提,算命先生差点被这一句大转折吓死,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惊,一口气就提了起来。
乔广澜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可是啊,现在都不一样了。
你得罪了人,命运已经出现转折。
呐,我现在看赤脉贯穿眼瞳,眼尾下垂,印堂生斑,是将要遭遇横祸凶险的面相。
相信我,不出三天,你必有大祸临头。
算命先生胆战心惊,根本没有办法怀疑乔广澜:高、高人……那我……乔广澜微笑道: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可惜我不缺钱,反倒是消灾麻烦的要命,所以……再见?他胸前的玉简好像哆嗦了一下。
算命先生愣了愣,傻呆呆看着乔广澜要走,路珩跟身边的范志波道:范志波,咱们也走吧。
范志波一愣,还真没想到路珩会叫自己,路珩却冲他眨了眨眼睛道:还是你觉得刚才算命算的不准,还想讨个公道?范志波还没有回答,路珩这句话反而提醒了算命先生,他连忙扬声对乔广澜说:哎,这位……你等一下,你想不想听你这个同伴的事啊,我跟你换行不行?我给你说说你同学的命,你给我解决一下我的命!乔广澜脚步一顿,转头笑道:我想知道谁的事,不会自己算吗?还用得着你告诉我?你这样说简直是耍我。
算命先生生怕他跑了,连忙说:不、不是,我刚才是骗他的,这些事算不出来,是我之前见过这个同学,知道一点他的事情。
范志波:什么?!乔广澜似笑非笑地转身走回来。
范志波指着算命先生,气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你你——算命先生总觉得乔广澜一个不满意还有可能转身就走,语速飞快:同学,不好意思,我也是为了挣碗饭吃啊……我那天在这里算命,你和另一个小伙子就在我背后吵架,我不想听也不行,刚才算命的时候,你一张嘴我就把你的声音给认出来了,那就、就胡诌两句呗。
路珩道:你听见了什么?算命先生刚要说话,范志波已经哎了一声,连忙道:不许说!他又转头跟乔广澜和路珩说: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没有权力打听。
路珩笑了:那交换行不行?范志波道:换,换什么?你要给我钱吗?乔广澜噗嗤一笑,路珩摇了摇头,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十字,一按范志波的肩膀,迫使他低头:钱花光了还能再挣,我拿你的命跟你换,是不是更加珍贵?范志波有点莫名地往桌子上看去,没看出来什么。
路珩轻声吟道:慧心明鉴镜开莲,垂眸便见水中天。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桌面上被十字划过的地方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紧接着,范志波发现自己的脑袋上面居然多了一个怪物!他这几天常常觉得头昏脑涨的,还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心理压力又大,原本没当回事,结果现在往桌子上面一照,赫然发现头上的那个东西,要不是路珩在后面揪着他,简直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怪物四肢五官俱全,但身体的比例却非常不协调,身子小的像豆芽菜一样,细长的脖子上面顶了七八个头,现在正趴在他的身上,拼命地啃着他的脑袋。
路珩和乔广澜都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鬼怪,他们两个心里清楚,这东西之前在食堂的时候还没有,就是范志波这一路走来新招上的。
范志波当场就哭了,双手胡乱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惊恐喊道:天哪!这是什么东西啊!啊——他这么一喊,吸引了很多目光,乔广澜皱了下眉头道:别哭了。
路珩立刻在范志波肩膀上的怪物面前一拍,低喝道:退下!范志波身上的怪物停止了咀嚼,带着几分恶毒和不甘看向路珩,似乎还不服。
路珩没再废话,直接挥了一下手,一道暗红色的利箭从怪物身上穿过,那个怪物一下子被他打散了。
就在这一瞬间,范志波身上也传来一种很熟悉的气场波动,跟路珩的法术发生共鸣,乔广澜倏地一怔,猛然抬头,路珩也正好冲着他看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
他定了定神,说:范志波,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和路珩会一些法术。
都是一个宿舍的,你遇上了什么困难我们或许也帮得上,不过前提是,你要说实话,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下手。
范志波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刚、刚才那个东西……路珩道:那是一种喜欢吸食人脑浆的变异阴灵,你最近阳气太弱,它就找上你了。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乔广澜,话则依旧是对范志波说的:可是这东西刚才被我呵斥了一声,居然没有立刻落荒而逃,说明已经从你身上吸食了不少能量,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虚弱?乔广澜道:不用问了,我刚才感觉到一种气息,他身上有英民禅宗的护身符,当然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
路珩忍不住撇了下嘴,他跟乔广澜的法力都在伯仲之间,禅宗的护身符乔广澜能认出来,他却不行,那不是因为乔广澜比他敏锐,而是乔广澜跟金英民的关系太好,对于他比较熟悉罢了。
英民什么英民,呵呵,叫的还挺亲热。
范志波茫然道:护身符,我没有啊……路珩干咳一声,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摊子上掠过,向乔广澜使了个眼色。
咱们的事回去再说。
乔广澜立刻会意,跟着再一次冲算命先生道:你到底知道什么,麻烦先说来听听吧。
算命先生好歹也是半个术士,现在知道乔广澜和路珩惹不起,也不耽搁了,看范志波不再阻止他,立刻道:我就看见这个小伙子跟他那个同学吵架,好像是之前小伙子把他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几滴鲜血卖给了他那个同学,现在后悔了,要给拿回来,我才会那样说的。
乔广澜看了一眼范志波的脸色,知道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了,忍不住感叹道:自己的命都敢卖,你这个胆子可真的是够大的啊。
他见范志波的眼睛骨碌碌直转,知道他仍旧不想说实话,特意又问了算命先生跟范志波说话那人的样子,觉得差不多就是尤海了,这才道:好的,谢了。
范志波,路珩,咱们走吧。
走?算命先生连忙道:那、那我的命……乔广澜看了他的脸一眼,不在意地说:哦,其实你命挺好的,晚年安逸,我刚才骗你呢。
第76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这么一说, 路珩也跟着往算命先生的脸上看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他想了想, 趁对方不注意后退两步, 仿佛不经意般用手在算命的桌面下方抹了一下。
算命先生看着乔广澜无辜的脸:……他差点吐血,气道:你、你给人算命都敢这样信口开河,不怕遭雷劈吗?路珩脸色一冷, 乔广澜倒根本就没当回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笑着说:不对。
首先,先忽悠人的是你不是我,这叫一报还一报。
其次, 雷劈什么的,我不怕。
你们俩, 走了。
他拍了下算命先生的肩膀, 扬长而去。
路珩紧走几步追上乔广澜,小声抱怨道:乔少门主,你这样很生分啊。
再怎么说咱们两个也算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就把我跟范志波一个待遇?乔广澜道:那不知道路少掌门想要什么待遇?我三跪九叩迎你回去?路珩道:你叫金英民都是‘英民、英民’的那么亲热, 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明明咱们认识的时间更早。
乔广澜道:他的名字三个字,你的名字两个字,你想我怎么叫?路珩道:那小珩、阿珩、珩珩、路路……随便你挑。
其实首选是老公或者亲爱的,不过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路珩也不敢说出口。
……你多少也要点脸吧, 还露露,你咋不叫六个核桃呢?乔广澜道:下次你跟我说话之前自备塑料袋, 要不然吐你一身我是不会负责的。
路珩道:我还叫你阿澜呢。
乔广澜撩了他一眼:做梦叫的吧,你现在睡醒了吗?他和路珩之间的称呼,虚情假意一点就是少掌门、少门主,正常时候就是直呼大名,气急败坏一点就是王八蛋,神经病——当然,最后这两个称呼一般都是乔广澜单方面对路珩使用,总之从来没有阿澜阿澜的叫的这么亲近过。
路珩一愣,立刻意识到的确是自己失言了,一切曾经的甜蜜都被遗忘。
他反应很快,黯然的神色在脸上一闪即消,之后很快笑着说: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混淆了。
乔广澜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狐疑道:你最近真的变了很多。
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和其他小朋友处好关系?在上幼儿园吗?路珩真的是太反常了,这些反常凑到一起,却让乔广澜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路珩大笑,不再说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乔广澜隐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
三个人回到宿舍,乔广澜进门之后就把宿舍门反锁上了,转头一看,不由皱了下眉,抬手照着范志波一挥,一支跟路珩刚才那支一模一样的红色小箭飞出来,从范志波头顶上飞了过去。
范志波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地说:又来了?那、那个怪物?乔广澜道:不是同一种。
你今天身上的阴气很重,难免会吸引这样的东西,如果再不说实话,英民的护身符可再也保不住你了。
范志波道:他真的没给过我什么护身符啊!乔广澜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件外套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内兜?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范志波有点纳闷地把手伸进衣服里掏了一会,发现自己的内兜里面还真的有一个三角形绵纸折成的东西,原本应该是鲜艳的翠绿色,但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半发黑了。
乔广澜把护身符拿过来,紧紧握到手心里,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听到金英民的死讯之后,因为隔着老远又没有见到尸体,总是不肯相信,心里疑惑和愤怒的情绪占了大多数,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好好体会好友离开的伤心。
直到现在,将这枚护身符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手里,他才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之情一直顺着手掌中的触感传到了心里。
英民,看来你真的不在了啊……乔广澜的手微微发抖,护身符掉到了地上。
他觉得胸口剧痛,想弯腰去捡,却使不上力气,一只手伸过来,捡起护身符拂去尘土,塞进他的手心里,跟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柔的动作中透出熟悉。
乔广澜抬头看了路珩一眼,路珩却沉默着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突然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点,这时候,范志波催促道: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还给我吧。
过一会又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怎么办?路珩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向范志波扔了过去,范志波一把接在手里,发现路珩给他的好像也是一个类似于护身符的东西。
路珩道:这个你先拿着吧,怎么也要比之前那枚管用一些,不过你如果什么也不说,这种东西都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们两个,你自己的命,要不要随便你。
乔广澜把护身符反手塞进自己的兜里,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捡了把椅子坐下了。
路珩知道他这会一定很难受,不想说话,心里也跟着一抽,说不上来心疼还是嫉妒,突然忍不住想——要是我死了,他也会这么伤心吗?如果什么时候也能让他这样惦记上我一回,真是死也值了。
只是这句话他却不好问了,看向范志波:买你生辰八字的那个人是尤海吧?他是怎么跟你说的?范志波没办法,只好道:一开始不是尤海跟我说的,是……是许兆文跟我说的。
路珩也不是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哦,你和许兆文果然认识。
范志波失声道:你知道?如果你跟他真的素不相识,不会因为他的死那么害怕。
更何况你第一天到宿舍的时候,来的同学询问许兆文是不是咱们宿舍的人,你虽然装模作样看了一眼他床上贴着的名字,但其实那个名字打错了一个字,写的是‘许耀文’。
乔广澜在旁边接过话:所以,许兆文为什么会跟你说尤海的事?范志波愣了一会,苦笑道:是这样的,因为我欠了他不少钱……当初许兆文跟范志波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平时相处的还不错,偶尔也会一起吃个饭,打个篮球,凑巧两个人又都想新学期换一个宿舍住,于是还去后勤登记了同一间宿舍。
结果还没有等到重新分宿舍的时候,范志波借许兆文的电脑使用,却不小心给摔坏了。
许兆文的电脑牌子不错,又是新买的,一共花了一万多块钱,虽说也算不上是天价,但两人都是学生,范志波的家境不好,就是因为自己买不起电脑才要借用,这样一来,就更加拿不出钱赔偿许兆文了。
许兆文要钱心切,又总不能把范志波给杀了论斤卖,只好慢慢等着,结果范志波过了两个月才还上了八百块钱,这样一来许兆文顿时急了,有一天突然神神秘秘跟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能赚钱的活——就是让他卖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可以挣五万块钱。
范志波讲到这里停了一下,跟乔广澜和路珩说:我虽然不如你们对这方面懂得那么多,但是也知道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关系这自己的命,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呢,特别是还要我拿一个小瓶子装点血一起给他,这事一听就很邪……可是我本来就欠了钱,根本拿不出来,没法不听许兆文的。
再说我算了算,还了他的钱,我差不多能挣快四万块!他说到这里,眼睛还是忍不住发亮:你们想想,四万块钱啊,可以买多少东西!有了那些钱,我想买点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都可以,还能也有个电脑用,好一阵都用不着省吃俭用的过日子了。
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拒绝?再说了,有钱人都迷信,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啊神啊的……他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的事,话忽然断了。
路珩听的很讽刺,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乔广澜忽地瞥了他一眼,路珩一下子把刚刚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乔广澜道:既然这么好,你答应了,为什么又要反悔呢?范志波道:你也知道,尤海家里那么有钱,在咱们学校还是挺有名的,而且谁都看不上,我就很奇怪许兆文为什么会认识他了。
问了许兆文,许兆文说他们是高中同学,然后我就同意了。
可是……他微微一顿:可是我本来以为直接把东西给许兆文就行了,许兆文却说我本人必须也要去,我没办法,就跟着他去了尤海的宿舍。
当时尤海宿舍里就只有他自己在,桌上有个被布蒙着的东西,我到了之后他倒是挺痛快的,什么都没说,先把钱给我了,然后又把桌子上面的布揭开,布底下盖着一个雕塑。
乔广澜道:雕塑是什么样的?范志波回忆着说:是个老头的样子,头上戴着一个帽子,有点像古时候皇上戴的那个东西,坐在一个莲台上,然后他的身边好像还有一只……不是,是九只狮子。
路珩道:你好好想想,是九只狮子,还是一只狮子身上长了九个脑袋?范志波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只看见了一只狮子的身体,不过见到九个脑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就是一只九头狮子。
路珩凑近乔广澜,附耳道:我听着像是太乙救苦天尊。
他离的太近,嘴唇就凑在乔广澜洁白的颈侧,上辈子的一些画面一下子浮现出来,有心想亲他一下,只好强忍住了。
乔广澜毫无察觉:有意思,不拜北阴的酆都大帝,却要摆心肠较软的救苦天尊,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借范志波的命帮自己续命,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续命,而是换命啊。
路珩一笑,不置可否,向范志波道:你接着说。
范志波道:他们给了我一张黄色的纸,让我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到上面了,然后尤海也拿了一张纸,往上面写了几个字,将我们两个人的纸沾到一起,泡在我拿过来的那一小瓶血里面供在了像前。
然后他让我和他一起上香,我也照办了。
乔广澜微微皱眉,这个流程太过简单,和他所知道的那些还是有点不一样,应该是某种换命方法的变种,这就猜不出来尤海想干什么了。
不过说真的,尤海身为一个富家公子哥,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范志波就是个穷小子,尤海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要跟他换命。
再说了,如果两个人的命运真的从那天起就交换了,刚才也就没有尤海在食堂跟自己耍威风的事了。
范志波还没有讲完: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就让我先回去,我就走了,没走多远突然又想上厕所,但是厕所在楼道的另一边,我就又折了回去,路过尤海他们宿舍门口的时候,听见尤海和许兆文在里面说话。
乔广澜道:说什么?范志波道:我就听见了两句——许兆文说‘你放心吧,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虽然说当时挑头的是你,但是我们不是也跟着一起闹了吗?其实就是小事一桩,你看我还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
然后尤海说:‘我也知道这种事荒谬,不过心里面老是觉得不踏实,总做噩梦,又找不到那丫头,正好他缺钱,我有钱,就当花钱买个安心吧’。
路珩和乔广澜对视了一眼,路珩对范志波道:我知道了,你会后悔是因为看到许兆文死了,想起那件事觉得心里惊慌,所以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赎回来。
范志波吞吞吐吐地说:是,我想花钱从他手里买回来,多给点也行,但他不同意。
乔广澜立刻听出了不对,狐疑道:可是你之前都没有钱,现在是怎么凑出来的?范志波语塞。
路珩道:呃,打断二位一下,我先说一件事吧。
乔广澜把目光转向他。
路珩道:是这样,我的手表丢了。
上周末睡觉之前摘下来放在了床头,一直就没有动过,后来没有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和你提。
范志波的脸青了,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范志波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背后,一连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我。
乔广澜似笑非笑地说:那就是我咯?他了解路珩的性格,他不是糊里糊涂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会忘记的人,说是在宿舍不见了,肯定就是在宿舍不见了。
宿舍总共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路珩抚了下乔广澜的肩膀,淡淡道:我之前说过,从八岁那年开始,我这辈子就再没有空口评判过任何一个人。
乔广澜盯着路珩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眉头微蹙。
路珩没有注意,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表和一张收据:范志波,这上面的是你的字迹没错吧。
即使我这块表是二手,你才卖了十万也是太亏了。
范志波惊恐地看着他,路珩随手又把东西放回了衣兜里,若无其事地说道:调节心情的小插曲过去了,咱们继续说吧。
东西他不太在意,但是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傻子。
路珩最近正乱着,整天心里眼里琢磨的都是乔广澜,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要不是今天提起来了,其实他本来还懒得说。
范志波没有路珩的功力,被他当面揭穿,连耳根子都红了,但看路珩似乎没有把他扭送派出所或者让他还钱的打算,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勉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含含糊糊地说:也不光是看见许兆文死了害怕,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心里面就一直不踏实,因为那段时间我运气不太好,总是磕磕碰碰的,还爱做噩梦。
路珩道:梦见了什么?范志波有点心虚,不敢正视着他跟他说话,稍微避开了一点眼神,回答说:梦见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最常出现的是一个小婴儿,每天都过来……吃我的肉。
他打了个哆嗦:那几天在宿舍里,金英民也跟我说,说什么我气色不太好,脸上有黑气什么的,问我怎么了,我就说做噩梦,不过跟他说完了没过多久,就突然没再做过噩梦了。
我不知道他给我塞过那个护身符,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可还是没过去。
范志波带着哀求看着路珩:后来的事就像路珩猜的那样了,我平常不动别人的东西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谁知道尤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要是不想办法把纸条弄回来,那、那……我可还不想死啊!路珩还没说话,乔广澜已经不耐烦地说:你想不想死那是你的事情,路珩又不是你爹,总也没有你不想死他出钱的道理吧?照你这么说,尤海不答应,卖表的钱应该还在你手里,你现在就拿出来还给路珩吧。
路珩和范志波同时诧异地看向乔广澜,没想到这话是由他来说,范志波情急之下脱口道:关你什么事?路珩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我的事他都可以做主,所以现在还钱吧?范志波道:我、我现在没钱,那些钱我都给……放到别处了,你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再还你行吗?路珩笑吟吟地转向乔广澜:行吗?乔广澜道:你随便,你的表关我什么事。
范志波:……你这时候怎么又这么有自知之明了呢?路珩本来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些钱,更何况他们还想看看范志波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于是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范志波就算是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实在不好意思跟乔广澜和路珩待在一个房间里了,说完话之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乔广澜若有所思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一转眼,路珩正看着自己。
乔广澜:嗯?路珩收回目光:我真是喜欢看你帮我说话的样子。
乔广澜道:但不好意思,比起帮你说话,我更喜欢骂你。
路珩道:反正你就是帮了。
乔广澜竟然没有怼他,只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我刚才说话只是想知道那么多的钱都被他花到哪里去了而已。
之前他发现你知道是他偷拿了你的表,那么害怕,却一句还钱的话都不提。
以范志波那个懦弱的性格,我觉得这并不是很合情理,除非他手里的钱已经没有了。
路珩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乔广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收回了目光。
路珩觉得最近乔广澜越来越严肃了,他心想这多半是因为在想念金英民,心里边酸酸的,可也没立场说什么,便说起了正事:既然如此,那就换位思考,尤海不答应范志波用钱把八字买回来的提议,那么如果我是范志波的话,我会怎么做呢?乔广澜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下巴,示意继续。
路珩在宿舍中间踱了几步停下,手指下意识地在桌子上扣了扣,思考着说:如果尤海不答应,我想我可以找一个跟尤海关系比较好的人,暗暗把那张纸给偷出来,如果偷不出来,就算是换一张也可以啊。
第77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从他扣桌子的手指上收回目光:那么这个首选的人就是高荷了, 但我觉得如果咱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高荷一定还没有得手——如果这件事真的办成了, 范志波也就不用战战兢兢去找算命的给他消灾了。
路珩道:换做我是他, 就先跟高荷商量一个价钱,付她一半的订金,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 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事还没办成,范志波也不肯把钱给我了——他还要留着跟高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两个人只要不谈感情,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更何况现在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几乎就要把当时的真相还原出来了。
乔广澜轻轻叹了口气:我总是有种直觉,英民的失踪和这件事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联。
当初他来学校办的那件事不值一提, 以他的本事, 应该不会因那而遇到什么危险才对。
你看他偷偷给范志波的护身符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这还是由他过世的师父所制,他们门下的弟子一人只有一个,对英民来说十分珍贵, 他就这样送给了范志波……路珩道:你如果这么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了,范志波的性格并不讨喜,人品更是差极了,金英民跟你关系那么好, 肯定也是个有眼光的人,为什么他要为范志波做如此牺牲呢?乔广澜道:你不了解英民,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善良,在他心目中,人命总是很宝贵的。
路珩道:是啊,跟他不熟,自然不如你了解。
乔广澜没接话,凝视他片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心烦,出去转转。
路珩本来想说和他一起去,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道:事还没查清楚,自己小心。
乔广澜道:嗯。
路珩带了点笑,试探着说:你最近态度真是好啊。
乔广澜手扶着门,转身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阿弥陀佛。
路珩一怔,乔广澜推开宿舍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珩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怎么突然讲起了《金刚经》?他这是什么意思?关于乔广澜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念头仅仅在他的头脑中一晃就过去了,路珩不敢多想——想太多容易让他变得贪心。
他走到宿舍的窗前,目送着乔广澜的背影消失,并没有追上去,宿舍里没有人正好,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路珩想进入范志波所说的噩梦里面看一看。
范志波每晚噩梦缠身,现在这间宿舍里面肯定充满了他梦中场景的记忆碎片,要进去一看究竟,对于路珩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但这梦中显然存在着什么可怕之极的怨灵,好进不好出,他不愿意让乔广澜跟着自己一起冒险,现在乔广澜出去,可以说是正中路珩下怀。
他关上门,站在宿舍中间沉思了一会,闭上眼睛,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眉心画了一道灵符,当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那道灵符忽然亮了一下,又瞬间消失了,额头血色褪去,恢复白皙。
也是这样,路珩虽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却仿佛向他展开了一道新的大门,眼前的桌椅床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冥冥黑暗当中那一团团斑斓旋转的色块,不同的梦境碎片在半空中忽而扭曲,忽而拉长,诡异明美。
路珩的手在自己身边的梦境碎片上虚抚而过,知道那是属于乔广澜的梦境碎片,但是他不敢随意惊动,乔广澜可不是范志波,如果路珩窥探他的梦境,肯定会被第一时间发现,那样的话就难保乔广澜不会急眼了。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忽然以指当剑,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路珩眼光独到,手法精准,这样一划正好将五团专属于范志波的梦境连在了一起。
五角星在黑暗中急速旋转,金光迸溅,路珩喝道:梦有心火,尽焚功德。
息心却忘,不带成佛。
上告请愿,长流派路珩但往一观,生死不怨!起!他一指将那个五角星推了出去,五角星撞到墙上,瞬间变成了一扇小门,路珩推开了门,毫不迟疑地走进了这个困扰了尤海和范志波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里面。
他进去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是处于一片黑暗中,耳边有女人压抑的呜咽声,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透着分外的不祥。
路珩虽然不是梦境中的原住民,但这不代表别人看不见他,相反,他必须要小心谨慎,一旦被梦境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是个外来者,绝对会受到不顾一切的攻击,这是属于梦境本身的排斥效应。
路珩没有急着查看周围情况,而是谨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片刻之后,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窄窄的小巷子。
他眨了眨眼睛,无声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向前走去,在小巷子的一个拐角处站住,血腥味更浓郁了,那被人尽力憋在喉咙里的呻吟中透出无比的痛苦。
路珩脊背贴着墙,悄悄探头看过去,发现墙角那里躺着一个女人,双腿张开,看她的样子,竟然好像是在……生产?!他吃了一惊,再次细看,女人原本应该笼起的腹部已经平了下去,呼痛的声音也没有之前惨烈,看样子应该是生完了,可是他却没听见小孩的哭声。
难道是生了个死胎吗?这应该是跟尤海的经历有关的梦,那么女人生孩子跟尤海有什么关系?难道孩子是尤海的?路珩反应很快,顷刻间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人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同身边的墙壁合二为一。
可是让路珩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缓了一会,竟然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她的手里明显什么东西都没有。
路珩感到事情似乎跟自己料想中的那样有了一些偏差,等那个女人走了,他走到墙根边上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团沾了泥土的血肉,但还不完全是人形,而且体积远要比一个婴儿小。
路珩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个女人不是临时突然要生产,她是故意在打胎!他血腥的场面见得多了,眼前的一切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让他动容。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路珩反倒弯下腰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发现地上的血肉上面已经开始凝聚出一层淡淡的青气。
母亲在孕育这个生命的时候没有得到祝福,心中盛满了阴暗的情绪,孩子在母体之中感染了怨恨,同时它自己没能真正地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扼杀,同样恨毒,两者相加非同小可,乃至于生命刚刚结束,就要变成怨灵!就是路珩弯了个腰的功夫,怨气已经腐蚀血肉,变成了一只青黑色的小鬼,四肢着地向着路珩爬过来。
路珩斜掌一砍,轻斥道:放肆!小鬼被他的掌风掀出去几步,尖叫一声不见了,路珩看一眼它消失的地方,眉头微蹙,负手走出了小巷。
如果是在现实当中,碰见了这样的怨灵他不能袖手旁观,但现在事实的中灾祸已经存在,在梦境中改变任何都没有意义,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梦境原本就支离破碎,是好几个散片被他强行联系起来的,毫无逻辑可言,路珩走出小巷之后,眼前的场景一转,已经彻底变了个环境。
周围阳光灿烂,翠绿色的草坪上满是桌椅、鲜花和气球,一对新人正往前方的礼台上走去,道路两侧是快乐祝福他们的亲友。
婚礼现场?这个跳跃性太大,就算是路珩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想象不出两个场景间有什么关联。
是那个吃药打掉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结婚了?不,新娘脸上的笑容非常自然甜美,而夭折亡胎的怨恨大部分来自于生母,如果她真的那样幸福,后续的遗憾就不会发生了。
那么新郎是孩子的生父,是他辜负了那对母子?可这人不是尤海啊。
而且如果看面相的话,路珩觉得这对夫妻都是为人善良一生平顺的长相,不应该和这种事有什么关联。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默默思索,前方是热烈幸福的婚礼现场,毫无异常。
路珩的目光无意识地在人们脸上转来转去,突然,他眼神一凝,看到一个人正匆匆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
那是……那是许兆文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许兆文,原来范志波……或者说尤海的噩梦里有这个人。
路珩脚步移动了一点,从树后探出了一点身子,紧盯着对方。
那张脸的确是许兆文没错,他嬉皮笑脸地跟路珩右前方的几个男生说了什么,听着好像说要一块闹洞房什么的,那些人轰然笑了起来,一起推推挤挤地走了。
路珩当机立断,从他们身后跟了过去。
他虽然家境优越,但性格坚毅,从小被作为下一代掌门人培养,所受的训练艰苦卓绝,基本功十分过硬。
路珩算准了路线,东躲西藏地跟了几个人一路,梦境中的人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的。
果然,许兆文他们几个走到后面,又碰上了几个男生,其中就有尤海,路珩听他们说了几句话,得知这些人曾经都是高中同学,这一次结婚的是他们班的班长和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大家就都聚在了一起。
叙旧之后,那些人嘴里逐渐不干不净起来,开始评判起新娘和几个伴娘的身材长相,话越说越下流,路珩皱起眉头,耐着性子听着。
听了一会,几个人开始商量吃饭前闹洞房的时候要占伴娘的便宜。
占便宜……流产……或许前后两个梦境之间,并不是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来的呢?路珩心念一动,远远地向站在草坪上说话的几位伴娘那里看过去,试图辨认。
可惜他从刚刚明白感情开始,心里面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是乔广澜一个人,很少注意其他的女孩们是美是丑,这样一看,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化妆化成了一个模样,根本分别不出有什么区别。
尤海他们也商量完了,一群人走过去,先跟伴娘们搭讪套近乎。
就在这时,一个巨雷当头劈下来,正好落在了路珩身前那棵大树上面,无数枝条碎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迅速向后倒跃几步,胳膊紧急在脸前一挡,一根焦了的树枝被他格飞,免去了一次毁容的危机。
紧接着整个婚宴消失了,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路珩稳稳站在黑暗中,既不惊慌,也不走动,沉吟自语道:天象生变,难道这个意思是,这场婚礼是所有灾难发生的源头吗?紧接着,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来:你说你喜欢我,可能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够了解我,等到以后你知道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虽然有了声音,可是周围依旧漆黑一片,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地回答道:不,不是我不够了解你,而是你不够了解我才对。
我喜欢上什么人,那个人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无论她是什么样子。
路珩心想:这话说的可是深得我心啊,应该多学学,记下来回头说给阿澜听。
想到乔广澜,他的脸上又忍不住带出来一点柔软的浅笑,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换成是乔广澜,也问不出来这样的问题。
这两个声音片段一闪而过,那对男女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等眼睛能够重新看清东西的时候,路珩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又换了一片空间。
脸上温软的浅笑瞬间褪去,周围的阴煞之气转眼逼压而至,路珩神色一凛,挥手间已经把煞气打散,而前方的黑暗里,有人绝望地惨呼了一声有鬼,救命啊——他身形一动,快速向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已经听出这个喊叫救命的人正是范志波。
看来这才是范志波从尤海那里得到的,真正噩梦的那一部分!眼前的光线很暗,背景的底色是一片黯黯的血红,仿佛迷宫一样的空间里,杂乱的脚步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平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路珩的手摸到了旁边粗糙的墙面,于是手臂和脚尖同时用力,三下两下翻上了旁边的墙头,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正如之前范志波说过的那样,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正四肢着地的在他身后追赶,不时龇牙咧嘴,露出一口腐烂的牙齿,但就在每次他即将真正咬上范志波的时候,总有一道白光及时闪出,将小孩隔开一点。
路珩知道,那应该就是金英敏那个护身符的效果了。
但即使是如此,范志波还是吓个半死,他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乱叫什么。
路珩潇洒地坐在墙头上,抱臂看见这一幕,挺不厚道地笑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之间又是一阵阴煞之气大盛,这一次足足要比刚才瞬间提升了好几十倍!范志波身上的白光遽然灭去!护身符失效!与此同时,路珩也感觉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他脸色顿变,一下子从墙头上站了起来。
不对,这感觉……刚才失效的可不是金英民的护身符,是自己重新送给范志波的那一个!这就说明现在的范志波不是梦里残存的记忆虚影,而是再一次被拖进梦境里面的真人!路珩的拳头握紧,闭目寻找阴煞之气传来的方向,几秒钟之后猛地睁眼回头,双指并拢在眼前一划,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那个方向远看黑云翻涌,紧接着又过了片刻,那翻涌的黑云逐渐靠近,路珩才看出来具体的形体。
无数奇形怪状的鬼魅孤魂从远方成群结队地包围过来,嘴里发出哀哭声,这阵仗简直赶上了传说中的百鬼夜行,情况十分凶险,要救人,就得抱着同样把自己的小命豁出去的决心。
一个梦境中居然有这么多凶煞之物,简直见所未见,骇人听闻!但路珩已经顾不上寻找原因了,看看远处蜂拥而来的鬼魅,再看看已经危在旦夕的范志波,长叹了口气,摇头道:长流派门规的第一条,不可见死不救……无奈啊!他在外衣兜里一掏,拿出来一根手指粗细,巴掌大小的小鞭子,路珩握住鞭柄,在半空中猛力一甩。
啪!清脆的鞭声在暗夜中响起,阴煞之气仿佛被这清响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一瞬间,所有的魑魅魍魉全部止住了动作,朝拜一样转向路珩的方向,被他的法力暂时压制。
路珩手里的鞭子被他一甩,瞬间长长了好几倍,他趁着这个间隙从高处一扑而下,手中鞭影甩出,直接卷住范志波的身体,将他向自己身后一甩,脱离了婴灵的控制。
范志波乍看见路珩,简直快要痛哭流涕:你、你快救救我!你闭嘴!路珩冷着脸道,我不想让自己更加觉得救你这个行为十分愚蠢了。
其实如果理智地权衡起来,范志波这个人实在不值得他舍命相救,但路珩和乔广澜做这一行,性质实际上类似于警察,只不过一个管阳间,一个管阴世。
从入门的那一天开始,接受的教育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人为先,己为后,不能漠视任何一条性命。
这早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根本就没有犹豫值不值得的余地。
更何况范志波的命牵扯着金英民的死亡真相,路珩吃醋是吃醋,但就冲金英民是乔广澜好朋友这一条,他就算是赔上命也得出这个手。
路珩在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长鞭横扫而出,潮水一样涌过来的鬼魅被这一鞭瞬间打散半数,他侧身急速后闪,同时一脚踹飞了范志波,粗鲁地帮助他躲过了婴灵的攻击。
路珩看准方位,左右踏步回旋,心中默数:值符、太阴、芮;太常、白虎、蓬……九地、九天、禽九星!随着最后一个方位踏完,路珩一鞭子砸在了墙壁上,被他砸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扇大门。
路珩道:走!他的鞭子一扫,直接卷着范志波扔了出去,紧跟着自己也要往外跳。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恶业鬼竟然紧紧扒在范志波的身上,跟着他一起掉出了那扇门。
恶业鬼十分凶残,而且善于隐藏形体,如果让它从这里跑出去混到学校里,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路珩没有犹豫的时间,鞭子挥出去,在范志波摔出去的一刹那将恶业鬼打散,但是这么一耽搁,他也失去了出去的时机。
路珩苦笑,回过头来面对虎视眈眈的一群鬼,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好了,如诸位所见,现在我出不去了,也不知道是算我倒霉,还是算你们倒霉。
如果要按照正常的状态来算的话,需要痛哭流涕大喊点背的,肯定是不幸遭遇路珩的这群傻鬼了,可惜之前为救乔广澜,他的身上一直有伤,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动手的次数多了,体力有些跟不上,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路珩的右臂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索性长笑一声,潇洒挥手,将鞭子扔了出去。
他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死的太难看,最起码也得混个同归于尽才行。
路珩用手掌在伤口上抹了一把血,朝着地上一拍,一字一顿地说:以我真灵,奉为牺牲,可召日月,可唤奇精……召你妹!你还是闭嘴吧!忽然之间,一个清朗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将路珩的话打断。
第78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声音响过之后不见人影, 天外却倏忽而来一片剑雨飞袭而至,刷刷连响当中, 剑锋所及之处无不披靡, 鬼魅纷纷散形,路珩身边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青年从漫天血雾之中走来,右手捏诀一招, 剑雨凝成长剑飞回到他的面前,浮在半空,正是乔广澜带着法器过来救人了。
他之前穿越是魂穿,只有玉简能保留下来,连一件趁手的法器都没有, 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手腕上一直带着的佛珠实际上就是锵鸾剑化成, 乔广澜一向用惯了的。
他将手在剑柄上一推, 喝道:雷霆化影,血戾不凝,请荡魔大帝仙光降世,疾!长剑打着转飞了出去, 一路横扫,剑光迸现,血色褪去,清气浩浩而来, 同时乔广澜的足尖在地上一挑,顺着自己刚才开辟出的这条路, 一脚把路珩的鞭子踢向他。
乔广澜这一下也没能维持太长时间,鞭子刚刚通过,血氛就已经又有了回涌的趋势。
路珩纵身一跃,将鞭子抄在手里,精神一振,不知道又从哪里来了力气,手腕一挫,鞭子携尖啸横扫而出:莲台召令,阴丧涤形,奉创始元灵神魄请命,清!他这招跟乔广澜之前的招式是联招,配合使用威力尤其巨大。
刹那间,众鬼尽散,天地清明,始作俑的婴灵重新化成血泥,渗入地底。
路珩跟乔广澜隔了几步面对面站着,中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乔广澜径直走到路珩面前,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脸。
路珩莫名紧张,把流血的手臂背到身后,冲他笑了笑。
乔广澜那张俊俏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寒霜,重重一跺脚,梦境碎裂,两个人转眼间又站在了宿舍里。
路珩在他的逼视下露出一个笑脸:还是少门主天纵英才,出手不凡,今天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恐怕真的要危殆了。
我替我长流派,我路家一起谢谢你,救命之恩当牛做马以身相许在所不辞。
乔广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路珩,你紧张的时候,真的是格外的贫啊。
路珩笑笑:你这样说,会让我误以为你很了解我……你!他说话的时候,乔广澜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路珩的胳膊硬扯了过去,路珩挣了一下,乔广澜加大力气,毫不退让,路珩胳膊被攥的发麻,看乔广澜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舍不得再跟他硬抗,就妥协地顺了他的意。
他不知道乔广澜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他神色格外不同寻常。
乔广澜盯着他的伤口,过了片刻道:路珩,就那个程度的妖魔鬼怪,你只要用一下你们门派里的荡魔无极大印,眨一眨眼睛就能收拾光。
为什么要磨叽这么长时间?路珩道:当时晕了头,一时没有想到。
乔广澜道:机变百出的路珩,可能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吗?还是我说吧,你不用,不是你没想到,是你的魂魄同样不齐全,所以支持不了!他的手顺着路珩的胳膊滑到了他的手腕上,两指搭上他的腕脉,咬牙道:到底怎么回事?……谢卓,杜明舟,还是……君浵!路珩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那一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猛地看向乔广澜,两个人目光交织的一个须臾,好像已经度过了几番生离死别。
乔广澜厉声道:说话!路珩开口,嗓音都有点哑了:你竟然认出我了。
乔广澜的心情也很不平静,几乎咬牙切齿: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那点把戏还想一直把我给瞒下去吗?!你给我说……你给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要这样的算计我!……混账!他骂完这句话,就被路珩一下子重重搂进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他只顾抱着乔广澜,手上的伤口挣裂了,重新涌出鲜血,好像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点的疼痛。
其实也不是不疼的,可这种程度,他早就没感觉了,因为最让人疼痛的永不是刀划剑刺的伤口,而是逐渐渗透的毒药。
药名相思,他中毒日久,五脏六腑,骨髓血液,早已无一幸免,时常发作,痛不欲生。
乔广澜喝道:松开!你……话音一顿,是路珩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喃喃道:算计你,乔广澜啊,你觉得我舍得算计你吗?无数前情往事随着这句话涌上心头,乔广澜一顿,眉峰紧蹙,没有说话。
路珩哑声道:真好,这次终于可以抱抱你了,谢谢你居然能认出我。
我每次对上你厌恶的眼神,都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几乎以为你我之间又要回到原点了。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眼睛却有些发红,从乔广澜出事之后,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几乎再也难以掩饰。
一开始是忧急、悲痛、狂躁,好不容易找到他之后,过去想都不敢多想的心愿终于得偿,却又怕乔广澜接受不了,迟迟不敢跟他说出真相,心中思绪万千,一会盼着乔广澜什么都知道,一会又害怕他得知这一切。
乔广澜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在路珩的肩上转头,去看他的侧脸,心中忽然也是一酸,那怒气就淡了。
路珩笑了两声,抬眼看乔广澜定定地看着自己,神情复杂,连忙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干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激动。
乔广澜沉默片刻,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用力从路珩的怀里挣出来。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可语气到底还是比之前舒缓了一些: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到底做了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拿出一张疗伤符,迎风一晃,符咒自燃,在手中化为白色粉末。
乔广澜将白色粉末往路珩的伤处一拍,血止住了。
路珩不由微笑。
乔广澜皱眉:说。
路珩柔声道:你上次的伤还没有好,这回又强行把梦境打破,现在脸都白了,明明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还在这里逞强。
别动肝火了,消消气,坐下听我跟你说吧。
乔广澜一手提了一把椅子,往两个人中间一放,扬下巴道:好,坐下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路珩笑了笑,坐下了: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乔广澜没好气地道:自从这次见面,你的言行举止颠三倒四,神经兮兮,我就觉得不对劲。
洁癖、阴阳眼、说话习惯、平日里的小动作……哼,路珩,你当我是傻子?路珩感慨道:也是,不管怎么说,咱们之前刚刚同床共枕过将近十年,再亲密的……乔广澜道:说有用的!他也不知道是由路珩的话想起了什么,神情如覆冰雪,一张俊美的面孔却涨得通红。
路珩心里一荡,明白乔广澜肯定是十分不好意思,也不敢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正了正脸色道:是这样的,当初我是跟你一起出的事,你遇到雷劫的时候是在禹山路,而我在你旁边的那片林子里遇到一个死灵化成的妖物,本来正在跟它动手。
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也受到了波及。
其实两个地方并不算是特别近,路珩说完之后,本来觉得以乔广澜的敏锐肯定会怀疑一下,已经做好被他询问的准备,没想到乔广澜思索了一会点点头,竟然好像相信了。
他又问道:那穿越是怎么回事?你我回回都是一个世界,你什么都记得,你在跟我演戏?!路珩连忙道:没有、没有,除了第一个世界之外,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那样骗你。
乔广澜本来最生气的就是这件事,如果说之前路珩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跟自己不认识一样演戏,那么他所认识的杜明舟和君浵就都成了一个笑话,只要这样想想,他就觉得一阵厌恶。
但如果真相是路珩所说的那样,乔广澜一下子觉得心里释怀了不少。
他想了一会,问道:那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会记得?路珩道:你们意形门那枚玉简可以通阴阳,逆造化,不经过十殿阎罗,带着你直接从冥府的偏门过,当然就不用喝孟婆汤,我就不行了。
你知道,我十八岁那年曾经闯过一次阎王殿,跟第三殿宋帝王的儿子有一点交情,第一世有他通融,其实我没有入轮回,就是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附身而已,所以还认识你。
等到后来就真的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乔广澜猛然想起一件事,嘴角抽了抽,语气复杂地说:所以……在直播的那个世界里……你就是那只熊?路珩沉默了一会,同样语气复杂地回答道:是的。
乔广澜:……不、不能笑,现在在讨论的是很严肃的问题!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觉得不够力道,于是又掐了一下,活生生把爆笑给忍了回去。
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攥住了,路珩走到乔广澜的身边,弯下腰,一只手轻柔地拢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揉了揉乔广澜腿上被掐过的地方,柔声道:想笑就笑吧,在我面前何必憋着,你掐自己干什么。
还是说,到了现在为止,你仍旧不愿意接受……我就是他么?乔广澜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路珩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唇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下。
乔广澜一时接受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路珩可以理解,之前也正是料到了这样,他才迟迟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也说过,无论多久、多难,他都愿意等。
他知道乔广澜因为两个人一起穿越太过巧合而怀疑自己的目的,但如果可以的话,路珩宁愿他冲自己发火,也不打算告诉乔广澜那个真相——乔广澜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路珩不愿让他对自己产生愧疚,反倒不能过的开心。
这是两个人头一次以真实的身份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乔广澜一时怔然,忍不住说:路珩,你对我……路珩道:我爱你。
乔广澜默然片刻:咱们之前认识了那么久,一直相看两厌,为什么穿越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就一下子……路珩忍不住笑了,叹气道:相看两厌?那恐怕就是你单方面的感受而已。
他的两只手撑在乔广澜的椅子扶手上,把他整个圈在自己的怀里,凝视乔广澜的双眼:是你一直讨厌我,而我一直喜欢你。
我之所以会总是故意气你,找你麻烦,只不过因为你眼里没我罢了。
我总得找个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多看我两眼吧?乔广澜从来都没想过,路珩那些行为的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一脸震惊:你……路珩将他的双手手腕按在椅子的扶手上,猛地俯下身,堵住了乔广澜的话。
乔广澜的后背抵在椅子上,随着这个吻,过往的零碎画面一一浮现出来,不停在心中翻搅。
其实曾经的那些时光里,他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讨厌路珩吗?如果真的如此,恐怕……即使再换十个世界,他也不会为了眼前这个人而动心吧。
路珩轻轻地咬了他一下,唇齿间冒出几个字:认出来了吗?这是君浵的习惯性动作,一时之间,几个人的影像合而为一,再也不能割裂开来。
乔广澜屈膝撞向他小腹,路珩后退,乔广澜道:差不多得了,你要憋死我啊!他终究还是有点抵触。
路珩闭了下眼睛,跟着噗嗤一笑,又有点遗憾:你还是这么扫兴,可惜了,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他把失落和对于占有的渴望重新深深埋入心里,也一同假装那些幸福自己根本不曾得到过——路珩已经发过誓,以后一定要事事顺着乔广澜的心意,他再也不想重复过去的错误了。
乔广澜道:闲话少说。
你今天这事对我冲击太大,我得缓缓。
好了,你现在先说说,刚才在梦里有没有看见什么有用的东西?路珩一愣,脱口道:哎!遭了!乔广澜道:怎么?路珩道:我竟然把正事给忘了!刚才我在梦里的时候看见了范志波,他又被拉进噩梦里来了。
他平时心思缜密,本来也不可能忘了这么大的事,只是一个乔广澜足以让路珩轻易失神,以至于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他竟然根本就没提。
乔广澜伸手点了点路珩,表达对他的无语: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讲一讲。
路珩说完之后,乔广澜沉吟道:那么整件事看起来就应该是惨死的婴灵作祟了,看来除了范志波是自己把命卖了之外,尤海、许兆文都有可能是曾经参与侮辱过那个女孩子的人。
路珩道:你怀疑婴灵的亲生母亲就是伴娘之一。
乔广澜略一颔首,。
路珩道:好。
我会去查一查婚礼上结婚的人是谁,伴娘又有哪几个,不过这件事恐怕要耗费几天的时间。
而且有一件事我还是很不解。
乔广澜道:你在奇怪那个梦境最后为什么会发生异变吗?路珩道:如果范志波的八字这时候还没有被从尤海那里拿回来,他会被再一次拖到梦境里倒是不奇怪。
但是你说一个婴灵而已,就算是再厉害,顶多也是自己能力凶残一点,它是怎么做到召唤来那么多的孤魂野鬼的?似乎那些孤魂野鬼没必要听令于它吧。
这样的能力,不是普通人会拥有的。
乔广澜敏感地说:你什么意思?路珩淡然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正常地说出自己的疑问而已。
乔广澜一顿,道:是啊,很奇怪,等它下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究竟。
路珩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起身去洗手间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他和乔广澜同样是魂体不全,法力有损,比起乔广澜最后的救场,路珩之前则先是聚集梦境,又受阴气侵蚀,扛着伤打了一场硬仗,所以出来之后比乔广澜凄惨不少。
乔广澜跟着走进来,给他递了杯水漱口:我看你最近的脑子真是不太好,范志波那种人还值得你把命豁出去救吗?路珩漱了漱口,笑着说:换了你,难道你不会这样做?那种时候,哪有时间想什么值得不值得,这是咱们的责任啊。
乔广澜哼了一声,路珩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点小伤又死不了人,过去我受伤的时候多了,你每每只是冷嘲热讽,现在居然开始关心我,可见世界上真的有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是再伤重十倍也值得。
乔广澜把杯子往架子上重重一放:少给老子翻旧账,我以前受了伤你还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呢。
路珩笑着说:那怎么一样,我那是因为心疼又不好直说,你拼命的时候可比我多多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刚才自己去了哪里?乔广澜道:嗐,别提了。
本来是想找找校园里有没有英民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结果倒霉催的,碰见了高荷。
他当时走出宿舍的时候,已经对路珩的身份有了很大的怀疑,又是混乱又是疑惑,情绪非常不好,就一个人在校园里闷闷地走。
乔广澜自己没有感觉,但他本来就容貌出众,再加上从小接受训练,独当一面,身上自然而然比同龄人多了些坚毅沉稳的气质,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因为这种气质而熠熠生辉,很容易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中也包括高荷。
老实说,看见如今的江磊,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后悔了。
尤海有钱是有钱,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高荷对于物质的需求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满足,其他女生羡慕的目光也让她得意了一阵子,可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既肤浅又庸俗,每天只知道得意洋洋挥霍家里给的钱就自以为了不起,实在是乏味无聊。
而且尤海的脾气不怎么好,过去还是江磊女朋友的时候,高荷一向是被江磊百依百顺地哄着,她想让江磊帮自己办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可以了,只要江磊那边可以办到,绝对是有求必应。
结果现在换成是她绞尽脑汁地巴结讨好,生怕尤海腻歪了自己,男女双方的地位跟以前比好像换了个个。
现在江磊休学一年回来竟然就变成了这样,说是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毫不夸张。
高荷总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江磊,可是尤海调查来的资料却都证实了这就是自己的前男友无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高荷总是感觉在看见江磊的时候,就总有人在背后幸灾乐祸地嘲笑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以前跟江磊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平凡人,分手之后反倒这么受女生欢迎,难道之前在一起的那么长时间,都成了她帮别人调教完美男友的过程了?这可真是……凭什么啊?她索性装作没看见沿着小路独自行走的乔广澜,目视前方,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就冲他迎面走了过去。
高荷一向觉得自己很漂亮,打扮的也入时,她不信江磊再见到自己,内心也如同表面那样平静,她想为江磊提供一个跟自己独处的机会。
第79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结果大概是一心一意想吸引前男友的目光太过专注, 高荷一下子就和岔道处突然走出来的女孩子撞到一起了。
高荷脚下一歪,卡在了路边, 高跟鞋一边的鞋跟顿时断裂, 她尖叫了一声,为了保持平衡,伸手胡乱一抓, 只听见嘶啦一声布料撕毁的声音,旁边同样传来了一声惊叫。
刚才撞到高荷的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生,高荷这么一拽,正好拽在了她的衣服上,把侧腰旁边的布料拽开了线。
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高荷松开手扶住旁边的大树,那个女生连忙窘迫地捂住衣服上的裂口。
高荷怒道:怎么回事,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啊!和她撞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本来就个矮, 穿的又是平底鞋,站在那里足足比高荷矮了半个头,她手足无措,一边捂着衣服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高荷没好气地说:脚崴了,你说呢。
她瞥了那个女孩子一眼:你这衣服怎么这么破?是食堂打工的制服吧?算了算了,你走吧,我这双鞋就算是卖了你你也赔不起。
她赶苍蝇一样冲女生挥了挥手, 正好这个时候乔广澜也从后面走了过来,高荷连忙叫了一声江磊!乔广澜一抬头, 倒是先看见了撞到高荷的那个女生:曹洁?曹洁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侧身捂着自己的衣服,跟他打了个招呼,高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你们认识?乔广澜道:我们班同学。
高荷看了曹洁一眼,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肯定不可能跟乔广澜有什么,也没在意,就道:你们班同学刚才撞了我一下,我的高跟鞋断了,脚也崴了。
乔广澜似乎没听懂她的暗示,诚恳地说:那你这双鞋的质量可不怎么样啊。
高荷:……她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跟乔广澜单独说说话,但旁边偏偏有个人一点眼色都没有,杵在那里不走。
高荷本来就有气,这时忍不住瞪了曹洁一眼:我都说了不用你赔钱,你怎么还不走?不会还想等着让我赔你那食堂大妈穿的破衣服吧?曹洁脸憋得通红,嗫嚅道:不是……她不是不走,实在是没法走,腰上的口子太大,稍微一动就捏不住了,先不说远一点的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就是近处还站着乔广澜呢,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曹洁一直都是侧对着乔广澜的,听她这么一说,乔广澜才注意到:咦,你的衣服坏了吗?曹洁点了点头。
这座城市偏北,九月份的天气已经稍微有了点凉意,幸亏乔广澜在T恤半袖外面还套了一件衬衣,这时候正好脱下来递给了曹洁。
曹洁犹豫了一下,乔广澜又重新把衣服往前面一递:你不穿可就回不去了。
高荷皱了下眉,曹洁小声说:谢谢。
把衣服接过去穿上了,衣服上还残存着一些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曹洁走了之后,高荷缓了口气,看向乔广澜:你送我回去吧,我的脚崴了。
乔广澜道:不管。
高荷:……她被这句话噎的目瞪口呆,还没想好应该说什么,乔广澜就已经径直走了。
我本来要回宿舍找你问个事,结果也没想到正好碰见你在作死,就顺手把你给捞出来了。
乔广澜总结了一句。
路珩哦了一声:我还奇怪你怎么就穿了一件半袖,原来外衣是给别的小姑娘穿了。
乔广澜说:我每次听见你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都很想把你掐死。
路珩喝了口水,也顺势跟着嘴炮:你不懂。
不是阴阳怪气,是妒火中烧……你要问什么?乔广澜呵地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跟他打嘴架,回答道:我需要你这个行家看看这张照片。
路珩把手搭在乔广澜的椅背上,凑过头去,好奇地看他在手机里翻找照片,结果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这是什么?乔广澜道:我刚才偷拍的高荷。
路珩吸口气,压着声音问道:你偷拍她干什么?乔广澜说:你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拿的包……啊,还有这双鞋,是不是很值钱?我觉得好像都是牌子货,但是判断不好。
他说的牌子货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名牌,而是一些全球限量款或是私人订制版的服装,路珩身为一个千年醋王,注意力都在乔广澜偷拍漂亮妞照片这件事上面,听他这样说了,才重新仔细看了照片一眼。
对……她身上的衣服都很贵,不是一般的贵……奇怪了。
路珩皱起眉头:这一身衣服再加上包,不下几十万,以我对于尤海的了解,这身衣服不会是他给高荷买的。
尤海沾沾自喜,自以为家境阔绰,其实在路珩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坐井观天的土财主而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要说高荷这一身衣服由他出钱,恐怕不太现实。
乔广澜手一翻,手机在掌中打了个转,抵上下颏,沉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一说我就更加确定了。
那么难道是高荷又找了一个新的金主?如果这样的话,恐怕范志波那点钱她还看不上,范志波的愿望难以达成咯。
路珩欲言又止,摸了摸他的头发:阿澜,我知道你因为金英民的事很想查出一切的真相,但凡事不要急躁,我会一直跟你一起。
真相,往往是……好了。
乔广澜打断他,后面的话你不用说了。
他们晚上的时候还有讲座,说是让每个人都要到场,有人在教室门口点名签到,但进去之后才发现学校实在坑爹,教室里面连一个老师都没有,只有正前方的多媒体在播放提前录好的视频。
为了让画面清楚一点,整个教室的灯都关了,只有屏幕上映出幽幽的蓝光,阶梯教室里大约只坐了一半的学生,有压根就没来的,也有签完到之后就跑了的。
乔广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忍不住吐槽道:你说咱们两个已经毕了业的,上个课还这么兢兢业业,到底是图啥呢,还不如在宿舍里睡觉来得爽。
路珩很满足:咱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呢,就当约会了吧。
哦?乔广澜笑了一声,那你可真能省。
两人说笑几句,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课是本专业的素质拓展课程,不分年级都要来听,很难得范志波、高荷、尤海等人都聚在一个教室里,他们就是干盯着也不愿意离开。
乔广澜打起精神听了两句就不行了,往桌子上一趴,开始睡觉,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扒拉了一下他的头,乔广澜闭着眼睛拍了一下,好像听见路珩低低笑了一声,就睡着了。
路珩仗着周围光线昏暗,别人看不到这边,把外衣盖在了乔广澜身上,轻轻将他拥进自己怀里,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过去他是君浵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乔广澜也没动,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抱着。
一吻下去,古与现,今与昔,多少时光滔滔交错,不变的是眼中的人、心里的情。
仅仅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足够让人非常满足。
路珩忍不住在黑暗中不出声地微笑了。
大屏幕上,西装革履的客座教授正一板一眼地讲着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教室里留下的大部分人都听趴下了,又有一些人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教室里剩的人更少了。
高荷也有点想走,悄悄拽了一下同样趴在自己身边睡觉的尤海,却被他不耐烦地将手打开,换了个姿势重新睡了。
路珩搂着乔广澜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之间的的互动,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十分浓烈的阴煞之气,猛地侧头,那股气流已经如同利刃一样朝着他的方向袭来!路珩右侧怀里搂着乔广澜,身子没动,左掌猛地虚空劈出,要将那股阴煞反震回去。
结果让路珩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下却打空了,周围归于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广澜从睡梦中惊醒,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他反应极快,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手里的黄符就已经拿了出来。
路珩连忙按住他: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刚才弄错了……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沉声道:不是你。
我刚才感觉到一股煞气,绝对不可能出错……哪去了?路珩一愣道:我刚才也感觉到了,不过转瞬即逝,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错。
乔广澜闭上眼睛,屏息凝神感觉了片刻,挺直的腰板重新塌了回去,靠在了椅背上:好奇怪,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咦,教室里的人怎么这么少?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而且他们身边座位上的同学都已经跑光了,所以刚才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别人,路珩道:这种课,不逃岂不是太亏了。
乔广澜迟疑地嗯了一声,犹豫着说:也是……他说是这么说,目光还是在周围打量着,忽然道:不对。
路珩道:什么不对?乔广澜小声说:你看教室左侧那排第三列的三个人,都是女生,可是我刚才睡觉之前,那明明应该是三个男生。
还有,前面的几个人也不对,那几个座位明明没人的,现在怎么倒多出来了?讲座正在进行,就算是上课想换位置,也不应该这么多人一起换吧?他的记忆力惊人,教室里那么多的位置,那么多不同的人,乔广澜只是进门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就已经都记在心里,这时候还能一一辨别出奇怪之处。
路珩从小就知道他的能耐,倒是毫不意外,反而因为乔广澜的话内心生出警惕。
他突然觉得,光线阴暗的教室里,好像一下子多了某种莫名的杀机。
路珩轻声道:等我看看。
他双手四指环扣,六指交叠,轻声念道:昙空冥想,道凡观世。
在念出这八个字之后,在旁边的乔广澜能够看见,路珩真知轮的部位倏地亮起一个紫色的光点,随即隐灭,这是长流派的观世之法,他没有学过,只能饶有兴趣地围观。
路珩再一扣指,瞬间,整个教室在他眼里发生了变化。
教室中黑雾滚滚,浓烟涌动,刚才空着大半的教室变得座无虚席,只是大部分的座位上坐着的都是骷髅骨架,刚才认真看着屏幕的正常人,此时此刻也是满脸呆滞,死气罩顶。
而在大屏幕上讲课的那个东西……他……路珩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桌沿。
就在他发现这令人震惊的场景时,乔广澜也突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他觉得大屏幕上正在讲课的老师,语速越来越慢。
增值分析过后,需要将非—增—值—性——的——操——作——项……他的语速已经慢到了乔广澜想杀人的地步,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路珩正处于冥思状态,乔广澜没有打扰他,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录像里的人影上面。
在他的眼中,黑色的头发逐渐向鲜红转换,脸变得越来越白,活像刚刚被刷了一层油漆,身上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逐渐膨胀变色,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滑稽的笑容……除了乔广澜之外,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开始发现了异状,他们没有乔广澜那样不动如山的定力,有人惊慌地想要逃跑,却赫然发现教室里的门窗都已经不见了。
而屏幕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丑,从屏幕上面走下来了!乔广澜一动不动,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惊悚一幕发生的同时,手腕被一个人温柔牵住,乔广澜转头,路珩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平和。
乔广澜道:怎么回事?路珩道:咱们进入到魔障里面了。
乔广澜哦了一声,直接伸手,把教室最后面的灯打开了。
黑暗的教室中光明乍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乔广澜若无其事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候他也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不再是刚才那个阶梯教室,而是变成了一个布置着花束和气球的礼堂。
但花束是枯萎的,气球的颜色暗淡,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岁月镀上了一层腐朽的遮挡。
路珩低声在他耳边道:婚礼现场。
乔广澜瞬间会意,路珩所指的,一定就是他在梦境之中看到的那对新人的婚礼现场了,看来那场婚礼果然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在场的人足有十来个,但是并不全是活人,很多都已经被换成了刚才路珩所看见的那种活尸。
乔广澜草草一扫,发现现场所剩的,居然只有尤海、高荷、范志波、曹洁、自己和路珩,再加上班里的另外两名男生,一共八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一脸惊恐。
这些人留下的很微妙,恐怕不是随机挑选的。
好了,各位贵客,现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小丑站在礼堂最前方的台子上面,向他们张开双臂,语气夸张:下面,请大家来跟我一起做个非常有意思的闯关游戏,一个小时之内,如果各位能够成功走出这家充满机关的有趣殿堂,你们就将获得新生!乔广澜小声道:这么中二。
他的声音没有被别人听见,因为与此同时,最前排的一个男生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摆着耍我们,那如果是走不出去呢?小丑鲜艳的红嘴大大裂开,语气古怪地重复:走不出去?乔广澜猛然意识到什么,脱口道:不好!小丑语气森然:那就……死!他怪叫一声,一下子蹦起来,朝着说话的男生飞袭而去!一声惨叫,却是尤海发出来的,他正好坐在那个男生的旁边,虽然知道小丑这一下不是冲着自己过来,但还是吓得不清,下意识地把高荷往前面一推,躲在她的身后。
与此同时,意识到不对的乔广澜一拍桌面,从桌子后面翻身跳了出来,也快步向那个男生的方向冲过去,正好赶在最后一刻架住了小丑的手。
小丑的手掌碰到了乔广澜手腕上的佛珠,霎时间乍现万道金光,但让乔广澜感到万分惊讶的是,他竟然好像丝毫不会被佛光所影响,喉咙里发出冷森森的笑声,反扣住乔广澜的手腕,用力一扭,将他一条胳膊扣在身后。
路珩道:阿澜!乔广澜道:带他们先出去,在这里太碍事了!他说完这句话,冲着小丑一笑:可以,有两下子。
小丑的动作一停,乔广澜已经一脚飞踹,扭腰踢向他的侧脸,小丑没法躲闪,只好松开了乔广澜被制住的胳膊。
两人暂时分开,各自退后,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钢琴曲,随着这阵乐曲,小丑突然跳起舞来。
乔广澜:……打着打着架,对手突然在你面前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神经病啊!就在这时候,路珩已经算好了方位,身子一下子狠狠朝着东侧的一块墙上撞出去,大喝道:别纠缠,快走!墙壁被路珩一撞,居然消失了,路珩开路,乔广澜断后,几个人顺着那块缺口狂奔而出。
小丑发出尖锐地狂笑声,乔广澜本来都要跑出去了,听见这笑声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只见那个小丑并没有追过来,而只是站在原地,向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在刺目的白炽灯灯光下,他的脸愈发白,显得涂满了鲜血的双唇也愈加的猩红。
乔广澜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道里面也不再是学校的走廊,而是同样变成了酒店的装潢,最顶端的吊灯没有打开,墙壁两侧闪烁这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映的站在这里的人们脸上色彩明明暗暗,瞬息万变。
范志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几乎已经要昏过去了,高荷颤抖着说:这是什么地方?路珩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没有见过,有人认识吗?他知道在场的除了自己,最起码还有两个人到过这里,一个是噩梦缠身的范志波,另一个是真实参加过婚礼的尤海,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乔广澜道:站在这里想也不是办法,先走吧,走一步说一步,没听那个东西说吗?一个小时之内走不出去,咱们就都要死光了。
尤海冷笑:你说得轻巧。
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会不会有危险?你开路啊!乔广澜道:哦,行啊。
尤海一愣,乔广澜已经打头朝着一处离他最近的安全通道走了过去,那道门是关着的,上面的安全两个字明明挂在那里,却让每个人都莫名地觉得十分不安全。
路珩摇了摇头,大步走过去,把乔广澜拉到自己的身后,伸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
嘻嘻,爸爸,爸爸……这个时候,门后传来了低笑和呢喃,听上去是个童音。
高荷脊背发凉,脱口道:别开!还没等路珩回答她,木制的门上突然咔嚓一声炸开了一个大洞,一双紫黑色的手从洞中抓出来,急速挖向路珩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17年的最后一次表白,爱你们哟!希望18年的泥萌也要多喜乐,长安宁。
初步的掉马小指标完成,这俩货还各自瞒着对方一个秘密,得说开了才是真正的解开心结呢hhh~第80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这种时候最直接的反应应该是迅速后退或者弯腰躲闪, 但是乔广澜就在路珩的身后,他绝对不可能退避, 手掌一错, 长鞭已经抖出,冷斥道:道法万物,静华凌渡。
退下!鞭梢跟鬼手接触, 发出了嘶啦一声仿佛腐烂的声音,门口传来一声惨叫,血手与笑声都消失了。
路珩一脚把门踹开,手腕用力,鞭子像是一根笔直的利箭袭向门口的黑暗之中, 破空之声大作,火光在鞭身上暴窜而出, 直接把门口所有诡异的东西都收拾个干净, 路珩从始至终一步都没有后退。
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呆了,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生还有这样的一面,但乔广澜一下子皱起眉头,沉声道:门后不对。
路珩在墙上摸了一会, 找到开关打开,赫然发现安全通道的后面不是惯常的楼梯,而是……无数条岔路。
十分钟过去了。
我的第一位演员,我不得不夸奖你表现的十分优秀。
笑声中, 小丑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乔广澜抬头一看, 发现他正站在楼上走廊的栏杆旁边,仍是带着那一脸诡异的笑容,俯瞰着他们几个人。
乔广澜跟路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解读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的内容。
路珩道:他是在夸我吗?是的,就是你!小丑远远地朝他一点,夸张地捂住胸口,你很优秀。
路珩:……乔广澜冷笑道:装神弄鬼,滚你妈的!他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枚石子,石子向上飞出,狠狠地砸在了小丑的脑袋上,小丑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躺在地上。
乔广澜:……他感慨地对路珩说:这种浮夸的演技,我仿佛看到了第二个你。
路珩道:……我发现今天的我,总是承受着并不是让人十分愉快的表扬。
乔广澜道:怪你出门之前没有好好给自己算上一卦。
两人对话的功夫,小丑又嬉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乔广澜道:你也很优秀。
乔广澜面不改色:我知道。
小丑抖着肩膀和后背:怎么办,既然舍不得报复你,那我只好遗忘刚才的冒犯,继续公布游戏的规则了。
路珩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乔广澜倒是一句鬼话都不相信,警惕着对方的举动,没想到小丑竟然真的没有半点报复的意思,径直说道:现在的你们,还没有资格享用光明。
话音一落,所有的灯都灭了,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小丑的身上带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乔广澜道:你要我们交电费吗?小丑在原地转了个圈,挥舞着手臂:这个世界在诞生之初,从来都是黑色的。
没有光明,没有日月。
是神说‘要有光’!才有了光。
但是你们这些蝼蚁般的生命,都陷入到了我的控制里,神明早就已经离你们而去,那么还妄想什么光明呢?挣扎吧!寻找吧!如果能活着走出这片岔路,你们或许就能拥有光明。
诸位,我期待与你们的再一次相遇。
他朝着乔广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特别是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乔广澜哂笑一声,小丑消失在了原地,带走了最后一点光源。
乔广澜小声道:路珩,你发现了吗?他的动作非常僵硬夸张,就好像是那种……舞台剧上的提线木偶一样。
路珩点了点头:但是我观察了好久,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可以操控的东西。
乔广澜不经意地皱了下眉,轻声说:这东西很难搞。
这还是路珩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一个难字,刚才跟小丑正面动手的一直是乔广澜,他不知道乔广澜是怎么做出的判断,但现在的事实的确是他们无法找到出口,也动不了那个小丑,暂时只能按照他的步骤来,走一步说一步。
路珩道:没有灯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咱们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乔广澜忽地转过头来,黑暗中路珩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乔广澜好像是在凝视着自己。
他无端端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怎么?没什么。
乔广澜一笑,走吧。
黑暗中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几个人只能凭直觉摸索着往前走,所有对于外物的判断都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来判断。
路珩在前面走,乔广澜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变成断后的那个人。
虽说两个人心中都对在场的几位没什么好感,但出于从小受训的本能还是让他们选择在危险的时刻自觉保护不会法术的普通人。
乔广澜越走越觉得不对。
按理说他是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可是在安静地行走过程中,乔广澜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后好像多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脚步却微微放缓了。
周围一点光线都没有,这种隐藏在未知中的危险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好在前面领头的路珩一直脚步沉稳凝定,改变路线的时候还会贴心地发出提醒,无形中给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很大的安全感。
又走了几步,路珩道:马上就要拐弯了。
乔广澜的手指捻住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他前面的最后一个人转过了拐角,原本看似要迈步跟上去的乔广澜脚步忽然迅疾一顿,反而向后连退几步,佛珠中间的绳子已经被他掐断,十八枚珠子一洒而出:破!乔广澜的后方传来一声嚎叫,与此同时,接触到阴气的佛珠大放光明,借着这一瞬间的明亮,所有人都看见,在他们的最后跟着的,竟然是一个长着一张鬼面的巨大怪物!惊呼声此起彼伏,路珩喊道:你没事吧?他从前面向这个方向跑过来。
乔广澜喝道:俯身!与此同时,他也单膝跪地,身子一矮,避开了怪物的一击,身后的路珩喊道:接着!风声过耳,一样东西朝他扔过去,乔广澜头也不回,反手一抄,已经将路珩扔过来的匕首握在手里,同时身体向左侧一让。
路珩的鞭子从他让开的空隙笔直地抽过来,准确无误地卷住了怪物的脖子。
乔广澜趁机飞身跃起,迎面踹中了那只怪物的脸,一把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咽喉。
两个人配合无间,转眼已经把怪物给灭了,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地,倏地亮起一盏灯。
乔广澜道:哦耶,打怪随机掉落奖励了。
路珩道:走,咱们过去,不然一直在这里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身后已经又有好几只怪物冲着他们过来了,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当机立断道:走!中间的几个人都吓得像傻子一样,只有他们两个有战斗力,路珩和乔广澜一做出决定,他们立刻全部跟上了。
路珩正在前面走,忽然听见后方又是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只怪物张牙舞爪地向着尤海扑过去,脸色顿时变了,鞭子出手,同时大喊道:阿澜!他这个反应当然不是因为关心尤海,而是乔广澜明明应该走在队伍的最后,有他这道防线,怪物绝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扑过来袭击别人。
路珩一瞬间心脏悬起,又叫了一声:阿澜!乔广澜从最后面走过来,冲路珩一笑,跟他一起把怪物给收拾了。
路珩松了口气:真是被你吓死了。
乔广澜道:对不起,刚才走神了,没注意。
走吧,进屋。
他们进了那个亮着灯的房间,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里也未必安全的到哪去,但出于人性惧黑喜光的本能,眼前终于可以看清楚东西了,还是都忍不住心头一松。
路珩走到乔广澜身边坐下,附耳低语道:刚才那个东西应该是穷奇吧?乔广澜点了点头。
路珩道:奇怪,穷奇这东西胆子很小,咱们两个身上的符咒和法器上面都有威压,它们怎么会疯到这个地步,被杀了一只同伴之后还敢穷追不舍。
穷奇平时最喜欢吞噬新丧鬼,活人却并不能引起它们的兴趣,咱们这里又没有……路珩的话忽然顿住了,转头去看乔广澜,乔广澜一脸好整以暇的笑意。
路珩道:原来你刚才故意不动手,是为了这个。
乔广澜道:既然这么聪明被你发现了,不如猜猜是谁?路珩听着他戏谑的声音,唇边不由浮起一个微笑:我猜……他说到这里,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一个声音在外面问道:有人吗?房间里面说话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乔广澜慢慢把手伸进衣兜里,扬声问道:谁啊?门外的人惊喜道:太好了,真的有人啊。
我是这家酒店的客人,刚才突然发现灯都不亮了,真是太可怕了,你们能让我进去,大家一起做个伴吗?乔广澜眨了眨眼睛,看向路珩:你说行吗?路珩一笑,忽然一扬手,他手里的一沓黄符顿时成排飞了出去,竟然糊了整整一扇门,门上顿时金光闪耀,好像被贴了一层金箔。
路珩道:好啊!黄符挡鬼不挡人,如果你能进来的话,就进吧。
门外一片安静,乔广澜道:这大概是过了路找替死鬼的,还挺会选的嘛……他话还没说完,坐在门边的范志波忽然跳起来,飞快地将门上的黄符撕下来了一片。
他是离门最近的人,动作又太快太突然,路珩和乔广澜一时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黄符被扯掉了,门板一下子被掏了一个大洞,范志波连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一只手抻了出去。
乔广澜连忙向门口跑过去,路珩比他快了一步按上门把,匆匆说了一句:你把这里封上,我去救他。
他的手在乔广澜手腕上摸了一下,拉开门匆匆跑了出去。
乔广澜只来得及说句小心,路珩的身影就追着消失在了黑暗里,他站在门边目送,高荷惊叫道:快把门封死,一会再进来什么东西了怎么办?乔广澜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爱怎么办怎么办,反正我不会有事就行了,管你死活?高荷被他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呛,呛得满脸通红,乔广澜的话却还没有说话,他在门上的缺口处布了个法阵,以防再有什么东西进来作祟,然后回头扫了高荷和尤海这对情侣一眼,忽然向尤海问道:你本来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尤海震惊道:你胡说什么?其他几个人也害怕地看着乔广澜,多半是以为他要趁路珩不在的时候杀人,高荷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悄悄离尤海远了一点。
乔广澜回手一指墙上挂着的镜子,表情凝重道:死亡无法逆转,既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就应该再入轮回,空守执念,没有任何意义。
尤海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有恶意,也不像是开玩笑,脸色渐渐由愤怒狐疑变成了惊恐,他茫然顺着乔广澜手指的方向去看那面镜子,赫然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在额头上有个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正不断流出鲜血。
原来……我竟已经死了吗?他恍恍惚惚地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残酷事实——他的确已经死了,就死在刚才在黑暗中拼命逃生的路上。
在其他人的眼中,尤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着前面的镜子,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他猛地瞪大眼睛,然后额角处一下子多了一个血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天哪,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尤海在刚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由于对于人世太过留恋,具有强烈的求生欲,这也就使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继续跟着其余的几个同学试图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强大的精神力在一时间凌驾于肉体之上,掩盖了死气,以至于连乔广澜和路珩都没有察觉到尤海的异常。
直到穷奇紧追不舍,乔广澜才意识到不对,就像路珩所说,他们之中没有阴灵,平时胆小的穷奇在看见他和路珩这两名高手的时候,不应该有勇气追上来才对。
所以乔广澜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刚才才故意没有阻挡穷奇的袭击,就是想看一看穷奇的目标到底是谁,结果发现是尤海。
头顶上传来一个笑声,听起来依稀是小丑的声音:第二个。
乔广澜不动声色:看来第一个指的是许兆文了。
既然这么聪明,那么不如猜一猜,第三个会死的人,是出现在你这边,还是你那个同伴那边。
愉快的声音传过来:作为奖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杀死尤海的凶手,就在你们之间哦。
快来互相残杀吧!说不定谁动手动的慢,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谁噢。
小丑发出一阵笑声就消失了,诡异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
现在路珩和范志波离开了,尤海死了,房间里面除了乔广澜之外还有四个人,两个女生是高荷和曹洁,两个男生分别叫王鹏和郑召,众人互相怀疑地打量着彼此,心里又是害怕,又是警惕。
王鹏的目光很快从两个女生身上移开了,他看了乔广澜一眼,觉得这个人要是真的想动手的话也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刚才怪兽来的时候他不救人,谁都活不了,那么就只剩下了……王鹏和郑召互相指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说:是不是你!乔广澜似乎打算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他们。
王鹏气急败坏道:肯定是你!郑召,刚才你跟尤海离得最近,而且你跟他的关系也一直不融洽,你居然杀人!郑召道:你、你、你也太会恶人先告状了?我哪有跟尤海离的很近,更不可能打得过他,咱们这里的人就你的力气最大好吧?你想自己活下去竟然就这样污蔑我?高荷和曹洁默默地看着两个男生凶神恶煞的互相指责,也难以开口下定论,在这种情况下,房间外面危机重重,房间里面又充满了紧张和猜疑,简直让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颀长的影子,高荷扭头一看,是乔广澜走到了她们身边,在这种形势下,他的表情仍旧淡然自若,一如平常,让人觉得非常值得依靠。
高荷心中惶然,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心里面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难过,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亲近他的情绪。
她不由伸出手来,握住了乔广澜的衣服一角,觉得稍稍安心。
乔广澜低头看她。
高荷颤抖着说:江磊,你抱抱我吧,我害怕……乔广澜淡然道:你在害怕尤海来找你索命吗?他这句话一说,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两个争吵的男生同时住口,曹洁震惊地瞪大眼睛,高荷整个人却仿佛都凝固在了那里。
乔广澜毫不留情地抻回了自己的衣角,伸手一掸:你手上的血,蹭到我衣服上面了。
高荷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无力地说:我没有……乔广澜道:到了这个时候了,何必呢。
高荷从一开始杀了人之后心里就一直发虚,不过她不知道尤海为什么没有倒下,还以为是自己打错了地方。
直到被乔广澜说破之后,她虽然苍白的否认了一句,其实早就已经怕了,毕竟尤海的尸体还躺在这个房间里,当着被害人的面说瞎话,这份心理素质高荷没有。
她抱住头,喃喃道:我也不想……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是不杀他,我就会死。
我真的特别后悔,我特别怕,我为什么要领那个红包……对了,红包!高荷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冲乔广澜道:我跟你说,不是我想让尤海死,是范志波想让他死!这是范志波让我做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事、这事不能怪我!你看他刚才把符纸撕了跑出去,肯定就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乔广澜简直觉得这话可笑:你的意思是,范志波发红包雇你杀尤海?……200块钱?怎么听上去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感呢?高荷急切地说:是真的!不过一开始他找我的时候的确不是为了这件事……一开始就像乔广澜和路珩所猜想的那样,范志波找到了高荷,果然是想通过她拿回自己被换掉的生辰八字,他先给了高荷五万块钱订金,但没有仔细跟她说明那纸条具体的作用,只说让高荷帮自己拿出来,高荷看见了钱,很快就同意了。
但同意之后她又发现这件事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海把范志波所说的那个瓶子藏的十分隐蔽,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高荷试着去套尤海的话,对方却十分警惕,一提到这件事又避而不谈,有一次还发了脾气。
高荷害怕引起他的疑心,不敢再问,找又找不到,这事就一直拖着没有办成,平常见到范志波都绕路走。
幸好范志波同样心里有鬼,不敢把高荷逼急了,让她把事情告诉尤海,所以两个人暂时僵住了。
第81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直到有一天晚上, 范志波给高荷打了一个电话,高荷犹豫了一下, 没有接, 过了一会,范志波竟然给她发了一个微信红包过来。
对方什么都没有多说,就只发了这一个红包, 高荷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开了,收了200块钱。
她觉得可能是范志波发错之后忘记了,心里有点捡了钱的小得意,但没过一会, 范志波那边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
高荷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他说的是:尤海那边的事办不成没关系, 你现在先帮我点别的忙。
高荷回复:干什么?范志波回答:明天出门的时候不要化妆。
高荷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如果不化妆的话很土气啊。
范志波没有再说话, 而是又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高荷一点,发现自己又收到了200块钱,她一想,这相当于一天不化妆就挣了400块钱, 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都是很值得的,于是就答应了,第二天果然没有打扮,虽然被尤海嘲笑了像个村姑, 但只是这一次而已,高荷也并不是很在意。
从那以后, 她和范志波好像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范志波每天都会给她一些钱,并且要她做一件事,事情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就是有些古怪,比如让她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上一跤出丑,到食堂打工洗一早上的盘子等,像是一个升级版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这些事太过丢人,高荷本来十分不愿意,可是架不住范志波给的钱越来越多,高荷经不住诱惑,也就都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直到又在一个晚上,范志波给她转账了两万块钱之后,要求高荷去一家学校旁边的私人诊所旁边别人流产,并且用手触摸流下的婴儿。
高荷恶心坏了,一口拒绝道:不,我不去。
那边同样没有再多话,又给她转账了四万块钱。
高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断然拒绝道:不可能,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真的太恶心了。
范志波终于又说话了:如果单方面毁约,你会付出代价。
高荷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这件事我不办,大不了把你那六万块钱还给你,或者你换一件。
范志波说:从你一开始点开我的红包,就是已经答应跟我合作。
我出钱,你办事,如果你不能完成我提出的要求,那么就会遭到我的报复!高荷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索性不跟他说了,直接把手机关机,上床睡觉。
她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切如常,开机之后,范志波那边并没有任何的消息,好像钱也不打算要了,高荷觉得他不要正好,心情愉快地把自己的淘宝购物车给清了,也不再想这件事,高高兴兴地洗漱去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高荷刷牙的过程中,她总是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找了找没有找到,就低头拿盆打算洗脸。
然后她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在她的脸盆里,竟然有一团模糊的血肉!高荷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一下子把盆扔到了地上,一连后退了很多步,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神经质地打量着周围的门窗,高荷平时一个人住,对于安全方面的警惕性很高,门锁、窗子都是她在晚上睡觉之前检查好的,现在也依然好好地锁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么难道这、这脸盆里的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吗?!还真是见鬼了不成?高荷想到了范志波的微信,不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恰好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平时轻松欢快的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总有种诡异的感觉,像是谁阴阳怪气的笑声。
高荷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手机跟前,看着亮起来的屏幕,不敢接电话,这样过了片刻,电话又一次地挂断了。
然后范志波的微信过来,什么也没有多说,还是吩咐她去小诊所看流产。
这一次,高荷战战兢兢地回复了好的两个字。
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心理阴影,不敢再反抗范志波的话,好在范志波那边的要求虽然古怪,但钱给的非常痛快,高荷不用依靠尤海就能保持比之前更高的消费水平,习惯之后,她反倒觉得这样也很好。
有一天范志波难得的没有布置任务,反而让高荷坐立不安,就好像损失了不少财产一样,好在第二天,这种模式又恢复了。
乔广澜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她之前为什么会穿着一身那么昂贵的衣服。
不过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微信转账的肯定不是范志波本人,而且那些要求提的更加是……相当微妙啊。
乔广澜道:所以,范志波微信给你提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杀了尤海。
高荷道:他说……杀了尤海,或者……我死。
我已经不是为了钱,我是真的是不敢不听话啊!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他绝对可以说到做到。
乔广澜沉吟片刻,道:你认不认识尤海和许兆文的高中同学?这个话题转换的有点快,高荷表情茫然,摇了摇头。
乔广澜盯了她一眼,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又道:把你的手机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的话带着点命令的意思,高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却不由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乔广澜。
乔广澜打开一看,眉毛挑了挑,一言不发地把手机还给高荷。
高荷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之前跟范志波的聊天记录竟然已经没有了!高荷:这、这……你刚刚给删了?乔广澜嘶了一声,不客气地说:警告你,别碰瓷啊。
高荷那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乔广澜仅仅扫了那手机屏幕一眼,前后顶多也就一秒的功夫,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删除的。
那么自己刚刚看时还有的记录,怎么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呢?乔广澜道:友情建议你检查一下自己的账户。
他这话把高荷说的心里一凉,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骇然发现不但已经空了,上面还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债务!她的账户里有父母刚刚攒下用来买房子的钱,数目不少,而粗略一算,这些钱再加上欠款,合起来差不多正是高荷这些日子所花出去的金额,而范志波的那些赠予,便如同南柯迷梦,一枕黄粱,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一刹那,她双手颤抖,如坠冰窟。
但意外的是,明明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乔广澜,此时的脸色也异常难看,感受到两个人恶劣的心情,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不敢再多话了。
这个时候,小丑的声音也再一次从头顶上传来:恭喜你!成功破解了隐藏谜题‘谁杀了尤海’,现在特送上奖励红包一个,一定要记得感谢我哦!他的话音一落,乔广澜的手机一下子就响了。
几个人都是研究了好几次,这个地方原本没有一点信号,但此时,在没连接网络的情况下,乔广澜收到了一个微信红包。
发件人那一栏显示的是高荷。
高荷神经质地攥着自己的手机,惊恐道:我没有!乔广澜知道她没有,因为他的好友里面也根本就没有高荷。
乔广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如果我说我不要呢?小丑道:天哪!难道没有人教育过你,随便拒绝别人的馈赠是非常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吗?如果你不肯收下,就是让我没有面子,失去面子的人会做出何等可怕之事,可是连我自己都不能预料哦!乔广澜淡淡道:那就杀了我,让我死在你手上好了。
王鹏忍不住抽了口气,他发现这个小丑的性格非常可怕,暴力又变态,而且疯疯癫癫的,乔广澜说出了这句话,还不知道小丑会干点什么事呢。
但让他意外的是,众人迎来的竟然是一片沉默,小丑突然不说话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王鹏茫然看向乔广澜,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见到半张紧绷的侧脸,这让对方那副犹胜女子的俊俏面庞多了几分冷硬和刚毅。
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乔广澜手机上的红包被自动点开了。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神色,看着新添入自己账户的二百块钱,带着点叹息道:真是一笔强买强卖的生意啊。
小丑那边好像被他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轰没声了,一直没有回应,微信倒是出现了一条回复:收了我的钱,就要替我办事,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杀掉路珩。
乔广澜唇角微微扬起,眼神中却无半点笑意:真是丧心病狂。
这句话刚刚出口,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忽然一下子松动,落在房间正中,碎片飞溅出来,打在几个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高荷惊恐地说: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绝对不能反抗他的命令!就算是你自己不想杀人,也不要连累我们啊!曹洁没有说话,王鹏和郑召立刻附和道:就是!现在你如果不动手,咱们一个都活不了,如果动手了,没准还能活着走出去几个,你别再反抗了!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些人简直就像疯子一样,乔广澜心里默默计算时间,脸上的表情依旧四平八稳:连累了各位我很抱歉,如果你们害怕被我拖累,那可以自行离开这个房间,离我远一点。
至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无聊要求,哼……乔广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不屑一笑:想吓唬我,做梦!他在说话的同时,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掼,啪一声脆响,手机顿时被摔碎了。
房间随之倏地一片漆黑,充斥着山雨欲的味道。
其他几个人心里都在暗骂乔广澜,想离他远一点,却又进退两难——说到底,其实他们能活到现在,这条命都可以说是路珩和乔广澜一起保下的,如果离开了乔广澜,凭着几个普通人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转来转去,恐怕死得更快。
那还不如寄希望于小丑报复了乔广澜之后就会平息怒火,不再继续找麻烦。
所以想来想去也没人要走,只好留在这里痛苦地看着他作。
乔广澜的手悄悄攥紧了。
漆黑一片的密闭房间里突然多了一股静悄悄的风,一开始这风还是轻拂而过,让人几乎察觉不出来,但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这风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在房间中盘旋呼啸,刮在人的脸上,几乎就如同刀子一样。
三、二、一——一道黑影飞快地扑出,袭向乔广澜!与此同时,乔广澜倏地抬手,黑暗之中白光一晃,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百亿莲花,佛身金座,退下!随着剑锋所指之处,半空中凭空开出了万朵金莲,明美莫测,光华耀目,飞快地转动着,将暗袭的小丑包在中间。
小丑好像十分畏惧这光线,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乔广澜一掌推在剑柄上,长剑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着小丑飞旋而去,与此同时,他高喝道:路珩!啪!鞭声急响,刚刚还不知踪影的路珩赫然出现在了小丑的面前,手里的鞭子卷住了他的脖子,淡淡道:这一次可算是本体了吧?乔广澜从后面追上来,伸手一接,长剑恰好被他接在手里,挽了个剑花,重新变成了手腕上的佛珠。
他抬起头来,正好碰上路珩带着几分关切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
路珩虽然也在笑着,可是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还是彰显了他这个时候的费力。
刚才小丑几次跟路珩和乔广澜交谈,似乎无处不在,其实两个人都看出来了,他显形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虚影而已。
像这种身外寄能的虚影不能维持太久,一般来说,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总有一个小时需要回归实体,这也是刚才乔广澜迟迟不出手,一直在计算时间的原因。
但路珩和他两个人同时在这里,恐怕小丑心有顾忌,成为实体之后不可能真正露面,所以路珩正好借着去追范志波的机会假意离开,乔广澜在这边拖延时间,经过两人配合,果然成功抓住了对方。
不过抓是抓住了,但路珩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挣脱他的控制。
为了不让乔广澜担心,他的神情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乔广澜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没有再耽误时间,直接一张符向着小丑的后背拍过去:我今天就要把你的皮撕下来,看看你的真面目!符咒还没有拍到,路珩突然脱手放开鞭子,顾不得再控制小丑,直接向着乔广澜扑了过去,声音都变了调:阿澜,快闪开!但这句话说的已经晚了,一股煞气凝聚成形,狠狠地向着乔广澜胸口刺去,乔广澜顿时倒地。
小丑趁机挣脱了路珩的控制,顺势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掌,路珩一下子单膝跪地,脸色惨白,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那股煞气凝聚成了匕首的模样,向下一刺,尖端抵在了乔广澜的眉心,就要刺下,可是在这个时候,小丑却突然挥手,帮乔广澜打散了这一下攻击。
你这是干什么?说话的竟然是自从出现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曹洁。
在几个同伴震惊的目光下,她从房间的最后面走了出来,冷冷地凝视着小丑:现在连你也要违背我的意思了吗?语气冷漠犀利,好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人。
王鹏震惊地看着她,他在班里还算是跟曹洁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人,这时候几乎以为对方是中邪或者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试探着走近了一点:曹洁,你……然后他连吭都没来得及吭出一声,被曹洁一挥,头部撞在旁边的墙面上,一头是血地晕了过去。
小丑道:我没有要违背你,你要报仇就报仇,但他没有害过你,你何必不依不饶呢?曹洁道:那个教室里那么多的人,他既然能留下来,看见你,就说明肯定跟这件事有关系——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又要背叛我吗?!小丑沉默,挡在乔广澜面前没有离开,整个酒店中的所有房间却都一下子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走廊里一下子传来了来往的脚步声,钢琴曲混杂着前厅的欢声笑语隐隐透门而来,饭菜的香气与融融的暖意中都透出一种喜洋洋的氛围——这恐怕又是那场婚礼的回溯。
这个房间里也一下子多出来好几个人,有两个是身穿伴娘服的小姑娘,还有几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尤海和许兆文赫然在列。
他们只是过去的影像,根本就看不到房间里的小丑和其他人,几个男生正在捉弄两个伴娘,一开始还只是灌酒、扯衣服等恶作剧,而后看两个女孩子无力反抗,又迟迟没有其他人前来打扰,他们的举动也就越来越过分,最后竟然发展成了强暴。
就像范志波听见的那样,许兆文的确没有参与暴行,但是他却负责为几个人站岗放哨,另一个在隔壁包间举办生日会的年轻女孩不小心走错了房间,看到这一幕之后,她没有选择帮忙或者叫来其他人,而是像什么都没有碰到一样,若无其事地跑开了——这个人正是高荷。
床上男人的大笑,女孩的抽泣和挣扎声不断传来,小丑痛苦地闭上眼睛,抱头道:好了!你住手吧!别、别再让我看这个!郑召越看越是心惊,强忍着害怕,上前一步,冲着曹洁诚恳地说:曹洁,我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肯定非常愤怒,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么一场婚礼,你放过我吧。
曹洁冷笑道:装什么傻!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和王鹏在一次跟尤海喝酒的时候听尤海说了这件事,不但没有因此觉得他人品卑劣行为过分,还过来找我,当着我男朋友的面,拿着几百块钱问我卖不卖?这些对我的羞辱你现在都忘了吗?她的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停顿,显然这样的往事,这样的羞辱,在她心中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愤恨,而不剩任何其他的情绪了。
郑召道:我、我喝多了,印象真的不深……曹洁道:你们真该死!她这次一掌直接按到了郑召的头上,重重往地上一磕,那力道大的出奇,连地板上都发出了咚的一声,郑召顿时也晕倒了。
曹洁把目光转向乔广澜,没有再跟小丑废话,直接一道煞气打了过去。
小丑抱着乔广澜,就地一滚,让开那道攻击,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气:小洁!曹洁冷冰冰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小丑不自觉地收紧双臂:我……你快给我把人放开吧!路珩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鞭子向着小丑抽过去。
小丑刚要躲闪,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挥开了路珩的鞭子,紧接着,他的手腕被扣住了。
怀里传来安静的声音:是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英民。
第82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英民——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 小丑所有的语言和动作都凝固住了,在旁边的曹洁也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色, 路珩倒似乎也对乔广澜的话早有预料, 压下心中的不快收起鞭子,脸色仍然有些不好看。
种种事情盘根错节,他其实一开始就在怀疑, 受害者金英民看起来更加适合当一个策划的幕后——还有一个证据,如果是普通的冤魂厉鬼,他来学校的第一天晚上也不可能在他和乔广澜的夹击之下还能逃跑。
路珩之前两次欲言又止,都被乔广澜打断了,但乔广澜不愿意听他的话, 恰恰是已经预料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既然对方心中有了防范, 路珩也就不再执意把话说明白, 反倒讨人嫌——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讨人嫌了。
金英民低下头,乔广澜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虽然你脸上画了这么浓重的油彩,但是我认识你的眼睛。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金英民的手腕:好兄弟同甘共苦, 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打算跟我这个老朋友说吗?曾经你可是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
金英民好像刚刚被乔广澜的这句话拉回现实,一下子放开还抱着他的手臂,甩开乔广澜的手仓促后退, 乔广澜早有准备,另一只手又探过去扣住金英民的肩膀, 一搭一扣,喝道:你今天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打死我,想走没门,金英民,你知道我的性格!金英民一言不发,跟乔广澜飞快地交换了几招,始终不能把他甩脱,他忍不住道: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你别逼我!我、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接触。
这时,路珩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二位,我知道你们过去感情好,老朋友见面激动点也是正常。
但风水界的人一家亲,还是请你们不要忽略了我。
乔广澜和金英民暂时停止了交手,一起看向不甘寂寞的路少掌门。
金英民变色道:你放开她!路珩的一只手隔着袖子按在曹洁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淡然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她已经不是人类了,斩妖除魔,这是我辈的责任,金英民,你希望我履行职责吗?金英民还没有说话,曹洁已经骂道:狗屁的责任!这会说的冠冕堂皇,可惜正义从来不在应该伸张的时候伸张,你们只会马后炮。
路珩道:这位同学,你的地图炮有点开大了。
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只管死人的事,不管活人的事,你混这么惨是你倒霉,但没从我手里买过转运符,那可不能怪我们啊。
曹洁:你……金英民忽然叹了口气,抬脚冲着乔广澜膝盖用力一踢,乔广澜膝盖一沉,非但没闪开,还硬挨了他这一下,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同时扣住金英民双肩。
他的膝盖上多了一个鞋印,路珩又惊又怒:金英民,你找死啊!金英民也惊讶地看向乔广澜:你怎么……不躲开!乔广澜哼了一声。
金英民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你这个倔脾气一点也没改。
乔广澜和路珩一个百般威胁,一个死缠烂打,金英民实在是扛不住了,口气已经软了下来:你先放开我吧,小洁在你们手里,我肯定不走,只是清场单独谈而已。
曹洁道:清场?你想怎么样?金英民苦笑道:你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有这两位在这里,除了放人没有别的选择了……小洁,其实当初的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这些人虽然可恨,但是已经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他们接触了这么重的阴煞之气,寿命最起码折损一半……你,还不够吗?曹洁打断他:不行!我不解恨!随着她的话,金英民忽然又一拳打向乔广澜的胸口,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乔广澜又根本就没有想着躲闪,正好被金英民重重擂了一拳。
他后退了两步,愕然道:你……路珩的脸色十分难看,手劲一沉,曹洁被他这样力压,立刻就顶不住了,膝盖一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霎时间满头大汗。
乔广澜道:曹洁居然可以控制你的行动?他突然明白了金英民之前和自己动手为什么一会满是杀招,一会又像刻意放水,看来是他的本来意识跟曹洁意识对抗的结果。
路珩道:别废话了,你今天是专门挨揍来的吗?金英民跑不了,你到我身边来!他觉得这个金英民简直有毒,从他一出来开始乔广澜就在挨揍,那些揍还都是他自己上赶着去挨的,别人拉都拉不住。
虽然明知道乔广澜跟金英民之间就是单纯的好哥们情分,路珩还是觉得又醋又心疼,简直不能忍了。
乔广澜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路珩右臂处的衣服上隐隐有些血迹,那是他之前在梦境里受的伤,受伤之后也没怎么休息,一直在跟着自己跑来跑去。
他干咳一声,没有反驳路珩,默默走到了他的身边。
金英民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一转,什么都没说,咬破手指,在对面的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卍字符号,金光流转之间,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刚才那间阶梯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乔广澜道:刚才的酒店这么逼真,是障眼法还是场景幻术?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变得这么厉害了,我真是羡慕嫉妒恨。
金英民知道他是故意想说点轻松的话来缓解彼此之间的尴尬,可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连乔广澜这句话都显得不合时宜又僵硬无比。
你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这么快就打算原谅我了吗?他温和地说:小乔,不要羡慕我。
你应该能看出来,变得这么厉害,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希望你永远也没机会变成我这副样子。
乔广澜的笑容僵了一下,在脸上散去。
金英民从衣袋里找出一张纸,擦掉重重的油彩,露出一张英俊温和的脸,似乎跟以前比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已经和刚才的小丑大相径庭。
他冲着路珩彬彬有礼地颔首:路少掌门,你好。
路珩淡淡道:太客气了。
金英民没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直接解释道:如你们所见,我一直在被人控制着,我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出自于我的本意。
所以小乔,路少掌门,我向两位道歉,不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只盼二位听了这个解释,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路珩过去曾经跟金英民见过几面,也羡慕过他和乔广澜的好交情,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深交过。
他原本觉得跟乔广澜关系好的人,就算自己看着不怎么顺眼,人品上也应该没有问题,但金英民这话说的,却是一开口就在推卸责任,路珩不由暗暗皱眉,原本就不多的好感度一下子降成了负数。
他看了曹洁一眼,曹洁倒是对金英民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冷笑着说:没错,所有的坏事都是我控制着你做的,那又怎么样呢?你嫌弃我,觉得我不好,那我干脆让你也变得肮脏,这样咱们不就可以很般配了吗?乔广澜和路珩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路珩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握住了乔广澜的一只手。
乔广澜低头看了一眼,任他攥着。
看着金英民由当初跟他们一批的精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想想曹洁的遭遇,两个人的心情都有点复杂,乔广澜半倚半坐在一张桌子上,路珩在他靠前一点的位置站着,把乔广澜栏半挡在身后,一起听着曹洁跟金英民说话。
金英民听了曹洁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是,你做到了。
曹洁道:就因为、就因为参加了那场见鬼的婚礼,给人当了一次伴娘,我那些人渣侮辱之后怀孕又堕胎,我好不容易从死去活来中挣扎出来,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又遇见了你,我本来以为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当初我并没有瞒着你的意思,咱们在一起之前我就什么都跟你说了,金英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金英民沉默了一会,路珩原本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他居然缓缓地道:我说,不论你是什么样子,过去的事都已经是过去了,我只珍惜和你的未来。
那些事……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看着天花板:那些事不是你的错,我听说了只会心疼你,不会怪你。
路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抓着乔广澜的手稍微紧了紧。
曹洁鼓掌冷笑:说得真好,记得真清楚。
言犹在耳,可是你听完了王鹏的话,还是把我给甩了,你后悔了,嫌我给你丢人了,那你就和我一起当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吧!别以为我会放过你!金英民没有接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做的事基本上都做到了,咱们两个为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少争执,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能不能先回避一下,让我安安静静跟我的两位朋友说几句话?曹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路珩道:曹洁同学,这几间教室已经被我布上结界了,所以你在附近活动就好,千万不要走远,注意安全。
曹洁重重地把教室门甩上了。
乔广澜挣开路珩的手,从桌子上下来:她在鄙视你,我也是。
路珩:……金英民失笑: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佛道之争消失了吗?乔广澜道:几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如我,如你。
金英民笑着说:是啊,很多事……都变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嘴里涌出一大股血液。
乔广澜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你这是怎么回事?金英民摆了摆手,就在这一瞬间,乔广澜发现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好像要变成另外一个模样,又被金英民给硬扳回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说:这是,邪婴寄体……金英民压着嗓子:是,时间不多了,我得快点说。
小乔,你别着急。
乔广澜没说话,扶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
金英民道:我来这个学校,本来是为了调查一件连环杀人案,那案子没有什么难度,很快就结束了,我本来应该及时返回,但是因为心有挂念,耽搁了一阵,本来说好回去之后请你吃饭也没有兑现,真是……对不起。
乔广澜动了动嘴,没有插话。
金英民道:我无意中认识了曹洁,但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一点她的事了。
唉,人言可畏……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但是,咳咳,但是也就那么喜欢了。
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乔广澜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别再跟我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少女心了,我不想听,你告诉我怎么能救你!金英民一边咳嗽一边笑:你还是那个急性子,这就说到了……我知道,刚才曹洁说到我因为觉得没面子要和她分手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很有疑虑,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是因为我发现因为她堕胎之后死去的那个婴灵,一直在跟着她,伺机报仇。
他说到这里,面容又扭曲了一下,乔广澜已经有点明白了金英民的意思,连忙道:路珩!路珩摸了下他的头发示意他别急,右手捏诀,在金英民额头一点:道法万物,琉璃通净。
有了路珩的帮助,金英民缓过来一口气,向路珩一笑致谢,继续道:二位见识法力远远超过我,一定也知道,婴灵会产生,是因为孕育它的母亲心里有怨气,但脱离了母体之后,它就不再受到母体的制约,不仅继承了母亲的怨,也会产生自己的怨。
它怨恨没有把它生下来的母亲,怨恨不负责任的父亲,怨恨那些传播流言蜚语的人,所以它要报复!乔广澜惊疑不定地说:婴灵这种东西我也知道,但是……你形容的这怨气未免也太强了。
路珩道:因为堕胎时间恰好赶上阴时,并且是在一个小巷的拐角处,汇聚煞气,所以一降生就成了这种局面。
金英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路珩。
乔广澜知道这些肯定是路珩亲自到了那个梦境中之后推断出来的:然后呢?你为了阻止婴灵害人变成了这样?那你跟她分手又是……金英民凝视着乔广澜:我还以为你听见我这样做,会骂我一顿呢。
乔广澜郑重地说:我不会。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路珩一怔,金英民却笑了:小乔,谢谢你。
乔广澜道:所以把什么都告诉我。
金英民道:其实那些人心术不正,罪有应得,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同情,他们被报复,那是他们的业报,咱们这些沟通阴阳鬼神的人也不应该打断正常复仇……乔广澜略一点头,他们干这一行需要天赋,天生就有比别人更加强大的力量,也从小就被教育一定要斩妖除魔,尽可能为善助人,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
可是因果轮回,没有纵容人作恶,不许鬼报复的道理,所以一些怨灵的存在在他们看来是合理合法的,只要不伤害无辜的人,这样的复仇术士们不会阻止。
但显然这次的婴灵已经有点过了。
金英民还在说话:……正如同路少掌门所说,这婴灵的怨力实在太强了,经过我的调查,它刚刚诞生,学校里就连着死了五个人。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它每次多杀一个人,身上的血煞之气就要重上一分,那么也就越难以被人阻止。
而且我发现它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正在试图不断从小洁身上汲取怨气,这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小洁就算是不死也得疯,我无法正面制伏它,所以只能采用迂回政策。
他说到这里已经很累了,喘了两口气,靠在乔广澜身上。
路珩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乔广澜道:我知道了,你的迂回政策就是指把婴灵的怨气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它暂时先针对你一个人,这样就不会伤害别人,但是、但是你完全可以一边和它周旋,一边把它引到门派里收拾,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金英民道:聪明如你,窥一斑而见全豹。
我是想过这个方法,所以为了那样做,只能先跟小洁分手,那么我只要成为这段时间里对她情绪影响最大的人,婴灵的怨恨就会先凝聚在我身上,这原本是声东击西的缓兵之计……我是没有想到,小洁会……对我动手。
乔广澜道:她怎么会那些东西?金英民道:我也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过,我正好打算动手收伏婴灵的时候,她在我的身上放了两枚傀儡钉,我的意识被婴灵腐蚀,我的身体成为她的傀儡,在那个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死了,但是魂魄被傀儡钉钉在身体里出不来。
路珩道:可是……要使用傀儡钉,把别人做成自己的傀儡,首先要先自杀,将同样的两枚钉子将自己的魂魄钉在自己的肉体里,才能实现……这么说,她、她也已经不是活人了?金英民苦笑,点头。
乔广澜无言以对。
曹洁看上去文静木讷,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刚烈,还是遭逢巨变之后心狠起来,竟然因为男友的背叛,就先自杀,而后杀死男友,这样的行为,真是让人觉得又可叹,又可恨,又可怜。
只要她稍微有点信任,再等一等,等金英民消灭了婴灵把整件事解释清楚……什么就都不一样了。
金英民道:我不怪她,她受了很多苦,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路珩:……他发现自己和金英民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路珩都觉得听着特别不顺耳,特别不赞同,但是人家都成了这幅样子,他也不能太没人性,只好在旁边默默听着。
金英民道: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你们看见的样子,也一直在跟婴灵的怨气和傀儡钉抗争,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好歹将这怨气压制在我体内,比婴灵到处乱跑害人要强多了。
不过我的意识也总是被腐蚀,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事情,幸亏你们两个来了,不然今天这些人都被害死,恐怕我也不能压制了。
好在……没有死更多的人。
乔广澜一下子明白过来,金英民会在关键时刻摆脱控制,是因为他和路珩到了,压制了婴灵的怨气,否则金英民也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当一个小丑,疯上个生生世世。
这简直比死亡还要恐怖。
乔广澜道:别圣父了!我现在带你回去找我师父,他肯定能救你!金英民笑着摇摇头:傻子,我已经死了,怎么救?身体破败,器官腐烂,早就没可能了。
而且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这个样子再见到别人,哈哈,简直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太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当拧瓶盖的梗闯入《风水大师》——醉又何妨:请问二位如何看待陌生女孩找你的另一半拧瓶盖这件事?乔广澜:没啥呀,拧就拧了呗。
路珩: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一个瓶盖谁都拧的开,这明显就是阴谋!男朋友在的时候,不光不能随便帮助陌生女孩,陌生男孩也不行。
上次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就有个女孩找阿澜拧雪碧,那眼珠子都快粘在他的脸上了,然后他居然想都没想就帮忙了,知道我当时心里什么感受吗?我……(声音在乔广澜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乔广澜:……下次再遇到这种机会,我全都让给你行了吧!几天后,醉醉再次采访——醉又何妨:请问二位如何看待陌生女孩找你的另一半拧瓶盖这件事?乔广澜:一定要把机会让给你的另一半。
路珩:不不不,我觉得社会主义社会嘛,一定要和谐友爱乐于助人,我对我的爱人给于充分的信任和自由,这个忙一定要让他帮,坚决支持。
醉又何妨(小声,咬耳朵):最近到底遇上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说出来大家都好商量。
路珩:……拜你所赐,上次采访后阿澜进行了深刻反思并决定履行诺言,我们又一次遇到请求拧雪碧的女孩时,他把那瓶雪碧递给了我,老实说我当时心里很激动。
醉又何妨(猜测):然后你也没拧开?路珩悲愤地摇了摇头:我拧开之后……发现那是一瓶被摇过的雪碧……第83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噎了半天, 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那你说这番话还他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就是来给你收尸的?我、我……你当我是傻子吗金英民!金英民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别发狠了, 我看你脸色发白, 眼下青黑,这是身上也带着什么暗伤吧?真是……让你费心了。
他的口气倒有点像哄孩子一样:小乔,其实你能过来, 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啊,你帮我把那两枚傀儡钉拔下来,我就可以解脱了,可以好好地投胎转世,不用再被人控制, 不人不鬼的活着。
对了,你以后也要注意身体, 不要随便逞强, 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听见了没有?兄弟……不能常常提醒你了,最后一回,你就记住了吧。
乔广澜埋着头, 不说话也不动弹。
路珩无声地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对金英民说:我可以帮你把曹洁叫回来,你们把误会说清楚。
金英民道:不用了。
路珩挑眉。
金英民咳嗽了两声,向旁边吐出一口鲜血, 这才说:事已至此,今生无望, 我还何必要告诉她一个真相呢?让她不用因为我的离开难过,不用因为之前的事内疚,让她下辈子忘了这辈子的事,好好活。
乔广澜粗着嗓子说:你小子还欠老子一顿饭呢!金英民故意笑着说:兄弟,对不起,我房间里有个小猪存钱罐,可以留给你,凑合凑合够吃顿面的……乔广澜呸了一声,但是路珩和金英民都能听出来,他这一声里有浓重的鼻音。
金英民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恳求看向路珩,路珩略略一顿,肃然朝着金英民一点头,伸手拍在他的额心,当啷两声响,两枚带着血的傀儡钉落到地上,金英民几乎是在刹那间停止了呼吸。
他的动作果决而干脆,最大程度地减轻了金英民的痛苦。
对方的身体已经产生异变,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的,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
路珩放下手,第一时间转头去看乔广澜,乔广澜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他心里一疼,道:阿澜……乔广澜转向他,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泪痕,牙关却咬得很紧,脸颊绷出了一个刚毅的弧度。
他把金英民放下,将地上的两枚傀儡钉紧紧攥在手里,慢慢地说:我一定要找到这两枚钉子的主人是谁。
他微微闭上眼睛,回溯整件事情,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乔广澜性格刚强倔强,不愿意把情绪发泄出来,路珩想安慰也无从开口,轻叹着拿起鞭子,一扬手将教室的门抽开:那就问一问应该知道的人吧。
教室的门开了,门外迟迟没有人走进来,乔广澜霍然起身,走到楼道里,发现曹洁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一耸一耸。
乔广澜淡淡地说:你是在哭,还是在笑?曹洁抬起头来,说:他走了?乔广澜审视着她眼角的泪痕:如你所愿。
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又有点奇怪,教室里也有路珩的结界,三个人在里面说话的时候,曹洁是绝对听不见内容的,但是在这一瞬间,她的反应突然让乔广澜觉得,她其实是知道金英民的苦衷,也猜出了对方的选择。
曹洁道:是,他终于解脱了,我很高兴……乔广澜忽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曹洁身边的地上,仿佛丝毫不在意地面的冰冷和肮脏,曹洁吓了一跳,只见身边的大男生把头往身后走廊的墙上一靠,感慨又疲惫地说:你们两个你猜我猜的,到底是在搞什么啊?路珩走过来,看看坐在地上的乔广澜,默默弯腰坐在了他的对面,同时顺手拍去了乔广澜肩膀上不小心蹭到的一块墙粉。
曹洁默默看着两个人的动作,过了一会才说:我一开始被愤恨冲昏了头脑,他跟我分手,把话说得那么绝,我心里愤恨,冲动之下犯了大错。
但后来仔细想想就想通了,英民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本来应该相信他的,但那个时候明白也已经晚了。
路珩看了乔广澜一眼,又冲曹洁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他把话说明白?曹洁道:因为把话说明白之后,我就要解开对他的控制,解开控制,他就得投胎转世,世界上再也没有金英民这个人了,我舍不得,我……下了好几次的决心,还是舍不得。
乔广澜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收紧,曹洁道:直到你们来了,我被迫不能再控制他,他也算是得到了解脱,这个决定原本早就应该做出来了,现在……乔广澜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听到这里,忽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几滴血迹溅上了路珩的裤脚。
曹洁愕然住口,没想到这人的性格竟然这样激烈。
路珩心里一紧,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扶住乔广澜,失声道:阿澜!他手掌蓄力,飞快地在乔广澜后背几个穴道处轻拍了几下,乔广澜捂着胸口,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说:没事,之前受了点伤,这是淤血。
吐出来了就好了。
路珩心疼坏了,扶着他的脸,轻轻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他感到乔广澜无声地叹了口气。
路珩道:阿澜,这件事不能怪你,我们都知道,金英民已经死了,对于他来说,这样解除控制,不用再继续被婴灵腐蚀是一种解脱。
更何况当时动手,控制曹洁的人是我,要说也是我害了他,跟你没关系,你要是生气,就尽管怪我吧。
他知道乔广澜的心结,句句说在了点子上,乔广澜咳嗽了两声,道:不怪你,我明白。
英民也明白。
路珩顺了顺他的后背,乔广澜问曹洁:你并不是修习法术的人,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曹洁道:是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的。
乔广澜和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表情中都没有太多的意外,乔广澜道:是不是在学校后面的小街尽头摆摊算命的那一个?曹洁迟疑道:他还在那里吗?我之后又去找过他好几回,都没有见到。
路珩淡淡地说: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见你。
起初他和乔广澜第一次见到算命先生的时候,就双双意识到这个人有问题,预先也留了一手,原本是打算解决了金英民的事情之后再去找他,却直到现在才发现两件事原本就是一件事。
曹洁道:不行,我一定……乔广澜打断她:你不应该在阳间逗留了。
曹洁和金英民跟他的情况不同,乔广澜是魂魄不全,但仍有生机,平时的行动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这两个人却是早已经死透了,说到底目前只是活尸状态,这样滞留的结局只能是身体慢慢腐烂而死,最后或许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了。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都这种时候了还对复仇念念不忘,乔广澜也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你!曹洁握紧了拳头:那个算命的挑拨我和英民之间的关系,故意把傀儡钉的使用方法透露给我,算我当时鬼迷心窍!但当我意识到被他骗了之后,一直想方设法找到他,现在没有找到他,我不甘心。
自从那件事过后,我就已经发过誓,绝对不能容别人对不起我,否则必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乔广澜默然,路珩叹了口气,手指抚平他的眉心,柔声道:阿澜,别再费神,她要留就留吧,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会了。
你现在身体不好,先歇一会,别让我担心。
乔广澜道:可是……路珩硬是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别可是了!还有我在这里呢。
乔广澜别别扭扭地挣了一下,路珩却不撒手,乔广澜给了他一肘子,又道:唉,算了,拿你没办法。
他本来就魂魄不全,刚才对付金英民的时候身上又有伤,身心疲惫,倚着路珩换了个姿势,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路珩浅浅一笑——乔广澜就算是靠在他身上休息,那抱着胸翘着腿的模样也像个大爷似的,反而让他心里无端觉得可爱。
他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但曹洁没心情管这对狗男男,只是追问道:你刚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会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很快就能见到他吗?路珩道:那个算命先生网住的猎物还没有过来收获,他没必要见你,却一定有必要过来见一见我们。
不然如何得到金英民身上的婴灵呢?曹洁一咬牙:所以说他的目的就是、就是……路珩生怕把乔广澜吵醒,僵着半边身子不敢乱动,稍微压低声音:刚才已经说过,你这个孩子从孕育开始就带有母体的无限怨气,加上落地的方位和时间赶的太巧,可以说是天然炼制出来的异种,一旦驯服,无人能挡。
那个算命先生当初会找上你,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然而婴灵煞气太重,不可能听从他的驯养,但金英民这样做,无疑是等于先行消磨了婴灵的煞气。
他一死,有人就该过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曹洁闭上了眼睛,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路珩淡淡地说: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杀他证道是我们的责任。
你跟金英民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但金英民是阿澜的朋友,我不能不顾及他的遗愿,他临死之前还在惦记你,所以即使要报仇,也请你量力而行。
比起乔广澜的直接,他在为人方面更加绵柔,这番话兜了个圈子,意思说白了其实就是告诉曹洁,对付算命先生的事他们肯定会管,让曹洁不要添乱,留好自己的小命等投胎。
曹洁垂下眼睛:我知道了,我不会在办蠢事。
路珩淡然颔首。
他和乔广澜原本的打算本来是去寻找那个算命先生,但既然知道对方一定回来,当然是以逸待劳更好,路珩不再跟曹洁说话,默默地坐在黑暗里。
他同样有伤,原本想趁着这个功夫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可是乔广澜就靠在他的怀里,却让路珩的心说什么也放不到别处,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好低下头,悄悄地看他。
其实也没过多久,路珩突然移开目光,与此同时,乔广澜从梦境中惊坐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乔广澜小声说:来了。
路珩道:不如先看看他要干什么。
乔广澜点了点头:先躲起来。
他又看着曹洁,曹洁道:你们不用管我,我会跟上你们的。
乔广澜摇了摇头:我突然有点明白金英民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他这个人就爱找虐。
曹洁听了他的话竟然笑了,神色中带着怀念:他也跟我说过,他自己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所以特别喜欢刚强的人,我跟他最好的好朋友脾气有点像。
但是我就不知道这人指的是谁了。
乔广澜一怔,路珩已经道:快走吧,窗户外面有两棵大树。
你身体好点了吗?他前两句说的急促不耐,最后一句话转向乔广澜,倒是已经恢复了温柔的声调,乔广澜道:顾好你自己,走吧。
他们两个人身手灵便,踩着窗台,两下就跳到了大树上,曹洁从后面过来,路珩抢在乔广澜前面,拽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拉,把曹洁也提到了树上。
两个人身影交错的功夫,曹洁听到路珩低声道:记住我说的话,一会你躲在这里不要乱跑。
曹洁道:我明白。
如果我遇到危险,江磊看在英民的份上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救我……我不会再害了英民的朋友了。
路珩一点头:多谢。
乔广澜站在旁边的树梢上,用一根小树枝扔了路珩一下:你们俩窃窃私语什么?闭嘴,人来了。
路珩好脾气地把头上的树枝拿下来,拈着树枝笑了笑。
他们对面的窗子里,灯光已经亮了,两个人走进了教室,分别是算命先生和……范志波。
树上的三个人神情各异,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不约而同地静静观察。
范志波跟他说话的口气比起上次算命已经熟稔了不少,但听起来也更加恭敬:于先生,就是这里了。
跟第一次看见的那个畏畏缩缩的算命先生不同,这一次的于先生并没有装模作样,淡淡地嗯了一声,高深莫测的样子显得很有得道高人范。
他手上平端着一个罗盘,走进来之后,罗盘上的钢珠乱晃,于先生一眼就看见了金英民,察觉到他的状态之后,眼中顿时掠过了一丝狂喜之色,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警觉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他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尖锐与阴鸷,树上的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向树后挪了挪,好在夜色深深,于先生并没有注意到窗外,只是问:别的人呢?你那两个小朋友去哪里了?范志波说:我也不知道。
于先生嗯了一声表示疑问,范志波立刻又说:于先生,你上次说让我帮你盯着我的两个舍友,我也暗暗向你汇报他们两个的行踪了,今天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可能知道来这里。
可是那两个人本来就很警觉,我没法一直跟着他们,这不能怪我,再说,有了那诅咒,我相信他们没办法坏先生的事。
诅咒?乔广澜和路珩都有点懵逼,凭他们两个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应该被下了什么诅咒之后,自己连点察觉都没有。
乔广澜实在没觉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茫然地看向路珩,路珩闭上眼睛,仔细地体会了片刻,忽然好像发觉了什么,睁开眼睛冲乔广澜一笑,伸手他的右肩上弹了一下。
被路珩那样一弹,乔广澜才觉察出异状,反应过来那诅咒是什么之后,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满是不屑。
他们两个在这里表演哑剧,范志波还在跟于先生说话:现在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完成了,你可以把我的生辰八字还给我了吧?说来说去,原来他还是为了这个!路珩的手轻轻敲着树干,回想前两天的场景,范志波那个时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算命先生,这绝对不是伪装,不然他肯定可以看出来。
那么……就是范志波在跟自己和乔广澜交谈之后,偷表的事情被发现,范志波觉得他们两个人肯定不会真心帮助他,再加上又做了一次噩梦,所以即使拿了路珩的护身符,还是不放心,再次找到了那个算命先生……不,或者是算命先生为了利用主动找到了他,借范志波来对付自己和乔广澜。
可是这个于先生是怎么从尤海那里拿到范志波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的呢?路珩心中存疑,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两个人的动作。
于先生道:说话算话,给你好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向范志波递过去,路珩想看看那张纸,可惜他视力虽然不错,但距离太远,角度又不好,还是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就在这时,于先生的脸色忽然一变,袖子里滑出一把刀,竟然直冲着范志波的胸口捅过去!他的位置本来是半背对着窗户,但一直在警觉中的路珩发现对方的姿势有异,立刻意识到不对,快速地说了句你们先藏着,就向前扑了出去。
乔广澜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没有抓住,擦肩而过的瞬间,路珩轻抚了一下他的侧脸,片刻也没有停留,就一脚踹开了窗户,跳进了教室里面。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曹洁的嘴,阻止了一声惊讶之余的轻呼。
路珩人还没来得及完全闯进去,鞭子就已经在半空之中挥出,直抽向于先生的后背。
于先生显然也对路珩的出现非常震惊,慌乱之下就地一滚,想要躲过路珩的攻击,可是路珩这一下势在必得,又准又狠,虽然他已经及时做出了反应,但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后背被抽出了一道焦黑色的长长鞭痕,鞭痕四周一瞬间扩散出了无数白色的冰碴,一股黑气冒出来。
路珩手腕一转鞭子收回来缠在手上,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也传了过来,他眉头一蹙,心里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范志波被那把刀捅中,血祭婴灵,被金英民用命压制住的婴灵血煞之气大盛,重新觉醒了!半空之中出现了一团黑气,隐隐约约能够看清楚是个小孩的模样,路珩顾不得去管于先生,翻腕刹那,指间已经夹了一沓符箓,被他铺天盖地地洒了出去,正好将那团黑气封在中间。
路珩先结外缚印,再变降魔印,大喝道:必神火帝,万魔共伏!急急如律令,收!他的手势飞快,喝若雷霆,符箓听从号令向中间压去,眼看着一点点将那团黑气压瘪,就要完全封印。
窗外的两个人也紧张地看着,曹洁刚舒了口气,乔广澜却倏地道:不好!他话音还没落,半空中的黑影忽然飞速地旋转起来,符箓炸裂,地上的范志波身上飞出无数红色的煞气,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干尸,婴灵吸收了煞气,刹那间胀大了一倍,彻底变成婴儿的模样。
第84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见到事态变成了这幅样子, 路珩反而镇定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
曹洁道:你不去帮他吗?乔广澜道:我还得稍微读一会条。
曹洁一怔侧头, 这才发现乔广澜额角上面都是冷汗, 显然之前的伤势还没有恢复,他一只手平摊着,丝丝缕缕的月华透过树叶的罅隙映在掌心, 氤氲成牛乳般的雾气,把这只白皙的手掌映的如同美玉雕琢而成。
比起路珩的沉稳来说,乔广澜的性格本来就偏于急躁,让他在这里眼睁睁观战,他比谁都要不耐烦, 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就算是再急也不能硬来——英雄跟逞英雄之间就差了一个字, 却是聪明人与蠢货之间的根本性差异。
虽然暂时失利, 但路珩依旧不慌不忙,站在原地谨慎地寻找着破绽,一时没有出手,而他站的位置也很微妙, 恰好后背冲着窗口,如果婴灵或是于先生任何一者向窗外的大树发动攻击,都要先从他的身上碾过去。
他背后是乔广澜,就凭着这样一个理由, 已经足够他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慌乱退缩了。
随着婴灵的成型,于先生重新从地上一跃而起, 刚才被路珩一鞭子抽出来的伤口奇迹一般地消失了。
路珩看在眼里,非但不惊慌,脸上还带着微笑:看来这件事果然是你策划出来的,还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局。
他不急着出手,于先生同样对这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充满了忌惮,他眼珠一转,同样试探着说:不过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十分意想不到,倒是露面很及时。
路珩道:你的破绽太多了。
你装疯卖傻,假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骗子,但你看到我同伴的面相时那样惊讶,显然通晓望气之术,凭这一点,就已经自相矛盾了。
头顶上的婴灵虎视眈眈,路珩不慌不忙,侃侃道来:此外,我当时摸了你的桌子,那桌子是用千年阴柳木制成的,桌面下方刻了《回魂咒》,桌腿上的《普门品》是倒过来写的,这足以说明你肯定在豢养什么邪物。
于先生没想到当时就被看破了那么多的细节,阴恻恻地道:你们倒是厉害,好眼光。
路珩摆摆手:惭愧。
像你这样阴险恶毒的人实在不应该活着,可惜我们当时本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暂时让你逍遥几天。
本来打算过一阵再处理这事,但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豢养的邪物正是这婴灵。
他连这个时候说话都是文质彬彬的,只是话的内容实在不太中听,于先生眼珠一转,冷笑道:没错,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婴灵已经成型,我要收拾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路珩手里的冰玄鞭似乎感觉到主人面临危险,发出嗡地一声轻鸣。
于先生的眼睛盯紧了路珩手里的鞭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是个宝贝……小子,如果你现在后悔了,及时向我磕头求饶,献上手里的法器,我说不定还愿意收你为徒。
路珩漫不经心地卷着手里的鞭子,掌心暗暗施力,压制住冰玄鞭的躁动,道:哦,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殊荣。
于先生走近两步,笑着道:那是当然。
你性格奸诈狡猾,根骨又好,简直就是我辈中人。
怎么样?好好想想,你这鞭子可是件好东西,不过再怎么好,都比不上自己的命吧……他眼中带着贪婪之色,手已经伸向路珩手里的鞭子,路珩面露迟疑之色,像是在犹豫是否要真的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于先生的手忽然一抬,同时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号,半空中的婴灵毫无征兆地下扑,双手扼向路珩的咽喉!与此同时,于先生原本向着鞭子过去的手临时改变方向,倏忽一抬,如法炮制,像对付范志波那样,一刀冲路珩的胸口捅过去。
他大笑道:你死了,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我的,我已经将着婴灵收为役鬼,它不灭我不死,凭你是哪里的名门弟子,能奈我何!路珩这边两面夹击,险象环生,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冷笑道:那你就试试!正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我心即禅,万化冥合!肮脏邪祟之物,也不看清楚面前是谁就敢放肆吗!随着话音,一道白光如同疾雷破空而来,乔广澜从窗外一跃而入,手中剑光耀眼,眼也不眨地将婴灵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路珩已经卡住了于先生的手腕,一捏一拧,匕首已经落地,被他一脚踢飞,于先生只觉得胸口好像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整个人就向后飞出,摔倒在地。
刚才被雷霆一剑劈成两半的婴灵重新聚拢,但身上的怨气霎时间比刚才减弱了不少,乔广澜被怨力反激,向后滑出两步,跟着剑尖在地上一戳,稳住身子,并肩站在路珩身边。
路珩扶了他的腰一下,环在腰上的手臂有力而可靠,表情上却一点也没有得到救援的欣喜,反而沉声道: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对付他们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管平时再怎么从容自若,风度出众,但最起码在这一刻,看见乔广澜额头的冷汗和略显苍白的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态,因为对方的这副模样,总是与他噩梦中那些冷冰冰的场景重叠。
他也是会做噩梦的。
对于曾经失去的恐惧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翻涌而上,那是即使如今再多的幸福也无法消除的阴影,如果可以,路珩宁愿自己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也不想乔广澜再冒半点风险了。
因为心中的疼痛,要远远比肉体的痛苦强烈百倍。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鞭柄,骨节发出咯嘣一声轻响。
乔广澜察觉到了路珩话中的怒气,却头一次没有因为他语气不加而感到不满。
曾经那么多相处的岁月,他对路珩的心事一无所知,他莫名其妙的愤怒与酸意,他隐藏在讥讽和不快下的关心,这些乔广澜统统没有半点察觉,现在回想,两个人之间似乎因为那些误会与骄傲,错过了很多原本应该快乐的光阴。
路珩那句话冲口而出,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也明白自己唯一的弱点就是乔广澜,所以每次在他面前都很难把握好情绪,也造成了两个人一直争执不断,现在嚷了对方这么一句之后,立刻又心疼又后悔,连忙就想道歉。
但还没等他说话,乔广澜已经好脾气地回答道:不用担心。
我已经读条完毕,现在是满血复活状态。
路少掌门,你总是一个人耍帅,我可看不下去了。
路珩可能是被虐习惯了,难得得到个好脸色,心头倏地一软,竟然觉得十分感动,他把那句对不起咽回去,柔声道:千万小心。
乔广澜哼笑了一声,唇边弧度还没褪去,眼神已经凌厉,倒转剑柄,头也不回地一剑向着身后捅了过去:该小心的可不是咱们!原本趁着他们说话想从身后偷袭的于先生险些被捅个对穿,吓了一跳,连忙躲闪,但还是被乔广澜的剑锋在胸口划了一道血口。
于先生惨叫一声,但就在转瞬之间,那道血口就如同他刚才被路珩打出来的伤势一样,迅速地愈合了。
果然正如他自己刚才所说,一旦使怨气强大的婴灵成为自己的役鬼,只要路珩那边封不住婴灵,那么于先生就不会死亡。
乔广澜看见这种情况,反而笑了:太好了。
我还想着要给英民报仇的话,杀你一遍太不解气,现在不错,你可千万别太快玩完啊!他虽然在笑着,话却说的咬牙切齿,显然已经对面前这个造成好友惨死的罪魁祸首深恶痛绝,起手就把长剑扔了出去:万法定乾坤,归命不动明王,万魔共伏!起!他的剑跟路珩的长鞭一样,都是各自门派的法器,乔广澜催动法力,长剑感受到周围的血腥与煞气,顿时散发出正气与之碰撞,刹那间金光迸射,随着乔广澜的动作四下飞溅,远远望去如同一场梦幻金雨。
乔广澜出身名门,不光是擅长法术符篆,这种硬本事也是每天起早贪黑练出来的。
他满腔怒火,丝毫不留余地,随着他的操纵,长剑飞驰横扫,顷刻间弥漫在整个空间的煞气收敛过半。
于先生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婴灵发出嘶嚎,嘴里喷出黑气,想从后面偷袭,结果半路上被路珩用鞭子一卷,直接挡了回去。
于先生身上几处见血,婴灵暴怒,如同一个黑球一样,发疯般乱撞,竟然把路珩的鞭子给撞飞了。
路珩不慌不忙,修长的五指飞快动作,摆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先结说法印,再由施无畏印转为禅定印,重重叠叠的法印生生不息,一层层向婴灵压去,直接把它从半空中一路压到了地面上。
婴灵挣扎着想要冲出法印,恰好这个时候,在乔广澜那边,于先生也跌跌撞撞地向着这个方向扑来,路珩和乔广澜不约而同地伸指点在他们中间,同时喝道:破!余先生和婴灵各自被向后掀出去,距离再次拉大,路珩和乔广澜各自收手,对视了一眼。
其实除了之前梦境中的仓促攻击,这可以算作是路珩和乔广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联手,他们平时很少一起行动,一方面是由于关系不好,更重要的一点是以两人各自的实力,单打独斗已经足够了。
但这一回他们却惊奇地发现,对方实在可以算是一个非常有默契的好搭档。
路珩脸上露出笑意:解气吗?乔广澜回手一剑,将挣扎着想爬起身来的于先生一剑钉在了地上:痛快极了!婴灵还没有消灭,于先生即使被捅个对穿也死不了,乔广澜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冷冰冰地道:就为了炼制鬼婴,你害了这么多条人命,猪狗不如的畜生!他重重地两拳砸在于先生脸上,下手极狠,连对方的鼻梁都打歪了。
在乔广澜泄愤的时候,路珩连变了好几个法印,消磨婴灵身上的煞气,原本已经能够感觉出来煞气正在渐渐减弱,但突然之间,他的手底下传来一股很强的抗力。
路珩一怔,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乔广澜的方向,赫然发觉在长剑将于先生捅穿的伤口处,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阿澜,过来!路珩拽住乔广澜不顾一切地向后一扯,两个人刚刚倒退几步,前方就传来一声轻爆,乔广澜那把长剑横飞了出去。
路珩连忙冲过去接住剑,在他接剑的同时,于先生发出癫狂的大笑,一股煞气如同有形有质的刀锋,飞速向着路珩胸口刺出。
乔广澜吓了一跳,双指一并,从侧面点中刀面,借着伸指一弹,路珩也正好后退,煞气擦着他的衣襟刺空了。
长剑已经变回了佛珠,路珩拉过乔广澜的手,把它带到乔广澜的手腕上。
乔广澜挣脱他,毫不客气地搡了路珩一下:你疯了,为了把剑命都不要了吗?路珩道:别闹。
这是你护身的东西,怎么能丢。
两个人匆匆对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半空之中已经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漩涡,打着转汇聚到了于先生的伤口中,伤口顷刻复原的同时,婴灵身上的煞气暴涨,它发出一声怒吼,地面震动,路珩的几重法印应声而碎。
这叫声仿佛是某种召唤,如同之前在范志波的梦境中一样,无数奇形怪状的鬼魅凭空出现,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于先生狂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算是赢了?天真!和我作对的结果就只有死!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胸口重重叠叠的黑气同婴灵相互勾连,呼吸共融,生命连通,路珩抛出一枚银色的令牌,轻喝道:我令既出,鬼祟避退!令牌的底端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整个对面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暂时挡住了那些鬼魅。
看到面前的场景,乔广澜一下子醒悟:坏了。
我刚才还奇怪为什么咱们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咱们现在并没有在教室里,是在阴阳地!随着他喝破了阴阳地这三个字,周围的空间一下子撕裂扭曲,天地倒置,日月同辉,光明不渡,草木未生,正是阴间与阳世中相隔的那片诡异空间。
路珩道:人入阴阳地,不死亦不生。
果然,这个地方就像幻境一样,所有的东西怪诞扭曲,要离开除非将空间打破。
乔广澜道:这倒是不难,但是我懒得费劲。
他怎么还不诅咒咱们,真烦。
路珩会意一笑:这是他的必杀技,当然要压轴才行——不过我觉得也是马上了吧。
令牌轻轻晃了晃,像是有点顶不住了。
于先生道:别白费力气了,你那东西挡不了多久。
我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别动,不要再愚蠢地试图反抗我。
乔广澜伸了个懒腰:如果我偏动呢?路珩:……于先生把手里攥着的一个小瓶子重重砸碎在地上,狞笑道:那你就去死吧!嗒、嗒、嗒三声轻响,仿佛是什么金属相互敲击的声音,乔广澜和路珩同时感觉左肩一沉,身上已经各自多了两条锁链。
无数呜咽之声凭空响起,阴凉之感蔓延整片空间,一个声音沉沉喝道:大胆阴魂,竟敢擅自逃离合大地狱,速与吾回大火普焰之中受罪!乔广澜把锁链一抻,扔到地上,懒洋洋地提了提嗓音:忤官王,好久不见,阁下的官威真是越来越盛了。
现在是打算换换口味,连老朋友都想烤着吃吗?……一片寂静过后,一个形销骨立的年轻人带领两列鬼差飘然而至,身穿王袍,头戴金冠,只是身材瘦长,眼窝深陷,形如骷髅。
看见这个人,婴灵一下子停止了咆哮,被路珩令牌挡住的万千鬼魅瞬间消失。
这原本是个霸气侧漏的出场方式,但他看见乔广澜和路珩时那副见鬼般的表情完全破坏了自身逼格。
路珩在旁边冲他一笑,同样轻描淡写地把锁链取下来,彬彬有礼地向那个年轻人递过去,道:忤官王的东西好像放错了位置,锁错了人,原物奉还。
于先生目瞪口呆。
忤官王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干巴巴地笑了笑:路少掌门,乔少门主,二位,这这这,还真是……这还真是天大的误会,怎么会抓了这两个人啊!他说不下去了,抬手凭空一抓,两条锁链消失,锁链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两名浑身发抖的鬼差,在忤官王的瞪视下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阳世与阴间是两个对等的世界,虽然说阴间一向因为比较神秘而被人们所敬畏,但事实上其地位并非凌驾于阳世之上,阳间法术高超的人士不在少数,如果无法跟他们处好关系,也同样会给阴间带来很多的麻烦。
最起码对于像忤官王这样的十殿阎罗来说,就很忌惮身为术士中下一代掌舵者的乔广澜和路珩。
上一任的忤官王投胎转世去了,现在来的是继任,跟乔广澜和路珩打过不少交道,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两个人都是难缠的祖宗,绑了一个就够他头疼的,更何况还是俩凑在了一块。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关系不好,在一致对外之前有可能自己先打起来,还让他可以有点缓气的功夫。
他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鬼差,对路珩和乔广澜说:这一定是误会,前两天合大地狱里逃出去两只恶鬼,据说附在了活人身上,小神派他们两个出去追回,也不知道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眼瞎,居然抓到了你们二位头上。
这……见谅啊。
乔广澜道:忤官王,你太客气了,咱们可是好哥们,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
不过说起来,这合大地狱关的全都是不敬天地神明的人,我和路珩倒也符合。
他说自己也就算了,还非要捎带着把路珩也搭上,凭着忤官王对两个人的了解,路珩接着肯定又要和乔广澜杠上了,结果没想到等了一下,路珩非但没有反驳,还笑吟吟地在旁边点头附和:所以或许没抓错人也不一定,那没办法,咱们两个只能去合大地狱走一遭了。
这……这个路珩今天是怎么了?磕着脑袋了吗?忤官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道:两位玩笑了……你们两个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他后面的话是冲着鬼差说的,但其实前因后果路珩和乔广澜早在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就是于先生那所谓的诅咒。
合大地狱里面跑出来的两只恶鬼被于先生抓取炼他的鬼婴了,而恶鬼身上带有的逃犯标志则在他的示意下,被范志波放在了乔广澜和路珩身上,想让他们两个被顶包成恶鬼逃犯。
这样一来,只要烧一些金银箔纸对鬼差加以打点,这种又能完成任务又有钱赚的好事他们当然也不会拒绝,如果不是路珩和乔广澜对合大地狱和忤官王十分熟悉,可能这回还真的被套路进去了。
第85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两个鬼差收了贿赂, 没想到坑的却是大佬,心里发虚, 又不好不说实话, 吭吭哧哧把情况讲明白了,忤官王气得不轻:连这样的事都敢胡乱抓人,你们还真是有主意!给本王锁下去!路珩道:忤官王公务繁忙, 手下管着那么多的人,出来一两个败类也是难免,并非你的责任。
还请息怒吧。
忤官王看他一脸的贤良淑德,心道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这会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刚才我收拾人之前可没见你这么通情达理。
他心里骂着,脸上笑着, 道:既然是误会一场, 二位继续忙,那小神就先走一步了。
虽然看见了乔广澜和路珩是在跟人动手,但地府一向不喜欢掺和阳间的事,他们之间的你死我活忤官王不打算管, 说完话就要走。
慢着!乔广澜叫住他,忤官王,你真正的犯人不要了吗?忤官王脚步停下,疑惑地回头, 就看见乔广澜一脚把一个人踹到他的面前:合大地狱里的那两只恶鬼现在已经被这个人炼化了,‘不敬天地神明, 均堕此狱’,忤官王,他敢动你的犯人,简直就是不给你面子,你不把他带走,以后可就没法混了。
乔广澜想的挺好,他和路珩不能仗着法力随便杀人,可是于先生死有余辜,金英民的仇不能不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忤官王把他抓到血泪烈火的合大地狱里面关着,也算是罪有应得。
忤官王:……看他面露迟疑,路珩道:这个人身上有从你合大地狱里带出来的恶鬼气息,你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现在几乎已经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忤官王还有什么为难的,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于先生和婴灵不好对付,他和乔广澜两个人联手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都给收拾趴下了,按理说现在忤官王要是把人带走,就相当于捡个现成的便宜,他没有道理不答应才对。
忤官王一顿,道:算了,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个人根本没办法下地狱,因为他现在跟婴灵之间有割不断的联系,算是同心同命。
没出世就夭折的婴儿身上有冤,即使愿意放下怨恨轮回转世也应该光明正大地走黄泉路,不能带到地狱里,所以即使不能捕捉恶鬼,我也无法将他带走。
金英民用命压制婴灵,最后反倒还真成了于先生的护身符了,乔广澜明白了忤官王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么说还治不了他了?忤官王苦笑道:不生不灭。
乔广澜吸了口气,路珩知道他性格激烈,身上又有伤,生怕这口气顺不过来再激的吐了血,也不管忤官王,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阿澜。
乔广澜道:嗯。
没事。
忤官王新奇地看着这两个人,觉得很是不对劲,直到路珩转向他,才连忙收回目光。
路珩道:你没办法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吗?忤官王道:二位费力气打了那么久也没把他们分开,连你们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事,小神当然也无能为力。
他说完之后,生怕再被拦住,一转身居然就没影了。
乔广澜骂道:臭狐狸。
路珩道:这算命的本来应该进合大地狱,偏偏不能抓,其实已经算是忤官王的失职,他想假装不知道,却被咱们两个把话点破,怎么可能不跑。
乔广澜冷笑道:好、好,随便他,以为他不管我就没有办法了?哼,既然如此,我……小心!路珩本来站在乔广澜的后面,乔广澜一边说话一边转向路珩,却恰好看见在他的背后,婴灵正在于先生的唆使下飞速向着路珩冲上来。
乔广澜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路珩推开,路珩的反应却也极快,虽然没看到背后发生了什么,但从乔广澜的反应一下子意识到肯定有人偷袭,非但没有躲开,反而顺势一闪,左手一把搂住乔广澜,将他护在怀里,同时右手挥鞭,喝道:退!于先生没有偷袭成功,顺着路珩的力道向后退出去,哈哈大笑:你们既然杀不了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乔广澜心头火气,挣开路珩的手臂,手指并拢,在腕上的佛珠表面一划,手上已经重新出现了那把长剑,他愤怒到了极点反而一句话都没有,举剑就刺。
但还没等剑锋触及到于先生面前,已经又有一个人喊了一声我杀了你,向着于先生扑过去,正好挡住了乔广澜的攻击。
乔广澜连忙收手,他这一刺一收动作力道太猛,半边肩膀差点脱臼,手臂隐隐作痛。
路珩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突然冲出来的曹洁。
于先生大笑:蠢女人,你还真是从头笨到了尾!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这么笨,不然姓金的小子身手不错,我还的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
他口中发出吁吁的声音,道:杀了她吧。
这是在命令婴灵,但毕竟母子连心,婴灵似乎对于曹洁仍然留着余地,在原地迟疑了几下,没有执行命令。
于先生一愣,曹洁趁机挣脱他就跑,于先生冷笑着站在原地没动,竟然从他的胸口长出了一只阴影般的黑手,蜿蜒着向曹洁抓过去。
曹洁连忙躲向乔广澜的身后。
几个人的一番动作也不过发生在几个瞬息之间,乔广澜来不及多想,急忙一挫手腕,挡住了那只黑手,路珩的鞭子也同时一甩,挡在了他的面前。
曹洁还在乔广澜的身后,这样一来,乔广澜不能后退,动作一下子变得缚手缚脚,这已经非常触犯路珩的底线,他一时腾不出手来,沉声喝道:曹洁,你要躲就躲到我这边来!话音未落,前面于先生的狂笑忽然变成了一声惨叫。
几个人同时愕然望去,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于先生满面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球外凸,上面布满了血丝。
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嘴喘息几下,一头栽倒,就此不动。
乔广澜和路珩异口同声地说:你做了什么?说完这句话,二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明白了什么,乔广澜猛地回头,看向曹洁。
曹洁压在了婴灵身上,乔广澜看不清她具体的动作,但地面上慢慢洇出了血迹。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曹洁?你……曹洁坐起来,她身上的傀儡钉已经被拔了下来,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沾在婴灵的身上,母子两个人的身影都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曹洁道:刚才……听你们说这孩子是因为冤屈和怨恨才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可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选择不要他……现在我欠他的都还清了,他应该会愿意让妈妈陪着自己去投胎吧。
乔广澜想起金英民临死之前对自己的托付,心里发空,茫然嗯了一声。
路珩重新召来了合大地狱的鬼差,让他们把于先生带走,这才来到乔广澜身边。
他手指蓄力,指尖发出淡淡的金光,在婴灵和曹洁的额头上各点了一下:祝福你们。
乔广澜忽然想起什么,跑过去把金英民的尸体抱过来,放到曹洁身边。
曹洁笑了笑:他肯定做过不少好事,我却害死了很多人,下辈子估计不会过得很好,希望英民可别再遇见我了。
对不起,我刚才利用了你,害你差点受伤。
她的手背在身后,在乔广澜和路珩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把两枚沾血的傀儡钉钉在了泥土里。
这两枚傀儡钉上带着她的血肉,而她的怨恨早就化在了血肉中。
在这场悲剧里,她的不肯信任手段极端,金英民的保护过度隐瞒真相都造成了误会,但该承担代价的,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强暴她的几名伴郎该死,见死不救又爱慕虚荣的高荷该死,那些视别人的尊严痛苦为无物,肆意羞辱她的人更是罪无可赦!曹洁知道他们的寿命都会折损,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报复不够。
说她心狠手辣也好,说她死不悔改也罢,总之等到那些承担她怨恨的人再次走入这个教室,一定会被傀儡钉夺去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以有人辜负她!路珩看了曹洁一眼,默默收回目光,神色分毫未改,不知道是没有发现异样,还是想要装作视而不见。
身边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变成了刚才的教室,一个恍惚间,所有打斗过的痕迹,包括刚才面前的人,金英民的尸体,都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平时辗转在阴阳两界之间,对这样的景象,乔广澜和路珩早已经司空见惯,但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窗外仍是沉沉黑夜,乔广澜走到窗前,刷地一下推开窗子,夜风一下子浩浩而入,吹散了两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他两只手撑在窗台上,微微仰头,静默不语地注视那星河流淌。
路珩从身后走上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侧身轻吻了下乔广澜的面颊:走吧,咱们回家。
乔广澜目前是个单身汉,对于生活质量的要求也不高,虽然积蓄颇丰,但实际上他自己的家只是个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可以说是个相当随遇而安的家伙。
他住的地方所处地段倒是很繁华,不过路珩和乔广澜要去的却是意形门所在的岷荡山。
风水门派当然看重风水,意形门作为流传久远的大派,在风水界中早就已经可执牛耳,所选的安置之所也是灵气逼人,只不过地方偏僻了一些。
路珩连夜打了几个电话,第二天两个人办完了手续,一出校门,门口两辆豪车就已经等在那里了,由于样子实在太过拉风,来来往往的同学们都不由得要多看几眼。
乔广澜不由也睨了下路珩,路珩用手握拳,抵着唇干咳了一声,柔声细气地解释道:我跟他们说了要低调了。
乔广澜跟着他往车的方向走:不错啊,很低调了。
有记得我上次见你那可是一个车队护送,生怕路少爷掉了半根毫毛。
路珩道:哪的话,没有的事。
你也知道,我经常不在家,家里的事情我不管的,我爸又爱排场,每次都……他话来没说完,后头那辆车的车门忽然一开,几个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快步走下来,分成两队站在第一辆车的车门边上,同时第一辆车上的司机也走了下来,为路珩打开车门扶住,几个人共同一躬身,齐声道:少爷!乔广澜:……路珩:……路珩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牢牢拽着乔广澜不放,小声道:各位大哥认错人了。
他说完之后,拉着乔广澜转身就走。
没走出去两步,身后传来整齐的声音:少爷,我们错了!……乔广澜小声道:蠢货,你拉着我跑干什么,现在请麻烦离我远一点,咱们不认识!路珩也小声说:关系也定了,床也上了,你对你男人这么不够意思,合适吗?乔广澜脸上一红,猝不及防想起过去和君浵的事,他知道路珩肯定也记得清清楚楚,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他腿上:你给我滚蛋!后面的人目瞪口呆,一个保镖小声道:少爷被踹了,要上去帮忙吗?另一个人眯着眼睛往前看:不用了吧。
少爷笑的……还挺高兴的。
第一个保镖:……他们听见少爷说:你踢到我骨头上了。
另外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眯起眼睛:所以?少爷心疼道:脚不疼吗?要不要背你?保镖们:……两个人声音越来越低,凑得越来越近,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话,再并肩走过来的时候,刚才还神色不善的小帅哥已经满面笑容,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哄的。
路珩冲司机说:钱叔,你带着他们几个回去吧,车给我留一辆就行,我跟一个朋友办点事。
钱叔道:少爷有什么事交代给我们去办吧。
路珩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我们一起去。
钱叔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乔广澜,乔广澜笑着跟他握握手,钱叔这才反应过来:啊,这不是乔少爷吗?乔广澜奇怪道:咱们认识吗?咳咳。
路珩突然咳嗽了两声。
钱叔心道: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我家少爷钱包里就有一张你的照片,还有手机屏保……但是接收到了路珩的暗示之后,他只能把话咽回去,憨厚道:不认识,不认识,只不过我经常听人说起乔大师的事。
乔广澜目光在两个人中间一转,展颜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路珩道:好了,钱叔,你带着他们走吧,下次接我的时候不用带保镖,让他们跟着老爷子就可以了。
他转向乔广澜,声音一下子柔和了八度:我送你回岷荡山。
乔广澜道:你也很久没回家了吧?不如你跟着他们走吧,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
路珩已经笑着打开了车门,拍了拍乔广澜的腰,示意他进去:走吧。
直到他们两个走了,钱叔还忍不住目送了一小段,对于乔广澜他简直是久仰大名,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真人,原本以外那些照片是p的,却没想到真人竟然更加惊艳。
唉,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就跟他们家少爷一样想不开,专给人看坟。
他不能理解地摇摇头,带着其他人走了。
本来就魂魄不全,头一天又足足折腾了一夜,乔广澜其实已经累得够呛,上车之后没多一会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山上,他身上搭着路珩的衣服。
路珩转过头,眼睛里面都是血丝,他看乔广澜行了,有点歉意地说:这路不太平,是不是把你晃醒了?乔广澜皱眉道:你看你都困成狗了,别再把车开到沟里面去,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上去。
你们门派离这座山也不远,不如你先回去歇歇。
路珩停下车,拿过一罐咖啡,拉开易拉罐几口灌下去,道:不困。
乔广澜道:嘴硬。
路珩道:还是让我送你去吧,一方面是不放心,另一方面……我也是希望能多一点跟你的相处时间。
这是二人正在山涧,幽癖小路静寂无人,唯有风声飒飒,落叶簌簌。
乔广澜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走了之后就要翻脸不认人一样呢。
路珩道:你不会吗?乔广澜道:你……路珩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温和地说:阿澜,其实自从表明身份,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些别扭着。
毕竟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
但对于你来说,多年的死对头忽然就变成了男朋友,这种感觉一定不太好……没关系,别勉强自己,那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现在,我只希望你能过得舒心。
他揉了揉乔广澜的头发,温柔一笑:反正你甩我是甩不开了。
乔广澜没有回答,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很让他困扰的难题,路珩心中暗叹,刚刚收回来的手忽然在半空被人抓住了。
路珩有些吃惊,乔广澜却自然而然地攥住他的手探身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干燥而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些许熏然醉意,在这已经带了些许秋韵的寂静山林中,竟是如此美好。
乔广澜又摸了摸他的右腮,那里有一道昨天激战留下来的血痕: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是我自己认出来的。
我很明白,谢卓是你,杜明舟是你,君浵也是你,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这份感情慎而重之。
你是不是叫路珩,有任何的影响吗?敢作敢当,我乔广澜许下的承诺,还从来未有后悔过。
路珩从来没有想到乔广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嘴唇微张,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是痴痴地看着对方。
天地不语,山川静默,对面的人眉目如画,唇畔盈盈含笑,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未有后悔,却只有路珩明白,这四个字由乔广澜口中说出的意义。
他忽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自从乔广澜出事之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了把人救回来的方法,午夜梦回之际却往往难以置信。
随着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乔广澜是从未醒来过,而他却在每一个世界结束之后,都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发现身边的人依旧如同梦里离开自己时那样冰冷,才只能进行下一次的穿越。
穿越的时候,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那感觉就仿佛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现在,乔广澜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所以冰凉的皮肤感觉到了温暖。
乔广澜凑过来亲吻他,气息交融,血液流淌起来,呼吸慢慢复苏。
乔广澜终于说出了这番话,他的心脏也开始跟着重新跳动。
只有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只要这样,那么就算是阎王殿再走上百回千回,又有什么所谓。
第86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路珩道:我、我……乔广澜意气风发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好了, 现在终于可以打起一点精神来了,那就继续出发吧!驾!路珩:……刚才是不是放心的早了点, 这个人……他的话真靠谱吗?车子顺着蜿蜒山路斜行直上, 又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没有路了。
路珩停下车,乔广澜从里面下来, 其实从他出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再看这片从小长大的地方,却是恍如隔世。
这里是意形门的入门法阵,每天都随着时辰和季节的不同而发生变化, 不是破阵高手,没人带领很难进入。
路珩后退两步, 背过身去。
乔广澜知道他一向会做人, 要避嫌也没管他,不紧不慢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找准一个方位,身随意转, 潇洒而行,同时吟道:天蓬囚于四季月,生伤二门震七宫。
轰然一声,身旁的几棵大树突然同时移动。
乔广澜从其中两棵大树之间的缝隙旋身闪出, 衣袂飘飞,身形左右穿插, 再喝道:落离九宫平变相,心开三奇直符降。
大树定住,迎面一堵墙正好横亘在道路中间。
乔广澜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大步向那面墙撞了过去:我生之月极全通……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墙面,准确无误地在后面一点:天地都来一掌中!巨墙訇然中开,接着消失无踪,后面一片澹澹碧波,波心有岛,岸边横舟。
乔广澜拂衣道:走了。
路珩这才回过身来,先他一步上了船,又回头把乔广澜拉了上来。
乔广澜道:还是这么谨慎……我自己门派里的船,怎么可能有问题呢?路珩纵容地笑了笑,没跟他杠,自从乔广澜认出他以后,他就整天一副有老婆万事足的样子,再也不复当年互怼时的雄风。
船上没有桨,两个人也没打算自己划,刚刚坐稳,就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青色小山羊跳到了船头,它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乔广澜,过来好半天,突然高兴地叫了两声,用小脑袋拼命蹭着乔广澜的手。
这小东西乍一看长得像山羊,其实离得近了可以发现,它的头上只长了一个独角,四个蹄子的形状更像是熊掌,全身上下都是青毛,没有一点杂色。
路珩笑着说:这只任法兽是上古异兽,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很会撒娇。
任法兽冲他打了个喷嚏,路珩面带微笑,身子纹丝不动,手指在脸侧一夹,正好夹住了一根湖水凝成的冰针。
乔广澜摸摸任法兽的脑袋:酥酥,咱不理他,先开船吧。
路珩笑吟吟地看着,脑补了一幅一家三口的美丽画面,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酥酥很听乔广澜的话,又蹭了他一下,蹦到船头,水波涌起,小舟开始自己行驶起来,一路上云雾缥缈,灵气生光。
有任法兽开路,小舟一路上几乎是御风而行,很快触岸。
酥酥落到地上,又蹭了蹭乔广澜的裤腿,软软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喂好吃的。
乔广澜俯身拍拍它,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它就重新跳到草丛中去了。
乔广澜直起腰,回头问路珩道:你还见别人吗?长流派属于道家,意形门笃信佛教,两个门派都是风水界数一数二的大佬,但这个数一还是数二的问题关乎颜面,总也撕不出来一个结果,所以关系一直不好。
再加上乔广澜在意形门一向如同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他看路珩不顺眼,他同辈分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就全都看路珩不顺眼……路珩好像没有听出乔广澜的言外之意,无辜而又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当然要一直把你送上去才放心啊。
乔广澜道:好,那就走吧。
我保护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路珩感慨道:好幸福啊。
乔广澜起初成功破解了最外层的法阵,进山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别人,这时他和路珩再往里走,就已经是重重叠叠的庙宇。
有人匆匆从最外围的屋子里跑出来:是什么人竟然不告……呀——师兄!乔师兄!乔广澜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潘亘,你当初怎么没去学美声呢?潘亘自言自语:我没看错吧?不,即使看错了也不会听错,这个口气绝对是师兄没错!师兄,你终于活了,你居然还和路珩走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莫名地从师弟嘴里听出了和他走在一起,你还不如死得好这层意思。
路珩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小潘,你刚才叫我什么?潘亘顿了一下,往乔广澜那边缩了缩,嗫嚅道:是路、路少掌门。
他从刚才开始都有一种在梦里的感觉,现在往乔广澜身边一靠,感觉到他的体温,心里突然明白过来,猛地转身一把抱住他,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呜呜呜,师兄,你真的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路珩酸溜溜地吸了口气,忍着没有阻止,转身一脚踢飞了旁边一块无辜的小石子。
乔广澜余光瞥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我行我素的他心里也感觉有点不自在起来,拍了拍潘亘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死。
乔广澜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正当路珩忍无可忍,准备直接上手撸袖子抢人的时候,里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这回听起来应该是不少的人。
他和乔广澜两人一同看去,数名年轻男女疾步迎面走来,最前面的人一眼看到乔广澜,几乎是飞奔冲向他,然后做了一个路珩刚刚一直想做的动作——他直接把潘亘从乔广澜的怀里揪出来,然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乔广澜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动容,但转眼就被他压下去了。
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再开口的时候,说话的语调依旧是那种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样子:单师兄,这么多人呢,你们要是一个个的抱下来,恐怕抱到天黑也抱不完。
单璋满腔感伤被这小子一句话就挤兑没了,又好气又好笑,松开他之后照着乔广澜的肩膀就捶了一拳:想得倒美,除了我一时犯傻,谁想抱你这个臭小子。
乔广澜大笑,单璋后面的人纷纷围过去,拽着他问东问西。
路珩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乔广澜小时候虽然受了很多苦,但他在意形门的团宠地位实在没的说,即使再怎么吃醋,看到别人都对他好,也实在是件高兴的事。
说了几句话,单璋道:身体还没好,不要在风里站着了,进去吧。
师父还在里面。
乔广澜点点头,光明正大地把被挤到一边的路珩拉过来,道:路珩,走,跟我进去歇歇。
路珩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单璋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抹复杂之色从脸上掠过,他顿了顿,道:路少掌门也来了,快请。
乔广澜惊讶地看着他,他本来以为路珩这次上山一定捞不到什么好脸色,已经如自己承诺的那样做好保护他的准备了,没想到单璋的态度虽然不算亲热,但竟然很客气!其他的人看路珩的时候,也像是比平时柔和很多。
这……都吃错药了么?他正想着,路珩已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把你送上来就好,我先走了。
好长时间没见师父,我也该回门派去看看他。
乔广澜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好吧。
路珩拍拍他的肩膀,冲乔广澜一笑,转身就走。
单璋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定了定神,道:小潘,快去送送路少掌门,酥酥恐怕不听他的话。
小乔,咱们进去。
乔广澜把目光从路珩的背影上收回来:好。
单璋退后几步,微微侧身,让他先行。
意形门收徒的时候非常重视人品,门下弟子又大多数都是孤儿,因此大家相处的非常融洽,如同血亲,但不管怎么说,乔广澜是下一代门主,该有的礼节不能失。
乔广澜嗐了一声,摇摇头,在最前面进去了。
这里的建筑秀致古朴,依旧保持着当年意形门初创时留下来的形态,只是几经返修,乔广澜绕过回廊,穿过几处庭院,院子里面的房门虚掩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烹茶,看上去还跟有几分仙风道骨,连弟子们前来的声音都没有打扰到他。
院子不大,其余的人散去了,只有乔广澜和单璋两个进了门。
乔广澜走到桌前张望一眼,幽幽道:别装了,水煮老了,茶叶放多了,你实在不是个风雅的料啊,师父。
单璋偷偷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战火烧起波及无辜。
刚刚躲开,一个茶杯就照着乔广澜扔了过来。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一抄,茶杯接在手里,他看也不看,一口把里面的茶喝下去,然后呸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真难喝!夏长邑骂道:臭小子,刚死回来就给你师父添堵,你还是滚回瑜岚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吧。
乔广澜施施然把茶杯扔了回去:破老头你瞎啊,我是活着回来的,让你失望了。
夏长邑道:哼,我是瞎,我要是不瞎,当初充话费选赠品的时候,怎么就没选旁边那桶花生油选了你这个臭小子!乔广澜道:怪我!怪我没那桶花生油那么好的命,跟了你这个老东西。
夏长邑道:都怪你男生女相,长得像个小妖精似的,老子还以为捡了个漂亮丫头!乔广澜最烦别人说他男生女相,几乎跳起来:我就算长的像女人,也比不上你举止娘娘腔!他这话一出,几乎把夏长邑给说愣了,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骂道:老子怎么就娘娘腔了,你个小兔崽子!乔广澜道:哼,你废话多!这是雌性激素分泌过剩你不知道吗?夏长邑:你你你——这场嘴炮大战他又输了!单璋在旁边听着两个人吵架,一直在偷笑,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接触到师父恶狠狠的目光,他连忙又硬是把笑憋了回去,上前把这冤家似的师徒两人隔开:好了好了,小乔,不许跟师父这么顶嘴。
你不知道你回来师父有多高兴,这段日子他一直……璋儿把嘴闭上!老子看见这小兔崽子能少活十年,一点也不高兴!乔广澜:哼!单璋扶额:师弟!乔广澜道:好啦!他拿了两个垫子,给了单璋一个,自己盘膝坐在茶几对面:老头,我不跟你斗嘴了,没意思。
单璋一笑,也在旁边坐下来,夏长邑哼了一声,伸手道:爪子拿过来。
乔广澜说不斗嘴真不斗嘴,自己又从桌子上捞了块小蛋糕吃,含含糊糊地说:不要。
还有吃的吗?饿死了。
夏长邑手一拍,乔广澜的蛋糕被打掉了,他立刻一拍桌子:喂!夏长邑硬是把他的手拽过来,搭住脉,骂道:饿死鬼投胎吗?我养了你十几年,你缺吃还是少喝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提嗓子,语气一下子沉下来:你本来就魂魄不全,怎么身上又带了伤?哪个王八蛋干的!乔广澜哆嗦了一下:师父你吓我一跳,喊啥呀。
夏长邑怒道:别跟我东拉西扯的,谁动的你,给我说清楚!单璋一惊: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乔的伤很厉害吗?乔广澜道:听他大惊小怪,不厉害……夏长邑打断他:死不了,但是也不轻。
小混蛋,竟然一直硬挺到现在,装的没事人一样,你这么能,有本事先前别装死啊。
璋儿,快给把我屋子里的药匣拿出来。
他又问乔广澜: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广澜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叹了口气,总算正经起来:不是有人要害我,是英民……唉!他把金英民的事从头到尾给夏长邑讲了一遍,期间单璋拿着药匣出来,夏长邑找了几枚药丸给乔广澜吃了。
他和单璋听完了金英民的事情之后,都不由有些感慨,夏长邑道:你不要再插手了,回头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禅宗的掌门,那孩子可惜了。
乔广澜眼帘微垂,把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他死在傀儡钉下,最后尸骨化为尘土,我没办法收敛,只能装了一抔土回来。
夏长邑点了点头,轻拍了下乔广澜的脑袋,把布袋收好,说道:也把你自己的小命顾好了吧,养两天伤,赶紧回瑜岚山去,还得把剩下的魂魄找齐才行……干什么呢!他说着话,发现乔广澜正在偷偷摸摸从自己的药匣子里往外抠药丸,立刻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
乔广澜挨了一下,手却没松开,迅速把抠出来的药丸塞到衣兜里:别小气嘛,再给我点,我还想吃。
夏长邑气笑了:你当是糖豆吗?我这药里面都是珍贵药材,一粒足矣,你拿也就拿了,悠着点吃,小心补过了头把自己吃死。
乔广澜满不在乎地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夏长邑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滚吧滚吧,别在我这里讨人厌。
璋儿也回去吧。
乔广澜笑着起身,和单璋一起冲他微微躬了下身,正要离开,夏长邑又说:姓路的小子好不容易给你……哎,师父!单璋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刚才……华师姐说有个人一步一叩首来了咱们山上,点名说要请掌门帮忙化厄。
师姐说您早就已经不出山了,他却愣是不肯走,师父要不要去看看?乔广澜的目光朝他瞟过去,夏长邑打住话头,深深看了单璋一眼,道:那我就去看看吧。
两个徒弟一起起身相送,夏长邑离开之后,乔广澜和单璋一起往弟子们住的地方走去。
单璋道:你的床铺已经收拾好了,先去休息吧。
等过两天我送你回山上,继续到其他世界收集魂魄碎片,病完全好了就可以回来了。
乔广澜道:你不用送,反正路珩也要回去,我跟他结伴走吧。
单璋道:也好……啊不是,路珩去什么?他、他、跟他有什么关系。
乔广澜叹道:师兄,你实在是很不会撒谎。
最一开始看见我们两个的时候,你都没有惊讶,现在这样的表现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已经知道路珩跟我一起穿越了,别瞒了。
单璋:……乔广澜道:到底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路珩为什么会跟着我?师父刚才说到一半的话别以为我没听见,‘姓路的小子好不容易给你……’那是什么玩意?单璋不看他:路珩没跟你说吗?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他吧。
要不问师父。
路珩那么会说瞎话,一定可以圆回来,他这种老实人应付不了小狐狸啊!乔广澜道:说了。
单璋:那……乔广澜道:但是他和师父扯的那些犊子,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还是你说。
师兄,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单璋最怕听这样的话,几乎不敢和自己的小师弟对视,他性格温厚老实,不敢埋怨师父说漏嘴,只好在心里翻过来调过去把路珩蹂躏了一番,含糊道:我是真的不太清楚他的事……乔广澜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自言自语地道:嗯,师父提到路珩,就被你打断了,说明你肯定是知情者。
我是因为天雷才导致魂魄残缺,那道雷当时就是冲着我过来的,路珩和我又不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巧,我们就一个毛病,还每次轮回都到了一个世界?原因不能让我知道,那只可能是路珩穿越跟我有莫大的关联……说吧,他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单璋:……你太可怕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乔广澜心平气和:师兄,挺大的人了,撒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其实内心的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单璋:……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吧,我说。
嗐,说完了肯定一帮人埋怨我,真是被你坑惨了。
单璋没办法地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出事的时候师父进山了,谁也找不到他,你神魂破碎,我和你另外几个师兄点了一百多支长明灯,又用了安魂木,勉强帮你吊着一口气,但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你送到瑜岚山顶的八冥塔内,才能拖延一些时间,当时是路珩背你上去的……乔广澜从单璋的口气中意识到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那座山,要上去……有什么特别吗?单璋不愿让他太过内疚,但又不能撒谎,只好尽量简短道:瑜岚山下有法阵,山间罡风刮骨,暴雨连连,这样的条件下只能靠双腿攀登,中途不能打断,要一直呼唤死者的生平名字。
所有在场的人中,你昏迷不醒,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路珩。
乔广澜没有说话,单璋顿了顿,又道:把你送进八冥塔之后,命是暂时稳住了,可你也成了一个不生不灭的活死人。
路珩先是绊住了本来打算强行拘魂的黑白无常,自己又下了地府强改生死簿,你的魂魄被雷劈散,要在聚拢起来并不容易,必须有人护持引导……最后的结果是他强行把自己的魂魄分散,随同你世世轮回,替你分担痛苦。
所以……如你所见。
第87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乔广澜张了张嘴, 却半晌无言,嗓子好像被堵住了, 心里面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震惊,有感动,也有不敢置信。
在他的印象中, 路珩一向聪明圆滑,步步为营,乔广澜从来没想过他竟还可能会做出这样的抉择,那么孤注一掷,那么傻。
他轻轻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天才勉强笑笑:真讨厌。
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单璋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有些事没说清楚, 看见师弟的模样, 突然就没有了遮遮掩掩的想法。
反正以乔广澜的敏锐早晚也要知道,要闹心不如一次完事。
他把乔广澜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看着他道:那你呢?这个问题当初我也想问,你又是不是缺心眼?乔广澜一顿, 单璋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从小就不对盘,做起蠢事来倒是心有灵犀。
你知道路珩之所以能改了生死簿,是同地府达成了什么协议吗?这一点刚才被他含糊过去了,乔广澜一时情绪激动, 竟然也没想到要追问,这时候听单璋自己一提才想起来, 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协议?单璋道:他给的代价,是他全部的功德气运。
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砸进脑子里,乔广澜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一时之间简直是惊怒交迸:你说什么?单璋按住他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冷静吧。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生气懊恼的,是想告诉你,下一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了。
意形门还不能做好承受失去你的准备。
他知道乔广澜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自己冷静一下,打开旁边的房门,推着肩膀将他塞进了卧室: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要发生的事情也都发生了,现在多想无益,你还是早点休息,养好身体,然后争取你们都能早些恢复吧。
乔广澜点了点头,像是要说什么没说出来,憋了好一会反而笑了,咬牙切齿地说:当然。
单璋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看了他这么多年,知道乔广澜是个直性子,嬉笑怒骂,言谈无忌,还是头一回看见他气笑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带上卧室门,心想,此地危险,我得赶紧逃命。
他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里面哐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想来是小祖宗踹翻了桌子。
单璋脚步停住,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觉得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于是转身走了,随便他砸。
又过了一下午,他带着几个保洁来到乔广澜的房间门口,没敲门直接进去了,地上一片狼藉,乔广澜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生气。
单璋说:麻烦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谢谢。
保洁把东西收拾干净,他把手里拎着的饭放在桌上:起来吃饭啦。
乔广澜不动。
单璋道:师弟,你要装死,最起码呼吸的声音小一点啊。
一样东西携着风声向他砸过来,单璋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搂,一个枕头直接进了怀。
他摇头叹气:算了,你嫌弃我的话,我就走了。
乔广澜没说话,被子依旧蒙着脑袋,一动都不动。
一下午过去了,单璋说的那些话非但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淡化,难以平静的情绪反倒愈演愈烈,让他的心情恶劣烦躁到了极点。
单璋说完之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乔广澜本来以为他走了,结果没过一分钟,又有人跑到床前拽他头上蒙着的被子。
乔广澜忍无可忍,一把把被子从头上拽了下来,坐起身怒道:师兄!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你……后面的话猛然顿住,路珩俯身站在他的床前,一手拽着他的被子,默默注视着乔广澜。
乔广澜乍然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后哼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道:你怎么来了?路珩勉强笑了笑: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很不放心,就找了你师兄。
你就算生我的气,也要吃饭。
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他伸手去抓乔广澜的手腕,乔广澜却错手一格,反扣住了路珩。
路珩没有躲,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眼底有压抑的情绪:阿澜……乔广澜也在气头上,没注意路珩的异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路珩,我就问你,你是缺心眼吗?你有病吗?你以为我没你救就不行,活得好好的,非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你要气死我啊你!你明明……我明明什么?他说到一半,路珩忽然欺身上来,直接把乔广澜压在了床上,堵住他后面的话。
他的转折太快,行为太突兀,以至于乔广澜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路珩压在了身下。
路珩咬住他的嘴唇,舌头顶开他的牙关,动作急切而粗暴,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单纯的发泄。
一吻结束,不等乔广澜发火,路珩已经抬起头来,近距离凝视着他,沉声道:你生气我不爱惜生命,又抛弃一身功德气运救你。
那么你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呢!他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面顿时一片寂静,乔广澜缓缓抬眼,两个人肌肤相贴,有着最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却在不甘示弱地无声较量。
过了好半天,他才平静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聪明人,知道一味的否认没有意义,索性不废话了。
路珩道:果然是你。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果然是你。
乔广澜用力一挣,被路珩给压了回去:你先听我说!乔广澜眉峰扬起,本来想来硬的,结果一眼看见了路珩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心里忽地有点难受,顿了顿,放低了一点声音:你说。
路珩一只手依然按着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抚了抚乔广澜的脸:在你出事之前半个月,西北山中一个赶尸人的村落里,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变成活尸,我受那个省的省长邀请过去配合调查,发现所有的惨案都是一魔物所为。
我为了收拾掉它,跟它周旋了七个日夜,到了最后,我法力耗竭,无以为继,它却突然一下子在原地烟消云散了。
他的语气平平板板,但仔细分辨,内里实在隐隐藏着巨大的隐痛: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你又出了事,我更加无暇细想那么多,就暂且把这件事搁下了,但是在你身上,我发现了另外的不对之处。
乔广澜稍一思索:我遭遇雷劫的时间。
路珩道:聪明,没错。
你遭遇雷劫于我而言是锥心之痛,魔物消失于我而言是百思无解,这两件事我总是在心里琢磨着,结果竟然发现你遭遇雷劫的时间,正好是魔物消失的时间,这世界上的事情可能这么凑巧吗?我多方设法打听你为什么会出事,结果问到的人不是讳莫如深,就是真的一无所知,你堂堂一个少门主,做什么事还要弄得这么神秘。
乔广澜被他压在床上,总觉得两个人这种姿势说话说不出来的奇怪,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脸上装的满不在乎,讽笑道:你的想法倒是新奇有趣,人人都觉得我不挨这道雷劈才真叫奇怪呢。
路珩摇了摇头。
乔广澜虽然说话的口气一如往常,一个字都不肯服软,可是人躺在这床上,气势先就弱了三分。
他的五官无一不精致优美,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遮去了眼底的神情,唇边笑意中勾着淡淡的讽刺。
路珩心里先是一荡,又是一疼。
他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亲乔广澜的鼻梁,语气也柔和下来: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的为人我一向清楚,虽然直爽,但并不莽撞,什么事应当忌讳你一定比我清楚,那件事你明知道危险还一定要做,除非是不得不为。
他实在是得寸进尺,乔广澜猛地一偏头,怒道: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路珩道:我要不是这样制着你,你早就跑了,还给我说话的余地吗——这件事我早就怀疑了,但只是不能确定,今天上午借着送你,跟你一起上了山,偷偷去了你当初遭雷劫的地点,我发现那里有布下法阵的痕迹……乔广澜:你!路珩话语不停:我将法阵拓下画出,刚才回了长流派一趟,见到我师父,才知道了所有。
他看着乔广澜的眼睛:那魔物厉害异常,能力诡异,我从小学习法术,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那是因为它原本就是天灾之物,要收伏的唯一办法是喝破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就是天机,就是你,道破的天机!乔广澜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耳朵:你离我这么近,还要抬高说话的声音,是想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一点吗?路珩活了二十来年的涵养,恐怕都能在这个小子身上消磨殆尽,他终于破功,气急败坏地说:你那时不是一直很厌恶我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比起你这样为我牺牲,让我心如刀绞,我宁愿承担一切的那个人是我!乔广澜趁机掀开路珩,总算从床上坐起来了,腰杆一直,人也觉得淡定很多:不管当时的真相是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为了过往纠缠不清,有什么意义。
路珩道:我和你今天下午生气的原因一样,心疼、后怕,难以自控。
乔广澜脸上发烫,干咳一声,小声嘀咕道:谁心疼你了。
路珩冷笑道:没错,你当时救我的原因,绝对不是出于心疼我,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你从小就厌恶的人付出生命?你……怎么那么傻?前几句话疾言厉色,说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怜惜。
乔广澜神色一整,终于叹了口气:因为我敬佩你。
敬佩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旭日西出,冬雷乍现,路珩愕然道:什么?乔广澜诚实地道:说老实话,路珩,你的性格不招我喜欢,从小我就跟你合不来。
路珩苦笑道:我知道。
我……努力过很多次,本来想让你不那么讨厌的,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的话没有说完,乔广澜就用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路珩一愣,乔广澜道:听我说完,合不来是因为你的性格,是因为我对你的不了解,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明明出身富贵,不需要以此谋生,但每一回若有凶险事情从不推辞躲避,出生入死只因为心存公义,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所以虽然不喜欢你这个人,但其实我很我敬佩你的人品。
当时,赵省长同样邀我前去跟你合作,我不知道情况竟然已经这么严重,英民出了事,我想先调查他的死因,就推辞了,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是我的责任。
冲着你的为人,我也不想让你死。
路珩反握住他,轻声道:胡说,怎么能怪你呢。
乔广澜苦笑道:还有一点……现在说也是晚了。
那就是我发现你是天生有大功德大气运的人,这种天赋万里挑一,关键时刻,比如说如果再出现百年前风水界魔末之灾那样的事情,你肯定能成为中坚力量,到了那个时候,谁的作用都比不上你。
所以我觉得哪怕是是这样想,我牺牲自己,成全你,也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路珩声音都有点哑了:对谁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对整个风水界?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你牺牲自己,就是想毁了我!乔广澜叹息道:是啊……他顿了顿,又说:是我错了。
路珩意外地看向乔广澜,没想到会听见他这样说。
乔广澜性格刚硬不羁,很难得他会主动服一次软。
心里涌上暖意温存,只听乔广澜喃喃道: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笨蛋程度,早知道费了这么大事,你还是要把自己给折腾进去,我还想不开救你干啥?如果我那天没有这样做,我就能好好活我的,死对头没有了,以后再没人给我添堵,相亲也不会有贱人出来捣乱。
到时候我就开开心心,娶个漂亮媳妇,养个可爱闺女,那日子过的,该有多爽……哈!感动还没酝酿成型,就在心中烟消云散,路珩简直气笑了,手箍上乔广澜的腰,强硬地将他搂向自己,娶媳妇?生孩子?你想得美!你放心,我还有的活呢,别想摆脱我!乔广澜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危险——虽然这危险是也他自己作出来的。
他撑住路珩的肩膀,隔开两人间的距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别闹了。
我师父师兄都在还山上呢。
路珩道:这是什么?乔广澜一看,见路珩从床上捡起一粒滚落的药丸:这是我掉的,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吃了。
他把蜡封捏开,直接将药丸塞进了路珩嘴里:我从我家老头子那里顺来的,吃了之后伤好的快点。
路珩毫不反抗,把药咽了下去,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乔广澜揽进怀里:什么灵丹妙药都是小事,能够治愈我伤痛的人,只有你。
乔广澜想笑,想说他油嘴滑舌,可是嘴张了张,最后发出的,只是一声叹息。
他忽然想起上学的时候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叫做《麦琪的礼物》。
他的记忆力过人,时隔多年,从黑板上抄下来的主题思想依然可以清楚背出——作者以简单的故事情节表达了两位主人公之间纯洁的爱情,包含了作者要表达的‘人性美’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爱的无私奉献’。
①当然,怀揣着爱的,无私的,都是路珩,不是他。
之前乔广澜还在感慨,如果曹洁和金英民之间把什么都说清楚,会有怎么样的结局,而现在他又忍不住去想,假如自己早点知道路珩的心意,又会如何呢?是因为对他的厌恶而更加反感,还是猛然惊觉,或许自己的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的讨厌他。
路珩捏了捏他的鼻梁:你还好意思叹气?真正想叹气的是我!我刚刚知道你遭遇雷劫的真正原因时,也实在是生气啊,真是……好像打出生以来我还没有那么愤怒过。
乔广澜道:不管你生气还是高兴,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无法改变,你的激动毫无意义啊。
路珩缓缓道:是没有意义。
这现实中的短短数月,虚幻里的三生三世,我经历过绝望的痛苦,也经历过失去一切之后重新得到的狂喜,沧桑过了这么多,本来应该面对一切都能淡然处之了……可是面对着你,我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和冷静在什么地方。
但虽然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他还是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他曾痴想一场起死回生,一场不悔深情,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竟然成了。
路珩把手覆在乔广澜的心口,隔着衣服感觉着对方的体温,以及胸腔之中顽强跳动的心脏,但他的手依旧冰凉,声音也有些不稳,终于吐露出埋藏的最深的心绪: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虽然命是捡回来了,可当时被雷打在身上的感觉有多疼?我只要想想……我只要想想就受不了了。
比起让你受那份罪,我宁愿自己死了的好。
从小你就讨厌我,我自知有错,你打我骂我我都能忍……可是没想到,数你救我这次伤我伤的最深。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中的颤抖,都好像直接敲在了心头上,乔广澜把头靠上路珩的肩膀,闭上眼睛,半天没有说话,路珩紧紧地抱住他,两人互相依偎,体会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肌肤相贴,倾心而谈。
路珩半仰起头,眨去了睫毛上的一滴眼泪。
良久,乔广澜才叹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啊。
路珩道:我以前太笨了,不知道怎么讨你的喜欢,也不敢说。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学着去爱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格了。
他笑一笑,故作轻松:如果哪里不到位,你千万要和我说啊。
乔广澜没笑,认真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原来也很好。
真爱无需学习,真爱有什么可学的。
路珩一直都是路珩,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温言软语,也不值一顾,如果我爱了你,你所有的行为就都可以用可爱两个字来注释。
爱情不过水到渠成,天生自然,何必刻意。
相处了这么久,有的话他不需要说明白,路珩也能会意,头脑一热,意乱情迷,手臂收紧将乔广澜搂进怀里,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紧跟着吻了下去。
乔广澜脸上渐渐涌起绯红,如同桃花暖玉,令人心动不已,他按住路珩探入自己衣服的手,头脑勉强保留一分清醒:我这里可是佛门!意形门从来是佛家一派,但门中弟子可并非都是出家人,这里更算不上寺庙,路珩轻笑摇头。
佛门又如何?他低吟道,佛前如明镜,诳语自成无——真是个最适合明证本心的地方。
心自清明坦荡,更无亵渎之说。
他在乔广澜耳朵上轻咬一下,柔语呢喃:这一回让你真正记得我,乔广澜……下一世,我依旧等着你,生生世世,我都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补个注,①的引用来自度娘。
路路终于长大了,千辛万苦啊。
第88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小师叔, 这可怎么办才好!乔广澜刚刚有了意识,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着, 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他还没来的及回答, 先被迎面而来的浓烟呛的咳嗽了起来。
刚才扯着他的人连忙说:这火势的确太大了,师叔刚刚为了救人功力已经有所耗损,现在千万小心。
那人边说便快步走到了乔广澜前方, 振袖一挥,设下结界,帮他把滚滚而来的浓烟都逼了回去。
乔广澜借着这个机会调息后退,观察眼前的情景,应该接收的记忆已经蜂拥而来。
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 他是修真大派玉琼派掌教太御真人最小的师弟,年纪不大, 辈分很高。
这一回着火的地方叫做凌见山, 是冥照魔尊的地界,原本不关玉琼教的事,但大火烧了半个多月,不见凌见宫的人出来处理, 眼看就要危及到山下的百姓,太御真人不在山中,乔广澜就带着门下的弟子过来灭火。
乔广澜道:这么大的火,那个魔尊估计都被烤熟了吧?派我当消防队员, 连个水枪都不给,这火怎么灭?璆鸣道:火可以不灭。
乔广澜道:不灭就让它烧着吗?璆鸣道:魔尊没熟, 是因为被人偷袭,所以无力灭火。
你在这个世界需要做的,是找出偷袭魔尊的人和纵火凶手,为魔尊报仇。
乔广澜摸着下巴道:不对啊,之前我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完成原主没有完成的遗憾,这次为什么是给魔尊报仇?难道这个原主跟魔尊有什么关系吗?璆鸣道:据我所知,素不相识。
我也不知为何是这样的任务。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糟糕,起风了!乔广澜匆匆把意识从璆鸣那里抽回,抬头一看,只见乍起的狂风将火势催动的更加猛烈,眼看就要蔓延到山下的村庄,已经有不少的火球旋转着飞起来,又砸向站在不远处的人们。
情况紧急,乔广澜一动不动,大喝一声:快都过来给我挡着!璆鸣:……好在在场的玉琼派弟子都是性格淳朴的老实人,平时又十分敬重这个师叔,虽然有点惊诧,但一分钟也没耽搁,立刻训练有素地抑制火焰,保护乔广澜。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有良好的心理状态,乔广澜闭上眼睛,像是平时在门派中修炼法力那样,感受着这个身体里蕴含着的力量。
他素有慧根,悟性过人,这样一感受就可以发现,其实这些古代的修仙人与他们风水师平时修炼的方法大同小异,而且这具身体里属于乔广澜的灵魂碎片,好像是他穿越以来感觉到的最多的一块。
也正因为如此,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不到片刻,已经将本门功法融汇于心。
山头轰的一下坍塌半边,巨石夹杂着火焰从半空中滚下,爆炸声随着狂风呼啸一路咆哮不绝,惨烈景象宛如世界毁灭,众人齐声惊呼。
刚才叫乔广澜小师叔的那个人是太御真人的亲传弟子,名叫喻昊,在场人中,他的修为仅在乔广澜之下,这时候担当了抗火主力。
此时此刻已经满脸是汗,大声道:小师叔迟迟不出手,刚刚救灾所受之伤一定很严重,你们带着他先走,再晚……我就扛不住了!另一名叫喻端的弟子一剑砍落了火球,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飞身而起,落在喻昊的旁边:师兄,我帮你!喻昊道:你别在这里耽搁了!先走!这样谁也无法脱身!他说话的功夫,山峰正冲着两个人的一面也坍塌了,玄霄真火仿佛化身恶兽,向着两个人飞扑而至。
喻昊和喻端心里同时一紧,惊呼尚未脱口而出,后背的衣服就被人抓住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辛苦啦,你们两个歇歇吧。
两个人又惊又喜,齐声问道:是师叔?乔广澜手劲一收,直接把他们扔到了自己身后安全的地带:就是我!开口说话的同时,他悬在腰侧的长剑已经出鞘,乔广澜提气运剑,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却得心应手。
一时间光华大作,剑气如同千山飞云,万丈流瀑,刹那间延展出几十米宽,环山一周,瞬时间把熊熊的烈火和崩散的山石都逼在了这条光带里面。
冲天的火光骤然一暗,虽然没有熄灭,但火势明显比之前要小了许多,从头到尾,乔广澜只出了这一剑。
玉琼教的弟子们同时哇了一声,只见乔广澜穿了件纯白的袍子挡在山前,一手运剑,一手负于身后,广袖袍摆在罡风中飞舞,天地都是血红的暗色,人人狼狈不堪,唯独他衣冠胜雪,仪态潇洒。
刚刚正面同火势抗衡的喻昊和喻端更是明白这大火的威力有多强,一起看着小师叔的背影,眼中的仰慕几乎要化成实质。
乔广澜道:就算火能灭,山体也已经被烤酥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这一带不能住人,你们快去干活。
喻昊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称是,吩咐其余的师弟转移村民,通知附近住户,他自己则还是留了下来,站在乔广澜身后,防止他意外遇到危险无人救援。
乔广澜缺乏经验,刚才那一下力气用猛了,这时候看着潇洒,实际上胸口隐隐作痛,但如果此时松劲,火势反冲,情况只可能更加严重。
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忽然灵机一动,维持着悬在半空的长剑,同时双手结起印伽。
喻昊站在他身后,能看见乔广澜一连变换了七种手法,结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法印,重重玄色暗光如同繁花盛放,一层层向外散开,化作缥缈云气流转飞旋,如真似幻,将乔广澜白玉般的脸上也镀了一层清光。
这个印伽是意形门早年门派成立不久时独创。
那个时候在西北荒芜之地出现了一种异兽,名叫朴貂,喜食活人,而且临死的时候会自爆而亡,十分不好对付。
所以当时的门主和长老们就共同创造出了这个八风般若印,可以将爆炸压抑在很小的范围中,直到后来朴貂灭绝,八风般若印没有了太大的作用,也就逐渐少有人知。
现在被乔广澜在这种情况下使出来,倒也是同样道理。
法印层层扩大,在半空中结成一片轻纱般的云网,把整个山头包裹在了里面,不断收拢。
火焰越来越小,乔广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唇边流出一行鲜血。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猛催灵力,暴喝一声:收!一道耀眼白光冲天而起,巨响惊天动地,刚才几乎笼罩了整片空间的不祥火光终于消失,黑雾很快被风驱散,银星乍现,月华倾泻,天地安宁如初。
远处看到火被灭了,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乔广澜踉跄两步,一口血直从嗓子里面喷出来,这一回可和他先前当医生时吐血的状态不同,是实打实地损耗过度,内伤沉重。
喻昊连忙扶住他:小师叔!您没事吧?快服伤药!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药,乔广澜却推开他自己站直,看着不远处的凌见山脚: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喻昊一惊,连忙顺着乔广澜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好像真的有个影子在动:似乎是一个孩童……哎哟,这可怎么办?乔广澜豁命设了两重结界,外层用剑气稳定山体,内层用法印压下火势,现在火焰虽然暂时没有燃烧,但这玄霄真火毕竟和普通的火焰不可同日而语,结界怎么也要维持个三天三夜才能完全确认安全。
现在那个孩子被围在了两重结界之间,要救人,就要一切重来。
虽然人命很重要,但现在乔广澜身上也同样有内伤,两者权衡下来,救那个孩子的代价实在太大。
喻昊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实在说不出不救的话来,于是道:小师叔,让我过去看一看情况吧,我尽力把他弄出来。
乔广澜干脆地说:你打不开我的结界。
我去,你在这里等。
他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放弃人命了,喻昊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升起敬佩,身旁的乔广澜已经身形一晃,转眼之间到了山下。
他在外面打量了一下,发现躺在那里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身上都是血迹,看不清楚伤在了哪里,人已经昏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了这还是个活人。
乔广澜胆大心细,虽然性格直爽,但行事并不莽撞。
他没有急着救人,站在自己的结界面前沉吟了一会,忽然抬手化出一道弧线,掌心凝聚幽光,念道:三清开圣。
他右手修长的五指一屈,化出一股吸力,直接将那个小孩吸到了自己跟前,两人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结界。
这是道门法术,还是当初跟路珩打架的时候从他那里学的,乔广澜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左手双指并拢,飞快地在结界上一斩,结界破开一条缝隙,小男孩顺着吸力就从缝隙中滚了出来。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山体又开始轰隆作响,乔广澜左袖一甩,行云流水般向着缝隙上面抹去,同时右手指尖绽放幽光,真力透出,屈指连点,重新封住结界。
这一出手,他罩在结界上的袖子被烤掉了半边,乔广澜忍不住又呛咳出了一口血,正好溅了那个小孩半脸。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小孩脸上的血,结果越擦越脏,于是收手,把他扛起来折返。
喻昊被乔广澜命令留守原地防止异状,既不敢离开,却又心有担忧,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见到小师叔带着那个孩子回来了,顿时大喜,连忙迎上去。
他走进一看,发现乔广澜怀里抱着的小孩一身的伤,乔广澜身上也斑斑驳驳尽是血迹,显然这回又耗费了不少真元,于是把孩子接过来,又将刚才没给出去的伤药递给他:小师叔,您先把这九转清明丹服下来吧,我身上只有这一粒,虽然不能完全把伤治好,但也能让你尽快恢复。
乔广澜接过药,塞进了那个小孩嘴里,在他咽喉靠上的位置一点,药就被咽了下去。
喻昊:小师叔,这……乔广澜拍拍他的肩膀:叫上别的人回去吧,我的伤没事,总比这小孩能扛些。
于是玉琼教一行人胜利灭火,打道回府,附带着还捡了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
乔广澜在门派中威信很高,回山之后不少弟子出来相迎,倒让他有种身在意形门的亲切感,只不过扫了一圈,人人穿的都是普通弟子的白衣,似乎没见到掌教太御真人。
倒不是乔广澜狂傲,一定要掌教亲自迎接他,而是印象中这对师兄弟的感情非常深厚,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太御真人都会出迎,这次倒是反常了。
乔广澜道:师兄呢?全山上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不唤掌教,口称师兄,一名弟子道:掌教真人去了山外除魔,尚未归来。
乔广澜道:原来如此。
他带着捡来的孩子回到了自己住的冠云阁,这里也是玉琼派机密关卡之一,掌管着所有的神兵利器,只是原主并没有收徒,又喜欢清净,整个冠云阁里面除了乔广澜自己,只有一名叫做知机的小厮日常服侍,常常服侍着服侍着就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乔广澜把孩子放在床上,扬声道:知机,给他洗个澡,包扎一下伤口。
知机在外面答应了一声,乔广澜没让他看见自己,转身进了内室,换下那身沾血断袖的衣服,在手里一攥,衣服已经变成飞灰。
乔广澜咳嗽了两声,感叹道:修仙的人,爽啊。
眼前一晃,已经被拉进了玉简的空间,璆鸣站在他的对面,眉头紧蹙:伤的这么重,你很开心?乔广澜道:好久不见,说点好听的,不要把我讲的像个变态……璆鸣道:我说过,你可以不用灭火,于你来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幻,不必在意。
乔广澜笑了:我完成任务是因为我需要完成,我救人是因为我乐意,不冲突。
他咳嗽两声,唇边又溢出一点血迹:与我来说我身在何处,何处便是真实。
任何一条生命都很值得在意。
璆鸣微微动容,乔广澜却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道:为什么上个世界你没出来跟我唠嗑?自己不闷吗?璆鸣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一字一句地道:我讨厌那个路珩!乔广澜对这句话十分亲切:……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
璆鸣一振袖,他的胸口,后心,双肩,小腹五处地方同时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渗入,同时涌向胸口,喉咙顿时一甜,喷了两口血出来。
璆鸣很有先见之明,挥完袖子立刻跟乔广澜离得远远的,没让鲜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道:你的火毒逼出来了,但还需要静养几天。
我需得警告你,这一次你的魂魄已经恢复了大半,魂魄恢复得越多,你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就越紧密,身体上的伤势对你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并不是离开这一世就可以尽数抹去的。
勿要掉以轻心,妄逞英雄。
乔广澜不慌不忙,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笑着说:谢谢。
你的种种术法神奇玄妙,实在让人赞叹,但我从来没见过你真正的实力。
其实有时候我很好奇,如果咱们打一架,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璆鸣道:我打不过你,因为我不擅长与人厮杀。
乔广澜道:你竟然……话还没说完,他就隐隐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匆忙向璆鸣一颔首,身形一转,人已经没了影子。
天上冷月依旧,当空半悬,璆鸣对着乔广澜喷在地上的那摊鲜血叹了口气,长袖轻拂,血迹消失。
乔广澜刚刚回到房间中,房门就已经被敲响了,他扬声道:进来!进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冠云阁中的另外一个活物知机,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双手沾的都是血,一进门也顾不得行礼,大声道:阁主,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孩要死了!他……乔广澜道:我去看看。
知机还没形容情况,面前的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匆匆跑去。
等知机进了前厅,乔广澜已经站在床前了。
那个孩子脸上的血迹被擦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张十分俊秀的面孔,脱去衣服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处没有想象中那样多,但每一处的伤都不轻,胳膊上两道剑痕深可见骨,后背数处烧伤,最严重的还是右胸靠下一点的一道剑伤,已经把人给捅了个对穿。
乔广澜有过当医生的经历,把他翻过来看看那道伤口,发现剑应该是从背后刺入的,再由前面透胸而出——很明显是偷袭。
什么人竟然要这样去偷袭一个小孩?还有,他身上的几道剑痕足可以说明这孩子曾经和人厮杀过,这也就表示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
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乔广澜摇摇头,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知机连忙跑来,殷勤道:阁主,我还干什么?乔广澜嫌弃地把他扒拉开:你能干什么?滚滚滚,吃糕打鸟和泥巴去吧,指望你,别说是他,我都要死透了。
大概是由于魂魄的影响,原主的性格和乔广澜几乎没有差别,知机不以为意,嘿嘿笑道:还是阁主懂我。
他是实在不想照顾这个孩子,对方身上的伤狰狞刺目,又到处蹭的都是泥土血迹,实在是又脏又恐怖,他刚才看到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恨不得有多远懂多远,乔广澜说的虽然不是好话,但正中下怀。
乔广澜照着这个小废物的脑门敲了一下,不再理他,自己将孩子抱走了。
冠云阁的后面有一处灵池,池子旁边长满了各种疗伤的草药,久而久之,池水就也对伤口有了治疗的奇效。
只要用手在里面一搅,冰凉的池水中就泛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乔广澜把小孩放了进去。
他本来不想下水,无奈那个孩子身上的伤势太重,根本靠不住,一进水就往下滑,照这个样子,伤还没治好,人倒先淹死了。
乔广澜只好把外衣脱了,也跟着跳进水里,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去脱他的衣服。
小男孩的上衣之前已经被知机解开了,乔广澜解他的裤带,忽然感觉手下的身子微微一震,似乎向后缩了一下。
这只是一个很轻微的动作,随后立即就被主人控制住了,小男孩的反应非常快,不过没抵住乔广澜心思敏锐,立刻道:你一直醒着?他问出这句话,手下的身体一僵,片刻之后,小男孩睁开了眼睛。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乔广澜的脸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优美而深沉,盛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阴鸷、防备、狠戾、威严、占有欲……这样看起来,他竟一瞬间不像是一个孩子了。
乔广澜一愣,再想仔细打量,对方已经重新紧紧闭上了眼睛,把身子蜷起来一点,小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脱我的裤子?你……别打我……这副怯生生的样子配上稚气未脱的小脸,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别人多心的幻觉。
第89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这孩子天生有副温柔款款的好嗓子, 说话的时候带着点你侬我侬的味道,只是现在年纪还小, 语音中尚带有稚嫩, 十分惹人怜爱。
即使乔广澜耐心不好,平时也很少跟这样的小孩打交道,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一笑。
他道:是我在山下捡了你。
你受了不少伤, 需要洗干净。
又不是小姑娘,脱下裤子而已,别这么紧张啊,我可是好人。
小男孩没再动,也没说话, 好像依旧很怕怕的样子,乔广澜把他的衣服脱干净了, 替他洗下身上血迹泥污, 又重点用水冲洗了那道贯穿胸口后背的剑伤。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刚才的时候没看仔细,小孩身上那道剑痕起码应该伤在半个月之前,此时是再次被撕裂后流血。
伤口贯穿前胸后背不说, 渗出的血水还有点发黑,显然伤处有毒,但这孩子应该已经服过了一些清毒的药物,所以没有致命。
乔广澜尽量放轻动作, 替他将黑血彻底挤干净,然后用灵泉的水一遍遍冲洗过伤口, 抹上药膏。
泉水果然有奇效,伤口周围的红肿与血迹被悉数冲走,疼痛也随之减轻,大火中的挣扎,重伤后的苦痛,都随着轻柔的水流,逐渐退却。
趁着乔广澜凝神检查伤口,那个孩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默默地看着他。
面前这个人实在是个无与伦比的美男子,他的眉目五官一眼便可见出惊艳,轮廓优美,容颜秀致,就算是曾经号称第一美人的著名艳姬雪娘子都难以比拟半分,但眉宇间英气逼人,行动中自有潇洒,锋芒毕露,意气风发,说不出的清艳凛冽,又让人绝对无法将他看成女子。
水色与日光粼粼轻晃,映在他的脸上,仿佛哪日一个依稀的旧梦,浅露隔世遗香。
就看了这一眼,他心荡神驰,不能自禁,心里更是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连忙移开目光。
真要命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乔广澜却没功夫注意孩子的神情,此时他紧紧盯着对方的胸口,脸色已经变了。
血被洗下去之后,露出白色的皮肤,右侧是剑伤,而左侧靠着胸口的位置,则有着三道暗纹。
这暗纹痕迹很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恐怕只会被认为是三团胎记,认真研究一下,又好像是什么淡淡的图案。
但乔广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名字!这……明明是上一世君浵用小篆刻在胸口的乔广澜三个字。
他手一抖,刚才拿着的帕子一下落入池水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男孩低头看了一眼,乔广澜已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心又湿又冷,不知道是沾了水还是出了冷汗,心里同样难受异常,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小男孩先瞄了瞄乔广澜按着自己赤裸肩膀的手,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叫……临楼。
多年没出口这两个字了,说起来还有些生涩。
乔广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手收回来,在半空悬了片刻,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笑道:啊,你叫临楼,这名字不错。
是谁把你给伤成这样的?你家大人呢?临楼乖乖地说:不知道,忘记了。
家里没有大人,就是我一个人在山里住。
乔广澜道:忘记了?临楼低下头,拨开自己的头发,给乔广澜看他脑袋上的一处伤,乔广澜发现在他后脑勺靠上的位置果然有一处瘀伤。
他沉默不语,五指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与痛心交织。
临楼心里一动,动作先于意识,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已经问道:你怎么了?乔广澜深吸了口气,按着临楼的肩膀,郑重道:既然忘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以后冠云阁就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的。
临楼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乖乖点头。
乔广澜笑了笑,只不过看见他的伤,心情实在很糟糕,这一笑没多少真心,也就是勉强轻扯了一下唇角。
他帮临楼擦干净身体上的水,用自己刚才脱下来的干净外衣将他一裹,道:走了,回去上药。
临楼低着头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而在水面的倒影上,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唇边泛起一个诡谲的笑容。
这样过了半个月,玉琼派上上下下全都知道素来性情高傲的小师叔不单捡了个受重伤的孩子回来,还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从来不假其他人之手。
每个听说这件事的人都表示很震惊,甚至还有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小师叔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可惜没有乔广澜的允许,谁也无法踏进冠云阁半步,见不到真人,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好奇。
乔广澜不知道那些传闻,路珩……不,现在应该叫临楼,他的伤势实在不轻。
虽然有灵池妙药,但恢复起来还是很缓慢,胸口的剑伤隔几个时辰就会流出脓血,冲掉上面的药膏,需要时常换药,这大概也是之前那道伤势一直没有愈合的原因。
乔广澜平日挑剔傲慢,这回辛辛苦苦伺候伤患,居然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为了换药方便,他索性让知机将自己卧室里换了一张双人的大床,每天带着临楼一起睡,半夜起来两回给他换药,渡气疗伤。
临楼这一世的性格格外内向,也或者是伤重难受,乔广澜几乎没怎么听他说过话,只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很乖。
他自己灭火的时候伤及真元,身上的伤也不轻,有天半夜突然惊醒,发现已经比预定要换药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乔广澜连忙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手指一弹,寝室内灯火亮起,只见身边的临楼额头上都是冷汗,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一世的路珩年纪小,又受了不少罪,乔广澜嘴上说不出怜惜两个字,态度却好的不像话,连忙道:对不起,我睡的太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下次不要忍着,伤口如果感到很难受,你打我一下我就醒了,知道吗?他因为起的急,眼前一阵发花,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也顾不上穿外衣,把临楼从床上扶起来,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把衣服和床单都弄脏了。
临楼皱着眉看了看床上的一片狼藉,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懊恼,对目前像个废物一样的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虽然那情绪只有一瞬间就被他掩饰掉了,乔广澜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出来,若无其事地笑道:这床单刚才就被我弄脏了一点,本来打算明天换一条新的,现在可顺便了。
他顺手翻开床单给临楼看,上面果然还有几丝干透的血迹。
一直没有说话的临楼看见那血迹,心中一空,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脱口道:你也受伤了?自从知道他是路珩之后,不管临楼目前是什么模样,乔广澜就已经把他当做路珩看了,听见对方关心自己,并不意外,轻描淡写地说:小伤,没有你的厉害。
临楼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后面的话,重新沉默下来。
乔广澜帮他洗干净伤口,擦上药,换好衣服,又换了床单,因为从小就照顾老人,这一系列的动作做的十分利落,很快,两个人又重新并肩躺在了床上。
乔广澜指尖一弹,气劲扫过,烛火全部熄灭,房间里面恢复黑暗,他再次叮嘱道:下次你要是难受,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临楼看着他点点头。
对方的外貌看起来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时,本来气质凛冽,但这样躺在枕头上侧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眉目柔和,语气中隐含忧虑,竟然说不出的柔美可爱。
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日子,虽说天天在床上躺着没出过门,但是听乔广澜和知机偶尔交流的只言片语,再看此处的陈设布置,临楼也能感觉出来乔广澜必定是个身份地位颇为不凡之人。
这样一个富贵公子,竟然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甚至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冰天酷寒也是他,春风澹荡亦是他,本来已经对人世彻底愤恨失望,但为何依旧有心动渐渐涌上。
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是伪装,还是真的……可若是真的,之前他又为什么……迷雾重重,不光是现实的事件还是自己的内心。
临楼心里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在这里另有目的,可不是真的为了养这点破伤,可是每回看着那张脸,心脏都好像漏跳了几拍,硬下的心肠全变做了绕指柔。
他心里全是疑惑,疑惑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能出口的欣喜,但很快,这种心情又被自从出事之后就深埋心底的怨恨愤怒重新压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乔广澜,乔广澜本来也累了,又对他没有防备,合眼后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临楼无声地抬起手,一点点移向身边的人,手指微屈,虚扣在身旁之人的咽喉处。
他能感觉清浅而平稳的呼吸拂在自己的手上,温热而酥痒,手在半空中握紧成拳,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给乔广澜掖了掖被子,又收回来了。
就好像这双手说什么都做不出伤害对方的事来似的。
他觉得自己最近莫名其妙,简直像是中了降头,净干一些蠢事,想翻个身,却又胸口剧痛,丝毫动弹不得,只好愤愤一拉被子,蒙住头睡了。
哼!照顾临楼的同时,任务不能丢,可是这个任务,真是没有头绪。
凌见宫是个非常神秘的地方,传言中那里是魔族之主冥照魔尊的一处别宫,魔尊经常会在里面居住。
但虽说乔广澜所在的玉琼派同凌见山相邻,但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除了偶尔会看见几个普通的魔族在里面出入,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魔尊的真面目。
即使原主这样的身份,对于这个冥照魔尊的了解,也只限于传闻当中的性情低调诡谲,实力深不可测,亲友不详,外貌不详而已,虽然如此,单看魔族近年来实力的发展便可以知晓,这个人的能力手腕绝对不容小觑,他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一场大火烧死,说什么都让人没有办法相信。
但如果他没死,就算是再低调的人,房子都被人烧了,也得出来放两句狠话吧!凌见宫诡异的大火是乔广澜这次任务的关键,可惜唯一一个有可能知情的临楼还貌似失忆了,他照顾临楼的同时也没闲着,派人多方打听之后,好不容易才发现当日凌见宫里面并不是没有人跑出来的。
据说在大火刚刚烧起来的第一天,已经有两个人从凌见宫脱身而出。
这二人一个名叫马敏义,是魔尊的护卫首领,名头不小,他的名字原主的印象中就不止一次听说。
另一个则叫做邢超,没什么名气,似乎是个普通人,但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去的,又是怎么跑出来的,毕竟关于凌见宫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
乔广澜若有所思,把写着消息的信纸折了几下装进袖子里,对过来给他送信的喻昊道:辛苦你了。
喻昊虽然叫他一声师叔,但两个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大,平时私交不错,听乔广澜这么说,他笑了笑道:小师叔最近怎么这么客气。
不过我看你气色越来越差了,这些日子还是应该好好养伤,不然师尊回来了,还要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乔广澜打了哈欠:为什么要你照顾我?你又不是我爹。
我那里倒真是有个祖宗要照顾,等再过几天,他的伤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就轻松了。
喻昊道:小师叔的爱子之心令人感动。
乔广澜:……什么?喻昊:……说漏嘴了。
乔广澜:……等等,别溜,你刚才是不会用成语,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没有文化的一面,还是你小子有什么事瞒着我?喻昊被他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后领子,干笑着回身:我瞎说的,你别这么认真。
乔广澜似笑非笑,手上用力:嗯?喻昊干咳一声,只好说:你以前嫌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太吵闹,本来是最不喜欢他们的,这回竟然这样尽心,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或许是小师叔曾经在外面的哪一位红颜知己留下的血脉……乔广澜松开手:孩子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喻昊:也是……其实这孩子也有我的责任,带回来之后倒是全让你操劳了……他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总觉得这两句对话哪里不对的样子。
喻昊转移了话题:你这么喜欢他,是打算收养他吗?收养路珩?乔广澜刚想否认,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试想路珩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满脸孺慕崇拜之情,一口一个爹的叫着,这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乔广澜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好师侄,你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啊!喻昊警觉地向后挪了挪,跟他保持距离。
一想到冠云阁里住着的乖儿子,乔广澜觉得他思念的心情一下子都暴涨了不少,怀着对让路珩叫自己一声爹的渴望,他很快轰走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喻昊,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乔广澜还没有进到冠云阁里面,就听见一阵喧闹声,平时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今天似乎热闹非凡。
来的人是玉琼派的几位长老。
这些长老本来主要是负责监督门派中事务的,年纪大,辈分也高,平时经常倚老卖老,十分威风。
不过自从太御真人接任掌教之后,更加信任自己的师弟,架空了原有的一些职位,将很多应该属于长老们的权力都交给了他。
所以长老们同他的关系早就面和心不和,会到这冠云阁里面来,自然也没什么好事。
他们是为了临楼而来。
临楼一个人倚在乔广澜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头放着清水和瓜果,膝头有本用来解闷的书。
他在这里住了许久,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忽然看到一帮拉着脸的老头老太太走进门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泰然自若地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身子靠在后面柔软的被褥上,双手交握,坦然看向这些人。
打头的是赤霄长老,按辈分算,应该是乔广澜的师伯,他气势汹汹地进来,想象中应该是个看到的应该是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结果一进门来,一眼看见倚在床头的临楼,竟然语塞。
这也的确就是个小男孩,可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衣,头发未束,简简单单坐在那里,身上经好像有种和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威仪。
这威仪是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睥睨傲慢,是即使身处劣势也不会消磨的自信张扬,仿佛久经上位,而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普通的孩童。
赤霄长老顿了一会没有说话,被身后的人一推才反应过来,心里对这个孩子更加警惕,说道:你就是广澜前一阵子从凌见山上带回来的人吗?面前没有了乔广澜,临楼不沉默寡言了,也不可怜巴巴了,听见对方问的不客气,轻慢地点了个头,好像很不屑交谈一样,简短道:正是。
简直欠揍的浑然天成。
赤霄长老身后的一个老太太哼了一声,不屑道:见了长辈到来,也不知道行礼,真是没规没距。
临楼稳如泰山,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冲她笑了笑,这个笑容分明温润动人,说话的钰真长老却忽觉一股莫名的威压逼面而来,喉间话音顿时一滞。
临楼这才慢悠悠地说:你们是玉琼派的长者,我却并非门派中人,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
莫要倚老卖老,有什么就说罢。
赤霄长老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桌上一个苹果骨碌碌滚落在地。
临楼没看愤怒的老头,反而瞥了那个苹果一眼,眼神中似带轻蔑。
赤霄长老更加生气,指着他道:小子无礼!真是好大的口气!好罢,那我来问你,你一个十岁出头的童子,到底是如何到了凌见山中的,又怎会从大火中逃生?你是不是魔族中人?说!临楼抬手揉了揉耳朵,淡淡道:好吵。
不等对方发火,他随后又道,你问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钰真长老道:不记得?临楼道:是啊,失忆了。
武林中每天有那么多人失忆,这种事情不新鲜吧?赤霄长老冷冷地说:小子,休要胡言乱语,你今天若是配合我们,还能少吃些苦头——别的不说都没什么,如今我就问你一句话。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盯在临楼的脸上:你是魔族的人,乔广澜会救你,是不是因为他跟魔族有所勾结?临楼一挑眉,没有回答赤霄长老的话,反倒把乔广澜这三个字默默在心里念了几番——他这一阵子只听见知机每天叫那人阁主阁主的,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
真好听。
不知为何,在默念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甜蜜缱绻的感觉,左胸处隐隐有些发热。
但刚才赤霄长老画话中的深意却让临楼很是不快,这几个老不死的明显是在暗示他说出乔广澜同魔族勾结,大概是觉得这么一个孩子,又受了重伤很好拿捏,所以把他的出现当成了一个陷害乔广澜的绝佳机会。
他之前和乔广澜的恩怨另说,但现在这人想当着自己的面害他,这可实在是找死啊。
临楼很直接地道:为何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你不脸红吗?赤霄长老:……第90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的确是脸红了, 但纯属是气的,赤霄长老实在不知道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 一个个说话就和吞了刀子似的, 又直又狠,其中的翘楚就是这冠云阁的主人。
如今没想到他捡了个人回来,居然还是这么个玩意, 也是邪了门了——不会是他在外面生的吧?!他不想再跟这个不知死活的熊孩子废话,挥手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抓过来好好审问!既然进了我玉琼派,就得懂我们玉琼派的规矩!他身后的一名弟子连忙道:是!他一边答应,一边大踏步向着床前走去, 想把临楼从床上揪下来。
在那名弟子眼中,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 看上去又半死不活的, 胸口隐隐透出血迹,要对付他简直不比捉一只兔子难到哪里去。
可是就是他大大咧咧一伸手的同时,那个言辞嚣张的小孩突然轻轻眨了一下右眼。
这样一个有点俏皮的动作由玉雪可爱的孩子做出来,连那名弟子都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可就在这个同时,他忽然感到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刺进了自己的瞳孔,剧痛刹那间蔓延全身。
他想要张开嘴发出惨叫,却恐惧地发现, 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一切发生的快速而不动声色,赤霄长老就在他们身后,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只看着自己徒弟的手抓向了床上的临楼,而小孩一动不动,像是吓呆了。
他的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冷笑,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样东西劈头砸下来,那名弟子半边脸高高肿起,捂着脸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一个银蓝相间的精致剑鞘落下来,斜插在地面上,微微颤动,青年男子懒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找死么?那名弟子也是倒霉,被临楼阴了还没过一秒,又挨了这狠狠的一剑鞘,嘴一张,两颗牙掺着鲜血喷了出来,却连一句疼都喊不出。
所有的人都往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乔广澜负着手大步走进来,俊俏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他没看其他的人,先是走到床前,俯身道:你没事吧?临楼依然是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垂下眼帘,咬了下嘴唇,过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眼眶通红,看上去勉强的不能再勉强。
其他人:……这他妈也太能装了吧!你刚才的嚣张劲呢!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在临楼身上一转,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睨着面前的那些人,哼了一声道:长老,没经我的允许进了我冠云阁,还在这里喧哗吵闹,这是什么意思?好歹这些人也是他的长辈,他却连句寒暄客套都没有,上来就是质问,态度可以说是嚣张跋扈之极,这么一来,几位长老就算是有心和解也下不来台了。
钰真长老恼怒地说:我们听说你带了个受伤的孩童回来,本是好意探望,就算中间有了些误会,稍微吵闹了一点又如何?你这样的做派,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乔广澜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们的一部分话,故意闲闲道:既然进了我冠云阁,就得懂冠云阁的规矩,我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我说你们太吵了,不欢迎你们进这个门,所以别废话了,立刻滚吧。
赤霄长老刚才趁乔广澜他们说话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自己徒弟的伤势,越检查越是心惊,乔广澜刚刚那一下出手,用的就是他们门派的功夫,造成的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这个他们大家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
可是看这名弟子的表情显然在承受着其他更大的痛苦,他的体内也隐隐有一股邪异之气。
赤霄长老心念一转,已经想好了主意,道:你这个逆徒,竟然还敢如此说话,真以为有掌教袒护,就没人能治了你吗?你勾结魔族,把魔族中的人带回来不说,还纵容他伤人,乔广澜,今天我看你怎么解释。
乔广澜道:这话怎么说?赤霄长老把徒弟推到他的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临楼坐在床上,缩在乔广澜的背后,一副自闭症患者的模样,一声不吭。
赤霄长老的举动并没有让他惊慌,只是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那名弟子被推上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除了乔广澜用剑鞘扇他那一下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其余的痛苦在这时突然就消失无踪了。
乔广澜扒拉着他左看右看,然后道:姿色平庸,骨骼也不清奇,你到底想让我看啥?赤霄长老冷哼一声道:狡辩!他再一搭徒弟的脉,发现竟然一切正常了:……那弟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刚才还很难受,我刚才明明被魔气给侵蚀了……可是在事实面前,他的话显得格外苍白。
赤霄长老一愣之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小崽子给耍了!他指着床上低着头装可怜的临楼,怒声道:你搞什么鬼!临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漠然移开了目光,一副我心如死灰你爱说什么说什么的样子,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描述着你弄死我吧弄死我吧,反正我孤苦伶仃可怜巴巴也不想活了的思想感情。
心机婊这种生物在没怎么在赤霄长老的生命里出现过,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面阴了一把,气的几乎爆炸,指着临楼还想说话。
乔广澜不耐烦了,身子一侧,已经把临楼挡在了自己身后,抱臂而立,向赤霄长老道:诸位今天的来意,我都明白了。
长老,你白头发大把,都快入土了就抓紧吃点想吃的,玩点想玩的,管什么闲事。
不是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使坏,这么敬业是不是我死了有人给你钱花啊?赤霄长老道:你……乔广澜彬彬有礼地一拂袖:请!一阵霸道之极的罡风拂面而来,竟然将面前的几个人同时推出了门外,随后,冠云阁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狠狠甩上。
这几个人虽然辈分的确在乔广澜之上,但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只好悻悻离开。
乔广澜先没跟临楼说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扬声道:知机!这一次,向来懒散的知机来的格外快,进门后殷勤道:阁主,要添茶吗?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如果近看,就可以察觉眼底的不安。
乔广澜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就拿下来扔在桌子上:拿着这个,你走吧。
知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乔广澜是要打发他走人,顿时大惊失色道:阁主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乔广澜笑了笑道:这些年你在我这里好吃懒做,偷懒成了习惯,出去之后如果找到了新的活干,可别这样了。
很容易挨打的。
知机一下子跪了下去,哀求道:阁主赶我走是因为我爱偷懒吗?我做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别让我走!乔广澜道:拿着钱出去吧。
我因为什么驱逐你,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何必让我把话说清楚,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留呢?乔广澜可不是傻子,相反,他的思维要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当初临楼作为一个小孩会突然出现在魔族统辖地的山脚下,而且没有被大火烧死,本身已经很是个问题。
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同样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身上,这其实已经让乔广澜怀疑这孩子或许是冥照魔尊的子嗣,当时情况紧急,不管怎么说都是条人命,他才把人给带回来了。
当后来发现这就是路珩之后,乔广澜就彻底放下防备——他知道,不管对方是个什么身份,肯定都不会伤害自己。
但这些心理活动不足为外人道也,乔广澜生怕有心人借临楼的来历做文章,临出门之前,特意让他住到了比较隐蔽的偏室。
如果刚才那几个长老进来之后寻找一番之后才找到临楼也就算了,但乔广澜卧室大门上的禁制没被破坏,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临楼在这个地方,是直接过来的。
消息是谁说出去的很明显,他可以容忍懒惰,但是不能容忍背叛。
所以任凭知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也不能让乔广澜回心转意,把人打发走之后,他转向临楼,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好了,现在没事了。
临楼心里有些警惕,感觉乔广澜既然已经赶走了知机,应该也会就今天的事情跟自己说点什么。
虽然他刚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那些长老的话不无道理,谁听见了都难免会多想一想。
可是乔广澜什么都没说,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配了一碟清淡的小菜,坐在床前,舀了一勺吹一吹,开始喂他吃饭。
临楼的身份虽然尊贵,但性格强势傲慢,从来高高在上,生性好洁,更不爱和人亲近,别人对着他的时候都是敬畏多于关爱,除了乔广澜,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过。
他默默享受着这种感觉,一勺一勺吃着粥,粥的温度晾的恰到好处,热烘烘的喂进嘴里咽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临楼的胸口也跟着有些发热。
他觉得自己无法看透这个人,故而十分困惑。
乔广澜喂完了粥,让他简单清洗了一下躺下,给临楼掖了掖被子道:现在还不到时间,你睡觉吧,再过几个时辰我给你换药。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间也有种淡淡的药香,临楼没忍住,把手从被子里面拿出来,鬼使神差碰了下乔广澜的脸。
那触感让他心底一荡,莫名慌张,连忙又把手收了回去,道:你的气色不好,是不是也受了伤?乔广澜一愣,临楼又说:我不是一点都不能动的,你把药放在床头罢,我会自己换药,用不着叫醒你。
乔广澜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意识到之前临楼没叫醒他也是因为不愿打扰他休息,忍不住笑了,捏捏临楼的小脸,道:乖。
临楼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想躲,可是最后还是没躲,任乔广澜的手在他脸上捏了两把。
他突然遭逢巨变,心情不大畅快,对外界的事都不太关注,反正伤势只要稍微好转,他随时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谁也拦不住。
刚才那些长老说的话,乔广澜不问最好,这样临楼就可以一直装糊涂直到离开,可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多跟乔广澜说几句话: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乔广澜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基于临楼的处境,主动询问这个问题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大概到底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乔广澜道:你不是什么都记不住了吗?那我还问什么。
再说,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你凭什么相信我。
临楼张了张嘴,不由语塞,那副小样看上去还有些呆萌可爱。
乔广澜难得看到这样人畜无害的路珩,觉得新鲜又有趣,他从小对路珩就有偏见,两个人认识的早,相处的时间却实在不多。
此刻想一想,其实从小到大很多人夸路珩温润雍容,翩翩有礼,他每每听到,总是觉得那小子又在装模作样了,现在根本回忆不起来路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回来之前惦记的事,唇边忍不住带上了一抹坏笑:看我对你这么信任,是不是心里很感动?喏,我有个想法。
临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乔广澜道:你看,我把你捡回来,又给你治伤,简直是对你恩重如山,你也没什么好报答我的,不如我收你当义子如何?临楼:……这个想法提的,简直贱到他说不出话来。
乔广澜越想越觉得开心:我还没养过儿子,你以后就管我叫一声‘爹’罢,我会好好对你的。
如果有什么录音笔摄像机之类的东西就太完美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给路珩看一看,他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哈哈哈哈哈。
临楼:……这个时候,面对这种人,就应该呸他一脸,然后铿锵有力地说句滚蛋,但是看着乔广澜冲自己一笑,临楼就觉得头有点晕,心里极想哄他高兴。
他踌躇了一下,不想让乔广澜失望,又觉得叫声爹什么也代表不了,深吸口气,酝酿了一下。
乔广澜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临楼紧张而勉强地张开嘴——不等他发出声音,一阵遥远而悠长的钟声已经冲破晨曦,浩然而至。
乔广澜从床边站起来:掌教真人回来了。
临楼大松了一口气。
尽管有点遗憾,可以他的身份,迟到了实在失礼,乔广澜暂时放过临楼,立刻穿戴整齐迎了出去,刚刚到了前殿,一个面容温雅的年轻人已经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看服饰,正是玉琼派的掌教太御真人,他表面上相貌年轻,实际年龄大概也不知道几百岁了。
乔广澜微微一笑,略略俯身道:师兄。
太御真人本来笑着向他走来,结果一照面看清楚了乔广澜的气色,他的神情立刻就沉了下去,直接扣住了乔广澜的脉门,一阵灵气输入,直接顺着手臂的经脉涌入心口,扫平了刚刚还堵在那里的滞塞之感。
太御真人这才收手,关切道: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乔广澜道:还没来得及和师兄说。
上个月凌见山大火,凌见宫同时被毁,没有人抑制火势,我就带着门下的几名弟子去了,过程中受了点小伤。
太御真人似乎没觉得火灾有多么重要,只是在关心自己师弟的身体:胡说,这还是小伤吗?况且受了伤就应该好好休息,你最近这些日子明显是没有修整好。
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和几位长老起了冲突,真是没规矩,他们岁数大了,说的话就算是不对,你也该好好听着啊。
难怪人人都说掌教护着这个小师弟,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责备乔广澜,实际上具体的经过都没问,直接就把长老的话定论成不对,言下之意更是告诉乔广澜——他们瞎逼逼,你就乱听听,听完之后不用当回事。
乔广澜抿去唇边的笑意,道:好。
太御真人的气质温雅可亲,对着乔广澜的时候,就像一位真正的家中长兄,即使是责备都是十分温和的,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乔广澜不觉想起了单璋,顿了顿,又笑着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最近你不在山上,这是想你想的。
太御真人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头道:昊儿?喻昊上前,向自己的师尊行礼,他不敢撒谎,只好冲乔广澜投去一个愧疚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卖了:师尊,小师叔是这一回在救火之后带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孩童,这些日子亲自为那孩子疗伤,可能也有些损耗。
太御真人点了点头,道:其他的人都回去吧,我和你们师叔有话要说。
等人走干净了,他示意乔广澜坐下,一边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一边道:凌见山是冥照魔尊的地界,那里会出现小孩未免奇怪,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不过也要多加警惕。
你不是个鲁莽的人,这些事自己做主吧。
乔广澜喝了口茶,道:好,师兄放心。
太御真人又说:这次凌见山大火,我回程时路过旁边的村镇也听人说了,还想是哪位高手如此了得,竟然靠一己之力将火势压了下去,没想到是你。
不过照我看,那场大火发生的未免太过蹊跷。
乔广澜道:我也这样认为,冥照魔尊这样的人,总不可能被一场大火轻易烧死。
何况他跟咱们相邻而居,这么多年相互牵制,没发生过任何意外。
如果是外界进攻,玉琼派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所以我觉得是凌见宫中出了内贼的可能性很大。
太御真人点了点头,就没了下文,乔广澜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蹊跷,然后呢?太御真人笑起来,随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哪还有什么然后?逗你玩的。
乔广澜:……这对师兄弟平常就是这么相处吗?他可不可以敲回去?太御真人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我就是随口一说。
魔尊的事情,跟咱们修仙门派可没有关系,你那么关心凌见宫干什么,还是早点歇着吧。
乔广澜这还是头一回和太御真人见面,对他的性格把握不准,只觉得这个人像是温和,又像是精明,说话隐含玄机,十分不好对付。
也幸亏这一世走运,他的性格跟原主所差无几,才不会引起怀疑,不然在这个夺舍驱魂如同家常便饭的修真世界里,乔广澜还真不敢像前几个世界那样笃定自己不会露出破绽。
他假装喝茶,不动声色地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脑海中灵光一闪,索性笑道:你何必这么搪塞我,咱们和凌见山离得这么近,他们遭难,又怎可不把原因查清楚,万一事情是鬼族做的呢?你肯定已经有了什么消息,就不要瞒我了。
第91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修士, 魔族,鬼族, 是这个世界中的三大鼎立势力, 在乔广澜的记忆里,似乎因为这一任的魔尊不爱搞事情,所以虽然同修仙门派在立场方面仍然对立, 但大多数的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算不上关系紧张。
反倒是鬼族比较贱,经常没事挑衅撩骚,很是讨厌。
这一回堂堂魔尊竟然会出事,如果不是内讧, 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鬼族使坏,对于就在魔宫旁边住着的玉琼派来说, 又怎么可能不重视呢?乔广澜十分机警, 这句话正好说在了点子上,太御真人果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好吧,算我瞒不过你……之前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凌见宫起火当日, 跑出来了两个人。
乔广澜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地方的人实在是非常神奇,一个个的都好像会随时蒸发一样,想找一点蛛丝马迹真不容易。
太御真人道:不错。
看来他们对这一点也非常自信, 所以逃脱之后大概觉得没有人能察觉,还大模大样地找上了玉琼派。
乔广澜:嗯?太御真人将一张信纸拍在桌子上:消息在这里, 其实还是我见你之前刚刚收到的。
乔广澜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信纸,展开一看,神色有些错愕,过了片刻他哂笑一声,把信纸拍在桌面上:这个活,我接了。
太御真人道:你的伤……乔广澜道:就是因为我的伤。
如果火真的是这几个人放的,那我就是被他们坑了一把,这个仇怎能不报?难得他们如此主动,我不出面都对不起自己。
与在现代时的意形门相同,这一带属于玉琼派管辖范围内的百姓,百姓们一旦遇到家中有鬼怪妖魔等邪物的困扰,都可以前来求助,这封信正是一封言辞恳切的求救信,但写信的人,竟然是马敏义的妻子冯芫。
她大概也是没办法了,据信中的说法,冯芫称她与丈夫是来自西域的客商,一个月前搬到这里来安居,但自从住下之后,家中屡屡出现人命案,所以想请仙师帮忙前来驱邪。
信中的描述非常简略,但能看出写信人下笔时的慌张,现在距离大火过去的时间也不到两个月,马家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那么马敏义到底在这场大火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这会不会有可能是魔族的报复?而另一个跑出来的邢超又有没有遇到怪事呢?事情与这个世界的任务息息相关,乔广澜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太御真人似乎对这个师弟十分纵容,乔广澜提出的要求他从来不会反驳,只让他再休息几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启程,马家那边他则先派别的弟子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乔广澜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临楼,叮嘱他说:我办完事就会回来,你伤势还没好,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
临楼很意外地道:你不带我去?他裹在被子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小脸还有点婴儿肥,乔广澜看他这个样子,每次想到他是路珩,都觉得有趣,大笑着捏捏临楼的脸:这是大人的事情,不用你跟我去冒险。
临楼已经由一开始被捏脸的排斥变成了习以为常,眼珠一转道:但你走了,那些人要是还过来欺负我怎么办?乔广澜冲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黑眸流光溢彩:像你这样的小坏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啊。
虽然这小子装的楚楚可怜,但是他也不傻,即使是个小孩子,路珩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场戏演的可怂过头了。
临楼没想到乔广澜这么了解自己,非但不惊慌,反倒有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索性也不要脸了,理歪气壮地说:虽然我很聪明,但是我年纪小,斗智还行,斗勇就斗不过了。
乔广澜大笑道:哦,是这样吗?那你也大可以放心——我师兄回来了,我会把你托付给他,有他这个掌教真人撑腰,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这一回,临楼倒是真的顿了一下,不是妥协,而是在想如何才能说服乔广澜把自己带上——这场大火,玉琼派的人不可能知道内情,其中就里错综复杂,乔广澜一个人贸然前往的话,太不安全了。
一切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
可是即使是这些年间,就算魔族和人族暂息干戈,到底也是站的对立面,乔广澜对魔族的容忍度又有多高呢?一旦暴露了自己是魔族中人,却身受重伤,落到敌方阵营,这个后果不堪设想……绝对不可以坦白身份,这道理就是傻子都明白。
乔广澜道:好了,那就这样,你好好听我师兄的话……你带我去吧,我必须得去。
临楼一咬牙,打断了乔广澜的话,道:我……我要报仇。
乔广澜一怔,试探着说:你想起来过去的事了?报的什么仇,你是凌见宫里的人吗?无数瞎话在临楼的脑子里飞快盘旋,灵感来的十分突然,他脱口而出:我是冥照魔尊的子嗣。
虽然话不完全是实话,但一出口就相当于是把他的弱点毫无保留地交在了乔广澜的手上,这实在太大胆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能理解自己莽撞的做法。
临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我现在没有完全把事情想起来,但是下山去看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广澜,心中紧张,幸好对方并没有露出嫌恶或者敌对的模样,听了临楼的话,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听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
乔广澜随即摸摸临楼的头,道: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
临楼道:你听见我的身份,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不会……仇视我吗?乔广澜道:无论什么身份,你就是你,我又何必大惊小怪。
不过话说在前头,下山之后你得听话。
临楼想按住他的肩膀,可惜个子太矮,只能够得到乔广澜的衣袖,就用小手扯住他的袖子,严肃地说:一定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乔广澜笑着说:除了叫爹?临楼:……又过了几天,两个人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广澜只跟太御真人说了一声,带着临楼下山,往马敏义家里找去。
玉琼山峰高峻冷,在上面住着丝毫感觉不到俗世气息,一下山倒是烟火红尘迎面而来。
乔广澜本来带着临楼御剑,到了山下忽然想到他跟了冥照魔尊那样一个有自闭症的老爹,估计根本没几次下山的机会,有意让他见识见识,就收了剑,和临楼一起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
这时候正是隆冬腊月,春节将至,街上也就格外热闹,乔广澜和临楼到达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个人站在街头展眼望去,正见到万千盏盈盈的灯火相接,直至街尾,光影如流,一路上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两边的食肆散发出诱人香气。
乔广澜弯下腰,给临楼把大衣上面的毛领子竖起来,又将他胸前的带子系好。
光线有些暗,他聚精会神地系着衣带,临楼就悄悄看着他。
他个子矮,平时看乔广澜的时候总得仰视,现在这个姿势倒是近了,只要他想,再稍稍向前一凑,就能亲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这副皮相实在是太过美好,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来任何的瑕疵。
两个人身边的店铺门口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映在雪白的脸上,更添了艳丽之色,从侧面看去,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又挺又直,再往下……他的唇偏于粉色,唇角稍微有点上翘,而且水润润的……临楼的动作先于意识,摸了摸他的嘴唇。
乔广澜扭头,临楼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才反应过来,镇定地道:你这里有一根头发。
乔广澜不疑有他,哦了一声,直起腰来道:这样挡着风,你应该就不会冷了。
走吧,咱们等明天天亮再去马敏义那边,现在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糖葫芦?烤红薯?还是那个炸肉?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临楼的食量很大,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开始乔广澜还怕他把自己给撑死,不许临楼多吃,后来渐渐发现这家伙是真的饿,大概魔族中的人受伤之后需要复原消耗太大,他也就不管了。
乔广澜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包炸油糕,油糕是圆形的,每一块都只有围棋子大小,外面炸的金黄酥脆,里层雪白软糯,最中间还有豆沙做成的馅,吃起来非常香甜,正好让小孩子一口一个。
他把纸包打开,用木签子扎上,在纸包下面垫了一层纸,这才递给临楼,叮嘱道:别烫着。
临楼双手把那袋糕接过来,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他吸了口气,甜香一直从鼻腔浸到心里,也舍不得吃,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小声自己嘀咕道:小孩真难搞啊,他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又老是盯着我瞅……真是的,他瞅啥呢。
他用签子扎了块糕,喂进临楼的嘴里:怎么不吃?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一会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临楼几下把糕吞了下去,又扎了一块,踮起脚举到乔广澜唇边,道:你也吃。
乔广澜笑了,他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时总爱把眼睛眯成月牙,又可爱又稚气,就着临楼的手吃了那块炸油糕。
入口咬开酥脆的外层,里面的糯米和豆沙就流了出来,齿颊留香,味道果然不错。
那个卖油糕的大爷不由在旁边笑了,道:公子和令弟的感情真好。
小人家里的两个孩子跟二位年纪相仿,老大却从不知道这样照顾弟弟,整天打个没完没了。
没想到您这样的公子哥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乔广澜把手按在临楼头上,笑着说:他很乖,哄着哄着也挺有趣的。
临楼冲两个人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又被夸了一通乖巧可爱。
乔广澜跟大爷唠了几句,带上临楼一起顺着街向前走,临楼也觉得那糕很好吃,他觉得好的东西就总想让乔广澜也多吃一点,因此自己吃一块,就喂乔广澜一块,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乔广澜已经熟悉他的饭量,知道他肯定没吃饱,问临楼还想吃什么,临楼的目光在街边的摊子上转来转去,看的眼花缭乱。
他平时养尊处优,远离尘世,这些民间小吃中有很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乔广澜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家煎饼果子的摊,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说他再也不吃煎饼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内细,不喜欢腻腻歪歪的抒发感情,很多事却都记在心里。
他从没有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一点争执记恨过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会内疚这么多年,当时路珩说那句话时的语气神情乔广澜一直记得,曾经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知道过去的真相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的又是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子的临楼,乔广澜几乎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
似乎这样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时代,弥补一下那些因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阂和错过的时光。
这样的心情他永远都不会跟路珩说,但他希望能够多做点什么。
乔广澜指了指那个摊子:我给你买个那个吃吧,那叫煎饼果子,很好吃的。
希望你吃掉它,忘记那个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四个字,临楼的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乔广澜领着他过去,果然买了个煎饼果子给临楼吃。
临楼闻了闻,觉得很香,于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乔广澜道:好吃吗……他的话还没问完,临楼忽然扔下煎饼果子,跑到路边就吐了。
乔广澜:……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饼果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快步走到临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事吧?临楼其实只咬了一口,连咽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全给吐了,乔广澜走过来的时候他正扶着大树喘气,连忙又腾出手来将乔广澜推远了一点,道:别过来,这里……不干净。
乔广澜没说话,拽着临楼后退了几步,临楼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煎饼果子——乔广澜买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珍贵:我没事,就是刚才吃的时候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其实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乔广澜默然无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半蹲下身子,给临楼擦了擦嘴,然后展开手臂,把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长,身形和魁梧一点都扯不上边,怀抱却在这个冬夜里显得十分温暖。
临楼被乔广澜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乔广澜苦笑道: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吃那个。
我、我真是……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他站起来,摸摸临楼的脑袋,吁了口气道:好吧!这东西不好,咱们不吃了,我带你去找别的好吃的。
临楼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着乔广澜衣服的手。
经过这件事,乔广澜有点扫兴,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带着临楼找了一家客栈进去。
他要了一间上房,又在一楼点了一桌菜,和临楼坐了下来,周围座无虚席,倒是很热闹,大厅中间还有个卖唱的姑娘正唱着一支颇有韵味的小曲,古意悠悠,时空折叠,岁月余烬留下的尘烟气息扑面而来。
饭菜上来的很快,过了一会就几乎要把桌子给摆满了,小二却一脸歉意地走过来,向乔广澜道:公子,实在对不住,您方才点了一道脆炸板鸭,但现下店里已经没有鸭子了,不然换成脆皮兔,您看行吗?这兔肉外酥里嫩,要更加美味……临楼听到这里,很期待地看了小二一眼。
乔广澜不明原因地哆嗦了一下,觉得皮有些发紧,道:脆皮兔这东西……嗯,还是不吃了吧。
你换个烧鸡好了。
小二刚刚答应了一声下去,乔广澜忽然闻到一阵馨香,临楼放下筷子看向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乔广澜的肩膀上,含着笑意的女声问道:公子,可需要点支小曲助兴吗?以他的功力,倒是能听出来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但客栈中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当然不可能一个个都去注意。
乔广澜回过头,发现过来的竟是刚才那个站在大厅中间唱曲子的姑娘。
这种搭讪他习以为常,闻言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抬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方这一搭就落空了。
乔广澜闲闲啜了口清茶,才道: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他坐在那里,光是一个侧影就吸引了无数目光,此时一侧身,让那名歌女看清了正脸,更是惊艳,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就势坐在了乔广澜身边的位置上,执着道:公子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奴的曲子向来只唱给有缘人听,方才奴看的分明,在唱到‘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一句时,公子分明看了过来,眼中颇有感慨,显然解奴曲中之意,为何不能圆奴一个心愿……爹!这时候,一个童音脆生生插了进来,打断了歌女的话。
歌女目瞪口呆,乔广澜一口茶就呛进了嗓子里,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我擦,这一声叫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临楼放下筷子,乖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道:爹,怎么又咳嗽上了?娘说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不然回去之后她打断你的腿。
歌女:……乔广澜刚顺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叉出去,他远远不如临楼这么会装模作样,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干笑着说:是吗……可真够凶的啊。
他拖后腿没关系,临楼一个人的演技足以撑全场,重新倒了杯热茶给他,见乔广澜不咳嗽了,这才坐了回去,提起筷子继续吃饭:是啊。
娘本来就性情刚烈,武艺高强,你贪杯又好色,前几天纳的小妾刚刚被她打死,打飞的一条胳膊还没找到呢,你就别再惹娘不高兴了吧。
乔广澜:……呸!果然不愧是路珩,不管投胎转世成什么模样,该不要脸的时候可真是半点也不含糊啊。
只是他没想到,临楼下了这么猛的药,竟然还没能把歌女逼退,那个女子沉默了片刻,竟然自己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向乔广澜举了举:没想到公子看上去如此年轻,就然就已经有妻有子……奴身份卑微,不敢痴心妄想,但遇到了您这样的人实在是情难自禁,只求敬公子一杯酒,伺候您吃这一顿饭,奴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可怜巴巴的,乔广澜本来想她要敬就敬,要吃就吃,早完事早走人也就省心了,可是一转头,感觉临楼的眼睛里几乎要冒火,那拿杯子的手愣是没敢伸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我是真心想让他叫爹但是为啥他叫了我又觉得好害pia……临楼:那个脆皮兔,莫名想吃哟~第92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干咳一声, 诚恳道:姑娘,是这样的。
歌女一怔, 乔广澜已经道:实不相瞒, 你看我表面是穿的好,那都是为了充门面,实际身上的银两实在有限, 也就只够吃这一餐而已。
犬子贪吃,这顿饭加上你一个,他必然会吃不饱。
所以请姑娘体谅我爱子心切,孩子又年幼,就莫要抢饭了罢。
路珩:……歌女:……那个歌女的脸有些涨红了, 但即使乔广澜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还是犹犹豫豫, 似乎是有些不情愿走的模样。
乔广澜和临楼对视一眼, 心里都猜测她大概是有什么目的才故意借口唱曲过来搭讪,只是这幅磨磨唧唧不肯明言的样子未免叫人厌烦。
临楼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客栈的大门被人狠狠踹开了,一队家丁打扮的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领头的大汉四下环顾一番,喊道:应该是那个小子!他们直冲着乔广澜这一桌就走了过来。
乔广澜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 动都没动一下,看上去十分悠闲, 口中却叹了口气,抱怨道:人在桌前坐,锅从天上来。
麻烦。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一队人突然齐刷刷摔了个大马趴,再顺着小二才刚刚擦过的油光水滑的地板,溜冰一样滑到了乔广澜的身前。
砰一声闷响,领头的人一脑袋撞上了乔广澜的椅子腿。
乔广澜:……老子没练过隔山打牛神功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就只是说了句话而已,毕竟人家除了说了句那小子之外,根本还没有得罪他。
他先狐疑地回头看了临楼一眼,小孩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东西一边也茫然地看着那帮不速之客。
乔广澜又把头转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淡定道:各位一来就行这么大礼,真是太有礼貌了。
说吧,想借多少……我也没有。
临楼低着头,忍不住冲着桌面笑了一下。
领头的家丁从地上跳了起来,虽然怒气冲冲,但是鼻青脸肿,十分有损气势。
他倒没有因为摔跤的事情怀疑乔广澜什么,只是怒斥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拐带我家老爷的小妾私逃!这可是我家老爷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连卖身契都签了,你倒是会占便宜!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乔广澜瞥了躲在自己身后的卖唱姑娘一眼,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想用自己挡灾。
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慧眼如炬看上他了,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可靠,还是他长得太像随便人栽赃的冤大头?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自己父子被打死了可怎么办,这也太缺德了。
他十分上道地把身后的姑娘推了出去,道:大哥,我和她今天是初见,你千万别误会。
喏,人给你,只求各位放我一马。
在下身边带有幼子,这孩子脑子不好,受不得惊吓,大哥千万别动手啊。
临楼:……不就是说了他贪杯又好色吗?这家伙真是记仇。
不光那边的家丁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就连被乔广澜推出去的歌女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遇到遭遇危险的美人,正常的男人好歹也得要点面子吧!乔广澜施施然回身落座,竟然真的不打算再理会这件事了。
歌女被那帮人扯过去,连忙拉着他哀求道:公子,求您帮帮我吧,我不想跟他回去啊!乔广澜道:话不是这样讲。
既然人家买了你,那就是正经花了钱签了卖身契的,那么在你签下卖身契的时候,就的确是人家的人,我要是横加插手,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所谓入乡随俗,既然到了古代社会,这样的人口买卖是正常交易,乔广澜当然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为标准,随便干涉别人的行为。
他的话合情合理,一点问题都没有,歌女哑口无言,眼看就要被带走。
领头的家丁最后看了乔广澜一眼,见他坐在桌边,悠闲地自斟自饮,毫不动容,显然是真的不想管这件事。
他的杯子里装的明明是清茶,但那洒脱的姿态,却叫人觉得他正在品尝世间最醇厚的美酒。
本朝男风盛行,这几个家丁仗势欺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时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看到乔广澜的模样其实非常动心,可现在也不想旁生枝节,打消了找他麻烦的念头,冷哼一声,反手给了那个歌女一耳光,喝道:东西呢!他对待这个所谓的老爷爱妾,态度一点也不恭敬,可见歌女在那户人家里的地位一定不高,那么他们这次急着找人,多半不光是因为捉拿逃妾,更因为这个歌女偷拿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歌女还不愿意说话,家丁已经搜了一圈身,很快把东西拿回来,嘴里骂骂咧咧:老爷把你买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倒好,偷了值钱的东西出来养小白脸,居然胆大到连马家的传家之宝都敢拿,真是贱人,走,跟我们回去!一行人很快推推搡搡离去,这时临楼突然轻轻咦了一声,乔广澜低声道:怎么?临楼皱着眉:那个人手里拿的,好像是凌见宫里的一样宝物,叫做霜天冷,可以窥探人们心中的梦魇,也能将因意外造成离体的魂魄扯回体内。
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样东西原本应该收在凌见宫的宝阁里面,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
乔广澜目光闪动:那怎会成了马家的传家之宝……这句低语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就已经在桌边消失了。
临楼无奈地放下筷子,摇头轻叹了一声:真是个急性子。
说完这话,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悸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怔了怔,这才随后追了出去。
那名歌女虽然有些缺德,但是头脑很聪明,大概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选择的这家客栈跟她私逃出来的人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乔广澜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到家了。
家丁们带着那名歌女,刚刚走到府门外,领头的家丁手中突然一空,眼前跟着一花,原地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他定睛一眼,刚才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单手负在身后,立于薄薄的飞雪中,另一只手凑到眼前,正在观察那枚打造成雪花飞钗一样的霜天冷,仿佛他们这些人都是空气一样。
这精致的法器拈在他手里,如折花枝。
那名家丁大惊失色,先揉揉眼睛,又看看怀里,才反应过来刚刚拿回来的东西竟然一瞬间就被抢走了。
他刚才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是什么人?!把东西拿回来!乔广澜没有理会,手一收,霜天冷已经进了袖袋,他回头看看身后写着马府两个字的牌匾,询问道:你们家老爷的名字是不是马敏义?他死了?家丁:……乔广澜这么问,是因为看见大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知道肯定是有人办丧事。
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心情跑出来抓人,估计就是急于把霜天冷拿回来救命了。
上门问主人死没死,这真是太欠揍了,好几个家丁七嘴八舌地怒斥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们老爷才没有出事,去世的是大少爷!你这小子快把东西交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一边说一边把乔广澜包围了起来,乔广澜毫不在意,忽然转身,冲着另一个方向招招手: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罢。
临楼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乔广澜领着他,径直踏向马府的大门,两名家丁正好挡在门前,见状上前,伸手就挡,结果连个衣服边都没有碰到,就感觉一股暗劲震出来,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漂亮的年轻人已经领着他那能吃的儿子走进了马府的大门,家丁又是惊骇,又是慌张,跟在后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乔广澜哈哈一笑:你家老爷是我的老相好,好久不见思念异常,过来看看。
他说话一向随心所欲,说完之后,后面的家丁都没声了,倒是临楼突然哼了一声,拽着乔广澜的手紧了紧,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
乔广澜道:嗳,你不喜欢这里吗?临楼冷哼道:是啊,讨厌极了。
乔广澜一身聪明都用到了别处,当初那么多年也没看出来路珩喜欢他,后来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但路珩无数次吃醋吃得天翻地覆,他仍是一点基本意识都没有,还在开玩笑:没关系,咱们见完我老相好就走啦。
临楼:……乔广澜自语道:当初从凌见宫生还的总共只有两个人,邢超动向不明,现在马敏义家里出了事向咱们求助,也不知道和之前发生的大火相关否……他低头看着临楼: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就走,别急啊。
临楼一针见血:你好像是要进去闹事的。
乔广澜哈哈一笑:嗐,你这孩子,真是……爱说大实话。
对,我就是要闹事的。
马敏义明明是魔尊手下的一员大将,自己的主子生死不明,他倒是跑出来过起了小日子,甚至还从魔宫里面顺出了宝物,就冲着临楼那一身的伤,乔广澜也不能忍他。
临楼看着他,微微地笑了,垂眼道:好,那就去吧。
马家刚刚搬到这个小镇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挥金如土,买下了最大的宅子和店面,转眼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大户,在这里颇为有名。
这一次马少爷去世,马家摆下了好几百桌丧宴,虽然是素席,但也极尽丰盛,镇上的人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赶过来捧场。
人们来是来了,真正伤心的没有几个,吊唁过后都聚在外间吃吃喝喝,马家的人却没有出来招呼,都聚在灵堂里,围着那尊棺柩,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悲痛,倒不如说是惊恐。
马夫人扶着棺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老爷,你说动儿还有救吗?马敏义沉着脸道:不知道,只能等拿到霜天冷之后尽量试试了。
马夫人哭道:我看多半是没有用,短短一个月,这家里每隔两三日就会有人在睡梦中去世。
一开始还是些下人,现在已经轮到动儿了,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是……住口!眼看着灵堂里面其他的马家人都面露惊恐之色,马敏义立刻喝止了妻子,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恼怒:休要胡言乱语,咱们同那帮下人是不一样的。
霜天冷是魔族的圣器,咱们身上有魔族的高贵血统,圣器一定会庇佑动儿!马夫人脸上的惊恐之色并没有因此而消解,反而喃喃道:可是你毕竟……背叛了魔尊大人啊……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几个人的头顶传来:对啊,背主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照我说,你儿子会死是必然之事。
马护法脸上阴气笼罩,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跟他团聚,何必这样伤心呢?语甫落,人已经凭空出现在灵堂中,潇洒一转身,但见玉颜俊貌,美如画卷,几乎让人一见心折。
……如果他刚才没有嘴贱的话。
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突破外面的几重守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听这话的意思也知道来者不善,灵堂里的人都是魔族,立刻如临大敌,团团将他围住。
乔广澜一抬头,看着马敏义道:好歹相识一场,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马敏义的脸色非常难看,没有让周围的家人退下,但握在手里的剑倒是也没出鞘,他向乔广澜道:乔阁主,先出言不逊的人可是你。
乔广澜道:非也,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儿子活着的时候没少作孽,你自己更是背主忘恩,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个道理,即使你是魔族,也不应该不明白。
毕竟比邻而居了这么多年,马敏义曾经同乔广澜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没有正面交锋,但他深知对方的厉害,现在本来就麻烦缠身,不愿意平白树敌,心里对他的态度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还是压着火气道:乔阁主这话可实在让我奇怪,我怎么觉得你竟然是来替冥照魔尊出头的呢?凌见宫发生的事,和你们玉琼派没有关系吧?乔广澜道:是没有关系……马敏义:那……乔广澜两步绕过他,手直接按上了马动的棺材盖:可是我乐意管。
马敏义:……他的长剑终于出鞘,直指向乔广澜,怒喝道:住手!乔广澜轻描淡写地闪了两下,最后找准时机,双指一夹,恰好把剑锋夹在指间,另一只手则顺势挥掌推出,棺材盖顿时飞了出去,露出马动的尸体。
他嫌弃领个孩子的出场方式太不拉风,把临楼放在了房梁上,自己先跳出去了,马动的尸体露出来之后,倒是临楼的角度看的最清楚——那尸体竟然是被冻在一块淡蓝色的冰晶中的。
他神色一动,低声自语道:这是梦魇之梦?那可真是奇怪了。
临楼居高临下,五指成爪对准马动的尸体,做了一个收的动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上面冒了出来,全部被他吸纳掌中。
临楼唇边泛起一抹森冷笑意,其余在场的人却谁都没有察觉。
乔广澜双指用力,马敏义的长剑竟然被他生生夹断了,他随手一掌把马敏义逼退,走到棺材旁边看了一眼,低语道:马动,你是怎么死的,要不要说给我听听呢?随着这句话一出,灵堂里的白幔忽然全部扬了起来,所有的蜡烛瞬间熄灭,外厅同时传来一片惊呼之声——整个马家的光线都没有了。
黑暗中,惊呼过后是死一般的静默,乔广澜的声音淡淡响起: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他前后只说了两句话,声音平淡,但是所有的人都不由觉得一股森冷悚然之意扑面而来,外面的宾客不明情况,只知道光线没了,一直在吵嚷不停。
随着乔广澜话音一落,光明重现。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是诡异莫名,他竟然真的在和死人对话吗?马敏义颤声道:你、你做了什么?我儿真和你说话了?乔广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他给我看了点东西。
马敏义结结巴巴地说:你看见了什么?乔广澜双指并拢,作势在自己眼前一扫,微笑道:看见了你的死状。
马敏义神色大震,向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乔广澜说完之后不再停留,纵身而起,一把将临楼扯了下来,道:我走了。
外厅原本在吃丧宴的宾客们正惶恐不安,就看见灵堂的大门一开,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一位俊美无比的陌生男子,手里还拉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两人向着门外走去。
那个年轻男子脚步不停,目光在大厅中扫视了一圈,笑着说:明日丑时,此地将化为焦土,各位可千万莫要因为一时嘴馋,自己变成了烤肉串啊。
话说完,人也已经走出了门外,转眼间就消失了。
在场的人眼睁睁目送着他的背影,无不感觉到一股森寒之意。
乔广澜领着临楼回到了客栈,道:今天走了不少路,你先睡会吧。
再过几个时辰,如果真的起火,恐怕我还得过去一趟。
临楼道:你要了两间房?今天不和我一起睡了?乔广澜打了个哈欠: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客栈的床这么小,咱们挤着怪难受的。
临楼道:哦,好吧。
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乔广澜洗了个澡,刚刚躺在床上,外面又传来轻轻敲门的声音。
他道:进。
进门的是临楼。
乔广澜道:怎么还没睡?临楼说:睡不着,刚才有很多事都好奇怪,想问你。
他只穿了件单衣,好像很冷的样子,乔广澜就向床里面靠了靠,道:你一个小破孩,琢磨的事情倒是不少,那你上来躺着说吧,别冻着了。
临楼就走过去,上了床,躺下,被子不大,他往乔广澜那个方向粘过去。
乔广澜摸了摸他的脑袋,嘀咕道: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长大了一点?临楼淡定道:可能这几天伤好了吃的又不错,长个了。
乔广澜道:呃,那你长得挺快的,我也没喂成长快乐啊。
你问什么?问吧。
临楼从枕头上转过头来,凝视着乔广澜:你之前说要给我报仇,我还以为你今天去马家,是要杀了马敏义的。
乔广澜道:刚才咱们听见马敏义说话了,看来他的确是背叛了你老爹,不过那个语气,以及凭他的本事,他肯定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咱们要报仇,也得找对了人。
临楼不自觉带了几分戏谑:那你是去干什么?听死人说话的?乔广澜忍不住一笑:那就更加不是了,因为人死了就是死了,当然不会说话,其实马动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第93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临楼一挑眉, 乔广澜解释:我察觉到马动的状态,与其说是‘死’了, 倒不如说更像是被封印了。
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很强的怨恨之意, 我借着之前说的那些话来掩饰,其实是暗中催动他身上的怨恨,想把那层蓝色的冰晶冲破, 结果怨气灭去了所有的光明,却没能冲破冰晶。
所以马动不是死也是死了,肯定救不过来。
临楼道:那你说的会着火又是怎么回事?乔广澜道:这个看星相就可以判断了。
但天地自有定数,我能看出来起火的征兆,却没办法消弭这场火灾, 所以只能等一会大火起来的时候再过去,尽量控制火势, 减少伤亡。
临楼眨了眨眼睛, 道:可你还是说出了这一点,是不是就等于破了部分天机?虽然镇上那些吃酒席的人会因为你的提醒暂时逃过一劫,你自己的寿元却也难免折损罢?乔广澜道:唔,这个嘛……我是修仙之人, 命比他们都要长,损点就损点咯,没关系的。
临楼道:你!他也不知道听见乔广澜这么说,自己为何要这样生气, 一句话没来得及过脑子,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总是这样?诚心想气死我是不是!乔广澜一怔, 握住他的手,脱口道:路珩——临楼:嗯?乔广澜晃了下神,摇了摇头道:没事……叫错了。
好啦,这回算我不对,你别生气。
临楼知道他性格刚硬,没想到乔广澜会痛痛快快地道歉——更何况这件事他的做法本来也不能说错。
但是这点因为对方的话而产生的惊愕很快就被另外一个名字吸引了过去,临楼道:路珩是谁?乔广澜捏了下他的小脸: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临楼不依不饶:我不认识,刚才你为什么要叫?你把我当成他了吗?乔广澜道: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心事怎么这么重……我没有啊,那个,那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就是突然想他了。
临楼:……跟我一起躺着还想别人,生气。
乔广澜看他鼓着一张嫩出水的小脸,真的挺想知道路珩要是看见他自己这幅德性会是个什么表情,但转念一想,这人一向不要脸,熊都当过了,也没看他多在意,变成个小孩也不算什么。
乔广澜想着想着,忍不住嗤地一笑,在被子里推了临楼一下,道:好了,不说这个,说正经的。
他眉眼含笑,唇角上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开心的回忆,但这回忆却又必然和自己无关,所以虽然乔广澜笑的很好看,临楼还是觉得刺眼异常,索性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有时候乔广澜实在让他上火,最好的办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惜现在要是真让临楼下床离开,他又实在舍不得,能做的也只好是就这么翻个身了。
这个时候,乔广澜忽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身上,在后面问了一句:临楼,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谁?临楼忽然一怔。
他险些脱口而出那个装在心里珍之重之的名字,可是胸口的剑伤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疼痛起来,那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临楼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乔广澜一向豁达,知道他忘记了,也不生气,只笑吟吟地道:不知道啊?那没关系,我告诉你,你最重要的人是我啊。
临楼:……乔广澜狡黠地笑了笑: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活不下来,所以起码在这一刻,我肯定是对你最重要的,是不是?他虽然笑着,但临楼听得出来,这话乔广澜其实说的很认真。
他懒洋洋躺在床上,声音中也带着些慵懒的倦意,轻轻飘到耳朵里,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就如同多年的夫妻依偎枕边呢喃细语一般,让人的心里又甜,又痒,又有些酸楚。
临楼狠不下心来了,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反问道:只是这一刻?乔广澜:?临楼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身前两个人交叠的手,郑重地说:不是只有这一刻,以后也会是。
重要的人,有了,就不变了。
乔广澜愣了愣,然后粲然笑了起来:说得对,有了,就不变了。
临楼:……临楼:!!!……哼!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说一句我最重要的人也是你吗?!为什么我不变你也跟着不变啊,不公平!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可你的是一个姓路的啊……我呸这什么破名字!生气!临楼一把甩开乔广澜的手,直接用被子把脑袋都给蒙上了。
乔广澜莫名其妙,但路珩过去跟他不对付的时候就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他早就习惯了,也不着急,在他的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临楼的后背,贱兮兮地说:儿砸,你怎么又生爹的气了?临楼心塞无极限,猛地翻过身来:谁是你儿子!乔广澜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食指在临楼眼前晃了晃,道:哎,爹可是某人自己叫的,你坏了我一桩好姻缘呢,现在又不认了?看着他的小贱样,临楼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恨的牙痒痒,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乔广澜的鼻子,咬着牙说:坏你姻缘?好,大不了我负责。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临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语气非常认真,不大点一个小东西,居然假装老成的过来捏自己的鼻子,声音还带着稚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忍不住笑了。
临楼道:你笑什么?不信我说的话?乔广澜笑道:不不不,我非常相信。
话音未落,身上忽然一沉,竟然是临楼翻身压了上来,他趴在乔广澜的身上,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很快长大的。
明明知道人是路珩,其实也明白他的话肯定真心实意,无奈面对着小孩子总是少了点代入感,乔广澜拍了拍身上的人:我知道,我明白。
来,别生气了,咱们举高高~被他举了一下的临楼:……心累。
他叹了口气,放弃交流,说起了正事:其实我知道那蓝色的冰是什么东西——那叫做梦魇之梦,原本是魔尊座下一名大将戚阳的招式,能够把人困在自己的噩梦中不能清醒,梦里产生的恐惧情绪逐渐溢出体外后凝结,就会变成这样的冰晶。
乔广澜跟着他的思维走: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对了,我刚才还在奇怪,你说马敏义明明也是魔尊的护法之一,按理说本事应该不差,怎么他那么不禁打?临楼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已经是个普通人了,身上没有了任何魔族的天赋。
乔广澜道:这个我感觉到了,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错觉……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这个马敏义还真是邪门。
临楼道:跟他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上的魔族分为先天魔族与后天魔族,所有后天魔族的天赋都出于魔尊的赐予,如果他们背叛或者做错了事,就不配得到这种赐予,天赋会被魔尊收回。
这样说来,魔尊简直是类似神明一样的存在了,乔广澜道:听起来是挺厉害的,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会混到被人烧房子那么惨呢?临楼:……乔广澜自语道:究竟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暗算冥照……临楼啊,而且照你的说法,冥照现在是不是应该还活着?过去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吗?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在哪?到底是谁害了你们?临楼沉默着看了他一会,淡淡道:没有,不知道,只想起来这么多。
乔广澜若有所思,临楼怕他多想,连忙又岔开话题问道:所以你今天去马家,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出口气吗?乔广澜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道:把手伸出来。
临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乔广澜手一摊,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枚戒指,他把戒指往临楼的无名指上套过去,发现大了不少。
临楼道:这是扳指吗?应该带在大拇指上。
乔广澜手一压,将戒指变小了一些,重新给他套上去:我这个不一样,是只能带在无名指上的。
这一回戒指的大小正合适,牢牢地贴合在手指上,临楼忽然一怔。
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这是自带空间,能够存储物品的须弥戒!他稍微往里面灌注了一些灵力,戒指里面的东西立刻清晰地投映在眼前,正是之前马敏义从凌见宫里面卷走的珍宝!临楼怔怔地看向乔广澜,乔广澜最后把那支霜天冷从袖子里拿出来,塞进临楼怀里,笑道:这才是我的目的——我先用溯气寻源之法找到了东西,然后是五鬼搬运术把它们装到须弥戒里,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好好收着吧。
临楼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乔广澜的脖颈边,轻声道:谢谢你。
这世上也只有你,能轻易地把我推入地狱,也能轻易地将我送上天堂。
他的声音很小,乔广澜没有听清,只是想起之前临楼受的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了他。
……唉,还是感觉像抱儿子。
过了一会,乔广澜道:好了,你也回房睡觉吧。
临楼一动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乔广澜颠了颠他:喂?临楼睡的很沉。
乔广澜打了个哈欠,也懒得挪走了,干脆把他往被子里一塞,掖了掖被角,一起睡了。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临楼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乔广澜,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伸开手臂抱住他,这才真正安心的睡去。
傻子,上了你的床,我就没打算下去。
马府中的人都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不同寻常——自从那个陌生的年轻人预言了一场火灾之后,明明觉得这件事荒诞可笑,但每个人的潜意识里仿佛也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总觉得似有大事将起。
他们不可能因为一句无法证实的虚话立刻搬家或是连夜转移财产,但马家宅子旁边的几处住户在睡觉之前还是不约而同地没有脱去外衣,并在家里准备了很多凉水。
马敏义更是安排了好几拨的人来回巡视,以免发生意外。
子时已过,一派平静。
马敏义靠在床头,眼睛里面都是血丝,身边的爱妾迷迷糊糊睁开眼请,为他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老爷您就不要再担心了,那个小子年纪轻轻狂妄自大,肯定是在胡言乱语,您何必当真呢?马敏义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挥开她的手:无知妇人!你如果知道那人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刚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地惊呼,仿若对于某种不祥的昭告,有人大喊道:走水了——马敏义一震,几乎是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与此同时,远处梆子声响,正是丑时已至!小妾僵在床上,一时慌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喃喃道:骗人的吧……但这件事是的的确确真实地发生了,随着那声叫喊,很快,远近的人语脚步声纷纷响起,中间力拉崩倒声、劈啪作响声、求救呐喊声不绝于耳,像一锅逐渐沸腾的水,向外不断扩散、扩散……马敏义拉开门冲了出去,只见火是从西北角的储物室烧起来的,并且逐渐有扩散蔓延之势,一大帮子人正来来往往的泼水,然而火势熊熊,却没有半分熄灭的势头。
一个人正站在大火之前不断挣扎喊叫,被好几个人死死拉着才勉强制住,竟然是马夫人,马敏义大步走过去,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名拽着马夫人的家丁惶恐道:老爷,夫人疯了!刚才我们巡视过这里,明明好好的,夫人却忽然过来,说要进去看看,小人们当然不敢阻拦夫人,谁料想她进去之后突然把两瓶酒打碎了,然后拿起蜡烛四下挥舞,小人们拦都拦不住……马敏义走到马夫人面前,她却一眼也不看自己的丈夫,只是声嘶力竭的喊道:滚!滚!你别想带我走!马敏义道:闭嘴!马夫人还在嘀嘀咕咕:烧死你……烧化了你的冰!叫你再来拉我……马敏义听到她这句话,突然间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升上来,重重给了马夫人一个耳光,厉声道:疯妇!你给我清醒清醒!马夫人捂着脸看了他片刻,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老爷,是你啊?你可千万别着急,他带走了我,下一个可就是你啦!马敏义一惊,这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个人道:小姐,不知道你这镯子,可否借我一用?这个声音离他很近,可是他甚至丝毫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马敏义一惊转身,只见乔广澜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眼前那些奔跑呼号的人,火光熊熊,他的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明明只是泯于众人,却硬生生站出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被他问到的姑娘羞红了脸,忙不迭地点头,将手上的乌玉镯子递了过去。
乔广澜道谢接过,拿起镯子在手中摩挲了几下,那方才还暗沉沉的墨玉镯子上边顿时泛起点点银光来,正如此刻深色天幕上的闪闪群星,光芒透过他的指缝漏出来,而镯子……在慢慢地变大。
乔广澜一扬手将镯子往半空中一抛,它便飞速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乔广澜跟着并指下压,轻斥一声:去!随着这声轻斥,巨大的玉镯顿时落地,恰好将整个马家大院罩在其中,刚才还倾斜的火势一下子正了,规规矩矩在那个限制的圈子里烧的吱吱作响,再也不向外扩散。
马敏义道:这、这、这……你为何只灭外围的火?乔广澜低头一笑:马护法,不是我不念旧情,但这场火是你的业报,我只能做到不让其波及无辜,可是你自己欠的债,还得你自己来还,不是吗?马敏义道:我……欠了谁的债?乔阁主,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可莫要忘了,说着火的人开始是你,说不定这火就是你放的呢!乔广澜掩袖轻咳了几声,冲着一片火光招摇不到的空地说:这位大哥,你听见了,明明是你的责任,有人却要找我的麻烦呢,你如果不出来帮我澄清一下,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他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纷纷扭头,向着乔广澜说话的方向看去。
视线中,一名个头高挑的男子正在一团废墟的旁边移动着,恰逢一阵风过,吹散了月亮旁边的阴霾,这才让人看清,那竟然只是一个虚影!一个淡蓝色的虚影,那梦一样的颜色,如同马家每一名死者身上凝结的冰晶,飘飘缈渺。
猝不及防地看见这个人,马敏义大吃一惊,脱口道:戚阳!听见这个名字,临楼抻了下乔广澜的衣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见马敏义跌跌撞撞地冲上去,伸手一捞,人影却转瞬就散了。
他面色青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乔广澜平静地说:你在发抖。
马敏义猛地转身,定定地看着他,一张脸显得又是恐惧,又是痛恨,只是这种情绪却不是冲着乔广澜来的——他似乎透过站在他面前的乔广澜,看到了远处黑暗中甚么未知的令人恐惧的东西。
隔了半晌,他颓然道:乔阁主,你到底想怎么样?乔广澜道:说出你知道的。
马敏义犹豫了一会,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乔广澜这次倒是没用我乐意来搪塞他,而是道:当年魔族冥照魔尊、人族和微仙师和鬼帝共同签下了三界协定,相约从此以后哪一方都不能任意挑衅,伤害三界和平。
虽然从此以后三族面和心不和,但也没有人胆敢公然打破约定,大家都过的很好。
但是这一回魔尊生死不知,很有可能造成‘三界协定’破裂,人间重燃战火,和微仙师是我的师尊,他生前的遗愿我必须维护。
马敏义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是大义凛然。
乔广澜爽快地道:谁说不是呢。
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听,我也可以换个风格,说点痛快的——马敏义一愣,乔广澜的口气已经一变,喝道:马敏义!今天这话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先杀了你,再灭马家满门,上上下下,鸡犬不留!马敏义:……神经病啊!乔广澜重新恢复之前的笑容,语气也和缓回来:要做到这点对我不难,所以你说吗?马敏义:……说。
乔广澜扬了下下巴,马敏义刚要说话,临楼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站在乔广澜身边,道:我也听。
乔广澜看见他颇有些意外: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就好吗?怎么也跟来了。
鉴于马敏义讲的事跟冥照魔尊的死亡有关,乔广澜原本怕刺激到临楼,并不想让他听,所以才故意没有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临楼小盆友的日常:生气,被哄好;生气,被哄好;生气,生气,生气,哄不好;更生气,压倒。
哈哈哈,快长大吧!第94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临楼牵住他的手, 小声道:这些我也应该知道的,我不怕。
乔广澜反握住他, 夸了一句:乖孩子。
临楼坦然地嗯了一声, 接受了这句赞扬,跟乔广澜一起听马敏义说话。
这件事情被马敏义遮遮掩掩讳莫如深,其实真正讲起来的时候, 内容十分简单。
乔广澜总结了一下,就是有一天,正好轮到马敏义护卫的时候,忽然听到凌见宫内殿有打斗声,他赶进去一看, 发现魔尊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 接着有两个影子在殿中一闪, 他连忙又躲在门口,眼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之后才敢进去。
当时冥照身受重伤,最重要的两件事应是传出消息示警,并且喊人救治魔尊, 但就在这个时候,马敏义却迟疑了。
他身为当夜轮值的守卫,遇到外敌,非但不能及时注意到, 好好守护魔尊,甚至发现敌人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躲起来, 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重罪。
他把别人喊过来,倒是能救冥照魔尊了,但他的命恐怕就要堪忧。
就在马敏义犹豫的时候,外面再一次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藏了起来,偷偷一看,发现这一回进来的并不是陌生的敌人,而是分舵主邢超。
邢超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职位和魔功都不突出,马敏义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原本想出去说话,却忽然见到邢超猛然提气出掌,一下子拍在了冥照魔尊身上,霎时间,整个房间的地面都被这股强劲无比的掌力波及,寸寸破碎,转眼化为焦土。
马敏义目瞪口呆,眼看着昏迷不醒的魔尊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来不及有,转眼之间化为飞灰。
临楼听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而笑容尚未成型,身边的乔广澜忽然无声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身边搂了搂。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临楼心里忽地一阵柔软,戾气全无,乖乖地靠在乔广澜的身上,享受这个小小的安慰。
马敏义讲到这里,还有些心有余悸:邢超杀了冥照魔尊之后,我分明还看见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真是……十分狰狞。
我平时以为邢超是个没用的老实人,却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
他那一掌的功力,就是连我也不能达到,所以我当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想等着他离开。
乔广澜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马护法不愧是魔族护法,识时务,知进退,遇到危险不是想着躲避就是计划逃跑,怪不得整个凌见宫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你却能安然脱身呢。
不要脸就是活得长啊。
马敏义被他这番不阴不阳的话怼的满脸通红,有心反驳两句,心里又对乔广澜实在忌惮,只好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假装没听见,继续道:可没想到的是,他做事居然那么绝,非但不离开,还取出了玄霄真火的火种,在魔尊的寝殿之内放了一把火!这玄霄真火非同小可,一旦烧起来,如果没有绝顶高手的灵力压制,是绝对不会停止的,但好在大火一烧起来,房间里的声音顿时嘈杂了很多,我就趁机从后门跑了出去。
但我心里也清楚,这一跑,就相当于彻底背叛了魔尊,身上的魔族血脉恐怕也会自动消失了,以后再无以维生。
乔广澜凉凉地道:所以你就席卷了魔尊的所有宝物?马敏义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道:玉琼派果然不愧是和凌见宫比邻而居的好邻居,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乔阁主和魔尊的关系居然这么好,让你为他出头的如此……真情实感。
乔广澜忍不住看了临楼一眼,心道废话,他儿子是老子的童养媳,老子听你说这些当然很愤怒。
他脸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管那么干什么,讲你的吧。
马敏义一噎,心里暗暗骂娘,只好继续讲了下去:凌见宫的确有很多宝物,但也不像阁下所说的那样好拿。
魔尊收藏的东西都放在专门的宝库里,平时大门紧锁,不是别人轻易可以打开的。
所以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打那个主意,只想着先跑下山再说,一路出门,大多数的人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走了一会,余光忽然瞥见路边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动,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却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戚阳!乔广澜知道这是说到重点了,打起精神,凝神静听,感觉临楼好像稍微离自己远了一点,乔广澜以为他累了,也没在意,就把手从临楼的肩膀上拿开。
戚阳对魔尊忠心耿耿,一向是魔尊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大将,修为又高深,我本来还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察觉,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受了重伤。
我看到戚阳的时候,他浑身血淋淋的,正趴在地上一点点往魔尊的寝殿爬。
临楼脸上神色不变,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暗暗攥紧。
马敏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他看见我,跟我说中了麻痹神经的毒药,问我魔尊如何了。
我当时急着下山,又知道他身上恰好有宝库的钥匙,所以就……就杀了他。
夜风静静地滑过,还带着些许烟火尘灰的味道,夜风中,临楼慢慢地说:该死。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高亢,混在风中显得淡淡的,但马敏义却从中感到了一股深藏着的肃冷杀气,那种感觉竟和当年魔尊给他的没有什么两样。
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直蹿了上来,丝丝缕缕的恐惧从骨头的缝隙中漫入心间,马敏义惊慌失措地向临楼看去,分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压迫感却让人几乎直不起腰来。
腿一软,马敏义一下子跪了下去,惶然道:属下、属下知错了……说完这句话,他才从刚才那种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这位并不是魔尊,自己刚才简直像中了邪一样。
可想是这样想了,腿却依旧直不起来。
乔广澜道:临楼,你先暂时等一等,让我再问几个问题。
临楼顿了顿,转向乔广澜的时候,脸上的寒霜已经悄然解冻,语气柔和了不少:好。
乔广澜道:马敏义,看来你害死了戚阳之后,自己过得也不怎么舒坦。
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夫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马敏义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有惊恐,有悔恨:你说的对,自从戚阳死后,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我们家里总是会多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就是、就是你刚才指给我看的那一个。
他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不怕阳光,不怕佛像,每隔两三日就会出现……他长着一张跟戚阳一模一样的脸!乔广澜道:堂堂魔族护法,还会怕鬼?马敏义道:这东西如果真的是鬼魂,我还能对付,可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每次出现,都会带走一个人!我亲眼看见过,戚阳走到谁的面前,谁就像中邪了一样变得呆呆傻傻,这时候,他就会拉起那人的手,领着他走进一道凭空出现的大门,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他会消失,而被他拉住的那个人就又会恢复正常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被他拉过的人就会在睡梦中死亡,身体被封在蓝色的冰晶里。
到现在为止,我家已经死了十来个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幸免于难。
乔广澜恍然大悟:所以今天你夫人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因为极度害怕出现了幻觉,想要放火烧死他。
马敏义恨恨道:我觉得那人是在故意耍弄我!说不定戚阳没死,这一切都是他的把戏!乔广澜笑了一声。
这种语境下,他这一声笑的实在太过欠揍,马敏义忍不住怒斥:你笑什么!这话刚一出口,临楼就忽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马敏义浑身发凉,什么都不敢再多说,深深地埋下头。
乔广澜没有在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潮,再次问道:你确定冥照魔尊真的过世了吗?马敏义道:这……我没有亲自上去检查,但当时那一掌过后,整个房间的地面都毁了,按理说魔尊不会有存活的可能,他当时……他刚要详细描述魔尊当时的样子,就被乔广澜打断了:那么你那里有没有冥照的画像?马敏义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因为这个世上除了魔尊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
乔广澜:嗯?马敏义道:尊上他老人家……每次见我们的时候,脸上总是被浓雾遮掩的。
乔广澜真正干脆起来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立刻又道:好,那你有没有看见当时让魔尊受了重伤的那两个人的模样?马敏义道:他们都只是一晃而过,根本就看不清楚脸,只知道应该也是两个年轻男子。
乔广澜道:那就不想相貌,想想别的,服饰?身法?还有他们像是哪一族的人?会是鬼族吗?他心思细腻,善于从微小的细节中发现线索,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马敏义苦苦思索,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两个人——话至此处,戛然而止,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竟在原地变成了一具骷髅骨架。
与此同时,乔广澜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却难以辨别具体的方向,他一把将临楼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振袖一甩,顿时清光浩荡,将那股魔气驱散了。
乔广澜收手,沉默着看了一眼地上的骷髅骨架,跟着把目光投向临楼。
临楼的脸上犹带惊愕之色,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乔广澜盯着他,缓缓道:不是你杀的?临楼年纪虽然小,但身上到底有魔尊的血脉,修为不低,乔广澜帮他疗伤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出来,他要杀马敏义不是难事。
临楼茫然道:我?可是你不是说要问他问题吗?乔广澜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道:对啊,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是谁不想让我问下去了呢?的确不应该是临楼,第一,乔广澜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第二则是他们问的是杀害魔尊的凶手,这个问题临楼应该比乔广澜还要想知道,根本没有理由动手。
远处是火光,近处是白骨,乔广澜眺望天边一轮不知悲喜的明月,神情莫测。
他平时笑语戏谑,言谈潇洒,总是给人一种飞扬灵动的感觉,但像如今这样默然不语的情况却并不多见,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了表情,整个人的气质都一下子冷肃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临楼突然有点心慌,走上前去,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你……生气了吗?乔广澜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低头看他,蓦地露出一个微笑:没有。
临楼松了口气,也跟着他一起弯了弯眼角。
正在这时,远处救火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人猛地扔掉了手里的水桶,高声喊道:来了!魔鬼又来了!乔广澜和临楼同时看过去,发现正向马敏义刚才描述的那样,众目睽睽之下,半空中出现了一道虚化的大门,淡蓝色的男子人形从大门中走出来,径直向痴痴傻傻的马夫人面前走过去,冲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正在邀请。
宛如看到地狱的邀约,周围的人群纷纷惊恐退避,转眼之间,他身边就变成了真空地带,马夫人脸上的神情逐渐呆滞,痴痴一笑,眼看就要随着那个人离去。
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男子虚影的手上,带着笑意的语音传来:你邀请她,不如邀请我。
虚影:……他带走了那么多人,唯独没遇见过自己找死的,一下子当了机,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乔广澜见他不动,干脆手上用力一拽,扯着那个男子的虚影向着大门走去:来来来,一起走吧。
其他人:……随着虚影踏入大门,那扇同样虚化的大门颜色开始变淡,似乎转眼间就要消失,关键时刻,乔广澜用佩剑在门上一卡,转身把临楼也一起拉了进去。
他们离开的地方还是风雪寒夜,门的另一头却是初夏时节草木葱茏,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晃得两个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大地一阵晃动。
乔广澜紧急一扶旁边的大树,稳住身子,身边的临楼已经低声说:那个人就是戚阳,不过他这个时候……可真年轻啊。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里是一处郊外的荒山,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一个山洞口,向里面张望,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半臂宽的巨剑。
这么看来,这个门里面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时间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呢?乔广澜打量戚阳那把剑,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一件事:我知道了,现在这个戚阳应该是五十多年前的他。
临楼道:你怎么知道?乔广澜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你们魔族曾经有个很有本事的人,叫龙青,我印象中他的性格一直非常狂妄,不甘心屈尊人下,所以有一天他叛出了魔族,并且洋洋得意,向魔尊叫嚣。
冥照魔尊手下的大将戚阳就自己请愿清理门户。
冥照魔尊借他大百绝剑,戚阳就用那把剑砍下了龙青的头,立了大功。
你看,剑还在他背上,剑锋上隐隐有血色,我猜现在应该是戚阳刚刚杀了龙青没有多久。
这时,戚阳冲着山洞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吗?乔广澜和临楼悄悄地靠近了一点,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山洞里传出来。
戚阳显然也发现了,他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就拨开洞口的杂草,一弯腰走了进去,乔广澜和临楼同时跟了上去。
这一世的乔广澜被称为玉琼派的天纵奇才,功力仅次于师兄太御真人,虽然戚阳是魔尊手下的大将,比起他来说也差的远了,一无所知地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察觉他身后跟了人。
三个人一前两后默默走着,光线越来越弱,一直到山洞的最里面,阳光已经透不进来,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只是黑暗中隐隐有一种很奇怪的动静,像是……咀嚼的声音。
戚阳点着了一线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与此同时,山洞里的三个人都听见了一声带着威胁的低嚎。
临楼向那边看了一眼,凑在乔广澜耳边道:是只大灰狼。
乔广澜顺手搂住他:是。
没事,别害怕。
临楼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笑。
狼嚎声在山洞里回响,戚阳呵斥道:畜生,休得张狂。
他对灰狼不感兴趣,只是隐约看着那狼的脚下好像还有一团什么东西,所以执着火又走进了几步,再仔细一看,不由脱口道:竟是个活人!乔广澜和临楼藏在一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也不由各自大吃一惊——被那只大灰狼踩在脚底下嚼的津津有味的,竟然真是一个大活人。
这人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狼按着,动一下都很困难,他们之所以都能判断出他还在活着,是因为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还在不时地眨动,显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极力地保持清醒。
而在他努力挣扎求生的时候,那只狼就在不断撕咬他小腿上的肉。
此情此景,实在可叹可怖。
乔广澜悄声道:我猜这人就是邢超,对不对?黑暗中看不清楚临楼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轻轻传来:是。
但我并不知道他和戚阳之间发生过这样的过往。
乔广澜道: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想把人困住的幻境。
但现在看来,这场景这么真实,这么可怕,应该不是虚幻的,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戚阳的记忆,还是邢超的记忆了。
临楼轻描淡写地说:戚阳不是已经死了吗?乔广澜一怔。
他倒不是不知道戚阳已经死了,而是由临楼这句话隐隐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管是记忆的幻境还是真正的回到了过去,通过马家人的死亡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中一定潜伏什么危机,随时准备夺取人的性命。
乔广澜天不怕地不怕,他并没有把那可能的危险放在眼里,反倒觉得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应该就会是揭穿谜底的时候。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临楼迅速拉了乔广澜一把,乔广澜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不由也吓了一跳。
就在刚才他和临楼说话的时候,戚阳已经一掌把那只狼打翻,自己将倒在地上的邢超扶起来。
邢超看上去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居然还在顽强的保持着神志清醒。
而且更离奇的是,他被救下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也不是向戚阳道谢,而是拼命挣开戚阳,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只瘫在地上的灰狼旁边,一口咬住了它的咽喉。
灰狼嚎叫起来,拼命挣扎,只是它被戚阳那一掌打的不轻,同样受了重伤的一狼一人各自用尽全身力气,在地上翻滚挣扎,灰狼的嚎叫很快变成了呜咽,然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旁边或明或暗围观的三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邢超从狼身上抬起头来,满嘴都是狼毛和鲜血,他呸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跟戚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还要……把它剁成肉泥……吃进肚子里……话音未落,邢超已经一头栽倒了。
第95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戚阳愣了一会, 很快把邢超从地上背起来,带着他往山洞外面走, 乔广澜搂着临楼轻飘飘闪进黑暗里, 身子紧贴着墙壁,只见戚阳一脸哭丧相,觉得那表情不像是救人, 反而像是准备号丧。
不愿意救就别救呗,至于的这样吗?乔广澜和临楼一路跟着他们,看着戚阳将邢超背回到城里的一家客栈去,又请了大夫给他诊治,也不张罗着回凌见宫复命了, 每天都守在邢超的床前,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直到第三天, 邢超才完全清醒过来。
乔广澜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弄明白当年的恩怨,索性领着临楼跟在他们后面,也在这家客栈住下了。
也是赶的不巧,客栈里有几间屋子正好住了几个年轻女郎, 据说是从西域往京城去寻亲的,大概是边地民风豪放,乔广澜进门的时候,她们正好在前厅吃饭, 扭头一看,眼睛几乎都放光了。
乔广澜用袖子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在众多女子灼灼的目光之下领着临楼要了两个房间,掌柜的十分奸诈,收银子推销两不误:这位公子来得正好,小店最近新做了一种时令点心,名叫雪花糕。
像令弟这样的孩子一定爱吃……乔广澜正愁瞌睡没人送枕头,立刻提高了一点声音道:这是我儿子。
临楼瞥他一眼,又闷闷地扫了下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姑娘,没说话。
掌柜的大吃一惊,看看乔广澜,又看看临楼,干笑道:没想到公子成亲这么早。
乔广澜将他递过来的房间牌接过,慢悠悠地道:也不算早,就是保养的好,其实我已经五十了。
掌柜的:……临楼:……那是否要改口叫声大爷?冲着这张脸,实在叫不出来啊。
乔广澜没给他纠结称呼的时间,直接道:把你说的那个什么糕端一盘上去吧,犬子的确爱吃甜食。
若是饿着了这小子,等他娘来了,难免又要训斥我。
临楼实在忍不住了,冲着地面翻了个大白眼,白眼还没翻完,就被乔广澜扯上楼了。
临楼冷飕飕地说:给人当爹的滋味不错吧?乔广澜道:就一个字,爽!临楼:……乔广澜奇怪道:你干嘛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这开头可是你开的,要不是你先叫我一声爹,怎么能给我带来灵感呢?临楼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乔广澜笑靥如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对视之间,两个人各自的心理活动也十分活跃。
临楼:因为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得寸进尺的货!你等着乔广澜,有你哭的时候!乔广澜:别以为是个小屁孩老子就不知道你腹黑,想坑我最后把你自己坑了吧?该!临楼本来就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气,再加上看乔广澜笑的这么开心,他虽然被占了大便宜,心里却也忍不住涌起些隐隐的欢喜来了。
只是知道乔广澜多半看见自己懊恼的样子心情会更好一点,就故意皱着眉头没说话。
乔广澜果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上了楼,正好碰见戚阳端着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举着盘子就要往乔广澜的身上撞。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一托,扶稳了那个托盘,微微一笑道:兄台小心。
戚阳这才反应过来,一抬头看见乔广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立刻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走路的时候失神了。
幸亏没有撞到公子。
乔广澜道:无妨。
他扫了一眼戚阳手上的盘子,发现上面的饭菜几乎一点都没动,眼波一转,装作随口搭话一样问道:怎么,这家客栈做的饭菜不可口吗?戚阳看看手上的饭菜,愣了一下,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有点不合我弟弟的口味……这时他身后的门啪嗒一声响,邢超冷着一张脸,包的像木乃伊一样,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戚阳连忙扶住他,说道:这位公子,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到处走动。
邢超推开他,淡淡地说:不是弟弟吗?又成了公子了?戚阳语塞,邢超不感兴趣地看了乔广澜和临楼一样,又对戚阳道:虽然阁下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也不好乱认亲戚,如果我是个妓女养的,你也随随便便跟外人说我是你弟弟,不是把自己的亲娘也给骂进去了?戚阳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邢超的话实在刻薄,他的脸上浮起一层怒色,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把怒气压下去了。
邢超唇边噙着讥讽的笑意,盯着戚阳。
戚阳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那副温和的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又何必跟一头狼计较呢?你也看见了,我当时为了救你,已经把狼给杀了,你非要回去找到它的尸骨剁成肉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此连饭都顾不上吃,这又是何苦。
邢超冷冷地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报仇能让人心情愉悦,原本就是比吃饭更重要一百倍的事情。
戚阳叹了口气,邢超却突然看向乔广澜和临楼:二位在这里看别人说话,觉得很有趣吗?临楼眨了眨眼睛,道:大哥哥,难道不是你们挡了我们的路吗?请让一让吧。
邢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目前的情况是四个人都站在狭窄的楼梯上,乔广澜和临楼要向上走,而戚阳本来要下楼,又被他拉住了,还的确是他们挡了人家的路。
被这么一个小孩噎住了,他脸上有点挂不住,正要说话,身边的戚阳已经立刻说了一句:是!这个字他说的既干脆又恭敬,甚至连脊背都不由自主挺直了,倒把三个人都下了一跳,一起看向他。
乔广澜和临楼不好说什么,倒是邢超直接道:你有病?乔广澜差点笑出来,咬了下嘴唇,戚阳给他们让出上楼的路,尴尬道:没有,没有,抱歉。
其实戚阳的心里同样莫名其妙,直到乔广澜和临楼上去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看着临楼的背影,忍不住低低自语道:怪了,为什么那个孩子一说话,我就莫名其妙有种很敬畏的感觉呢。
乔广澜和临楼一进房间,临楼就说:两个刚刚遇见的人,一个还救了另一个的命,居然会这样相处,实在很让人意外。
乔广澜施施然倒了一杯茶推给他,笑道:所以未必是初见,也未必是救命恩人,你看看邢超那个眼神……哼,这世上恩和仇哪是那么容易分清楚的。
临楼这阵子一直跟乔广澜打交道,也周旋的非常辛苦,知道他敏慧,何况刚才戚阳和邢超相处时透出的异常太明显,乔广澜肯定也看出来了什么。
他没有询问,反倒是听见乔广澜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忽然生出了惆怅,微微叹道:是啊,分不清。
乔广澜道:对了,临楼,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临楼点了点头,乔广澜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听说过魔尊还有妻儿,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所以,你娘呢?他直觉上认为如果魔尊有妻子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并没有去世,因为当时在马敏义的讲述当中,凌见宫遇到外敌的时候,冥照魔尊正独自一个人在寝殿中安睡,这说明尊后当时很有可能不在凌见宫里,逃过一劫。
现在虽然把马敏义和邢超都见到了,但乔广澜却觉得他们两个或许只是在凌见宫的大火当中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却并非主谋。
如果找到尊后,大概更能够帮助了解一下魔尊被害的内情。
临楼却是有点愣:我、我娘?乔广澜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纳闷道:对啊,就是冥照的妻子,魔族的尊后……是谁啊?临楼慢慢地道:冥照魔尊的妻子……这个要怎么编……真不想编了,撒谎心累啊。
他机智地说:你忘了,我失忆了啊。
乔广澜:……好理由。
他想了想道,那就算具体的不记得,你就一点微弱的印象都没有吗?比如说出身、外貌什么的,尊后是否出自于魔族大家?临楼想了想,神色忽然温柔下来,道:不,我记得他应该是仙门弟子。
乔广澜惊讶道:哦?不过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魔尊平时这么低调,尊后又没有和他住在一起了,两人虽是夫妻,立场却不同。
如果临楼没记错的话,这倒是把范围缩小了很多。
他想了想,道:还有别的吗?临楼看着乔广澜,微微笑了笑:别的,就只记得他的相貌很美,可是说是天下无双的绝色。
人也很好,非常非常好。
乔广澜心道那是你亲妈你当然会这么说了,不过修仙的人还真是很少有长得丑的……算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问也白问。
他现在已经能隐隐感觉出来,临楼并不是什么都忘记了,而是好像在刻意回避告诉自己某些东西,这孩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因为他是路珩,所以乔广澜先入为主,一直十分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害自己——当然,这一点他现在也依然坚信。
不过现在看来,毕竟身份立场不同了,这家伙一向又是个心眼挺多的主,不一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这样一想,非但不觉得失落,乔广澜心中还兴起了一丝兴味,有点期待临楼揭破真正秘密的那一天。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第二天中午和临楼去大厅吃饭的时候,倒是又碰上了戚阳和邢超,也不知道戚阳是不是真的把死狼捡回来剁成肉馅了,邢超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一些,两个人一边吃饭,还在一边随意聊着天。
看见乔广澜和临楼走过来,邢超没有说话,倒是戚阳一下子又从桌边站了起来,向他们两人道:来吃饭了?乔广澜嗯了一声,失笑道:兄台真是太客气了,你还是快请坐吧,这样我简直要吃不下饭去。
邢超皱着眉拽了戚阳一下,戚阳就又坐下去了,偷偷看了看临楼,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在这孩子面前坐着浑身不自在,好像干了什么大不敬的坏事一样。
他收敛心神,看邢超也不吃饭,只对着面前那碟雪花糕狂吃,就给他盛了一碗汤,道:天气这么冷,何必吃这些干干巴巴的东西,你伤还没好,多吃点热饭热菜吧。
邢超道:这家的糕点做的不错,像我娘的手艺,不过她早死了。
戚阳停顿了一会,才说:这里是客栈,毕竟不是专门做点心的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城郊倒是有个点心铺子,里面卖的雪花糕要比此处好吃一些。
邢超道:那么远,你就是跟我说了有什么用?算了,其实我吃这个就是为了想一想我娘,不过后来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想哪个也想不过来,就这么着罢。
戚阳温和地说:我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以后我们还会有新的家。
邢超哈哈笑了几声,不再多言。
没想到戚阳还真不是随口乱灌心灵鸡汤。
他见对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邢超面前,邢超拿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明显凝住,笑声一下子停了。
乔广澜瞥了一眼,修仙之人原本耳聪目明,但他的位置恰好有点反光,看不清楚纸上写了什么,临楼轻轻叩了叩桌子,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房契两个字。
邢超抖了抖手里的房契:你这是什么意思?戚阳道:我先前听你说已经无家可归,那么总是住客栈也不是办法,恰好看到一处房产,位置大小都很合宜,就买下来了。
邢超神色莫名,过了片刻,慢慢道:你——他这边话还没出来,乔广澜忽然感到空气中好像隐隐有什么波动传来,感觉莫名的熟悉,属于原主的记忆瞬间翻涌,他一下子从桌边站起来,脱口道:不好!与此同时,墙壁一侧的斜上方竟然喀嚓嚓破开了一个大洞,什么东西轰然一下子撞进了客栈,正冲着乔广澜的位置砸过来。
乔广澜要躲开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身后的普通人势必遭殃,形势紧急已经来不及多想,乔广澜连剑都来不及拔,翻身跃起,双掌齐出,重重拍在了那撞进来的东西上,灵流乍起,暴响一声,直接顺着刚才的窟窿又给打了出去。
他应变神速,招式绝妙,客栈中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受伤,戚阳脱口喝了声彩,转头看去,想帮这个英勇的年轻人照顾一下他的孩子,却发现那个小孩也没影了。
他走到窗前,只见刚才撞进来的东西竟然是一直罕见的明烛兽,这东西是上古异兽,体型庞大,攻击性强,活着的时候凶残异常,以恶鬼为食,寿数将尽时则会狂烈爆体而亡,波及极广。
只是它只在深山中生存,平时从不轻易现世,不知道今天怎么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还发起疯来。
如果不能控制,恐怕客栈里所有的凡人都活不下来了。
乔广澜大声道:我不能阻止它爆炸,只能拖延时间,快让所有的人都离开!戚阳恍然大悟,连忙照办。
另一头,乔广澜身在半空中就已经拔剑,霎时间清光耀目,漫天银线在半空中交织成网,把明烛兽勒在了中间。
明烛兽拼命挣扎着不肯就范,两边一时僵持住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乔广澜也分心惦记着临楼,趁着一个闪身的瞬间,目光在下方一掠,发现临楼竟然没有跟着躲开,反倒傻呵呵站在底下看着自己,神色担忧。
乔广澜简直快要被这傻孩子气笑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明烛兽一声咆哮,声波化成实质,向着乔广澜打过来,他侧身一躲,回了一剑,喝道:临楼,你给我滚远一点,又插不上手,瞎捣什么乱!明烛兽本来就难控制,乔广澜这一分心,冷汗顿时从额角滑了下来,忍无可忍道:不行了——真快要炸了啊!随着他的话,天地间顿时一暗,轰隆一声巨响,明烛兽庞大的身躯爆开,一时间大地震动,天空轰鸣,附近的大树片片倒下,一片土地化作焦土,再远一点的建筑眼看也要受到波及。
乔广澜用剑气化成的大网一下子被冲破了,灵力向他反噬而来,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清光划破黑暗,一把弧形的宽背长刀在乔广澜身前三尺处一削而下,硬生生同时抗住了明烛兽的爆炸之力和乔广澜自身灵力的反噬,同时刀锋倒转,向前直逼而出!仿佛银河顺裂,混沌重开,刀芒铺天盖地,魔气震动九霄,只是这一刀,已经足可以震动天下。
同时金光结界从天而降,把差点毁灭的客栈包裹在了里面。
明烛兽以恶鬼为食,它爆体之后,无数积攒在体内的怨气与戾气彻底释放出来,在半空中萦绕盘旋,其中的噬人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如同海潮一般一浪一浪地传递开。
乔广澜顾不得寻找刀是从什么方向劈过来的,提气出掌,打算将戾气逼退,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直接揽进了怀里。
乔广澜猝不及防,被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紧紧抱着一起落在地上,两人顺着刚才震出来的斜坡滚了两圈,对方压在他身上,把他的头按进怀里,静等着风波平息。
乔广澜大吃一惊,急忙挣扎了一下,情急中来不及道谢也来不及解释,脱口道:放开手,我要去找临楼——头顶上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又似乎隐隐有些惶恐不安:我就是。
……!!!乔广澜头脑空白了一下,忽然猛地推开他,瞪大眼睛看去,面前的人容貌清俊,气质温润,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仔细辨认,真的很有几分临楼的影子。
乔广澜:……你妹的!合着他之前都是装的?!一次两次地消遣老子,还没完了是吧!临楼看见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这时铺天盖地的戾气还没有散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去外衣,硬是把乔广澜裹住重新按进自己怀里:戾气对你损伤太大,先不要乱动!乔广澜被他紧紧压着,根本动不了,好在知道对于魔族来说,对戾气的承受能力原本比平常人要强,倒也不是很担心挡在自己身上这个不要脸的货。
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传来的两个声音吸引了,听着他们仿佛分别是戚阳和邢超。
邢超的声音很激动:滚一边去,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算什么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他妈不想欠你人情!戚阳似乎受了什么伤,声音比起刚才来有点发虚:不是……是我欠你,弟弟,对不起。
乔广澜听见这声弟弟,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心里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邢超道:哼,你把我从狼嘴底下掏出来的时候就认出我身上的木牌来了吧?这些天遮遮掩掩的不敢说,是觉得和我相认很丢人吗?戚阳道:我以为你不愿意……娘临终时叮嘱过我,一定要找到你,是我不好,没有及时……第96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乔广澜听了一会他们的对话, 才隐约明白过来,戚阳和邢超应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当初戚阳的母亲在戚阳三岁的时候抛夫弃子而去, 又过了五年,中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她一个人重新孤身回到了戚家, 戚阳的父亲对妻子感情很深,也重新接纳了戚母,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离开,也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
所以直到她去世的时候,戚阳才从她口中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现在不知所踪,身上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木牌作为标识, 戚母希望他能把小儿子找回来, 兄弟相认。
听来听去,乔广澜也没有听出来戚阳哪里对不起他了,让邢超这么大的火气,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这人天生是个火气很大的烈性男子……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也太烈了。
黑云渐散,天地重获光明,阳光洒在了一片狼藉之中,当时乔广澜反应极快, 普通人撤退的很及时,目前在场的只有他们这倒霉催的四个人。
戚阳是魔族中人, 戾气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之前为了保护邢超被一块巨石砸中了胸口,这会还有点直不起腰来,捂着胸口靠在一棵歪倒的大树上,邢超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靠在另一边,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但他的手却在无意之中紧握成拳,指骨捏的有些发白。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古怪,都没有注意在他们身后稍微远了一点的乔广澜和临楼。
眼前一亮,临楼轻柔地将外衣从乔广澜脸上揭了下来,松开了扣着他手腕的手,乔广澜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睛,用手一遮,冲还压在他身上的临楼道:滚下去!临楼轻轻叹了口气,非但没有听话地滚下去,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直接亲上了他。
这个吻浅尝辄止,临楼很快抬头,然后硬挨了乔广澜打过来的一拳,道:对不起。
乔广澜挥手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从地上跳起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去狠狠跺了临楼两脚:又装!又装!你他妈卖萌上瘾了是吧?临楼坐在地上任他踩,也不敢起身,委屈地说:就这一次啊。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乔广澜反倒想起了之前那几个世界,愤怒地呸了一声,拂袖一甩,振去身上灰尘,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戚阳眼睁睁看着乔广澜面罩寒霜,跟自己擦肩而过,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有点迷茫的转头,发现一个俊美贵气的年轻男子跟在乔广澜身后,也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路过戚阳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一停。
戚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友善地冲着那个男人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年轻男子随意一颔首,看了看他,淡淡道:伤的重吗?跟之前面对那个小孩时一模一样的紧张感再一次涌了上来,虽然对方的态度实在不算客气,言谈之中又有一种上级对待下属的居高临下之感,但他却觉得由这个人做出来,一切都仿佛天经地义。
可惜有伤在身,实在动弹不得,不然戚阳一定会从地上站起来——这样他坐着对方站着,让人感觉心里很虚。
他连忙道:多谢公子挂怀,在下伤势无碍。
邢超有点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冷不防那个年轻男子突然扭头,目光淡淡地在他身上一扫,邢超瞬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笑容僵在脸上,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弯腰搁在戚阳面前,轻描淡写地道:伤药。
说罢之后,他一负手,不等戚阳道谢,径直离开了。
因为他布下的结界,除了刚才那个大坑以外,不远处的客栈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临楼进去之后走到乔广澜的房间门口,试着推了一下,门关的死死的,显然上面被下了禁制。
这禁制他肯定可以打破,但就是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硬闯,在外面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凑到门缝那里,试着把眼睛往里面看,可惜门缝太窄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临楼又把耳朵凑过去,里面也没有什么声音。
他之前因为身受重伤,外形倒退成了孩童的样子,被乔广澜捡到之后,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他事实,反正两人一个魔族,一个仙门,本来就没有坦诚相告的必要。
当时临楼死也不会想到,对方会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竟然没出息的、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情根深种,再也没有办法放手。
结果越装越是不敢说实话,越不敢说实话越得继续装下去,活活把自己给坑了。
……所以说现在怎么办?临楼冲着门说:阿澜,我错了,对不起。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生我气,生气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你拿我出出气行吗?这样不说话我很担心。
他说完之后本来没指望乔广澜立刻回应,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别的好听的话可以说,没想到门竟然一下子开了。
临楼喜出望外,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地看着抱胸倚在门口的乔广澜。
乔广澜也发现自己对这家伙越来越心软了,只是自从知道路珩为了跟着他穿越付出了什么,他就的确很难铁石心肠。
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乔大师没好气地道:你错哪了?临楼谨慎地道:……骗你。
乔广澜哼了一声:还是个惯犯。
临楼连忙说:就这一回,真的。
乔广澜知道他没有记忆,不跟他掰扯过去的事,顺着台阶下来了:所以说你到底是谁?临楼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和犹豫:我就是冥照魔尊,临楼是我的真名,我之前是因为受了重伤功法倒退,所以才会变成小孩子的样子。
其实我恢复过来也没有多久。
他的伤势是乔广澜治的,当然也知道当时多么严重,毕竟身在陌生的地方,临楼那个时候又不认识他,伪装自己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乔广澜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以后还骗不骗我了?这句话问的一点难度都没有,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乔广澜是打算把这事过去了,这个时候只要顺着他说一句不会,就是皆大欢喜,可是平时精明的像只狐狸一样的临楼,却一下子不说话了。
乔广澜也有点意外,长剑般的眉峰一挑:你什么意思?临楼有苦难言,顿了一下,婉转道:虽然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而为。
乔广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地说:我从来不需要模棱两可的答案,和摇摆不定的人。
临楼心中一痛,还没说话,面前的门再一次被甩上了。
临楼沮丧地站在门口,虽然相处不久,他也已经熟知了乔广澜的性格,明白这一回他恐怕是真的生气了,不可能再轻易搭理自己。
可是没有办法,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乔广澜想要,自己都可以答应。
毕竟命早就是他的,心也早就是他的,唯独有些秘密……事关乔广澜的安危,他绝对不可以妥协。
临楼深深地吸了口气,明知道那扇门一时半会打不开了,还是不愿意走,就靠着门板坐了下来。
刚才他在客栈外面布下结界的时候,顺手设下了一个迷梦,让客栈中的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忘记刚才被袭击和救助的事情,以免引起过大的不安。
他坐了一会,迷梦的期限逐渐过去了,客栈中开始逐渐恢复热闹,已经有人走动起来。
临楼坐在门口,觉得这样有点不好看,刚想起身,忽然又灵机一动,掐了个诀,他便重新变成了之前那副小孩子的模样。
没过片刻,住在他们隔壁房间的一对中年夫妻推门出来,这几天双方出来进去,互相也算是眼熟,丈夫看见临楼,立刻惊讶道:这孩子怎么坐在这里了?你爹呢?临楼委屈地低着头,小声道:爹爹在屋里……他生气了。
丈夫皱眉道: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大冷天的把孩子扔在这里,这像什么样子!你爹也太……临楼连忙说:不是爹不好,是我真的犯了错惹爹生气。
爹没有罚我,可是我不想回房,想在这里等爹跟我说话。
妻子怜惜地捏捏他的衣服:多懂事的孩子啊,你爹定不会真生你气的。
看着衣服这么薄,怎么好一直在风口里坐着,跟婶婶去房里玩一会罢。
临楼道:谢谢婶婶,我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等我爹。
那对夫妻赞叹了几句他懂事,见劝不动临楼,也就只好离开了,临楼后背贴着门板,继续在乔广澜门口坐着。
来来往往的人都要问问这个可怜巴巴的小朋友是发生了什么事,临楼丝毫不以为耻,耐心回答。
他的脸皮之厚可比城墙,乔广澜却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临楼又跟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表示完等爹的决心之后,身后的门就一下子又被人重重地打开了,紧接着一脚踹到了他身上,乔广澜含着怒气道:你还要不要脸!临楼带着后背的脚印旋身站起,已经恢复了大人的样子,他二话不说搂住乔广澜,一直抱着他推进房间,脚一勾,带上了房门,扭头就在乔广澜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乔广澜脖子最怕痒,身体一颤,挥拳打在临楼的小腹上。
他这一拳力气不小,临楼闷哼一声,居然很顽强的没有松手。
乔广澜简直被他气笑了: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临楼道:我不想你讨厌我。
乔广澜道: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临楼低声下气地说:阿澜,你听我解释——他知道乔广澜盛怒一下一定不想听,所以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之所以那样说,正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承诺我自己不能肯定的事情。
我活了这么久,无人陪伴,无事眷恋,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生命的喜悦,是你让我觉得留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一件没幸福的事情,我珍惜你胜过自己的所有一切,你向我怎么发脾气都没有关系,可是……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对我关上你的门……他放开乔广澜,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神态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真正的疲惫和软弱:每当我叫你得不到回应时,我心里都会感到很害怕。
那种感觉就好像曾经失去,我、我心里实在是……他说的情真意切,乔广澜同样动容,深情道:临楼!临楼受宠若惊:阿澜你……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紧,小腹一痛,天旋地转,魔尊大人被放倒在地,一只白色的锦靴重重踏上他的胸口。
临楼配合地惨叫了一声。
乔广澜道:再敢装模作样,就地打死!临楼一顿,浅笑道:好。
乔广澜哼了一声,放开他,临楼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就要亲。
乔广澜早有防备,用胳膊肘抵住了他的胸膛:对你爹这么无礼,不太妥当吧?临楼丝毫不觉得尴尬:你是冥照魔尊儿子的爹,就是冥照魔尊的……媳妇……乔广澜道:什么?临楼:相公!说也奇怪,从一开始他变成小孩到现在,其实两个人打打闹闹,从来没有向对方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认定乔广澜肯定是自己的,乔广澜竟然也好像早就明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乔广澜:……你一个魔尊这么不要脸,魔族的人知道吗?临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都没见过我的脸。
乔广澜刚要回怼,忽然见到临楼身后的窗子下,邢超正架着戚阳慢慢往里面走,两个人边走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看表情竟然还挺和谐。
这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乔广澜道:等一下,路……临楼,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临楼敏感地说:你刚才要叫谁?乔广澜道:路珩……哎呀我一个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快帮老子听听!临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乔广澜提起这个人了,心里不由有些发酸,但是两个人才刚刚和好,临楼也不敢造次,只好憋着一口气走到窗前,去看邢超和戚阳两个人之间的状况。
乔广澜能够使出来的都是仙门法术,很容易被身为魔族的戚阳察觉,但临楼作为魔尊,天生可以压制任何魔族的血脉,就没有这些顾忌。
他提气出指,向着戚阳的方向一点,一道金光飞旋而出,消散在戚阳和邢超的周围,临楼随即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顺手一泼,茶水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面水镜,顿时将戚阳和邢超的动作对话都放映了出来。
恰好戚阳在讲他在魔族中的生活:……所以冥照两个字是魔尊大人的封号而非名字,魔尊大人的姓名天下再也不配有他人叫出。
更何况对于尊上这种先天魔族来说,名字就是一种咒术,是万不能叫人知道的。
所以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乔广澜看了临楼一眼,忍不住试图回忆了一下起初临楼告诉自己他姓名时的神态语气,却想不起来了,因为他当时根本就没有上心。
临楼微微垂眸,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听戚阳又道:你好像对魔族很感兴趣?邢超说:是啊,你是一定要回魔族的吧?我也想去看一看,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戚阳惊讶道:你也去?邢超道:怎么,不行吗?戚阳犹豫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不行……但他的表情分明十分勉强,邢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突然甩开戚阳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临楼看了一眼,道:邢超手里拿的就是之前吃饭的时候,戚阳给他的那张房契。
乔广澜道:你说他是不是很感动,然后就……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邢超刷刷几下,将那张房契撕了个粉碎。
乔广澜:……神经病的思维,不是他这种阳光少年可以度量的。
临楼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只听邢超道:以为给我一套房子住,自己就可以无事一身轻地回到魔尊麾下,继续当那个前途无量的大将,你当是养狗呢?戚阳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会定时来看你,你还需要什么,我去买。
那房子里面有准备好的木炭和厚衣裳,好歹要比客栈暖和舒适,为何你不愿意去呢?邢超道:你真是阔气,果然大少爷就是和我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不一样。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娇贵!他脸上带着冷笑: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不到一岁我就被我爹给了一个老妈子带,哼,那个老娘们变着法的折腾我,觉得我年纪小人傻,没办法告状,大冬天把我的棉袄给她家的崽子穿,让我在雪地里面冻着,现在我身上还有生了冻疮之后留的疤。
不过即使那样,我也活下来了。
戚阳沉默,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邢超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后来我终于会告状了,立刻让我爹活活打死了那个老娘们,她儿子被扔出去喂狗,以报她虐待之仇。
戚阳道:这样未免太过残忍……邢超不由笑了,只是他的眉目间总带着股戾气,即使是这样大笑的时候,也不能给人丝毫温暖愉悦之感,反倒显得有些神经质:我听闻魔族的冥照魔尊是个奇人,明明是魔,偏偏要学那些名门中正人君子的做派,这么多年不单约束手下不得滥杀,甚至还牵线跟人族和鬼族设立界约……哈哈哈,我那个时候还想,这个魔尊是不是脑子不好用,现在看见你,我更加相信这点了。
你们这么慈悲心肠,别人会吃这套吗?还不是提起魔族就要为之色变。
戚阳怒道:魔族指的是天生血脉,和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行事正派有什么不好吗?魔尊此举避免了三族之间的战祸,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非有大魄力大智慧者不能为,不许你这样说尊上!他自从认识邢超,无论对方怎么挑衅都不会生气,反倒百依百顺,照顾有加,这是头一回冲邢超发怒,别说乔广澜和临楼意外,就连邢超都愣了一下。
临楼几乎是所有魔族人心中的神明,早就习惯了被捧上天,对于戚阳夸他没什么感觉,但当着乔广澜的面夸就不一样了,暗暗挺了挺腰杆,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眼睛却偷偷瞟着乔广澜。
但下一刻,邢超就反应过来了,阴阳怪气地道:呦,看不出来,你对魔尊,倒是……啧啧。
临楼:……说话就好好说话,啧啧是什么鬼!乔广澜这才看了临楼一眼,临楼连忙说:我和他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乔广澜似笑非笑:啧啧。
临楼:……戚阳倒是没有多想,他的脾气非常温和,看邢超不再攻击魔尊,也就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伸手拢了拢邢超的毛领子,说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最起码你现在再也不会挨冻了,不是吗?邢超躲开他的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谁也没再提搬出客栈的事。
临楼见没什么可听的,手一挥,房间中间的水镜消失。
第97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乔广澜沉吟道:魔尊大人, 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屈尊指导一下孤陋寡闻又愚蠢的在下, 咱们所在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临楼:……他一口气没缓过来, 差点给乔广澜跪下。
临楼苦笑道:你这样说我可受不起——我一开始以为咱们是被卷到了什么人的心魔里,可是按理说,这心魔如果和你我都没有关系, 那存在于心魔中的人物也就不能感觉到咱们的存在,所以不是。
但要是说真的回到了过去却也不然,毕竟那个蓝色的人影把人拉进门里面是为了杀人,而不可能允许咱们回到过去,改变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在理, 乔广澜也肃了容,沉吟道:所以说这里很有可能是什么人按照自身回忆创造出来的复原空间。
当空间中的某个场景引发了内心的弱点, 空间就会立刻把我们埋葬。
话虽如此, 说的和听的两个人谁也没当回事,临楼甚至还笑了笑,说道:这种杀人的方法还挺有意思的,只不过未免太费事了。
乔广澜白了他一眼, 道:没错,如果换我杀你,直接咔嚓一剑,又快又方便。
临楼愣了愣, 神色一暗,没接话。
乔广澜没注意, 继续道:如果这样的话,其实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咱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对想知道的真相有什么影响……我还是觉得邢超对待戚阳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只是性格别扭,又好像真的恨他。
凌见宫宫变的那个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临楼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乔广澜道:或许他们之前还有什么别的接触。
临楼笑着说:都已经追溯到刚刚出生的时候了,再往前去想,他们总不能是上辈子认识吧?乔广澜睨着他:怎么,你不相信前世今生吗?临楼察言观色,觉得他的语气似有不满,立刻信誓旦旦地说:相信。
乔广澜捏住他的下巴,端详片刻,临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乔广澜却又把他的脸推开了:老子真是信你的鬼话才怪。
他的手没有完全收回去,半路就又被临楼攥住了,临楼将乔广澜的手拉到唇边用力亲了一下,道:我是说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咱们不像是初遇,反而更像是久别重逢。
乔广澜半真半假地说:也或许就是真的呢。
临楼笑了:如果是真的,那我可就太该死了,把你弄丢了不说,竟然还忘了你。
人间最苦莫过于别离苦,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乔广澜一顿,临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语气看似开玩笑,实则认真:不如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别回玉琼山了。
乔广澜道:我总得先弄明白了你是怎么出的事。
临楼道:这对我而言其实不重要了,如果不是那样,我也不会遇见你……乔广澜认真地说:但对我而言,很重要。
临楼看了他一会,乔广澜神态自若,一掀衣摆在桌边落座,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临楼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轻轻捏了下乔广澜的脸:拿你没办法。
乔广澜鼓了下腮帮子,弹开他的手:饿了,去找东西吃。
养了你这么多天,该报答我了吧。
临楼很高兴乔广澜对他提要求,立刻说:要吃什么都有,绝对保证把你喂饱。
乔广澜盯了他一眼,不是他容易想多,是这小子实在不要脸,说什么都带着一股斯文的流氓气。
果然,临楼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乔广澜也笑了,温柔道:好啊,要刀削。
临楼:……窗外月明,夜风澹荡,两个人在房顶上支了一张小桌子,雪花糕配桂花酒,临楼在周围支起结界,挡住了冬天的寒气。
乔广澜喝了口酒,道:没意思,这酒的味道跟糖水差不多。
临楼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全,不能多饮。
乔广澜斜他一眼:如果我多饮了,你要去和你娘告状吗?临楼:……看来儿子这个梗是揭不过去了。
乔广澜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看见临楼正看着自己发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临楼神色缱绻,眼底都是笑意,伸手帮乔广澜理了理耳边几缕微乱的发丝,末了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乔广澜没有动,同样笑看着他,临楼的指尖擦过他的面颊,恍惚间,多少往事滔滔而过,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度过了那么长的光阴。
他也果真如同说过的那样,一路相随……难得的温柔情绪涌上心头,乔广澜看着临楼缓缓开口,柔声对自己道:你那酒,其实是我兑了水的……乔广澜:……他抬手就把桌上的一盘点心冲着临楼扣过去了:我可去你大爷的吧!临楼眼疾手快地一抄,稳稳将盘子托在了手里,从上面拿了一块糕往嘴里一扔,冲乔广澜弯起眼睛一笑。
乔广澜也忍不住笑场了,指着他骂道:孽子!临楼:……他拽着乔广澜指过来的手臂,顺势一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嘘,你看,邢超起来了。
乔广澜嘴上呸了一声,但还是顺着临楼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对面的窗纸上投着一个身影,被月光映的分明。
邢超下午跟戚阳说完了话,原本是进了房间就蒙头大睡,两人刚刚坐在这里喝酒的时候他还没醒,没想到快到半夜反而起来了。
乔广澜冲临楼扬了下下巴,临楼一挥手,杯中兑了水的酒泼出,房间里的画面再一次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邢超显然是刚刚睡醒,披着一件长衫站在窗边,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袋城西的雪花糕。
乔广澜道:戚阳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去给他买吃的,这个哥哥当的也的确是够意思了。
临楼道:但我想邢超大概未必领情。
乔广澜颔首赞同:你们神经病之间肯定总是非常了解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邢超一直在看着那袋糕点,脸上带着一种沉思的神情,过了良久,直到乔广澜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慢伸手,从袋子里面捻了一块点心出来,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验钞一样的姿势,难道是在怀疑有毒吗?乔广澜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看见邢超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手指用力,雪花糕被捏碎的残渣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掉了一地。
乔广澜:……不喜欢吃就不吃呗,像这样弄得一手油,蹭到衣服上还得洗。
邢超抬手就把桌上剩余的点心扫落在地,两脚踩扁,而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广澜眉头微蹙,临楼忽然在旁边说:其实想来想去,想知道一件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你说是什么?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临楼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乔广澜突然心领神会,道:去问。
临楼笑道:没错。
你看邢超现在的行为前后颠倒,反复无常,显然他自己心里也很乱,肯定是有什么事决定不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跟他有着同样的忧愁,或许能从他嘴里探听出什么东西来。
乔广澜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
玉琼派有一门仙琴幻音的法术,虽然不能控制人的心神,但也可以对人的情绪造成很大影响,我可以搭配着试一试。
临楼举杯将残酒饮尽,恰好挡住了那一刹那眼中复杂的神色,放下杯子之后已经神态自若,笑着说:好,那就你来吧。
他又叮嘱一句:你要扮演的是个劝慰者的角色,邢超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需要怀柔态度,别让他看出来你是谁。
乔广澜道:哦,就是肉麻一点,酸一点,像你一样……嗯嗯,明白啦。
他掷杯而起,拂袖挥散了临楼的结界,夜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吹的他衣袂飘飘若舞。
乔广澜掏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伪装的天衣无缝。
临楼坐在原地欣赏他的身姿,看到面具不由夸了一句:这面具做的真是不错。
乔广澜一笑:那下面就是拼演技的时候了。
他轻飘飘地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在乔广澜的身后,临楼以及那张小桌同时消失。
邢超非常惊觉,一下子抬起头,隔着窗户喝问道:谁!乔广澜怕他一会把戚阳惊动起来,反而麻烦,故意在原地顿了一下,等邢超看见他之后,轻笑一声,转身就跑。
邢超本质上也属于性格怪癖乖张之人,见到乔广澜这样的态度,心头火气,立刻跟了上去。
乔广澜要是真想逃跑,邢超转眼就能被甩出二里地之外去,但他的目的就在于引走他,故意把速度放的不紧不慢,刻意只跟邢超保持着数步的距离,确保他追不上又不会跟丢,两个人很快跑出了很远的距离,乔广澜提起一跃,站在一棵大树的梢头上,转身冲着邢超微微一笑。
虽然他易容之后,这张脸变得平凡无奇,但风姿之美依旧举世无伦,这样一笑,邢超竟然微微一怔。
但很快,冷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打量了一下乔广澜脚下那纹丝不动的树枝,不阴不阳地道:真是举世罕见的高手。
你引我过来,干什么?乔广澜叹了口气,望着天边的明月,道:我寂寞。
邢超:……临楼:……不是说要模仿自己吗?在他的心目中,自己不会就是这样的吧?乔广澜潇洒地撩了一下刘海,冲邢超露出笑容,声音柔和:这位公子,我看你,似乎有心事,我也是。
临楼默默捂住了脸,开始思考怎么救场。
乔广澜叹息道:唉,夜深风冷,独立中宵,既然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伤心事不如说出来,大家……他硬把开心一下四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一起参详参详。
其实平心而论,乔广澜所说的话倒也不算有什么问题,只是同样的话,如果由临楼说出来,一定循循诱导,温和可亲,但是被乔广澜这么一讲,就多了点吊儿郎当的味道,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像是在挑衅。
邢超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打量了乔广澜一番,乔广澜期待地看着他。
邢超冷然道:怪里怪气,你是在嘲讽我吗?乔广澜:……?想象中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耐心地道:我是真心实意想……邢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冷道:你要倒霉自己倒霉去,我本是春风得意客,谁跟你同属沦落人。
阁下是遭受的打击太多,疯了吗?两个毒舌碰到一起,必定水火不容,乔广澜气往上冲,脱口道:哦,我还真没见过包的像鬼一样的得意客。
你是不是得意起来没处释放,连自己都打啊?临楼:……好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个计划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乔广澜恢复本色之后,张嘴就是戳人伤疤,一句话就把邢超的脸色说变了,气道:你!乔广澜一歪头,态度十足傲慢:我?邢超的脾气一向暴烈,嘴上又从不饶人,他以前身份不凡,才被养成了这么一副刻薄的性格,以前阴损别人还从来没有被顶回来过,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横的,顿时气的不轻。
他没带兵器,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运气向着乔广澜就刺了过去,树枝上暴起一线明光,招式凌厉无比。
临楼和乔广澜心里同时咦了一声,因为邢超是被戚阳救的,获救之后也一直没有动过手,两个人还以为他这时没什么大本事,没想到这一出手居然还很厉害。
临楼仔细看着他的剑招,心中有些起疑。
他倒是不担心乔广澜——就算邢超再怎么本领高强,到了乔广澜的面前也不太够看。
乔广澜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邢超顷刻之间又冲他刺出了五剑,乔广澜的手负在身后,连抬都没有抬,轻描淡写地躲过了他的攻击,看上去就好像逗他玩一样。
邢超十分惊骇,喝道:你——你后面的字还没有出来,乔广澜倏忽一抬手,道:好了,不玩了,我还是直接弹琴给你听吧。
他打动不了邢超,想来想去也只有简单粗暴的施展仙琴幻音之术,试试看能不能打破他的心防。
邢超道:什么玩意!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不听!话音刚落,他手上的树枝已断,后颈一麻,立刻站在原地动不了了,乔广澜把半截树枝扔到地上:我说要弹,那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邢超一开始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让他很熟悉的感觉,等到乔广澜说完了这句话,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原来是你!乔广澜:……邢超:你是跟我住一家客栈的那个姓乔的!乔广澜:……不是吧,这都能认出来?临楼:……你的演技,实在是……烂啊!乔广澜这人实在是任情任性,他要是想耍人的时候装模作样还可以,但要是让他可以模仿别人的样子,学谁像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过不了三句话就要恢复本色。
乔广澜恼羞成怒,直接把面具撕下来一扔,再出指一点,邢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憋的要死,眼睁睁看着乔广澜抬手冲着身边的湖水一勾,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旋转着涌上一股水流,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璀璨,转眼之间,整个湖面化成了一张巨大的七弦琴。
水流凝成的琴弦悬在半空,乔广澜一跃而起,凭空立在湖面上,波光流转不定,映上他精致面容,美轮美奂。
真是邪了门了,一个长这样的人,行为居然跟个土匪没什么两样!听你妹的琴,神经病!乔广澜拂袖一甩,气劲挥出,琴弦铮地响了一声,邢超的心脏也跟着突兀一顿,仿佛那一瞬间也被拨了一下。
乔广澜敛目凝神,气质顿时沉了下来,他依靠气劲拨动原本虚无的琴弦,琴音在湖面上回旋。
乐曲如潮,一波一波地涌来,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冲击着心脏,回澜拍岸一样席卷起过往的心事。
痛苦,不敢,愤恨,眷恋……无数情绪纷至沓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邢超的神魂。
他的牙关相击,双眼发直,心理上仍然想要抗拒,意志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临楼在旁边看着,也不得不承认乔广澜粗暴有粗暴的方法,这样再过片刻,邢超的心里话未必不会被他逼出来。
但仙音幻琴之术原本就是精神方面的对抗,这样一来,等到邢超愿意说实话了,乔广澜自己也难免会遭到耗损。
通过刚才无意中的发现,他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出去赌一把……临楼抬手在脸前一挥,同样改变了容貌,紧接着,他从自己藏身的地方一跃而出,挥袖扫向乔广澜胸口,同时喝道:你欺人太甚!乔广澜迅速起身,架住他的胳膊,两个人的灵力相激,发出一声暴响,湖面破碎,水波流转不定,琴声顿时停了。
虽然临楼改变了相貌,乔广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临楼已经飞快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乔广澜立刻反应过来,喝道:你是谁?干干干、干什么的?临楼差点笑出来,乔广澜虽然聪明,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可毕竟天生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让他装相实在有点为难,恐怕再多说两句,邢超就要看出来两个人是在演戏了。
他象征性的跟乔广澜互殴了几下,月光下两道身影疾飞如电,临楼看准机会,假装去扣乔广澜的肩膀,一下子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凑在他耳边快速道:我好像看出邢超的来历了,你先撤,让我试一下。
乔广澜攥住他手腕一甩:假装被你打跑?临楼转了个角度,趁邢超看不见,快速在他脸上一吻:委屈你了,回去让你打回来。
乔广澜一巴掌推开他的脑袋,临楼一笑,动作却毫不停顿,一掌拍在了乔广澜的胸口,这一下看上去气势十足,其实连大一点的力气都不敢用。
乔广澜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指着临楼怒道:算你走运,这次我就先放过你,哼!放完狠话,他在原地一转身,身影已经消失。
临楼:……唉,浮夸。
他转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文温和的表情,走到邢超面前,在他眉心一点,邢超顿时觉得身体一松,已经恢复了行动自由。
他并没有道谢,而是警惕地看着临楼,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临楼微微叹了口气,故意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身上有伤,若非如此,原本不至于这样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路小珩:本戏精是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表演的!第98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说话的口气很诚恳, 眉头微蹙,像是心里也在因为邢超刚才受到的对待替他打抱不平, 这让邢超心里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的性格高傲, 心胸狭窄,如果临楼说的是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根本不必怕他, 邢超一定会勃然大怒,以为他在讥讽自己,因为乔广澜的本事本来就比他大多了。
但临楼说不至于这样狼狈,邢超却是很赞同的,心中不由觉得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 脸色也缓和不少。
他冷哼一声,道:自然。
刚才那小子狂妄自大, 总有他吃亏的时候。
临楼的脸色一沉, 又在邢超注意到之前恢复了若无其事,但也没有出口附和他的话,只温和道:他不是等闲之辈,你下次一定要小心。
邢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临楼面不改色,邢超却忽然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道:但是我刚才在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却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意思?你的原因很见不得人吗?临楼脸上掠过一丝难色,恰好让邢超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才踟踟蹰蹰地叹了口气道:前一阵子,我家里好多人都去世了,家中发生巨变,以前声威显赫,现在一落千丈,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是每到夜晚难免感伤。
本想图个清静,没料到在这么一片偏僻的地方,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谈弹曲子,心里有些烦躁,想过来看个究竟,看见你就顺便加以援手了。
刚才那支曲子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样,声音虽然停了,那种震动愤懑的感觉仍然留在了邢超的心里,带动着他的情绪激荡不已,十分想对人说点什么。
再加上刚才临楼说的那几句话,只有三言两语,已经能让他似乎感同身受,心里的防备降低了不少。
但邢超生性多疑,虽然人家方才刚刚救了他的命,他也不愿意跟对方有什么深交,脸色变换几番,只道:是吗?那你节哀,我走了。
见他要走,临楼也不慌张,只是道:刚才你肯定也受了点内伤,现在的行动只怕不太方便,还是让我送兄台一程吧。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搀扶邢超,手指落下的地方恰好有意无意对准了邢超的脉门。
如临楼所料,他的手还没落下去,已经被邢超扣住甩到一边。
邢超盯着临楼,冷冷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如说清楚!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真以为我会任你摆布吗?临楼把被他碰过的手背到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邢超盯着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帮我?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我吗?临楼默然不语,竟然好像是默认。
邢超的脸色一沉,这么半天临楼虚虚实实,像是温柔亲切,又像是另有目的,非敌非友,吞吞吐吐,他彻底不耐烦了,伸手扣向临楼的咽喉,冷声道:别以为我现在身上有伤就拿你没办法!说出你的目的,不然咱们就同归于尽!临楼用袖子卷住他的手,硬是将临楼那一抓挡开,但与此同时,他的袖子上发出了嘶啦嘶啦的声音,竟然被烧掉了一块。
临楼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色又是为难,又是无奈,跺了下脚,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脱口道:其实我是龙堂主的朋友!邢超一震,所有的动作立刻顿住了:你说什么?临楼懊恼地叹了口气,一脸我失言了我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的表情。
邢超厉声道:快说!临楼不得已地说:我是龙堂主的朋友,当初得知他不幸被人所杀的事情后,我立刻赶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也没能帮得上忙,实在是愧对你们。
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他出了什么意外,就让我照顾你,这些日子跟在戚阳旁边对他虚以委蛇,实在辛苦你了,杀戚阳的事就交给我吧。
邢超乍听见这番话,简直惊呆了,看着临楼,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看见他的反应,临楼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心道:很好,赌赢了。
乔广澜刚才假装在临楼掌下受伤被他打跑,实际上绕了一圈又转回来躲到旁边听两个人说话,看到他们你言我语的交锋一阵,临楼竟果然把事情套了出来。
得知真相之后,乔广澜难掩惊讶,但看邢超的表情,显然临楼并不是胡言乱语,邢超的亲爹竟然是那个背叛魔族之后被戚阳所杀的龙青!这实在是造化弄人。
他脑筋转的很快,思索片刻,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一边,就已经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之前临楼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身为魔族之主,一定了解手下重要人物的功夫,多半是刚才在乔广澜和邢超动手的时候,临楼发现邢超的招式跟龙青相像,所以让乔广澜离开,自己出马试探,果然证实了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也就都对上了,戚阳刚刚杀了龙青,龙家家破人亡,邢超侥幸逃了一命,却落魄到被灰狼啃食的地步,没想到一转身,又被这个大仇人救了。
更没想到,大仇人还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这才是真正的恩仇难辨,纠缠不清。
正因为如此,邢超的态度才会那样的古怪。
乔广澜摇了摇头,心道:邢超多半不会让临楼去杀戚阳的。
果然,邢超沉默了片刻,语气比刚才平静了很多,淡淡道:没错,我的确是龙青的后人,但我家的仇我自己报,你不要插手。
而邢超说完这句话,他们身边的万千景物突然化作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乔广澜十分意外,他在埋伏中,也不好随意呼喊或者移动位置,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依旧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一般说来,如果人从有光线的地方一下子进入黑暗中,都会感到不适应,但这种不适过不了多久就会缓解,即使再怎么黑,应该也是可以隐约看见物品的轮廓的。
可是这一回却不管他怎么极力地睁大眼睛,眼前只有最纯粹的黑暗。
在这黑暗里,仿佛没有了天地,没有了时间,连自己都没有了。
乔广澜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我不会是……瞎了吧?有什么柔软而又潮湿的东西落在他的眼皮上,轻轻触碰,而后临楼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东西呢?是这个世界暂时消失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亲了亲乔广澜,又握住他的手,并肩坐下。
乔广澜道:什么意思?他边说边摸索了一下身边的地面,发现刚才的草地泥土都消失了,触手之处丝滑温润,好像铺了一层上好的绸缎,同时又很有弹性。
乔广澜没等临楼回答,一下子就明白了:啊,我知道了,刚才邢超跟你承认了他自己的身份,这和这个世界原本定下的轨迹不符,所以世界暂时消失,等到自己调整好了原本的事态发展,就会再一次出现了。
临楼道:你若说自己是天下第二聪明,就没人敢说第一。
乔广澜顺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这话听着不太真心。
临楼的腰部一向敏感,被他触碰之后连忙一躲,顺手轻敲乔广澜额角,笑着说:还没说完——你这个疯小子,结仇的本事自认天下第二,也没人敢称第一。
三言两语就差点把邢超气死,这种本事我也自愧不如。
乔广澜眉梢一扬:怎样?觉得我坏了你的事吗?临楼温柔道:怎么会。
你不会演戏,是因为你有绝对的实力和骄傲,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即使今天没有我出马,你来硬的,邢超也绝对不是对手,我只是因为之前对龙青有了解,刚好发现了破绽罢了。
乔广澜道: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小孩……临楼同时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人又是倾慕又是恨的牙痒痒……两个人的语声混杂在一起,同时停下,又同时噗嗤一笑。
临楼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手放在乔广澜的脸上,拂过他的眉眼,想象他的笑容,心头充满甜意。
但想到没有定数的未来,这甜意中就又多了几丝忧虑和不舍。
诚然,乔广澜是个聪明人,但有的时候,临楼宁愿他不要这样聪明。
他忽然道:也不知道咱们会在这里多久,一会出去了,又会面对什么。
乔广澜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管他会发生什么,难道咱们还会怕吗?他双掌轻击,翻腕结印,打了个响指:来点灯光!黑暗中,一簇金光从他的指尖飞窜而起,瞬时崩散,化为悬于半空的五彩星辰。
这些星光颜色各异,明灭不定,沉沉浮浮,起落晶莹,纷繁夺目如同散落万丈烟花,顷刻间将黑暗华丽装点,美不胜收。
乔广澜仰头看去,星光洒了一脸,眉目清隽,可堪入画:好看吗?临楼道:好看。
乔广澜斜他一眼,蓦地转身,双手按着临楼的肩膀,笑着说:我让你看的是星星!临楼看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浅浅一笑:你若是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没在看星星?乔广澜嘿了一声:我看你很稀罕?难道我的人我不能看?临楼听见我的人三个字的时候,猛地抬头盯向乔广澜,眼睛亮的吓人,道: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乔广澜头一次明确两个人的关系,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心照不宣和正面承认还是不一样的。
乔广澜道:好话不说二遍。
临楼也不强求,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发现这个世界的他虽然性格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跟现实中比还是稍微显得孤僻一点,很多时候明明有心事,却不愿意表达,这还算是平时在自己面前放松的状态,如果没有必要,遇到别的人根本就很少搭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个世界里,乔广澜总是对他格外没有脾气。
临楼不要求了,他反倒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干咳一声,道:我说,你是我的人,难道我还不能看吗?临楼一下子就笑了,如同春风过眼,万千花开,他亦抬手搂住了乔广澜的腰:当然可以。
这个世上,我的脸只给你看,名字只给你叫。
想来他还的确是这个世上唯一见过魔尊面貌,喊出魔尊名字的人,乔广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绪,哈哈一笑,主动在临楼唇上亲了一下。
这时乔广澜半跪着,双手搭在临楼肩头,临楼则坐在地上,胳膊环着他的腰,这姿势要比乔广澜矮了半头,他刚刚想要加深这个吻,乔广澜就已经向后一闪,笑着说:哈哈,偷袭失败!你这人就爱得寸进尺,我早就有经验了。
临楼脸上的笑容一顿,困惑地说:我?他们之间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吧?乔广澜没想到他专门注意鸡毛蒜皮的小细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咳一声道:我顺口说的,你那么认真干嘛。
临楼一挑眉,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嫉妒与占有欲如此强烈,催促他忽然用力将乔广澜重新拉进怀里,紧接着就是窒息般的一吻。
好半天,星光迷离中只有两个人的激烈的心跳与清浅的喘息,临楼抬起头,见乔广澜脸上已经是一片绯红,艳丽更胜灼灼桃花,倒让他平时刚硬锐利的气质中多了三分妩媚之色,看上去甚是多情。
临楼的眼中闪过一抹痴迷,呢喃低语:多情少年应无瑕,不成真个不爱花,些底事,误人哪……①乔广澜的呼吸还未平复,思绪也有点混乱,愣愣道:你说什么?临楼凝视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双手扣在乔广澜腰间,脚下一绊一甩,乔广澜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一起摔了下去。
临楼在下面当了垫背的,如同绸缎一般的柔软地面被他们两个砸的上下起伏,非但不疼,反倒还极是舒适。
临楼一翻身将乔广澜压在身下,手直接向下探去。
他心里越是恼怒,声音越是平稳,慢条斯理回答他的问题:我说你真是误人哪,认识了你,我的一颗心连同一条命,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乔广澜被他摸了一把,浑身一震,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临楼动都不动,乔广澜喘了两口气,发现自己真是不长记性,每次同情路珩都会被他算计,偏偏还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赶着犯贱。
他咬牙切齿地说:路……临楼,你这个阴险卑鄙无耻混蛋的兔崽子!临楼手指慢慢探入他的衣襟:路珩……到底是谁?乔广澜:……妈的记这么清楚。
他没法解释,只能叹气:我有的时候,还觉得你自闭同情你,不过你这自闭症,可真是……挺含蓄的。
临楼断章取义,只听自己愿意听的,笑着说:哦,你嫌我含蓄,那我可以再奔放一点。
随着一件件衣服滑落,两个人的身体之间再也没有其他阻碍,他的声音渐低,之前你带我上街吃东西的时候,说了无论我要吃多少,都会把我喂饱,乔广澜的承诺,应该是从来无悔的。
乔广澜:你……他素来嘴上不饶人,但这回也是实在说不出话来了,黑暗中一时只有碰撞和喘息的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临楼再次问道:路珩到底是谁?人到手了,他的嫉妒表现的更加直白,身体撞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我能听出来,你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态度都很不寻常。
乔广澜简直快要被冤哭了,感觉临楼猛一挺腰,他倒吸一口凉气,怒骂道:那你他妈没觉得你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的感觉也很不寻常吗?!有啊。
临楼明确地表示,我嫉恨无比啊。
乔广澜爆粗口了:嘶……你轻点!路珩就是……操,反正你嫉恨个屁!临楼听得云里雾里,他虽然执著于这个问题,但美色当前,两个人纠缠了许久,他心中柔情涌动,其实脑子也早已经不是很清醒,暂时没有智商思考乔广澜话中之意,语气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算了。
乔广澜:……算你妹啊。
这句话简直是他用生命骂的,开口的时候嗓子都哑了,临楼俯身吻了吻乔广澜发红的眼角,柔声道:只要你以后心中都是我,咱们两个再也不分开……乔广澜哆哆嗦嗦攥住他的一只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诚恳道:只要你现在停下来……临楼道:哦?你说什么?只要我不停下来?好啊!乔广澜:……M、M、P!临楼说到做到,果然没有停下来,后来乔广澜累了也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重见光明,身下一张檀木大床,帷帐华丽,床榻柔软,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
他一侧头,看见临楼单手支头靠在床边看着自己,似乎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乔广澜把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临楼一笑,眼底带着宠溺,抓住他的手:干什么?乔广澜道:看你一动不动,以为你睁着眼睛死了。
临楼大笑,看上去听得很开心。
乔广澜嘀咕道:算了,正常人输给神经病,我不冤。
他拧着眉从床上坐了起来,临楼扶着乔广澜,将一件干净的新外衣给他披上,乔广澜让开他的手不用他扶,问道:这是哪里?临楼眼中都是柔情蜜意,就是魂好像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去哪里,也不出声,只看着他瞎笑。
乔广澜被他笑的心里哆嗦,使劲拍了下床头:喂,问你话呢!临楼这才抿了抿嘴,好不容易忍住开心,回答道:凌见宫。
你穿的衣服是我的,应当还算合身,一会我再吩咐人给你做两套新的。
乔广澜诧异道:什么鬼……凌见宫?凌见宫不是被烧了吗?说到这里,他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我知道了,这里还是过去的凌见宫,所以说咱们所在的这个虚幻世界已经重新修复好原本的轨道了,是吗?临楼点了点头:我刚才用神识查探了一番,戚阳已经回来了,把邢超也带到了魔族,一切和先前没什么两样。
但之前我从来没有关注过邢超这个人,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最后竟然被他所害。
乔广澜道:话也不能这样讲,邢超在你遇害这件事里肯定起了一定作用,但是他绝对不是主导者。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你呢?就因为你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你吩咐戚阳杀了龙青?临楼垂眸隐下眼底情绪,从旁边的小炉子上端过来一直煨着的一碗粥,舀了一勺向乔广澜送过去,微笑道:与其猜测,不如时机到了一看便知,你先吃点东西吧。
乔广澜劈手抢过勺子和粥碗,没好气的道:别把你自己脑补的太厉害。
我没伤没残,活蹦乱跳,好的不得了。
就你那俩下子,哼,哼……还不够给人挠痒痒的!作者有话要说:小楼楼和小乔乔两个人都超委屈哒!(╯‵□′)╯︵┻━┻注:①这句基本是我编来调戏小乔的(*/ω\*),最后些底事,误人哪化用辛弃疾《鹧鸪天》。
第99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临楼道:那你在不满什么, 觉得我之前不够卖力?他的不要脸从来就毫无底线可言,乔广澜差点被粥噎死, 呵呵一声, 说了句走着瞧。
临楼只是笑,他喝了两口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不对啊, 按理说这个世上应该还有一个虚幻的你才对,你人呢?临楼轻描淡写道:哦,我一进来就把他杀了。
乔广澜:……你真够狠。
临楼道:不过是虚影而已,何必在意。
乔广澜摇摇头,把空了的粥碗递给他, 抬手之间,广袖滑落, 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红痕。
临楼心疼地嘶了一声, 顺手把碗放在旁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道:对不起,是我没轻重了。
下次一定注意。
乔广澜挥手打开他,一跃下床:下次?呸!做梦去吧!他落在地上, 腰疼的一抽抽,为了面子咬牙忍了,若无其事地说:现在距离宫变还有多久?临楼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地帮他捏着腰, 说:很快。
他站在乔广澜的身后,乔广澜只能听见临楼带着笑意的声音, 却没有看到他面色沉沉,眉头微拧,神情上没有半分笑意。
乔广澜道:那趁现在,咱们先去戚阳那里看一看吧?我总觉得邢超如果要起事的话,在这之前最后想见的人就应该是戚阳。
他猜测的没错,邢超果然在和戚阳说话,虽然对于乔广澜和临楼来说,过去的时间只够他们两人滚到一块睡一觉,但就邢超和戚阳而言,已经过去很久了。
此时兄弟两个人正坐在湖心的一处亭子里面对饮,这座亭子四面都是水,视野开阔,邢超会选择这个地方,大概是觉得此处绝对不会有人偷听,最是安全。
他大概也想不到堂堂魔尊大人会亲自来打探他的秘密吧。
戚阳显然很高兴见到他,喝了几口酒之后放下酒杯,笑着说:你这酒可真是不错,你要是不快点喝,我可要都喝光了。
邢超道:要喝就喝,废话什么,这是我自己酿的,要多少有多少。
戚阳道:你还会酿酒?邢超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在粼粼的水波上,淡淡道:家里祖传的方子,就这一张,所以我也只会酿这一种酒。
戚阳道:难得听你提起过去的事情。
邢超瞥了他一眼,讥讽地笑了笑:你连自己的娘当年是跟谁私奔都不知道吗?他说话一向如此,在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戚阳都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而同邢超生气,现在对他逐渐了解,当然更加不会,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笑笑道:我父亲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许任何人提起调查,我当然也不会再做什么,徒然惹父母不快。
他温和地看着邢超: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很多事不要那么刨根问底比较好。
邢超嗤笑一声: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害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戚阳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多人要害人,害人又有什么好的,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怎么防也防不到家人身上。
不过你今天……很感慨。
邢超无所谓地放下杯子,道:就是累了。
戚阳,要不然咱们走吧,我不喜欢魔族。
他这句话说的突兀,戚阳一怔,道:去哪里?邢超双眼直视他,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但从他的神情中,就连乔广澜和临楼都能感觉出其中的殷切。
他说: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在这呆着,你的魔尊不缺你这一个人使唤。
你也说了,这个世界上咱们的亲人就只剩下彼此了,那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吗?戚阳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
乔广澜道:喔,他在吃你的醋,在和你争宠。
临楼没跟他斗嘴,过了一会才道:他好像很急切地想证明什么东西。
以邢超的性格,原本不该这么问。
乔广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似乎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没什么。
临楼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腕上的一处淤痕,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低声道,只是想到一会就要出事了,心里有些没底。
你一定要听我的话,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胡来,不然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心疼,听到没有?乔广澜敏感地看了临楼一眼,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几世的纠缠,他对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了解。
路珩外柔内刚,性情高傲,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让他能放在眼里的事情。
别说是凌见宫大火,就算是整个凌见宫凭空消失了,他会想的估计也是怎么找出真相,而非如此紧张。
……他,真的对其中的内情半点都不知道吗?但如果知道,又何必隐瞒自己?更何况冥照魔尊千年修为,魔道第一人,多少年来世人想看一眼他的真实面目都不能成功,他又是怎么在自己家里被算计成这样的?临楼心乱如麻,脸色从容,迎着乔广澜的目光笑了笑:你这样看我看什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有点好看?乔广澜道:你若是不好看,配得上我吗?临楼不由展颜,另一头,沉默许久的戚阳则终于开口了。
他为难道:抱歉,小弟,我还不能走。
邢超眯了一下眼睛——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代表着情绪的变化,不过十分细微,戚阳并没有注意。
邢超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也只好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戚阳惊讶: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你不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常常去找你。
只要你愿意来探望我,我也随时欢迎,何必就如此决绝。
他顿了顿,又说:小弟,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喜欢拘束,不想在这里了也是正常之事,但我不一样,当初魔尊救过我的命,又对我赏识提拔,大恩难还,我已经发誓一辈子效忠他,不能出尔反尔。
我有我的责任和……话音未落,邢超突然掷杯而起,厉声道:所以他让你杀谁,你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谁!如果有一天,他让你杀了我呢?!玉制的杯子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竟然有种惊心之感,戚阳一下子住口,邢超瞪着他,胸口起伏,眼中都是血丝,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戚阳才困惑地说:你怎么了?邢超缓缓地道:你怎么了?两人的话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人的口吻中满是迷茫,另一个语调上扬,更近乎于挑衅。
邢超闭了下眼睛,又道:我告诉你,我他妈最讨厌别人给我拽什么天下苍生的大道理。
物以稀为贵,你要是想对我好,就只对我一个人好才像话,你要是想周全所有的人,那么你给出来的好就太廉价了,我不稀罕。
戚阳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角流下一行血迹。
乔广澜道:酒里有毒?临楼道:戚阳并非中毒而死。
乔广澜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拍了拍:你别难过。
临楼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我为什么要难过?不过一个下属而已。
这个世上我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
乔广澜道:嘴硬……看见他死,你的心里明明也很不好受。
在我面前不用装模作样的,戚阳他……唉。
他有心想安慰临楼几句,可惜实在不会安慰人,心里同样也觉得戚阳这件事令人惋惜,憋了一会,索性不说了。
临楼的确心情不佳,但看乔广澜这样,心里又觉得他十分可爱,眼中浮起暖意,轻轻拍了拍他。
戚阳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好像发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这、这、这……怎么会!邢超笑容满面:没什么,就是一点麻药,你现在暂时动不了,过上一天就好了。
这味道是不是很熟悉?戚阳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他喃喃地道:我以前被龙青下过这种麻药……你和他……不、不可能!当龙青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邢超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种十分阴森怨毒的表情,他盯着戚阳,还没开口,周围的气氛已经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他说:没错,那是我父亲,是你亲手杀了他,因为魔尊的命令,你成了我的杀父仇人……大哥,你救了我,但我会落到那样的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戚阳张口结舌,半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邢超哈了一声,突然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现在道歉还管个屁用!我给过你机会的,戚阳!如果你刚才答应离开,如果你在我和冥照之间选择我这一边,那么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是你没有!真他妈的!戚阳的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邢超咬牙切齿地道:真痛快!我在你面前装了这么久,终于装到头了!要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子要比现在好过十倍!我不管龙青是不是罪有应得,我就知道那是我爹!他甩开戚阳,语气忽然一变:但我最恨的,不是你这一点。
戚阳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是……邢超截口打断:如果你知道那是我爹,你会杀他吗?戚阳沉默。
邢超飞起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说话!椅子倒地,戚阳身体不能动弹,摔在了地上,额头磕了一下,鲜血顿时涌出来,邢超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
戚阳也没有呼痛,他很冷静地说: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说什么,因为即使知道了一切,我还是会选择杀他。
邢超冷笑:因为魔尊的命令?戚阳说:龙青离开魔族之后,就没有了魔尊恩赐的血脉,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却又不甘心只当个普通人,用活人的生命修炼邪功,我如果不杀他,有多少人丧生?魔尊一开始如果想要他死,他根本无法活着离开凌见山,他的死不是因为他背叛魔族,而是因为他作恶多端。
他看着邢超讥讽的表情,淡淡道:你肯定又觉得我这番说辞是假惺惺的空话,但那些被害死的人不会这么觉得,那些因为他的死能活下来的人也不会这么觉得。
别人怎样想,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感受!邢超一拳捶在桌子上,愤恨道,我最恨的就是,你口口声声说我很重要,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是会把你那些所谓的狗屁大义,把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的性命排在我前面!如果你觉得我最重要,在我面前你就不应该有原则有胸怀,你只能——以我为中心!他的口气轻蔑:你惦记世人,世人又爱不爱你?世人又配不配你付出?高尚的大哥,我今天不如教教你什么叫人心险恶吧。
戚阳低声说:所以你骗了我。
邢超和戚阳对视一眼,避开目光,好像没听见他这句低语,唇边缓缓勾起一个险恶的笑意: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亲眼看着冥照死亡,凌见宫毁灭,周围的平民死的干干净净。
敬请期待了,大哥。
戚阳惊骇道:别冲动,等等!你——邢超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里,乔广澜和临楼已经大致明白过来,这多半就是因为这样,戚阳努力控制着药性,从亭子里面爬了出去,想向魔尊报信,没想到最终迟了一步不说,自己还死在了马敏义的手下。
只是这里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即使现在他们都看到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临楼还有点发愣,乔广澜已经站了起来:他搞事去了……跟上,我今天非得看看幕后的人是谁不可!临楼顿了一下,下决心道:你去吧,自己千万小心!乔广澜奇怪道:你呢?临楼道:我……有话要跟戚阳说。
虽然已经晚了,但聊胜于无吧。
乔广澜叹了口气,道:好,你也注意,小心别让人给杀了。
临楼温柔一笑:心中有牵挂,我怎会舍得死。
乔广澜眼看邢超越走越远,像是有点着急了,不再跟他废话,身形一转,人已经在临楼面前消失。
临楼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乔广澜消失了方向,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但他即使是万般的牵挂不舍,也不得不把乔广澜支走才能行动。
戚阳知道邢超生性残忍,性情偏激,他既然那样说了,绝对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这个时候就是再懊恼自己大意失察也已经晚了,他努力平心静气,调整呼吸,等到所中的麻药稍微被逼出来了一点,就开始在地上一点点向着魔尊寝殿爬过去。
一定要及时报讯才行啊!爬了几步,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缎靴,靴面上纤尘不染,一侧用金线绣着云纹。
戚阳一惊之后随即大喜,抬头叫道:尊上!站在他面前的果然就是冥照魔尊,如往常一样,他的全身隐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让人半点看不分明,只能捕捉到一个隐约的高挑男子轮廓。
戚阳又匆匆道:尊上无恙便好,属下无能,现有要事禀报,方才……冥照魔尊的声音从雾后传出,依然如往常那般冷淡的似乎没有丝毫情感:不必多言,你要说的那些,本尊都已经知道了。
在戚阳心目中,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毫不怀疑,立刻又开始担心起邢超来,张口就要帮邢超求情。
然而求情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冥照魔尊忽然俯下了身子,一只修长的手从雾气中伸出来,按在了他的头上。
戚阳额头上磕破的伤口顿时光滑如初,没留下半点疤痕。
印象中,这是魔尊头一次主动伸手触碰别人,戚阳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连言语都忘了,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您……我……临楼看了一眼自己忠心的属下,道:戚阳,辛苦了……多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不再给戚阳反应过来的时间,掌力一发,戚阳那惊喜交加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临楼微微一叹,起身离开。
真正的戚阳早已经死了,他在这个幻境中帮助戚阳,即使是救回了他的性命也毫无意义,反而只会让幻境不得不重新对整个事态的走向进行修正,世界又将陷入之前的黑暗,等他和乔广澜从黑暗里出来,戚阳一样会死。
所以临楼能做的,只能是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死去。
他刚才并没有跟乔广澜说实话,戚阳的事情已了,临楼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回去,等待那个……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剑的人。
仅仅是这样想着,旧伤处就已经隐隐泛起疼痛之感,临楼涩然苦笑,身形一转,人已消失。
他刚刚没了影子,乔广澜就已经重新出现——临楼虽然伪装的很好,却不容易瞒得过他,他假装去跟踪邢超,实际上只是稍微兜了个圈子就悄悄折了回来。
原本是想藏在暗处看看临楼到底要干什么,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这家伙竟然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亭子里空无一人,大概戚阳也爬到一边去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刚才临楼的确没有说实话。
乔广澜气的跺了下脚,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打个响指,转身换了个方向,沿着一弯曲水,大步向临楼的寝殿走过去。
走到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乔广澜听着似乎像是两个人的脚步,略微犹豫了一下,紧急一闪,躲在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树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还有低低的交谈,没有临楼的魔族法术,乔广澜无法看清交谈之人的面貌,只能辨别出其中有一个是邢超。
他刚才为了逮临楼那个东藏西掖的小王八蛋,忍痛没有跟着邢超探听消息,这时候换了一条路走,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当即屏息凝神,抓紧偷听。
邢超正在与另外一个人说话,口气中有怀疑:……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有这一点,真的足够?你知道,我要的不光是冥照的命,是整座凌见宫以及山下百姓,鸡、犬、不、留。
另一个声音淡淡道:玄霄真火的火种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只要燃起永不熄灭,让冥照彻底无法翻身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同样重要,邢公子何必这么多疑呢?乔广澜眉头微皱,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人,他的身体微微移动,想要看得清楚一点,然而前面有树叶挡着,换了好几个角度都不行。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这时候也有点烦躁,恨不得一下子跳出去干脆看清楚是谁才好。
但这样的话就难免发生正面冲突,惊动临楼,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事估计也听不成了。
乔广澜这样一想,只好磨了磨牙,耐着性子继续听。
第100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邢超冷笑, 丝毫不给面子:咱们现在也只是合作关系,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情谊, 我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吗?我一向都是个真小人, 倒是阁下你,出身名门,道貌岸然, 没想到内里这么卑鄙,才让人刮目相看啊!你那师弟,可需要我顺带处理?杀一个仙门弟子玩玩,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啊。
他的言辞锋利,论毒舌程度恐怕不亚于乔广澜, 只是每次话说出来,乔广澜更显诙谐可爱, 他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差别大概由于一个天性洒脱,一个戾气深重的缘故。
另一个人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邢超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就再也没声了,想来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乔广澜听见那个人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乔广澜了?他猛地一震,悚然心惊。
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师兄, 玉琼派掌教,太御真人!正在心神动摇的时候, 乔广澜忽然感觉到一股冷厉之气朝着自己的方向涌来,他心里一紧,知道太御真人多半是察觉了自己的气息。
修真世界不好混,到处都是逆天的大佬,好在这股冷厉之气并非有目标地冲着他过来,而是呈一片横扫,说明太御真人并不确定周围是否真的有人。
乔广澜应变神速,收敛内元,顺着岸边无声无息将整个身体滑进了一旁带着碎冰的湖水里,湖水一激,寒意透骨,他沉在里面,一动都没动。
太御真人检查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邢超身上,温声道:邢公子说的没错,咱们只是合作关系,所以我不会像你那个傻大哥一样迁就你。
在我眼中你还不配提我师弟的名字,慎言、慎行,才会过得不那么糟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已经松了,邢超连声咳嗽,恶狠狠甩开太御真人的手,语带警告:你别忘了,龙家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想学的那门封魂术法除我之外再也没人能给你。
掌教大人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太御真人道:不客气的难道不是邢公子你吗?更何况将人做成傀儡,虽然仿佛是避免了死亡,但那人只能使用生前的招式,却终究无法言谈行动如常,也是遗憾。
乔广澜听到这里,几乎连寒冷都忘了——听太御真人和邢超这个意思,这门所谓的封魂术是把人给做成不会死的傀儡,那傀儡不能聊天解闷,但是可以当成打手。
太御真人似乎很想得到这门术法……他要干什么?对了、对了,那个会使戚阳绝招的蓝色人影很符合这个特征,就是外表怪了点,是否是邢超所为?邢超道:即使有不足,能够弥补这当中不足的人,也只有我。
太御真人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热切:那你记住,我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听从我吩咐的、能够言谈笑语的……傀儡。
他不等邢超回答,又说道:分头行动吧。
说完之后,人已消失。
如太御真人自己所说,他是真的发狠,下手一点没留情面,邢超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恨恨地呸了一声,也跟着向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乔广澜在湖水底下几乎冻成狗,硬是挺着没有跟上去。
果然,过了没多久,太御真人又回来重新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之后才真正离开。
乔广澜从冰湖里爬出来,被小风一吹,嘴唇都紫了,他催动内元蒸干自己的衣服,同时一刻不敢耽误地快速思考着接下来的选择。
太御真人虽然是乔广澜名义上的师兄,但他穿越而来,实际上跟这个人接触并不多,因此才会在一开始连对方的声音都没认出来。
通过先前那短短的一次见面,他给乔广澜留下的印象是个颇有城府但还算爱护师弟的人。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完全定论太御真人的那句话,是想要维护他不被邢超伤害,还仅仅是只是暂时留着自己有用。
但原来凌见宫烧毁的事是有玉琼派参与进来,临楼的态度倒是可以有解释了,他之所以百般遮掩,不愿意让乔广澜知道真相,是因为伤害他的根本就是一直与乔广澜亲密友爱的师兄。
临楼一定认为一旦实情泄露,那么魔族难免会与修仙门派彻底对立,他们两个人之间就也再无法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为了这一点,他宁愿把血仇吞进肚子里,甚至连所谓的失忆也很有可能是假装的……乔广澜自语道:真是傻子,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只有你啊。
但通过这些日子的估量,以临楼的心机和功力,就算是邢超跟太御真人联手,应该也奈何不了他才对,他是怎么会落到那样的地步呢?就算是在睡觉,也不至于睡梦中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吧?乔广澜雷厉风行,想不出来就不再多想——反正太御真人他们的目标是临楼,这些疑问,只要守在临楼身边,一定可以获得答案!临楼在哪里呢?时间一刻刻逼近,临楼站在自己的寝殿中,心中的忧虑不比乔广澜要少,只是他担心的是能不能顺利地瞒过乔广澜,将真相永远埋葬。
这个人……太聪明了,行事又张狂不羁,就连临楼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他抬起头,周围没有萦绕的雾气,面前白玉砌成的墙壁便映出无瑕的容颜,绝代风华清晰袒露。
临楼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他莫名心绪难安,不能入睡,于是披衣起身,站在殿中调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偷偷入内。
临楼连动都懒得动一下,雾气已经自动遮掩了他的容貌。
他唇边隐隐泛起一丝冷笑,手上已经蓄满灵力,只等人进来,立刻就能发招——能这样无声无息摸进他寝殿的人,一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临楼平时喜静,很少和外人接触,正好赶上今天心情不佳,对方找死倒来的很是时候!来人应是个高手,行动间没有半点脚步声,但在他的宫室里,灵力的波动却说什么也瞒不过他,那个自以为高明,殊不知所有的动作都已经被临楼掌握了,这种行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对方步步接近,临楼缓缓抬手……面前的玉璧上映出一道人影。
唉,这个企图从背后偷袭的人一定不会想到,他这里的墙壁都如同镜子一般啊。
身后长剑静悄悄出鞘,临楼漫然抬眼,想看看不自量力者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这、这……墙壁上照出来的这张脸!这副容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却好像惊鸿一瞥,就发现已经深深烙刻在了心里。
他生来就是魔尊,天成王者,血脉高贵,漫长生命中伴随的是永恒的寂寞,每每午夜梦回,总觉得心底有一人应该陪伴在自己的身侧,然而顾盼之间,四下空落依旧。
临楼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名字、相貌,只知道他存在于自己的心里,他总觉得那人有一天会出现的,可是却始终等不来他。
所以他的性情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愿意和人相处,甚至到了最后连真实模样都不愿意露出来的地步,世界上缺了一个人,世界毫无意义。
可是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竟然见到了他!高手过招,一分一秒都极为重要,临楼情绪波动实在太大,这一分神,一柄长剑已经毫不犹豫地从身后透体而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穿透血肉的剑锋,那么冰凉。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临楼转身,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孔就毫无阻隔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对方似乎也是微微一怔,然而眼中丝毫没有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情,神情冰冷陌生。
临楼甚至觉得那柄长剑应该是直接穿透了自己的心脏,不然不可能如此疼痛。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时候趁机反扑,至少也能和对方同归于尽,可是他不舍得,连一指都不愿意加诸在他苦苦等待了这么久的人身上。
所以抬起的手最终垂下,任由对方将长剑从心口拔出,鲜血飞溅。
太御真人从他身后进来,自己的心上人在冲着他打招呼,然后乖顺地站在了敌人身边。
临楼抬手按住胸口,当时的回忆太深刻了,虽然现在他的伤势已经痊愈,那种心脏被撕裂的感觉却还是记忆犹新。
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闭上眼睛时,面前还是那个人冰冷的面容,睁开眼睛后,竟然又是被他给救了,而且乔广澜的表现,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他几度犹疑,不敢透露身份,觉得对方是在装模作样,但一路走下来却发现好像真的并非如此,更何况乔广澜给他的感觉也有了微妙的不同。
临楼会对他产生感情,是一种灵魂上的本能,而不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蛋,他之前第一次看见乔广澜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灵魂之中有着十分吸引自己的东西,但那感觉其实不是十分强烈,只是当时一切实在太突然,才会让他失态至此。
但后来被乔广澜所救之后,在照顾的那个过程中,临楼才是真真正正,踏踏实实地爱上了他,也觉得他好像和初见的时候有着微妙的不同。
一开始还心存仇恨,但现在真相是什么,甚至乔广澜是不是在骗自己,临楼一点都不想追究。
为了这个人,他可以不计较任何事,也要不惜一切掩埋那个原本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真相。
他只要一个结果,就是他们能够一直在一起。
如同之前的那个夜里,灵力的波动再一次传来,打断了临楼的回忆,他轻轻叹了口气,低语道:长这么大我可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臭小子,本来还想狠狠报仇的,现在全都泡汤了。
爱上你,我可真是……嗐,算了,爱都爱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像之前毫不犹豫杀掉自己的幻影那样,杀掉这个幻境中偷袭自己的乔广澜,再将这份罪责推到一个捏造的人身上去,既然乔广澜那么不依不饶地想查,临楼只好伪造一个真相给他。
历史重现,玉璧上重新映出了那张脸,这一次,临楼一闪身躲开了疾刺而来的长剑,回头就看见了乔广澜愕然的神情。
临楼原本知道自己应该一巴掌拍死这个人,但是他冲着自己下手都丝毫没有容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忍不住迟疑了。
他滑步躲开接下来的两记快剑,手指一点,乔广澜的兵器脱手落地,紧接着他被临楼轻松制住。
临楼努力让语气没有波澜:你为什么要杀我?名门出身,却在人身后偷袭,是否有点不符合你的身份?乔广澜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惭愧之色,他为人居然很实诚,直接地道:我也觉得这样有些卑鄙无耻了,但是我要听师兄的话。
临楼:……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对,好像这个乔广澜不是自己的那一个似的。
同时对方口气中对于师兄的感情,也让他很是不快。
临楼道:那你倒是很听你师兄的话……一句话还没说话,面前的乔广澜脸上忽然浮现出痛苦之色,一下子倒了下去,临楼本来想伸手去抱,结果鬼使神差地没有动弹,任由乔广澜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却瞬间一变。
又是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这回是乔广澜本尊来了!这个幻影就是因为受到本尊影响,才会昏迷。
这小子真是机灵过了头,连这样都能这么快的找过来,这下该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临楼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抬手出掌击向半空,雄浑无比的掌力摧天撼地,瞬间整个寝殿炸裂,火光冲天,大地轰然震动,周围的湖水冲天而起,更远处无数房屋建筑徐徐倒塌,竟然出现了一副灭世景象!临楼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直接将这个世界强行打碎,中止退出!这样,真相将永远埋葬在虚无当中。
乔广澜还没来得及进去,就陡然见到巨变,他大吃一惊,长剑出鞘架开当头砸下的碎石,叫了一声临楼,直接冲向寝殿里面。
临楼从里面快步奔出,唇角有一丝没抹干净的鲜血,他一把抱住乔广澜,试图为他挡住后续的危险,语气也十分急促:事情有变,先走!碎石如倾,天摇地动,脚下几乎不能维持平衡,唯一稳定如桓的就是临楼护在身边的双臂,灵力从他身上爆发,挡开砸向乔广澜的碎石,将他护的周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乔广澜的心里竟然涌上了一股十分强烈的仇恨悲怒之情,这就好像是一枚埋在记忆深处的针,正一下下扎透人的神经,把理智侵蚀的千疮百孔。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的心中升起——这个时候临楼不会有防备,只要一掌,只要一掌拍出去,就能杀了他!他鬼使神差地慢慢抬手,手指不断颤抖着接触到了临楼的衣服,突然一用力,狠狠将他推开。
乔广澜冷汗涔涔,已经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他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临楼被他推了个踉跄,回头一看乔广澜这幅样子,心都提了起来,连忙过去扶住他:阿澜?阿澜!你怎么了?乔广澜连连摆手,扶着临楼的手站直了身体,心悸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他刚要说话,却突然感觉不对,手指一挪,直接搭在了临楼的腕脉上。
他这样一搭,就发现对方竟然神散气弱,内息不稳,好像又受了重伤。
临楼连忙抽回手,却又被乔广澜反手架住。
乔广澜惊疑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别乱动,我背着你走。
临楼可舍不得让他背,连忙道:不,你刚才……乔广澜道:天都要塌了废什么话!他不管临楼要说什么,直接弯腰将他背在背上,撑开结界挡住碎石,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没跑几步,乔广澜就发现已经没有路了,眼前的场景瞬息万变,扭曲旋转,金色的光芒划过天际,转眼扩散,整片天空都变成了金色的,刺目如芒,一片不知道从何处翻滚而来的怒涛张牙舞爪,向着两个人扑过来。
临楼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跳下来将乔广澜扯到身后,乔广澜喝了声别动,顺手拔出长剑插入了身前的泥土之中。
转眼间,一团耀目的光影暴起,剑气冲流,将波涛倒卷回去,锋芒席卷八荒,刹那天地安静。
宫殿、水流、烈火、狂风……什么都没了。
乔广澜和临楼站在最初他们进入幻境时的那片空地上,眼前还有马家烧剩下的废墟。
乔广澜这才收了剑,把临楼放下来:刚才那片幻境破了?临楼咳嗽着说:没错,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只要在这里,对于乔广澜来说都是假的。
他没有接话,拿出一粒伤药直接塞进临楼嘴里:怎么突然受伤了,是被幻境所伤吗?你没事吧?临楼其实真的很有事,解决幻境的最好方法本来应当是敌不动我不动,顺其自然,静静等待杀机出现的那一刻在伺机打破,主要以攻心为上,这也是之前两个人明知道陷进了幻境但却依旧迟迟没有出手打破的原因之一。
强行突破,即使是再强悍的高手都难免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更何况临楼前一阵子的旧伤也不是闹着玩的,根本就没有好全。
他笑着说:没有大碍,就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这个幻境会突然崩溃。
乔广澜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临楼故意思索了一下,才说:我猜测,可能是施法的人支撑不住了,所以导致幻境崩塌。
怪我刚才粗心大意,没有反应过来,硬是运功抗了一下,才会受到了冲击。
乔广澜回头定定看着他,临楼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地笑了笑:怎么了?乔广澜道:没什么。
你刚才不是要和戚阳说话?人呢?你又是怎么跑到寝殿里面去的?临楼糊弄人的本事高明,但乔广澜的敏锐度也同样不差,他胸口疼痛难忍,本来就连说话都吃力,再要临时编出一套不被乔广澜怀疑的天衣无缝的瞎话来,也实在是难为了。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在乔广澜的注视下,临楼咳嗽两声,诚恳地道:那是因为……呃!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乔广澜惊道:临楼!他冲上两步,一把扶住临楼,直接不由分说地搭上了他的腕脉,察觉到临楼内息混乱,真元受损,不但新伤不轻,就连旧伤也一起发作了。
乔广澜果然不追问了,没好气地道:……你刚才自杀去了?被我不小心打断了是吗?他嘴上一点都不留情面,手上却源源不断地把真气输了过去。
临楼将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一开始隐瞒自己的伤势,就是不想再让乔广澜耗费功力,结果另外一件事瞒不过去,只能靠苦肉计糊弄,简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尽可能地护他安好无恙罢了。
第101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乔广澜本来想说谁担心你了, 结果话到了口边,但看看临楼这幅半死不活的德性, 也不忍心说了, 嗤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胡闹了, 把这个吃了。
临楼见是乔广澜递过来的药,一句都没问,直接张嘴咽了进去,还顺便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乔广澜看了临楼一眼,目光又越过他, 落在了临楼的身后:朋友,你看的这样目不转睛, 是不是觉得我很英俊?临楼抬袖拭去唇边的血迹, 神色一派从容,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施施然转身,发现邢超正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身后, 目光果然落在乔广澜的脸上。
这个人不是之前的幻影,真实的他看上去似乎年龄要大一些,少了几分年少时的阴郁戾气,但全身上下的气息沉沉的, 仍然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
临楼眨了下眼睛,平地忽然刮起一阵风, 将地面上的沙土迎面掀了邢超一身。
邢超下意识地躲闪,用袖子擦了下脸,目光也移开了。
他倒是没有在意这点小事,只看着乔广澜道:乔阁主,久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真实的邢超并没有在跟戚阳一起住的那家客栈里见过乔广澜,但后来到了魔族之后,因为跟玉琼派比邻而居,他倒见过玉琼派的名人几次,只是两人没说过话。
他跟着看了临楼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也就懒得招呼。
乔广澜微微一顿,笑着说:这里的马夫人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我派掌教,说是家中闹鬼,请求援助,我就来看一看。
倒是看见阁下你还活着,让乔某也很意外。
意外吗?邢超微微一哂,直接道,我跟这家人有血仇,过来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你查你的案子,我看我的热闹,各不相扰。
各不相扰?这恐怕不行。
乔广澜心念一动,没有离开,反而挡在了邢超面前,笑吟吟地说,请等一下,我还有笔账没有算。
当初成功灭掉凌见宫,杀死冥照魔尊,这件事你从中获利不少,难道得了好处就要忘了帮助过你的人了吗?听到这里,邢超还没有怎么样,倒是临楼一下子明白过来乔广澜想从邢超嘴里套话,顿时心生紧张。
他正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算是再次强提功力,也得赶在对方说漏嘴之前把邢超给杀了,但这样恐怕乔广澜就要真的彻底怀疑上自己了。
好在邢超心里另有别的事情着急,没有顺着乔广澜的意思说,只不耐烦地道:不知所谓,让开。
他伸手去推乔广澜,乔广澜不避不让,直接跟邢超对了一掌,邢超被他直接挥出去好几步,惊怒交加:乔广澜,你今天是打定主意了要找茬吗?欺人太甚!乔广澜淡淡道:我就是要欺负你,怎么样?邢超冷笑一声,身形忽然后退,跟着转身就要逃跑,可是他刚刚飞跃出去几步,就好像遇到一面无形的墙一样,又被反撞了回来。
邢超踉跄了一下,脸上顿时变色。
乔广澜道:我没把话说完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邢超一脸晦气地呸了一声:姓乔的,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吧?真是倒霉催的,碰上你就他妈没好事。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一丝疑虑从乔广澜眉宇间掠过,很快消失,他无赖道:我想讲的时候就讲,不想讲的时候就不讲。
邢超:……乔广澜道:好,看来你已经服了,那我问你,戚阳何在?这句话一问出来,邢超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他看上去像是要破口大骂,但自忖无法打过乔广澜,强压怒气道:死了!乔广澜道:不,没死。
你不就是来找他的吗?乔广澜明显是想引着邢超说出当天的具体情况,但如果被邢超看出来他的目的,说不定会故意捏造谎言,所以他才会用这种迂回的手段。
真相不能被乔广澜知道,但让他不再追究的最好方式不是杀掉知情人,而是给他一个伪造的真相让他相信……那么现在,邢超还真的不能死……临楼默然不语间暗暗盘算,没有参加两个人的对话。
邢超听到这一句,则猛地瞪大眼睛,带了几分震惊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气定神闲道:我听说当初龙青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学的很不错,就是在人刚刚死去,魂魄还没有完全离开身体的时候,将其硬封在人的体内,做成傀儡,这样就可以通过傀儡使用那个人生前的招式。
杀死马家人的蓝色人影所用的正是戚阳的‘梦魇之梦’,难道这件事不是出自你的手笔?邢超默默听着,唇边逐渐扬起了一个阴鸷的笑意,索性不再否认:那又怎么样?乔广澜看上去把话说的轻松,实际上为了利用有限的信息完整从邢超嘴里套出实情,又不让对方看破意图,他每一个字出口都经过了反复斟酌。
他听对方承认了,立刻道:你还敢装傻!当初你答应了我师兄,要把封魂术完善之后给他,作为他帮助你的代价。
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这笔账怎么算?邢超刚要说话,临楼惊诧的声音已经传来:阿澜,你的意思竟然是,当初太御真人跟他合谋害了冥照魔尊?这怎么可能!乔广澜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认定害了临楼的人的确就是太御真人和邢超,而临楼这句话一说,只会更加让他觉得之前临楼一直想隐瞒的真相就是这个,这也是临楼的目的。
乔广澜果然被糊弄住了,对于临楼的装模作样简直不想搭理,只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道:不但没有那个本事传授别人,连你自己做出来的傀儡都不受你控制了……邢超突然接口道:得了,乔阁主,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老底都被你揭了。
剩下的话还是让我自己给说完罢。
你说的没错,我是把戚阳做成了傀儡,而且我本来想要试图改造那个封魂术,让他能够与我自如交谈,可是失败了,现在我无法控制他,而且现在赶着把他找回来,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明白了吗?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赶紧让我走吧。
他真是爬了这个见鬼的乔阁主了,实在是一分钟都不想和对方多相处,说完之后见乔广澜没有表示,抬脚就要走。
乔广澜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拦他,就见到邢超忽然停下,脸上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又指着自己道:你、你!乔广澜一愣道:我什么?与此同时,临楼将他往身边一扯,沉声道:身后!乔广澜也反应过来,刚才邢超后面那句话不是冲他说的,而是对着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活生生的戚阳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脸色苍白而呆滞。
邢超喃喃道:他怎么会……是现在这样?难道、难道我成功了?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连乔广澜和临楼都满头雾水,不知道戚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沉默之中,戚阳手里拎的那样东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三个人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二、三岁的小男孩。
戚阳拎着小孩的一条腿,慢慢把他倒提到眼前,阴鸷地打量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松手。
临楼道:肯定是邢超的方法出了什么问题,他已经失控了。
我感觉不到他体内的魂魄,他身上只有……戾气!乔广澜简短地说:我会找准时机救人,你在原地不要乱动,小心伤势。
戚阳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人原本也不能再算是戚阳,他只是一把属于邢超的杀人的利器,现在失去了控制反而更加可怕。
乔广澜话音刚落,戚阳已经把孩子举起来,狠狠向着地上砸过去,同时另一只手一挥,一道白光利箭一样飞出去,扫向远处的人群。
乔广澜一直在注意这戚阳的情况,在他抬手的同时,整个人也已经冲了出去,就地一滚,正好垫在底下接住了孩子,他的佩剑也同时出鞘,在半空中挡住了那道白光,两股力道相激,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远处的人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惊慌地看了过来。
他一个人同时挡下两处攻击,反应迅速,位置计算精准无比,但这个时候却没人有心情喝彩了,戚阳身上那种阴暗和恐怖的气息正逐渐蔓延开来,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镇上的居民们还没有明白情况,胆小的跑掉了,胆大的还留在原地议论纷纷,似乎在商讨要不要过来看一看情况。
还没有讨论出结果,他们的面前突然人影一闪,已经多了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仪容出众,只是脸色十分苍白,身上似乎还隐隐有些血迹。
什么人?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临楼伤势不轻,不能像上一回客栈受到攻击那样直接把人给转移走,他面对别人的时候耐心十分有限,听到这些人纷纷喝问,也懒得费唇舌仔细解释,直接学着乔广澜当了一回土匪。
他面无表情地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人的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临楼直接一拂袖,离他最近,也是叫嚣的最凶的那个人旁边,顿时炸开了一个巨坑。
那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当然不会想临楼如果真的要杀自己,那出手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打偏的,反应过来之后就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他这样一开头,周围的人才真正意识到了恐惧,瞬间作鸟兽散,跑了个干干净净。
临楼把那些人吓跑,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波动,转身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去看乔广澜。
他刚刚过去,迎面就一样东西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要拍,乔广澜在刀剑相交的声音中大喊道:你给我抱住了!临楼吓了一跳,连忙听话地张开手,将那样东西稳稳抱在怀里,低头一看,原来是乔广澜刚才救下的那个孩子。
临楼从来没抱过这样的小东西,只觉得他软软的,身上还有一股奶味,好像是十分脆弱的样子,不由非常的别扭。
但孩子是乔广澜让他抱的,临楼丝毫不敢怠慢,手臂僵直,像举着一个贡品那样将小孩平托在手中。
这孩子不大,正是懵懵懂懂刚学会说话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才从死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被乔广澜这样一扔,又被临楼稳稳接住,大概是觉得十分刺激,高兴的手舞足蹈。
临楼:……他僵硬地说:你别动。
小孩冲他伸手,结结巴巴地道:爹……娘……娘……临楼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一下子笑了,柔声道:好孩子,你乖一点,你娘在跟人打架呢,等一会他回来,你就大声叫他,知道吗?小孩挥舞着胖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明白。
幸亏他娘正全神贯注地牵制傀儡,没有听到这番话,不然估计就要转头先给他爹身上捅出两个窟窿来。
戚阳已经被彻底被激怒了,这个时候周围除了邢超、乔广澜与更靠后一点的临楼和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其他人在,他的怒气没有地方发泄,乔广澜成了首当其冲的接收者。
一蓬暗光乍起,戚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柄铁斧,这兵器从上到下都闪着不祥的暗红血色,向着乔广澜当头劈下。
临楼嘴上和孩子说得轻松,实际上心里也是担忧,明明知道这应该不会把乔广澜怎么样,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同时暗暗调理着自己早已经乱成一团的内息。
乔广澜面不改色,拔剑相迎,随着他的长剑狂扫而出,一股强大的剑气顿时向戚阳的方向狂涌而去,瞬间席卷了半边夜色。
两样兵器相击,戚阳手中的斧子顿时碎了。
乔广澜却在这一个刹那中似乎领悟到了某种剑法中的真谛,他虽然并不是真的修士,但从小在意形门中对这种种武学也都有所了解,如果说过去不过是纸上谈兵,流于表面,那么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有很多曾经了解过的东西就这样在一次次的交手中突然融会贯通了。
戚阳怒喝一声,将手里只剩下了一个柄的斧头扔了出去,方向正好冲着临楼。
乔广澜眉目微微一冷,旋身振袖,袖子在半空中甩出去,将斧柄抽了下来,同时手下剑气如潮,光流涌动,向着戚阳一连逼出数招。
这力道太强,连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的邢超都不由自主地被逼退了好几步。
他手里一直捏着剑柄,但迟迟没有拔出来。
邢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攻击的人是戚阳还是乔广澜,而这一切到底又是如何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戚阳身上转眼间中了好几剑,因为乔广澜还稍微留了一点手,所以他伤的都不是要害的地方,但是似乎无论什么样的伤害都对戚阳没有半分影响,他早就化成了一具只会杀戮的死尸。
那么如果照准了他的要害打……乔广澜正估量着形势,身边忽然旋过一阵疾风,紧接着重重的一掌按在了戚阳胸口,掌力激荡之处,玄劲环环荡出,戚阳整个人立刻跌了出去,仰天倒地,半晌没有爬起来。
乔广澜手一拂,收了剑,转身看向还单手抱着孩子的临楼:手贱的人很容易早死啊,你不知道吗?临楼能听出来乔广澜话里的担忧,心中也明白,因为自己很多事都半真半假不肯直言,乔广澜一定是心里憋闷,所以每次开口都不大客气,实际上还是在挂怀自己。
他出手也是实在没办法,就是看不得对方太辛苦。
临楼莞尔一笑,用袖子给乔广澜擦了擦汗,把孩子塞进他手里:我刚才调整了好一会,已经好多了,动一下手没关系。
倒是抱孩子这种高难度的事还是你来好了——实在难为人。
小孩被临楼递给了乔广澜,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临楼,临楼冲他眨了眨眼,又偷偷向着乔广澜一努嘴。
乔广澜没看见他的动作,擦了一下脸上刚刚溅上的一点血迹,郁闷道:这玩意我也不会抱啊。
小孩看看他,又回头看看临楼,两相权衡,还是坚定地冲着临楼喊了一声:娘!临楼:……乔广澜:……啊哈哈哈哈哈哈!他捏了下小孩的脸,大笑道:这孩子真聪明,居然可以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见本质,不错,很好。
来,叫我爹听听。
……临楼抚了下他脖颈侧的一处吻痕,那是本质吗?这才是本质。
不知道是谁让我慢点慢点,又叫我把手拿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乔广澜的瞪视下没声了。
乔广澜冷笑道:你等着,下次我也让你尝尝那个滋味。
临楼眨了眨眼睛:你愿意主动,我当然求之不得。
乔广澜刚要说话,这时小孩又冲着他道:姐姐!乔广澜:……这么傻的孩子,还是丢掉吧。
毕竟不该是轻松的时候,他和临楼说了几句话放松心情,也就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来,向被临楼打的站不起来的戚阳努了努嘴,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临楼道:他已经不是戚阳了,存在于世界上的目的就是滥杀。
言下之意是应该铲除。
乔广澜道:随你。
他把剑提起来,冷不防旁边的邢超跨上来一步,挡在戚阳的面前:等、等一下。
乔广澜道:邢超,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邢超急切道:之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这次再试一遍,绝对不会出差错。
你让我再试一遍!戚阳这个人正直良善,只要我用对了方法让他恢复本性,他一定不会再……临楼突然打断他,高声喝道:快躲开,向前扑!语音戛然而止,邢超听见了临楼的话,但是已经晚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觉得腰间凉冰冰的。
在邢超的眼睛里,对面乔广澜那张俊俏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万般震骇的神情。
背后攻击的人是谁,连想都不用多想,他忽然觉得讽刺,就笑了笑,笑容还没有成形,邢超就感觉一半的自己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之所以是说一半的自己,是因为在刚才他挡在戚阳前面的时候,戚阳在后面重新凝聚了那把被乔广澜打散的斧头,六亲不认地将邢超拦腰斩成了两截。
他的下半身无力地瘫在了戚阳身上,将戚阳的衣服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而腰部以上则躺在旁边的泥土和积雪上,一时之间神志未散。
戚阳喉咙里反复发出模糊不清的吼叫,先前邢超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一直不愿意跟他太过靠近,直到现在离得这么近了,他才分辨出来,那反复的两个字说的是:恨啊……恨啊……他从来没想过戚阳也会仇恨,在邢超的心里,这个人就是个愚蠢优柔,毫无血性的懦夫,也正因为如此,他恶劣地想打碎戚阳的平和,其实潜意识里却早就认定了,戚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他。
他那样讨厌有些人身上的柔软和善良,他认为能够轻易原谅别人过错的都是蠢货,认为喜欢去帮助陌生人简直就是没事闲的,做人就要狠毒点才不会吃亏。
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生活中不多的美好,全都来自于此。
可此时面前这个口口声声叫喊着仇恨的人,到底是真实的、终于对他失望了的戚阳,还是他制作出来的戚阳?邢超也不知道。
第102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快要没有办法思考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着, 原来死亡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冰冷, 那么疼痛,感觉到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恐惧, 却又无能为力……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些被杀死的人都是这种感觉吗?邢超在自己死亡的这个刹那,头一次懂得了戚阳曾经说过的,每一条生命都很宝贵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戚阳现在的状态是由他制作出来的, 邢超一死,戚阳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重新变成了普通的尸体。
一对小夫妻从远处匆匆地跑过来, 看见两具死尸,面露惊恐之色,但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畏惧地看着临楼, 呐呐道:公、公子,那孩子……这才是小男孩真正的父母,临楼将孩子递了过去,看着他们喜出望外, 千恩万谢的离去,他将手搭在乔广澜的肩膀上, 低低叹了口气。
微雪清冷,月华遍地,乔广澜看着脚下不远处的一滩鲜红,道:叹什么气?临楼道:没什么。
这时候,胸前的玉简忽然微微一闪,自从路珩的真实身份曝光之后就赌气不肯多说的璆鸣忽然开始说话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吧?他的声音直接在乔广澜识海中响起,临楼不会有察觉,乔广澜道:我知道,我要给他报仇。
现在邢超和戚阳都死了,玉简上没有任何字迹出现,说明他们真的不算真正暗算临楼,毁掉凌见宫的人。
璆鸣道:你不是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太御真人吗?乔广澜难得有些迟疑,神色沉沉,一时没有回答。
璆鸣在另一个空间里传音,看不见他的表情,还以为这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语带警告道:这一次和前面的世界不同,我知晓太御真人目前并没有作恶,且论身份又是对你疼爱有加的师兄,以你的性格,必不愿恩将仇报,对他下手。
但若是任务不能完成,魂魄无法聚齐,你应该知道后果——不单是你自己一条命,还有路珩的性命,也完全依附于你。
乔广澜的语气一如往常,是跟神情完全不同的惫懒:能有什么后果?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璆鸣被气个半死,不想理他了。
乔广澜却在这个时候加了一句:或许不离开临楼,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得知真相。
但知道这个真相之后,这个世界中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断言了。
璆鸣一愣:你说什么?乔广澜沉默不语,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第一次对临楼产生杀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本来已经认定是太御真人独自与邢超联络暗算临楼的想法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接下来又是和邢超的对话,邢超表现出来的态度表明乔广澜和他过去是曾经认识的,可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这是第二个疑点。
原主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他所听到的真相,也未必就是真相。
太御真人冲邢超说要傀儡术的方法和自己身上的异常联系在一起,再深想,就十分可怕了。
这个时候,临楼在一旁开口:阿澜,有人来了。
乔广澜将意识拉回来:你身上有伤,先躲。
乔广澜和临楼的位置后面正好有一个棚子,看上去像是一些人家用来储存食物的地方,临楼嫌脏,有点不情不愿,但是看乔广澜已经走过去了,还是狠狠心一咬牙,从后面跟上。
让他欣慰的是棚子里倒不是很脏,地上除了两个大筐里放着的一点食物之外也再没有其他东西,临楼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让乔广澜坐。
乔广澜看看自己身上打斗时所沾的泥土和血,实在没觉得他自己能比这地面干净到哪里去,临楼嫌弃地脏,还总是跑到自己身边挨挨蹭蹭的,这不是有毛病么。
他说:大少爷,你坐吧,我直接坐地上就行。
临楼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我坐在衣服上,你坐在我怀里。
乔广澜本来应该啐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走过去靠着临楼坐下了。
虽然这个姿势依旧和临楼想象的乔广澜依偎在自己怀里不太一样,但也足够他受宠若惊,伸手搂住了乔广澜,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个大宝贝。
乔广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的舒服点。
他感觉到了临楼的僵硬,睨了对方一眼:怎么着,又不想让我靠了?临楼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手收紧,连声道:想、想。
他凑过去,想亲乔广澜一下,却听见乔广澜轻笑一声,临楼一怔,嘴里已经多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含在嘴里,没亲到人有点不甘心:这是什么?乔广澜道:嚼一下啊,怕我下毒?临楼笑道:你给的东西,就算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他说完之后,真的嚼了嚼,觉得很是甘甜好吃,又问:这是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乔广澜带着临楼上街玩,就发现这人简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炮,估计是成天到晚封在他那个破宫里,什么都没吃过,简直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他拖着长音嘲笑:这叫栗——子——临楼道:哦,原来这个东西就是栗子吗?果然非常好吃。
乔广澜把一枚铜钱扔进框里,道:对啊,好吃吧?这大概是上一户走的仓促留下来的,没想到还煮熟了。
临楼笑了笑,也学着乔广澜的样子,拿出一小块碎银扔在栗子筐里,抓了一把栗子慢慢剥着。
这时,外面有人说:掌教真人,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师叔的影子。
会不会师叔不在这个地方?过了片刻,一个人道:都仔细一点,在这附近的偏僻之处继续寻找。
如果还没有,就挨家挨户地把人都叫起来找!乔广澜听到掌教真人那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意识到来的人竟然是太御真人。
她亲自下山本来就难得了,现在如此急切地找他,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不管他是不是最后的幕后凶手,反正肯定是对临楼没有好心,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见面。
他想到目前如同一团乱麻般离不开的真相,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做出紧张而戒备的姿态。
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箍了回去,临楼不复刚才的温柔,把乔广澜按在怀里,质问道:外面是你师兄吧,你为何听见他的名字就那样激动?难道他才是你口里的那个……路珩?乔广澜哭笑不得,他之前就能隐隐感觉到路珩很喜欢吃醋,但也没有特别在乎,直到这个世界才算是见识了这个人无孔不入的嫉妒心。
可怕的是乔广澜自己要是真的干了什么亏心事也就罢了,这人自己跟自己不死不休的较劲到底什么意思啊!乔广澜道: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奇怪师兄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而已。
那什么……你还是忘记路珩这两个字吧,以后我不跟你提还不行么。
临楼敏感地说:不跟我提,那你和谁提?你嘴上不提还可以在心里想。
乔广澜瞟着他,无言以对。
他之前暗示过好几回路珩就是临楼,临楼自己不往那里想,非得想起来就拎出来叨叨几句,话又不能完全说明白,这还叫他怎么解释?他幽幽地说: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在心里想了,你会后悔的。
临楼觉得心里很苦,但他也是没法,对乔广澜骂不出口,打不出手,要不理他首先痛不欲生的会是自己,只好咬着牙恨恨地说: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不许惦记别人。
乔广澜扶了下额角,那股对于临楼的杀意又一次涌了上来,好在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但心里的疑惑却更加重了。
这件事必须及早解决,他可不想哪天一个不小心把临楼给杀了,更何况这个人这么贱,更加给控制自己增添了难度。
感觉到乔广澜想从自己怀里挣开,临楼心里一慌,正在想会不会是逼得太紧让对方厌烦了,乔广澜就已经反身扶住他的脸亲上了他。
临楼的手下意识地扶在对方腰上,很快不甘示弱地和他纠缠起来。
过了一会,乔广澜反手伸向自己身后,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临楼的手腕:喂,手别乱动!临楼的呼吸有点重,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乔广澜攥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低声道:现在知道了吗,这里的人是谁。
临楼笑了笑,将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抱了乔广澜一会,才嗓音微哑道: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性情偏执,可是之前久远的等待,逐渐由希冀变为无望,终于等到之后,迎来那一剑,又让刚刚涌起的惊喜转瞬间化为乌有,这一切都使得临楼在乔广澜面前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他素来善于掌控一切,可唯有这一点,无法自制。
乔广澜沉声道:临楼,你看着我。
临楼很少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连忙依言抬头。
乔广澜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地说:你若爱我,就请信我。
临楼急急道:我……你听我说,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乔广澜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太御真人果然让人挨家挨户地寻找自己,于是用手在临楼唇前一比,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临楼沉浸于刚才的表白,整个人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愣愣地道:什么?乔广澜道:我师兄来找我了,不能让他看见你,我先跟他回去。
临楼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脱口道:不行!他的头脑渐渐清晰,回想了一下乔广澜的话,立刻明白过来:你既然知道不让我和太御见面,必然明白他跟凌见宫大火的事情有关了。
乔广澜眼波微动:是啊。
你要瞒着我的,是这个吗?临楼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紧紧扣着他的手,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乔广澜就会立刻跑出去: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再回到他那里去。
我知道说这话你必然不爱听,但是太御真人绝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正直温和,此人心机深沉,狼子野心,你留在他的身边,我万万无法放心!乔广澜道:你别不放心,你放心吧,我会提防他。
况且我们从小同门学艺,一直亲如手足,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害我,现在又怎么会对我下手呢?让我回到他的身边,等弄明白了你遇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帮你报了仇,我就回来找你,行吗?我真的有事要办。
临楼急道:你——他心中郁结,当初是乔广澜提剑刺他,可现在这个人分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要说不是太御真人动了手脚,真是谁都不相信。
可是临楼如果要把这件事告诉乔广澜,就必须先让他知道是他用剑刺了自己这个事实。
他几次试图遮掩,一方面是不愿意乔广澜痛苦内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年魔族、人族和鬼族签下了三界协定,明确说过三者哪一方都不能挑衅,伤害三界和平。
如果临楼说出事实,乔广澜就成了破坏这个协定的罪人,所以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可是临楼就是不明白,乔广澜为什么一定要得知这个真相。
他恨恨地道:你为何如此……如此冥顽不灵!我不想报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不管是不是他害的我,就凭他是你的师兄,我就可以毫不计较。
你不要回去!不回去的话,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哪天就把你给杀了。
乔广澜叹了口气,耐心道:可是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找咱们,你身上有伤,不好让师兄看见,你让我先出去把他们引走,然后我立刻回来,这样可以吗?临楼道:你别骗我了。
即使身上有伤,只要我不想,也没人奈何的了我,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乔广澜看一眼他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忍不住道:我擦,这依依惜别的,有家室就是比单身过的累啊。
临楼说的口干舌燥,最后也来脾气了,听见他这样说更觉得不痛快,干脆将乔广澜的手一甩,冷然道:总之今天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人。
你看着办吧。
他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同时想起了当初邢超跟戚阳决裂之前那场有关于选择的对话,而他们的尸体还正在外面躺着。
临楼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吉,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太御真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已经能听的很清楚了:还有几个棚子没有搜查,你们也去找找……乔广澜垂下眼睛,没有接他那句话:我先走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他转身要走,结果刚放完狠话的临楼还是没忍住,再次将乔广澜挡了回来:我、我刚才说错了,现在重新说,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我!咱们一起出去,一起面对!乔广澜本来要走,他挡的又突然,两个人撞在一起,从临楼怀里骨碌碌掉出来几枚东西。
乔广澜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都是剥好的栗子仁,原本被一块手帕包着,想也知道是打算给谁吃的。
他的心忽地一软,轻叹一声,上前抱住对方,柔声道:临楼。
临楼几乎是瞬间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回抱住他,惊喜道:你不去了吗?乔广澜没有回答,偏头亲了一下临楼的侧脸,临楼刚要回应,就觉得后脑勺上一痛,顿时晕了过去。
乔广澜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跟临楼刚才铺在地上那件接在一起,将临楼放了上去。
他低下头,一颗颗把地下的板栗仁捡起来,嘟囔道:你不想让我涉险,难道我就愿意你陷入危机吗?放心吧,咱们永远不会成为邢超和戚阳。
他捡起最后一颗栗子,用袖子擦了擦土,直接扔进了嘴里,转身出了那个棚子。
他十分警觉,出去之后特意向东边绕了一圈,这才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做出好像刚刚从那里跑出来的样子,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影急匆匆从自己面前跑过。
乔广澜扬着嗓子:喻端,站住!那个跑过去的人影正是他的师侄喻端,他找乔广澜都快要找疯了,忽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猛地回头,又惊又喜:小师叔!乔广澜把一颗栗子往半空中一抛,张嘴接住,吃掉后喻端也正好跑到了他的面前,哭笑不得:小师叔!你倒是清闲,还在这里吃东西,你知不知道师尊都要急死了!我们在山上找了你很久!乔广澜道:你们上山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人参。
喻端:……你还问!你本来是下山解决马家的事,平常每次下山,隔几天都要给师尊报信交代行踪,这回音信全无不说,马家还突然起了大火,你说我们能不着急吗?幸好你没事。
谁都知道小师叔是师尊最重视的人,你要是有什么意外,玉琼派恐怕要翻天了。
乔广澜明知故问:怎么,难道师兄亲自过来了吗?何必这么着急,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遇到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能没有自保之力?喻端道:师尊来了,原本他也不是特别急,可是刚才外面有两具死的特别惨的尸体,他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催着我们找你,自己在那里看尸体呢。
乔广澜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那我立刻去见师兄,你告诉其他人不用再找了,你们也辛苦了。
喻端一想还真是,别的师兄弟还在要死要活的找人呢,得赶紧告诉他们,连忙道:好,我这就去。
小师叔你小心啊。
他走之后,乔广澜深吸一口气,向太御真人的方向走去。
他之所以特意先见一个师侄叙话,就是为了能在与太御真人说话之前套一点实情出来,喻端说的话虽然平常,但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对于乔广澜来说,很有用。
太御真人为什么见到那两具尸体会脸上变色,又在旁边看个不停?死人他一定见过不少,没什么可害怕可稀奇的,那么他震动的,一定是这两个人的死法了。
可是既然如此,急着找乔广澜干什么?还有那句,师尊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却老是不听他老人家的话。
喻端这话说者无心,让人听起来,可是十分微妙啊。
再联想到太御真人想要从邢超那里得到封魂术的举动,不难猜想他要用这个封魂术做什么。
这对师兄弟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御真人想要控制自己的师弟……不,或者他已经下手了。
只是自己目前的状况完全没到戚阳那么严重,所以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这些线索七零八碎,很多都要完全靠他猜的,距真相还有一段距离,但无论太御真人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只要乔广澜知道对方并不想让他死就够了。
这是他最大的筹码。
第103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乔广澜过去的时候太御真人还站在戚阳的尸体旁边仔细观察着, 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连头都没回, 沉声道:找到了吗?乔广澜轻笑道:当然。
太御真人手上的动作一停,猛地回头,发现乔广澜正负手站在原地笑看着自己, 虽然一身狼狈,但风姿不改。
他大步走到乔广澜面前,怒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给我!乔广澜道:师兄,气大伤身,别着急嘛。
我不小心闯到一处幻境里去了, 刚从里面出来。
太御真人神情一动:幻境?如何进去的,你看见了什么?乔广澜目光一扫, 指了指地上的戚阳:就是这个家伙把我扯进去的, 我进去之后,依稀好像是到了凌见宫里面,但没等我看见什么,那个幻境就突然崩塌了, 我被扔了出来。
太御真人道:他们两个是你所杀?乔广澜道:我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我猜想幻境法术失败,这是被反噬了吧?你看这人好像是当年魔族那个大将戚阳,我刚才也看过他的尸体了,总觉得他好像被什么邪法控制了神志, 啧啧啧,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难怪会死这么惨啊。
他说的半真半假,太御真人刚才看了半天的尸体,也能看出来,只是内心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乔广澜的话更加让他心烦意乱,如果真的是这样,看来邢超那不成样子的封魂术实在是不安全,他当初不该急于用在师弟的身上,现在应该及早想办法解除,不然后悔可就晚了。
幸好和戚阳不同的是,乔广澜本身就是活人,又因为太御真人心里犹豫,身上封魂术的程度不深,只是在一定的情况下可以迷惑心智,现在解除还来得及。
可是如果解除了的话,他以后还会听从自己的话吗?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了。
那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彻底底地控制住这个人!太御真人内心纷纷扰扰,脸上半点不露,他垂着眼睛,脱下外面的大氅披在乔广澜身上:当初我就说你的伤没好,不要插手这件事,你偏偏就不爱听我的,现在弄得这么狼狈,有趣吗?他一边说一边帮乔广澜穿衣服,弄得乔广澜十分别扭,他想自己来,手却被太御真人挥开了:我来吧。
乔广澜干笑道:不用麻烦师兄……太御真人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时候整天粘着我,长大之后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是喜欢和我较劲。
你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种很烦躁的情绪,乔广澜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了某些症结所在,试探着说:人怎么能不长大呢?我要是一直粘着师兄你,事事都要你做主,恐怕你还要嫌我烦了。
太御真人淡淡道:如果你能那样做,我绝不会烦。
所以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想控制我?变态吧。
这样一比,临楼那个醋坛子可比变态师兄可爱多了。
乔广澜一把将太御真人推开,自己也跟着倒退了几步,衣服从他的肩头滑落到地上。
太御真人的脸色陡然一沉,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因为看见了邢超和戚阳之间的结果,知道自己试图把乔广澜变成任凭控制的所有物这个计划又失败了,心情十分不好,也就屡屡失态,几乎带不住脸上那层温文尔雅的面具。
乔广澜回忆着刚才想杀临楼的那个感觉,一手捂着胸口,惊慌地看着太御真人,语气急促道:不是,是我刚才突然、突然……太御真人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沉声道:突然怎么样?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很可笑吗?乔广澜:……笑你妹啊!他才没有笑!难道他这份惊慌失措茫然不解的样子装的不像吗?!多么的可怜无助引人同情啊!一连经过了好几次打击,他终于对自己的演技有了一点基本的自知之明,调整了一下表情,无辜道:我笑了吗?我不知道。
我刚才就是突然一下子控制不住我自己了,那种感觉好像是有人在我的脑子里告诉我,让我杀了你,然后我使劲控制着自己,赶紧把你推开了。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太御真人的心病,他意识到封魂术不快一点解除是不行了,顿了片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温和道: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有师兄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咱们回去看看吧。
乔广澜道:好。
太御真人召集了弟子,带着乔广澜回玉琼山,旁边的凌见峰上大火已经熄灭,但却是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乔广澜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太御真人冷不防问道:对了,你带下山去的那个孩子呢?乔广澜耸耸肩:他说想走,我就让他走了,左右也不是我生的,我总不能一直留着他。
太御真人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这就对了。
对你妹。
乔广澜在心里暗暗回敬了一句。
两个人一同回到了玉琼山上,太御真人遣散了其余弟子,对乔广澜道:你跟我来,我帮你看看伤。
乔广澜知道他多半是要帮自己把封魂术解开了,不过大约还会有什么后招,他心里暗暗警惕,点了点头,跟在太御真人后面。
太御真人没有带他去掌教所住的屋舍,反而绕过一个屋角,穿过两处地道,最终到了一个布置华丽的房间里。
乔广澜眼睛一转,飞快地将房间中的布局尽收眼底。
唔,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没有窗户,外置结界,适合——囚禁。
他站在太御真人的身后,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太御真人道:去床上。
盘膝入定,全身放松,你中了能够操控精神的邪法,一会你按照我的引导运气,我帮你解开。
乔广澜毫不反抗,照他说的做了,大概因为太御真人本身就对封魂术深有研究,解开封制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只不过解开之后,还没等乔广澜有所反应,就觉得腰间一紧,太御真人颇有创意的给他带了个镣铐,同时出手如电,封了他三道气穴。
或者不应该叫镣铐?人家别人的铐子都是带在手上的,他这个可好,箍腰上。
乔广澜睁开眼睛,淡淡地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太御真人凝视着他,道: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
那是因为我不想假装惊讶,然后又被你当做偷笑!不过没关系,虽然他没有演技,还是他还有嘴炮。
乔广澜道:师兄,我跟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你的言行举止太过熟悉,今天的你这么反常,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你现在意欲何为,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太御真人凑近他,忽然抬起手,慢慢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乔广澜的脸上,叹息道:你这张脸啊……他的手有点热,如同欣赏一副名画那般,手指慢慢勾勒着乔广澜的五官形状,乔广澜头皮发麻,心头涌起强烈的厌恶感。
……他恳切道,都是爹妈给的,你羡慕也没用,千万不要因为太过自卑做出可怕的事情。
太御真人轻笑一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又是这样。
跟你说点什么,你不爱听了就开始插科打诨的装傻,让人没法再继续下去。
师弟,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这样,每当这时候,我就很想杀了你!作为一个深谙各种小说和电视剧套路的人,乔广澜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他忽然很想念一句台词:你杀喽杀喽,大不了一尸两命了啦!我明白了!乔广澜悄悄冲看戏的璆鸣说。
璆鸣道:明白什么?乔广澜:我觉得这老东西对原主有意思!哼,求组cp不成,就想把人做成手办,真他妈太变态了!这个世界的变态实在是太多了!人间又污秽了!璆鸣:……手办,是何物?乔广澜:……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
傻儿子。
璆鸣:……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乔广澜经常说的话,而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出口,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你大爷的!太御真人道:为何不说话?乔广澜装作天真可爱:因为我无话可说,不懂师兄你的意思,难道在你的眼里,咱们师兄弟之间相处的不好吗?我觉得很不错呀。
太御真人笑着捏住他的下巴,把乔广澜的脸抬起来,乔广澜暗暗咬牙,忍了,只听对方道:在你心目中的‘关系好’是什么?兄友弟恭、互相关怀、不会争执?乔广澜:……那不然呢?他觉得自己跟太御真人实在不应该同框,两个人的画风完全不懂,一个鬼畜,一个逗比——其实乔广澜很想表现的酷一点,挽救一下自己的逼格,毕竟他知道,屏幕后面还有很多的读者在看着自己,可是他实在是装不出来啊。
听到他这样问,太御真人笑容忽收,冷然道:那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像小时候一样,全心全意地依赖我,眼中只看得见我,心里重视的只有我,我不希望你的世界里出现其他人!听见了吗?可是现在的你……他把两根手指搭在乔广澜的眼皮上,似乎想一用力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你太不会伪装了。
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抗拒。
乔广澜道:我没有。
那不是抗拒,那是恶心!太御真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现在封魂之术并不安全,在找到完善的方法之前,我暂时不会对你使用。
但没关系,我有其他的办法。
他松开乔广澜,站起身:我会对外面宣布你身受重伤需要闭关调养,从今天开始,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直到你学会听话,成为我想要的师弟为止。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放你出去。
不要试图逃跑,我已经封了你的玉琼心法,你现在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如果你逃跑被我发现了,只会给我惩罚你的借口。
他忽然诡异的弯了弯唇角:其实,我很期待……那个刑罚……他说完之后,转身出门。
乔广澜叹了口气:自说自话,他已经沐浴在装逼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了。
璆鸣:……他还在因为刚才被嫌弃的事情生气,暗暗想着如果乔广澜央求自己给他开锁,他一定要等对方求到第三遍的时候才理他!不过乔广澜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反而一本正经地闭目调息,好像真的打算认命了。
……这种人会认命,信他的才有鬼!对于他们修仙的人来说,一年两年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他闭目冥想,也没怎么在意时间。
过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太御真人曾经又来过一回,他身为掌教,似乎事务繁杂,在这里匆匆看了一看,确定乔广澜没有能力反抗之后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乔广澜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我也该出去转转了。
璆鸣一直等他说这个,立刻道:你出不去,你的心法被封了。
乔广澜道:玉琼派的破心法谁稀罕,封就封了呗,你别忘了咱们意形门可是很厉害的。
璆鸣一怔,只见乔广澜伸长胳膊,探手将不远处床头香炉中的安神香拽几根过来,插在枕头上,紧接着他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璆鸣看了一眼,发现乔广澜写的似乎是个人名,叫宋无忠。
乔广澜写好之后,符纸夹在双指之间一甩,喝道:速召合大地狱忤官王座下阴差宋无忠来此,不得有误,急急如律令!璆鸣的额角冒出冷汗,没想到这小子用了这么一个损招。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端派,应该在乔广澜自己动歪脑筋之前,就求着他帮他把锁打开!随着黄符烧光,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一下子低了几度,一个黑色的枯瘦身影出现在乔广澜床前,身上有一根白线若隐若现。
乔广澜一挥手,收去那条白线,还没等说话,对方已经语带不悦:乔少门主,我好歹也是堂堂阴界鬼差,你竟然不上拜帖不立香案,把我当做召唤兽给叫了过来,太过分了吧!乔广澜笑道:抱歉。
可是如宋阴差所见,不是我不讲礼节,只是眼下的形势迫不得已,不能不一切从简啊。
他腰上那个宽宽的银箍乍一看就好像一条精致腰带,宋无忠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注意,这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个镣铐。
他震惊道:这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又如此大胆,连你这样的都敢锁住,不怕天翻地覆吗?乔广澜道:过奖过奖,要天翻地覆,也得先行动自由才行。
宋阴差生前是清朝最有本事的锁匠,今天劳你前来,就是想请宋阴差帮忙给这东西配一把钥匙。
宋无忠没好气道:不管。
像你这样的小魔头多锁一阵平心静气又败火,你还是坚持一下吧。
我相信就算是行动不便,也没人能把乔少门主怎么样的。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不是吧,我这么可怜了,你都不肯帮一点小忙。
阴间的鬼差向来都是谁到乔广澜这里办事谁吃瘪,早就被他给欺负了一个遍,宋无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难得能见他倒霉一次,心里可高兴坏了,怎么可能轻易动手帮忙,简直是志得意满:咦,你很可怜吗?那你就继续可怜着吧。
我刚刚被少门主叫的急,还有香火没有吃完,得赶紧回去了。
他说着转身,乔广澜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传来: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让你老板吃不了兜着走。
宋无忠:……乔广澜舒适地倚在床头,懒洋洋道:哼,上一回我遇到一名道士,那个人分明触犯了你们合大地狱的法条,可是忤官王那个老狐狸竟然根本就不管,还把他丢给我就脚底抹油跑了,这笔账我还没有算。
要不是他当时那么无情让我伤心过度受了伤,今天我又怎么会被人制住呢?明明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却不帮忙,这样欺负人,那可就别怪我过几天去地狱里喊冤了。
宋无忠彻底无言以对,这件事他也听说了,实话讲,的确是合大地狱这边理亏,但那也是因为当时路珩和乔广澜这两个高手在一起,他们清楚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算了,这小子无赖的本事从来一等一的好,惹急了他恐怕要杀人放火,宋无忠无奈道:少门主神机妙算,敢这么仓促把我给叫过来,果然是留有后招,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不会落了下风啊。
乔广澜笑道:好听的话就不用夸了,再怎么样,现在想要摆脱困境还是的仰仗宋阴差。
宋无忠生前就对世间的各种锁都很有研究,死了好几百年,这门手艺仍然没放下,凑到乔广澜腰间研究了一会,果然很快就把钥匙配了出来,他将钥匙塞到锁眼中,轻轻一扭,银环顿时分成了两半。
乔广澜舒心道:这就舒服多了。
宋无忠把钥匙向他一扔:我可以走了吗?乔广澜向他行礼道谢:有劳了。
我十分想上点香火感谢你一下,可惜现在实在太穷。
不过我听说宋阴差在阳间的第十九世孙生病了,需要一种名叫‘碧满莎莲’的植物入药,不妨向你透露一下,长流派的路珩手里有这东西,等他回山,你可以去向他要一些。
乔广澜前面所说的都是实情,宋无忠本来以为他真的有办法,听到后面却忍不住呵呵了一声——谁都知道路珩和乔广澜是冤家对头,乔广澜跟他说这样的话,不是分明想借他的手骚扰一下路珩么。
想也知道路珩肯定绝对不会把东西给出来的。
他没好气地说:我要是去了,就说是你让我要的。
乔广澜道:没问题,你尽管去,他一定会给你的。
宋无忠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乔广澜几眼,觉得他好像还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于是道:那宋某会去试一试,多谢少门主了。
乔广澜笑道:客气。
宋无忠转身要走,身形将散未散之际,他的声音忽然又传出来:乔广澜,我借宋阴差之口同你说件正经的事,你会在不同世界当中穿越的始末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虽说看似你在每个世界都有一条命,可以为所欲为,但实则对精神的伤害不小。
你若是慢慢养着还好,但若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还总想着那些兼济天下,救人除害的事,恐怕先出问题的会是你自己的脑子。
乔广澜知道这是忤官王在通过属下的嘴向他传音示警,从床上站起来,像半空微行一礼,道:我知道了。
多谢你,忤官王。
忤官王的声音传出来:哼,免得你每回一提起本王就老狐狸老狐狸的,本王还了你小子这个人情。
乔广澜哈哈大笑,面前的鬼差已经没影了。
璆鸣道:你要干什么去?乔广澜道:他太御真人会请君入瓮,难道我就不能将计就计吗?我当然是要去寻找他冒险也想害死魔尊的原因了。
第104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在玉琼派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现在太御真人将他关起来的地方隐蔽中透着诡异,甚至还隐隐有一股魔气, 连原主的记忆中都从来没有一点印象。
这肯定不是专门准备着关他的, 或许太御真人的一切秘密都藏在这里。
乔广澜站在房间中间,不急着出去,而是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 一步步走向房间的西南角。
他的步子迈的很慢,但是十分坚定。
太御真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在进出这个房间的时候,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 虽然他已经掩饰的很好,还是没有防住乔广澜发现, 太御真人似乎是在专门踏着某几个位置行走的。
所以他特意按兵不动, 等着太御真人第二次前来看自己,运用过人的记忆力,硬生生记住了他的落脚之处。
他闭着眼睛回想当时情景,太御真人的每一个步子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又被步步踏出,随着最后一步迈出来,乔广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重, 他已经转瞬之间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哈。
乔广澜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太御真人的功夫还不错, 不过要跟我拼智商,他还是差着远啦。
璆鸣:……此地凶险,休要得意忘形。
乔广澜道:我也不想这么不谦虚啊,可是谁叫你不中用。
璆鸣:……为什么连这个也会扯到我身上?乔广澜道:过去我凭借自己的机智勇敢成功做成什么事情之后,都会有人识趣地围在旁边吹捧,什么‘乔大师不愧是大师’、‘看不出来乔大师年纪轻轻,竟然就如此有勇有谋’、‘师兄,我好崇拜你’……那时候我就不会得意忘形,我只会宠辱不惊,做出世外高人的模样就可以了。
他演戏不行,学人说话的口气倒是惟妙惟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掐着嗓子夸自己,璆鸣感觉简直都要吐了,终于明白这小子的狗脾气都是被什么人给惯出来的。
乔广澜才又说:你看看人家,多么会说话,多会讨人喜欢,你看看你,木头疙瘩一个,害我只能自夸。
璆鸣终于憋出来一句可以反击的话:觉得我不讨人喜欢,你也没多么讨人喜欢。
你很讨厌。
乔广澜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五行八卦阵,这种阵法是他学奇门遁甲时的入门基本功,乔广澜看都不用看,双手负在身后,脚下闲庭信步,身形辗转之间,人已经穿梭而过。
他甚至没有停止跟璆鸣的斗嘴:有本事的人需要讨人喜欢吗?有本事的人就应该拼命讨人嫌,这才能体会到‘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这种人生中至高无上的快乐。
……他的口才太好,璆鸣感到一阵窒息,而这个时候,乔广澜的脚步却倏忽停住了,他面前有一摊深红的血迹。
他蹲下去看,发现这血应该已经干了很久了,颜色还有些发黑,但这并不是全部。
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点点滴滴,留下了很多血迹,除此之外,墙壁上有剑痕,地上抛掷着几样散乱的兵刃,好像在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不,看这些剑痕与血迹新旧不一,或许厮杀还并不是一场……这好像是一处专门用来屠杀的地盘。
大概是时间太久,又经过了什么处理,此地的空气中没有什么异味,然而人的第六感中,却隐隐感到一股混杂着阴冷、陈腐与刻毒的气息,一点点渗透肌肤,侵蚀骨髓。
乔广澜蹲在暗处,用手指在地面上捻起一点已经干成了粉末的凝固血液,忽然想起了那个法国流传甚广的,叫做《蓝胡子》的故事。
里面的那位小女儿趁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打开了一个神秘的房间,发现了里面悬挂着可怕的尸体,每一具本都曾经和她一样是那个家中的主母,而现在,她们的死亡也代表了她自己未来的命运。
那么,现在的这些东西,又是……正想的入神,身后传来一点响动,乔广澜迅疾抬手按上剑柄,倏地转身,猛然见到一只白骨枯手摸索着,一点点向自己的方向抓过来。
他不躲不闪,沉稳以对,想看看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白骨手很丑,但是也很温柔,一点点艰难万分地摸索过来,竟然只是拽住了乔广澜的裤脚,轻轻蹭了两下,又向下扯动。
乔广澜向来跟鬼怪尸丧打交道,并不嫌弃,只是觉得有点纳闷,又有点新奇,顺势蹲了下来:你是想告诉我点什么东西吗?忽然间,他手里一直扣着的佩剑一颤,剑柄处镶嵌的玉石忽然亮起,与此同时,白骨手好想得到了什么力量一样,倏地飞起来,向着乔广澜直扑过来。
乔广澜五指一收,条件反射一样想要招架,可是又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犹豫了,就是这一迟疑,那只白骨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动作慈和温柔,就像长辈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乔广澜全身一震,脱口道:师尊!那只手落到地上,转眼间化作飞灰。
璆鸣道:什么?这人是你师父!不可能!乔广澜心绪澎湃,不能自控,用手扶着额头缓了半天,这才哑声道:不是。
是原来这个人的师尊,玉琼派上一任的掌教。
我被原主的心绪影响了。
璆鸣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但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还死的尸骨无存。
乔广澜道:印象中这位掌教性情温和慈爱,对下面的弟子也很好。
他正式收的徒弟一共有四个人,大弟子是太御真人,关门弟子是我,中间两个早死了,他们死后不久,师尊去世,太御接任,这一代弟子中只剩我们两个人……他越说越觉得心中存疑:我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的死因,真是大意了。
璆鸣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寻常,倒也怪不得你。
可是如果依你所言的那样,太御又有什么理由保存当年的现场呢?乔广澜道:大概因为他是变态,变态做一些蠢事总是可以理解的。
让我试一试能不能感受到过去这里发生了什么。
璆鸣,原主的情绪波动对我影响很大,你在旁边看着点,一旦我失去理智,你就立刻出手打断。
璆鸣:嗯。
乔广澜将手指往旁边的剑刃上一划,新鲜的血液流出来,滴到了地上陈年的血迹里,乔广澜轻喝道:点灵犀,开天眼,神思共通!他手捏相应的法诀,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影像,只是混乱不堪,重重叠叠,好像被一股血雾给笼罩住了,根本不能辨认。
璆鸣在一边看着,忽然见到乔广澜左眼中留出一行血泪,划过他白玉般的脸,颜色分明,一时又是诡异,又是凄艳。
他眉头一皱,连忙就要出手打断,手腕忽然让人在半空中握住了,乔广澜道:停!我看见了!璆鸣道:你看见了什么?血泪顺着下巴滴落进了地下的尘土,乔广澜沉声道:太御将另两位师兄引到这里来,一一杀害,后此地被师尊无意中发现,太御进来时,师尊正在查看师兄尸骨,被他偷袭而死,死后怨念不散,太御几次想要把这个地方的凶杀痕迹清理掉,第二天都会在执念的影响下恢复原样……我去,我知道了!璆鸣:什么?乔广澜道:临楼那个倒霉催的之所以遇害,应该还是这件事后续引爆的结果,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这个世界的魔族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种族,人在将死未死之时有着强烈的执念不愿意离开人世的话,这个时候如果能有尊贵的先天魔族愿意赋予他们血脉,这些人就有可能会成为魔族。
璆鸣生性老实单纯,思考问题一根筋,乔广澜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不像路珩那样闻弦歌而知雅意,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你的意思是,你师尊和师兄因为活下去的执念太强烈,又恰好遇上了冥照魔尊,所以成为了魔族。
太御生怕遭到报复,为了将他们一举铲除,索性直接从源头魔尊下手。
乔广澜站起身来,手扶剑柄:但如果他们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太御真人算账呢?而太御他又为什么要加害两名师兄?刚才的话都是猜测,眼见为实,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璆鸣:所以你要……后面的怎么办三个字还没出口,两个人突然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乔广澜连忙将剑往地上一戳,暂时稳定住身体,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上去看看。
璆鸣道:被太御发现你跑出来了……乔广澜道:那我就抽他!璆鸣:……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他哼道:这个世界名为修真,已经接触天道,你终究不是此间人,能打得过太御?乔广澜懒洋洋地说:我说了,我智商比他高。
他把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在这里虚与委蛇,他想了想,把自己的佩剑扔到地上,捡起了上一代掌教的剑插入剑鞘,转身出了这个诡异的密室。
乔广澜本来已经做了冒险一搏的打算,但幸运的是太御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这一切,因为他现在已经无暇他顾了——死而复生的冥照魔尊带着魔族大军压境而来,整个包围了玉琼山。
魔尊数百年来如一日的韬光养晦,连带着整个魔族都非常低调,连玉琼派年轻一辈的许多人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魔族出手,就听说魔尊被灭了,直至今日方才算见识到他们的真正实力。
站在最高峰上的琼极殿中放眼向下望去,整座山都被密密麻麻的魔族族人包围了,山上的人就算插翅也难飞。
玉琼山原本每翻过一座山峰都有人把守,但此时,竟也有几百名魔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殿前,把玉琼派众多前来议事的弟子都堵在了里面,切断了各个山峰之间的联系。
太御真人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心里倒不是非常担忧,玉琼派百代大派,世间翘楚,虽然被这样堵着,但是也不见得就会输,他这个态度,多半还是心恨魔族来的不是时候,惦记着乔广澜那边。
更何况这个冥照魔尊居然在那样的连环击杀下都没有死,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躲到了什么地方养伤,居然神出鬼没的又冒了出来,也实在是个人物了,不可小觑。
或者是冒充的?他打量着带头的男子,那人穿了件金丝勾边的玄色华服,上面绣着的苍鹰图案在风中飞扬,似乎随时都要一飞冲天。
他身影修长,风姿优雅,斜倚在一张六人抬的轿辇上,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只是身周依旧雾气缭绕,看不清容貌。
但最让太御真人在意的是,这人仅仅是懒洋洋地倚在那里,身上就已经散发出强悍无匹的威压,在他的身边,苍松翠柏尽皆俯首,如此气度,世间再无第二人可想。
太御真人淡淡道: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倒显得我派失礼了。
临楼眼皮都不抬,声音从雾气中淡淡传来:不错,确实很失礼。
但对于卑鄙无耻之人,失礼一事也只算是细枝末节,何必在意。
太御:……喻昊就站在旁边,眼看自己师尊受辱,被噎的哑口无言,长剑顿时出鞘,呵斥道:邪魔外道,休得口出狂言!临楼扫了他一眼,当初他被乔广澜捡回来的时候见过喻昊几次,知道他跟乔广澜关系不错,也就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很可爱。
喻昊:……为啥师尊客客气气,他拿话噎人,自己出言呵斥,却被他夸奖可爱?这魔尊其实是疯的吧?他沐浴在旁边师兄弟诡异的目光中,同样一脸懵逼,又听那个脑子不好的疯魔尊问道:你师叔呢?我来找他。
喻昊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见对方脸色难看,沉默不语,这才代为回答:小师叔身体不适,闭关调养,已经说了五十年之内不见任何外客,阁下若是来找他的,那还是请回吧。
临楼道:身体不适?如何不适?萦绕聚合的雾气遮挡了他的神情,但声音中还是不期然泄露了一丝难以自控的担忧。
太御真人把话接了过去:如何不适,也同外人无关。
魔尊今天气势汹汹而来,难道都不顾你当年亲自牵线达成的三界协定了吗?临楼忧心如焚,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闻言冷笑,直截了当地说:本尊今天来,因私不因公,我只为带走我的人,和三界协定无关。
喻昊想起他刚才的话,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敢相信,问道:谁?临楼淡淡道:乔广澜。
殿前顿时一片哗然,在这种时候,临楼倒还惦记着乔广澜的名声,如果跟自己扯在一起只怕不好,于是又补充了几句,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本尊日前偶然得见贵派乔阁主一面,惊鸿一瞥,已乱心曲。
他不识我,我却非他不可,交人吧。
喻昊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这……你、你简直……欺人太甚!如果说刚才太御真人只是脸色阴沉,那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狰狞之色,他两颊旁边的咬肌抽搐了几下,手中的佩剑已经出鞘,阴鸷道:做梦。
也就是这么两个字,临楼已经看出了他对乔广澜的感情绝对不寻常——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怀疑过这一点,但是当面发现后,还是感到了一阵怒不可遏。
临楼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轿辇上,慵懒倚坐的颀长身影突然不见踪影,太御真人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当胸一掌向他击出,竟然出手就是杀招!临楼的身形如同鬼魅,这一掌又快又狠,但太御真人也不是寻常之辈,仓促之下举剑在胸前一横,急速后退,结果没想到对方的掌力如同惊涛,一浪接着一浪,他这样一退也没能完全躲开,情急之下就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站了起来。
临楼没有乘胜追击,负手站在原地,太御真人的佩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抢在了手里,高下立判。
临楼淡淡地道:不交人,今天魔族血洗玉琼派!随着这句话带着森然杀意出口,玉琼派代代传承的掌教之剑已断。
一时间,山下峰顶一片寂静,全都被魔尊这一掌之威震慑,连话都说不出来。
喻昊看这不是办法,索性豁出去了,冒死将自己的剑扔了出去:师尊接剑!让他意外的是,刚刚还要血洗玉琼派的魔尊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阻止,也没有攻击自己。
反倒是重新得到兵器的太御真人突然哈哈一笑,喝道:既然这么想见他,就跟我来吧!一句话过后,他转身就走,临楼毫不犹豫,随后跟了上去。
一阵冷风过,轿上空无人,剑拔弩张的双方就要开打的时候突然发现,两边的领头人都没有了。
……喻昊是太御真人座下大弟子,掌教不在,乔广澜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自然是以他为尊,他琢磨了会,干咳一声,道:贵族魔尊已经离开,诸位如果是想在这里等呢,还请进偏殿暂歇,如果想离开也悉听尊便。
我是不愿意无缘无故造下杀孽。
这位……他选了一个站在前面,看起来长相也比较靠谱的人道:这位朋友,你意下如何?喻昊问的是冥照魔尊座下砀山君,也是一名先天魔族,出身高贵,向来是临楼嫡系,只不过平时驻守其他领地,所以当时凌见山起火他并没有赶上,眼下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人了。
他之前被临楼叮嘱过,听见喻昊这样问,沉声道:尊上去了哪里不要紧,但尊上此行是希望贵派交出乔阁主。
少侠交人吧,见到人之前我等不会离开。
喻昊恼怒道:做梦!想见我小师叔,你们还不配,那就先过我这一关吧。
砀山君手一扬,抽出来的是一把板斧,哈哈一笑道:谈不拢就打,这种风格我喜欢,来吧!喻昊见他自己一个人上场,也就制止了其他打算帮忙的师兄弟,抽出长剑跟砀山君打在一起,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个是掌教的高徒,一个是魔尊的爱将,一时间难解难分,打的倒是很精彩。
喻端悄悄跟旁边的另一名弟子道:咱们都在这里傻站着也不是办法,那个魔尊厉害的像鬼一样,师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样,我在这里给师兄帮忙,你先下山看看另外的几名长老怎么样了,请他们上来帮忙……那名弟子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结果还没跑出去,一柄长刀破空而来,刷一声插到他的面前。
魔族那边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这位英俊的少侠要去哪里?哪有客人没走,主人先离开的道理?喻端皱眉拔剑,那把刀猛然爆出一股灵流,把旁边的人逼退了好几步。
第105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喻端:你们!这时候, 打斗的双方都听见头顶传下来几声清脆的击掌,他们这一惊非同小可, 同时抬头看过去, 只见琼极殿的殿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这人身边放着一把长剑,坐在房瓦上,一腿伸直, 一腿半屈,姿态十分悠闲,手上还在鼓掌。
玉琼派的人欢呼起来:小师叔!魔族的人神色莫名,纷纷瞪大眼睛,想看看自家魔尊心里的白月光是个什么样子。
乔广澜轻飘飘地从房顶上飞了下来, 行止之间如同流云,冲喊他的弟子挥了下手:嗨!他跟其他人说话打招呼的时候, 虽然砀山君和喻昊都很想同样抬头看一看, 但两人打的正紧,一时间停不下来,乔广澜就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看准位置, 照着砀山君的斧子扔了过去。
砀山君正一斧头劈向喻昊的时候,忽然感觉斧头前端传来了一股强劲的力道,斧头脱手飞出去,他的人同时也狼狈不堪地一连退出去了好几步。
乔广澜身形一转, 已经移到了两个人中间,右肘向后一顶, 把没来的及收招的喻昊推到了后面,同时左袖扫出,袖风逼退了差点涌上了的魔族人。
一人止战,千人一静。
乔广澜道:各位当真觉得我出来了,你们就有本事把我带走吗?砀山君:这……他后面的另外一个先天魔族正要反怼,冷不防被砀山君狠狠地在脚上踩了一下。
砀山君小声道:成护法,慎言啊。
出门之前尊上特意交代过,说此人乃他心头至宝,掌上明珠,让咱们到了这里见到人后,务必恭恭敬敬,不得有半分违逆。
成护法:……啥?砀山君:嗯!成护法:这话当真是从尊上嘴里说出来的?砀山君干咳一声,道:其实当时听见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像做梦……嗯,不过就是这样,没听错。
总之这人不能得罪。
成护法:……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现实,然后又分别想象了一下临楼说这话的样子以及生气的样子,蔫嗒嗒地不说话了。
砀山君彬彬有礼地道:其实我家尊上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确定乔阁主安好,尊上不在,我等不敢擅专,更不敢对乔阁主不敬。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是来见我,为何他人不在这里?砀山君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了两下,一双眼中如同盛满星光,的确是风华绝代,可是看上去真的很不好惹,也不知道尊上为什么品味这样独特。
他不敢说我家尊上打你家师兄去了,迟疑了一下,喻昊已经凑上来,将事情的始末给乔广澜讲了一遍。
乔广澜来的时候临楼和太御真人已经一个跑一个追的走了,他只听见了砀山君最开头的那句话,再听喻昊这么说,不由有点担心起临楼来——估计那小子装逼技能再一次满点了,目前唯一知道他身上伤势到了什么程度的人就只有乔广澜。
乔广澜道:这二位都是重要人物,伤了谁都不好,我去看看,你们老老实实地等着,没事闲的就嗑瓜子,打什么架!喻昊这边还没答应,只听魔族的方向以砀山君为首,齐刷刷地应了一句是!喻昊:……太御真人从小就在玉琼派长大,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在前面疾奔了一阵,临楼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周围都没有人了,他才一提元功,整个身体顿时化作了一团黑雾,如同风一样疾掠过太御真人身边,又迅速化成人形,挡在了他的面前。
临楼淡淡地说:你跑了这么远,也差不多该够了吧?太御真人冷笑道:要给冥照魔尊这样的人物选一块坟地,怎么能不慎重呢?临楼道:本尊欣赏自信的人,却鄙夷口出妄言者。
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一点也配不上他,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吧!这幅痴心妄想的样子真可笑!太御真人这一回竟然没有生气,反而鼓了鼓掌:冥照魔尊果然是当世少有的能人,这些事你都知道了,看来我师尊和师弟真的没死。
但你说我痴心妄想,像你这种邪魔外道,岂不是更加不自量力?临楼身边的雾气纷纷扰扰,让人无法揣测他的神态和心情,太御真人只能听见对面的魔尊发出一声轻蔑地冷哼。
他的笑容更加愉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两名师弟吗?因为我只能让自己作为他心目中的唯一,我不能忍受他管别人叫师兄!师尊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正值三界大乱,其他人都无暇他顾,明明是我手把手教导师弟剑道法术,他那时眼中只有我,心里也只有我,他是我一手栽培,便只能是我一人的所属物……我不允许他忤逆我,关注任何其他的人,过去如此,将来亦然!三界大乱影响极大,临楼当然也是知道的,当初战火蔓延,很多门派的长者加入了进去,却将门下资质最佳的弟子藏在山里,为的就是万一遇到不测,还能给自己的门派留出一线生机。
想来当时乔广澜和太御真人就成了被单独留下的人,很多年来相依为命,使太御真人对乔广澜产生了一种颇为扭曲的占有欲。
这么一想象,临楼也要扭曲了——他们两个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乔广澜那个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将来亦然?呵,想的挺长远。
他冷冷地一拂袖,灵力冲击带动山体震颤,一把黑背红刃的魔刀转眼在手:既然如此,我便断你将来,你也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太御真人大笑,同样持剑在手:冥照魔尊不应该是耐心太好的人,今天竟然容我说了这么多,我大胆猜测一下,是否你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刚才动了那几下手,也需要时间来缓和调养呢?临楼并不否认:杀你够了。
刀剑相击,太御真人用力架住临楼的攻势:可是你知道你的伤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吗?因为当时你背上中的那一剑,剑刃早已被我涂抹了毒药!冥照魔尊,能拖到现在是你的幸运,但这里杜鹃遍地,其花粉正是催发那种毒药最好的辅助,群花送葬,魔尊合该瞑目了!临楼沉默片刻,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带着说不尽的睥睨与邪恶,好像仅仅是这一个笑,就让人明白了,魔族为何被称之为魔。
他飞身而起,脚踏虚空,长刀旋转着在半空中一劈,突然间红光乍现,雷霆大作,无数烈火夹杂着戾气从穹顶呼啸而至!太御真人没想到会突然之间天降烈火,单靠剑气抵抗不住,连忙后退架起结界,幸亏他也是修为精湛,这才勉强抵抗住了攻击。
临楼那道贯穿前胸后背的剑伤已经在隐隐作痛,他一个灵流暴击将太御真人的结界震出了裂缝,冷然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本尊明明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跟上来?哼,想奈何我没那么容易!就算我最终得不到他,你也休想,我今天豁命杀了你,最起码可以他以后的人生过好。
太御真人一愣,等到明白临楼话里的意思,他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临楼没工夫理会他的发疯,他正准备发动魔族同归于尽的秘招,直接了结了这个变态,不然很有可能就来不及了,如果给乔广澜留下这个隐患,那他才真的是连死都不能瞑目。
太御真人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发笑,但他就是停不下来,甚至笑出了眼泪:没想到无心无欲的魔族之主,竟然还是多情种子!但阁下注定不能成功,一想到这样的你马上就要含恨而死,实在是让人无比兴奋啊。
他神色一厉:所以我你应该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失败!悟的透天地玄通,勘不透人心所向;平得了日月山河,却——躲不过背后杀招啊!哈哈哈哈哈!临楼毫不动容,淡淡地说:是吗?他一拍刀柄,佩刀暴起,马上就要使出最后的绝杀,然而刀锋未至,已经被另一把长剑架在了半空中。
这一剑的威力还比不上刚才太御真人剑下五分的凶狠,但临楼一抬眼,却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是……你?乔广澜道:是我!冥照魔尊,阁下犯我门派,伤我掌教,欺人太甚!临楼身边的雾气一下子就飘散了,露出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容:我、我没有!太御真人已经顾不得深究乔广澜是怎么出来的了,他心中得意极了,重新拿起剑向临楼攻击过去:师弟,来的好!当着乔广澜的面,临楼似乎连还手都忘了,连连后退,眼看着乔广澜站在原地,眉目沉凝,剑尖缓缓抬起对准了他,锋芒夺目,招式跟太御真人一模一样,好像要将人的心脏都搅碎了。
他随手挡住太御真人的攻击,却舍不得把刀锋冲向乔广澜,心乱如麻:你真要与我走到这样的地步?乔广澜道:当初你也说了,我若是选择玉琼派,你我再无情分可言。
临楼咬着牙说:可那些都是气话!你知道我从来都舍不得怪你,你跟他走也就算了,你丢下我也算了,可是这么多天你连个消息都不给我,我来到山门之下,你也不肯和我见面,我只是担心而已……他这话委屈的不行,仿佛就要哭出来了,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霸气。
乔广澜正是忙乱的时候,看着他那副怂样,恨不得把这个娇妻胖揍一顿。
太御真人道:师弟,别和他废话,除恶务尽!乔广澜道:嗯。
他的剑尖上锋芒暴涨,在旁边协助太御真人,只是招式虽然是向临楼发的,他的目光却一直紧盯在太御真人身上。
太御真人一边抢攻,一边道:我就知道,你最终一定还是会助我的!等杀了此人,师兄不会再放你离开。
乔广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看时机到了,破绽已出,神情忽然振奋,唇边绽开笑意:我当然会助你,助你——升天!最后两个字语气陡然一沉,太御真人尚未会意,只觉得背心剧痛,跟着一凉,他茫然低头,一截淡蓝色的剑锋从他的胸口透体而出。
悟的透天地玄通,勘不透人心所向;平得了日月山河,却躲不过背后杀招。
乔广澜握着剑柄,站在他身后淡淡说,这话说的不错,还是还给你吧。
太御真人只顾着盯紧胸口那半截露出来的剑刃:这、这……你……乔广澜道:认出来了?这是师尊的剑,你弑师杀弟,又企图对我的人下手,死有余辜。
太御真人的喉咙里咯咯作响,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他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却有一天是死在了乔广澜的手里。
是痛、是悔、是恨、是挣扎……他摸索着向后面伸出手去:让我看看你……师弟,我现在还记得,你我曾经……乔广澜躲开他的手,始终没有走到太御真人的面前,满足他的要求,他淡淡地道:你所留恋的那些,都是我最厌恶的。
走好。
随着长剑向后拔出,鲜血喷溅,太御真人倒地而死,漫山杜鹃瞬间枯萎。
乔广澜和临楼面对面站着,他收剑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临楼柔声道:阿澜。
哼。
乔广澜绕过地上的尸体,向他走过去,我以为你会怪我之前离开你。
临楼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想抱他,转眼看见自己身上的血污,重新放下了手,唇边还带着缱绻的笑意,道:也怪,可又舍不得。
乔广澜主动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临楼手里的刀铛啷一声落到了地上,再也管不了什么血迹不血迹,紧紧回搂,白衣上面印染了淡淡的血迹,仿佛雪地中隐然绽放的梅花。
乔广澜道:你这个二百五!老子刚才拼命跟你眨眼睛,让你配合我杀了这个变态掌教,你就好像木头疙瘩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害我多费了不少功夫。
临楼把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轻轻亲了一下乔广澜的脖子,满意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才说:他毕竟是你的师兄,我一看见你心都乱了,就忘了去注意别的。
我其实真的很怕你不会选我啊。
乔广澜一扬眉:竟然这么不自信。
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没有别人。
他加重语气:从来都没有。
临楼:……乔广澜半天没等到他说话,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抬手就把临楼推开了: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几句好听的,你在这一脸复杂是什么意思?你笑话我?临楼以袖掩唇,侧身咳嗽了两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只是你今天过分的直白实在让我既惊喜又不安呐。
乔广澜也忍不住笑了,笑了两声,他的目光划过临楼掩住嘴的手,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忽然道:其实那个偷袭你的人……临楼没想到他说这个,一僵之下笑容顿敛,猝然道:阿澜!别说了!乔广澜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话停下来:你从来不肯说出偷袭者的相貌,因为你其实早就看到了那个人是我,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呢?你是不是傻啊?临楼叹了口气,知道终于还是没能瞒住他。
他摇了摇头,伸手仔细地擦去乔广澜脸上的血迹,慢慢地说:无论你过去曾经做过什么,那些事都已经是过去。
我不会怪你,想到那些苦是为你而受,我,心甘情愿。
乔广澜道:死也心甘情愿?临楼默然,乔广澜道:别这么惊讶,刚才我本来想暗中偷袭,在旁边藏了一会,太御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之前我捅你的那一剑上面有毒。
只是没找到偷袭的机会,所以我才又会出来同你演这场戏。
他的态度平静,临楼忽然也就不担心什么了,用手温柔地理了理他的鬓发:嗯,心甘情愿。
他稍微一顿,又说:现在心腹大患已除,你是玉琼派当之无愧的下一代掌教,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也可以放心。
唯一的一点心愿就是,你……不要伤心,也尽量不要想起我。
乔广澜神色如常:不伤心。
我只会记得那些开心的事。
临楼轻轻笑了笑,出神片刻,又说: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真难受。
乔广澜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我知道这附近一处山洞里有个天然的温泉,走吧。
原主从小在这座山上长大,对每一个地方都熟悉无比,乔广澜本来想搀扶临楼,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封禁了什么要穴强压毒气,看上去精神得很,丝毫不像个将死之人,乔广澜也就不管他了。
临楼跟在他的后面,只见乔广澜左转右转,突然脚步一顿,两个人面前出现了一片瀑布似的紫藤萝,花香馥郁,中人欲醉。
这时候正值冬季,之前那片杜鹃是太御真人用异法催生的邪花也就罢了,这出现在白雪中的紫色花瀑却实在是美不胜收,让人不由觉得惊奇。
乔广澜掀开花藤,露出里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暖意顿时扑面而来,白雾氤氲。
两个人一路进去,山洞里空间极大,星罗棋布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潭。
乔广澜看准一个最大的,直接把临楼踹了下去。
临楼放松身体,故意毫无抵抗地滑进去,又从水里冒出头来,抹了把脸,抱怨道:我都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生离死别,本来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但临楼一生倥偬,本来就不是懦弱的人,再加上乔广澜的态度洒脱,竟然让他心中的离愁别绪都被冲淡了。
乔广澜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嗤笑道:要死的人?这话说得可早了。
人生中,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这时候山洞塌了,一块石头冲着我脑袋砸下来,那我就死的比你还快。
临楼连忙道:不许胡说!乔广澜耸了耸肩,将外袍扔在地上,也跟着滑进水里,懒洋洋靠在池壁上。
临楼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乔广澜并没有把衣服脱干净,身上还有里衣,但这衣服领口很大,泡在水里,恰好露出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锁骨,在迷蒙的淡淡水雾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周围花香袭人,他的眉眼亦如春花。
临楼靠过去,在他锁骨上咬了一下。
他在水里的手也环住了乔广澜的腰,轻轻摩挲着,然而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却忽然僵硬了。
片刻之后,临楼吁出一口气:乔阁主,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乔广澜的后背仍然闲适地倚在池壁上,一副大爷的姿势,手却已经不动声色扣住了临楼的脉门,听到对方的话,他轻哼一声,哂笑道:不吃亏?你少在这扯淡了,我要是不吃亏就没有先前那一回了,现在也该我跟你算算账了吧?临楼被他制着,整个上半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中笑意流转,轻言细语地说:这账你想怎么算?乔广澜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晃了晃:简单。
那当然是让我也为所欲为地爽一把了,今天一定要让你哭着求我!临楼脸上笑容奸诈:趁人之危啊,你确定要这样吗?乔广澜刚要回答,忽然心生警惕,暗道:不好!第106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他急速后退, 水波荡荡中人已经退到了另一边,躲过了临楼的暗暗踢过来的一脚, 但乔广澜扣着他脉门的手也不由松了。
他哼一声, 凝指直接刺向临楼的眉心,这一招又快又狠,竟然好像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
临楼轻轻一笑, 错手一格,眼看就要挡住乔广澜的进攻,他却好像没有了力气,手腕突然下沉。
乔广澜出手狠是狠,但再怎么也肯定不能真的把临楼往死里打, 刚刚迟疑了一下,临楼忽然大笑起来, 那只垂下去的手猛地掬起一捧水, 劈头盖脸向着乔广澜浇过去。
他突然出了贱招,乔广澜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下意识地一闭眼已经被人拧住手腕,反身抵在了池子的边缘上。
临楼从后面压上来, 先在乔广澜后颈上亲了一下,手指划过他线条优美紧致的脊背,最后一层衣服随之滑落,他笑着说:乔阁主刚才的话启发了我。
人的一生当中, 总难免有些心愿和遗憾。
我不愿你因为咱们的分别而流泪,却还真的挺想看你哭一回……这方法, 不错。
乔广澜上半身趴在岸边,被临楼压着,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觉得十分丢脸,咬着牙骂道:你这个贱人!临楼道:唔,你不会刚知道吧,看来印象还不够深刻。
他的腿抵在乔广澜的膝弯,轻轻一别就将对方双腿分开,从背后搂住他,低头在乔广澜身后的皮肤上留下细碎的亲吻,手指暧昧地下滑,笑道:再说了,各凭本事而已。
他的气息拂在耳畔,有些麻痒,乔广澜气坏了,偏偏动不了,而此时两个人的位置更叫他吃亏,简直是咬牙切齿。
原本平静的水波开始晃动,他的额头逐渐见汗,有心骂上临楼两句,终于还只是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和轻喘渐渐平息,临楼抱着乔广澜从水里出来,问道:你不累吗?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乔广澜推开他自己把衣服穿好,内息一转,全身上下就已经干干爽爽,他道:不睡了,等你死了我再睡也不迟。
临楼也穿戴妥帖,闻言笑了起来,一边笑却又一边咳嗽了两声:被你看出来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块令牌,一起塞给了乔广澜:这瓶子里的药有压制伤势,续命夺魂的奇效,只是也对身体十分有害,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服用,里面还剩下两粒,只盼你永远不要用到。
令牌是魔族信物,魔族以后的事务我来之前已经有所安排,这东西日后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派人送给新任的魔尊就可以了。
乔广澜接过来,问道:我的师尊和师兄……临楼本来想着他若是一直不问,自己就永远不提了,没想到乔广澜根本就没忘这件事。
他有点不情愿对方伤心,却不得不说,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乔广澜,斟酌着道:其实当初你的两个师兄执念不够,都没能活下来,我所救的只有你师尊一人,但太御出手太狠,我试图将他魔化,却只成功了一半,人长年没有意识,昏昏沉沉。
直到方才我在来玉琼派的路上接到下属禀报……令师,嗯,仙逝了。
乔广澜眉心一凝,追问:大约什么时辰?临楼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刚好就是那只白骨手抚摸了乔广澜之后消散的时间。
所以师尊的执念,就是看一看自己最小的弟子,确认他的平安吗?乔广澜默然片刻,叹息道:这样也好。
药效逐渐过去了,强压的毒气重新翻涌上来,比之前还要痛苦,临楼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无力,他紧紧抓住乔广澜的胳膊,眼中有万般留恋:阿澜。
乔广澜抱住他:嗯。
临楼道:你好歹也让我当个明白鬼,路珩到底是谁啊。
乔广澜:……这还真是用生命在吃醋,看临楼对路珩这个名字念念不忘的程度,他简直觉得这人对他自己才是真爱了。
临楼奄奄一息地说:咱俩好了一场,我有个遗愿,你说什么也要帮我完成,你给我好好揍他一顿,千万记住照着脸打……乔广澜微微垂眼,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你总是问这么讨厌的的问题,还提无理要求,让人烦的不行,我得罚你。
临楼越是难受,笑的越开心:反正我现在没力气了,你要罚随便。
怎么,难道阿澜还因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想……他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暧昧的笑容:女干尸吗?乔广澜出手如电:我呸!临楼全身一麻,冷不防被他点中了穴道,这下实在是不管有没有力气,都当真一动也不能动了。
看到乔广澜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自己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他的心忽然也沉了下去。
乔广澜这是想干什么?但凡他想干什么,以自己对他百依百顺的程度,还需要采取这种手段吗?除非、除非……一股凉意猛然从心里漫开,刚才还打定主意慷慨赴死的临楼一下子慌了:阿澜,你干什么!乔广澜已经用一道符咒提前把玉简封住了,不让璆鸣感应到这里的事。
他扯开临楼胸前的衣服,轻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他拿出一把银刀,将临楼胸前那道因为原主偷袭而留下的剑痕重新割开一个口子,挤出里面的黑血:你忍着点,我不能把你打晕,因为这种毒是玉琼派独门所制,有侵蚀神经的效果,要拔除必须维持在清醒的意识状态之下。
临楼心脏狂跳,勉强维持镇定,平稳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毒治不好的。
乔广澜不再多话,弯腰凑过去,开始从临楼的伤口中往外吸出毒气。
他这不是简单地把毒液吸出来,而是通过气脉运行的方法,把临楼身上的毒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自从知道自己是最直接伤害冥照魔尊的凶手之后,他就已经有所预料,这个世界他必死无疑,乔广澜本来已经想好了,不能再让路珩承受痛苦,他一定要找一种对临楼影响最小的离开方式,或者实在不行,大不了两个人一起死,可是造化弄人,他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到这个份上。
乔广澜没听见太御真人说的那些话时还觉得,本来任务也要完成了,临楼跟着他一起去下一个世界一点问题都没有,直到不久之前才知道原来原主刺临楼的那一剑还带着毒。
不难猜想,普通的毒药对魔尊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太御真人所用的肯定是葬心。
修真世界本来就比普通的世界高级,这种玉琼派特制的毒药不单能够侵蚀肉体,同样会对灵魂和精神造成影响,也就是说,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或许它依然会造成未知的后果。
那么与其影响路珩,还不如影响自己,乔广澜心里面都是愧疚,他知道路珩一定不喜欢自己的这个选择,可是没有办法,他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伤害……不过这一次他自己恐怕就不好说了,只能拼一把运气。
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将临楼打晕,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实在并非乔广澜的初衷,他同样不好受。
随着他的动作,临楼能够感觉到身上的痛苦一点点减轻,但他的心却疼痛的如同凌迟,他死死咬住嘴唇,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泪如雨下。
乔广澜感觉到他的眼泪,抬起头帮临楼擦了擦脸,他的唇边还沾着鲜血,却弯起眼角,冲临楼笑了笑,那个笑容不同于以往,因为带了眷恋而显得格外温柔。
乔广澜道:临楼,别哭。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咱们还有来世。
临楼嘶声道:今生不惜,何言来世!乔广澜倏地一窒。
看着临楼的表情,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恸,他猝然低头,掩去了自己的神情,继续帮临楼拔除毒素。
临楼一动都不能动,忽然痛苦地大喊起来:啊——啊——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除了宣泄痛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乔广澜的手微微发抖,动作却坚定着,一直没有停下。
临楼的泪水簌簌而下,直到喉咙沙哑地发不出来声音。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留我独活!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样才是最大的痛苦——不,你肯定知道。
你敢这样做,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从来都舍不得对你生气。
可是我真的……真的……乔广澜终于把临楼身上的毒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起身,反而直接把头枕在了临楼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临楼一动也不能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乔广澜缓缓地说:对不起。
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恨吧。
如果忘记我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宁愿……咱们从来没有相识。
临楼挤出了三个沙哑的字,乔广澜听得清清楚楚,这人在说:不恨你。
心头如遭重击,他忽然翻身坐起来,急急忙忙伸手捂住脸,一串眼泪已经猝不及防地掉落,打在了临楼的胸口。
失去固然痛苦,离开也未必有多么轻松。
乔广澜站起身来,用力一抹,擦掉唇角的血,表情恢复坚毅。
他的脊背还是挺的那样直:好了临楼,等你能动的时候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我呢,还有别的事,就不守着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拜拜……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勉强口气轻松地把话说完,不敢回头,白色的衣角一闪,人已经翩然消失在了那重重叠叠的紫色花帘之后。
魔族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明明是他们和玉琼派的假正经们对峙,结果人家在自己的山头上,想吃饭吃饭,想喝茶喝茶,愿意的话还可以时不时换班回房睡一觉,简直爽的没话说。
反观自己这边,众魔族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盛着满满当当一盆冒尖的瓜子,大家在这里喝着风嗑瓜子,已经快要吐了,也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玉琼派那个毛小子分明是故意的吧!还说什么奉小师叔之命待客,待个屁,瓜子再好吃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啊!不知道这东西上火么!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依稀有人在喊:尊上回来了!尊上回来了!砀山君连忙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又惊又喜地站起来,向着临楼迎过去:尊上!尊上您无恙吧?喻昊也一下子冲了过去,面前的冥照魔尊还是那一副烟雾缭绕的样子,但他的师尊和师叔却一个也没见到。
喻昊总觉得他没有什么敌意,压下心里的担忧,耐着性子道:敢问魔尊,我派掌教和阁主在哪里?冥照魔尊动了动,将身子转向喻昊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喻昊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冥照魔尊忽然指着他,喻昊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发现对方好像的确是指着自己,似乎在示意他什么,但是又不开口说话,十分不知所谓。
难道他被师尊和小师叔联手给打成了哑巴?喻昊一头雾水,但离临楼更近一点的砀山君却听见了,尊上并不是没有说话,而是嗓音非常沙哑,说话的声音太小,所以喻昊根本就没听见。
他活了数百年,头一回看见魔尊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震惊异常,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一边对喻昊道:我家尊上是说请少侠过去帮他一个忙。
旁边又有颇有眼色的魔族过来,俯首弯腰,躬身为临楼呈上了一杯茶水。
临楼把水接过来,机械地一饮而尽,总算是能发出一点声音了,他简短对砀山君道:你带人回去,按我先前的吩咐做。
砀山君一愣,随即想到尊上之前曾经交给魔族五名重臣各一份空白谕旨,言及到了适当时机上面会出现字迹,到时候由五人将谕旨拼凑起来,共同领命,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谕旨交代的做就可以了。
他心里总觉得这像是在交代后事,十分不祥,可是冥照魔尊说话向来不许他人质疑,更何况此时此刻尊上明显情绪不对,砀山君权衡片刻,才犹豫着行了一礼:是。
他又道:吾等会恭候尊上回归。
临楼心里一片茫茫然,只觉得现在连呼吸中都带着一股疼痛之意,除了机械地吩咐他人他早就已经想好的事,几乎没有了其他的思考能力,只是冲着砀山君简单一点头,就对还在旁边摸不着头脑的喻昊道:跟我走。
喻昊莫名其妙:去哪里?临楼道:去找、他说了这两个字,就觉得胸口一紧,一股巨大的悲恸涌上来,险些让声音变了调,去找……你小师叔在这山上,最喜欢去的地方。
我、找不见他了。
劳你,帮忙。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稍稍停顿一下,仿佛连说话都会耗尽全身的力气,喻昊脸上惊诧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油然而生的强烈不安,连忙道:跟我来!临楼一刻都不再耽搁,立刻跟着他走了,几名先天魔族不大放心,在后面追了几步,见临楼没有回头的意思,也就不敢再行打扰,只好渐渐都停住了步子。
喻昊带着临楼到处寻找,几乎把乔广澜平时喜欢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他的踪影。
临楼刚刚能够恢复自由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发疯一般地在山里狂奔一圈了,他心里清楚,魔族堵死了玉琼山所有的下山之路,以乔广澜的身体状态,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离开,所以不论……是死是活,他这个时候都应该在山上。
明明应该近在咫尺,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喻昊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还应该有一个地方!只是……临楼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直接道:走。
喻昊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领着临楼走到了玉琼山上最神秘的一处地方——冰境之海。
冰境之海外接远域,一眼看去没有尽头,海的表面是一层冰,冰下的水流能够随意改变方向,任意的东西漂流,如果有什么物品掉进去,转瞬间就会消失,谁也不知道能被冲到什么地方。
包括……人。
他之前没有想着上这里来,就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处死地,实在不相信乔广澜会在,但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临楼显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怔怔地站了一会,才一步步向着中间的冰眼走过去,喻昊站在他的身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间有些不敢面对。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那么伤心,依然可以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然后他就突然看见临楼的身体晃了晃,一下子跪了下去。
喻昊哎了一声,连忙跟在他身后跑过去,临楼依旧手撑着冰面跪在那里,在他的手掌旁边,一抹殷红格外醒目。
临楼用手轻轻抚过那片血迹,温柔的就像在轻抚情人的面庞,他眼中的泪水滑落,唇边却忽而绽出笑容:这次找到你了。
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但是我偏偏来了,你,等等我吧。
血水在他的指间融化,临楼忽然攥紧拳头,悲愤交加地一拳捶在冰面上。
整个海域都晃动起来,喻昊没工夫去管,颤声道:冥照魔尊,看在我带着你走了这么久的份上,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师尊,我师叔,他们到底都怎样了?!临楼没有抬头,平平淡淡地道:你师叔说,你是下一任掌教,他让你好好干。
喻昊浑身一震,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非常想拽着临楼的衣角喝问他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这个人,他却突然不想说话了。
因为在临楼的身上,他几乎可以看见痛苦化形而出,如同凶猛恶兽,将这个原本该是无双强者的男子吞噬。
他心里的温柔与悲恸,已经全部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可问的?喻昊后退两步,眼眶红了,脸上却露出坚毅之色,略一躬身致意,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天上忽然飘起落雪,不知过了多久,临楼还是重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日光菲薄,在地面上投下他长长的影。
他是伤心的,但再伤心也不能就此倒下,一旦放弃了,人生这场棋局便全盘皆输,他绝不允许失败。
他给了自己片刻光阴去思索,当乔广澜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会是在想什么。
临楼扬袖一甩,身边的雾气散开,白昼刹那间化作无尽的永夜,漫天彩色的星子熠熠生辉,一如他们在幻境中见过的星光。
只是这回,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一圈火焰在冰面上倏地燃烧起来,将临楼包围在中间,他负手而立,仍然是痴痴望着那一片星空,一动都没有动。
他体内散出的灵力催动烈火大肆蔓延,冰封千年的海面竟然开始融化,海下封印的无辜冤魂纷纷得以托生。
火光辉映星芒,海水不停地沸腾,蒸发,场面明美莫测,烈火在吞噬着冰境之海的同时,也正在吞噬着站在大火中间的临楼。
大海吞没了你,我就蒸干这大海,生死阻隔了我们,就让我身化飞灰,赶去找你。
我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临楼在火光中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真好啊,没耽误太多时间,应该还能赶上。
想到你就在前面,即使焚心焚骨,我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