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窃国者侯

2025-03-26 00:01:05

慕容殷的手指在机关上来回摩挲, 迟迟没有按下。

刚刚有人溜入此处,从窗边向她说明, 他是太子的属下,为保护她而来。

他告诉慕容殷, 姬无斗受了伤,但性命无忧,假以时日就能好起来。

可他又说, 若吴丞相身死, 其在各地的布置就无法轻易收回,天下乱局将启,无人能置身事外。

为了解救天下于战火,必须按殿下的计划行事。

首先, 不能打草惊蛇。

慕容殷消化了一下对方的信息, 给对方递过去一张纸条:这听起来不像是哥哥的计划。

对方立即露出丧气的表情,告诉慕容殷,太子被攻略了, 现在对一个男狐狸精言听计从。

慕容殷问那个男狐狸精的名字。

对方说他叫姬无争。

慕容殷听到姬姓,又听到无争, 回忆起之前在妓/院的一系列事情,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姬无斗表现得那么奇怪,原来那个男人是他的弟弟。

她说:我会配合的。

毕竟,自己欠那家伙一个好大的人情呢。

吴丞相嘴上占了便宜,见慕容殷又气又急的样子自觉找回了面子。

他昨日听闻吴惊风的死讯气急攻心, 本欲今早找梁君禄一个大麻烦,谁知道又被孙丞相阻拦,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才来恐吓慕容殷。

但吴惊风死了他还有别的孙子,大陈郡主却只有一个,吴丞相再不甘心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冷冷道:好好吃吧,吃饱了,晚上好上路!慕容殷问:上路?吴丞相却没解释,带着小厮离开了房间,把房门牢牢锁上。

他们走后,慕容殷的手指才从机关上挪开,脱力地叹了口气,后背已经湿透了。

皇宫内,孙丞相再入宫。

他早间去同皇帝说过迁都的事情,当时皇帝不置可否,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这件事便若板上钉钉了。

然而他下午再去,打算把宫中几个大太监和皇帝打包带走,却发现寝宫外的侍卫们个个一脸迷茫,还有几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孙丞相脑袋嗡了一声,暗叫不好,快步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侍卫说他们上午正如往常一般执勤站岗,突然祸从天降,他们什么也没看清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孙丞相顾不上训斥这些没用的家伙,急急忙忙往寝宫里冲,一进门掀开帘子就发现龙床上空无一人。

他声音都抖了起来:没用的家伙……陛下去哪里了?!他的幕僚劝道:大人莫急,或许陛下去宫里别的地方了。

孙丞相道:搜!快点搜!去什么地方了?!按理来说,皇宫便是皇帝的家,他去什么地方无需知会他人。

然而皇宫毕竟是一国重地,无处不设防,纵然是皇帝,想要瞒过一切耳目人间蒸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当今的这位性情惫懒,喜欢的活动全在一室之内便能完成,很少有与宫人斗智斗勇外出活动的经验。

但是孙丞相动用了自己在皇宫之内的一切资源,差点把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位大陈历史上最为平庸无能的皇帝,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孙丞相听着各路人马一个又一个诚惶诚恐地走上来向他报告坏消息,不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高声道:有好消息么?!下面的人都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愿意走上来。

孙丞相手握成拳,半晌道:我知道了。

你们觉得这件事情会是谁干的?不用说过程,直接告诉我结论!下面的人犹豫片刻,彼此看了看,最后推出一个人上来说道:在下以为,这件事情布置缜密,还有高手从旁相助,应该只能是吴家做的。

孙丞相面色阴沉,喃喃道:吴家,吴家,好一个吴家!他们真当自己马上就要奉天承命了么?他望向幕僚问道,你可知道,晚间吴家将会走哪条路线?幕僚道:我等推断,他们应该会从玄武门走。

孙丞相道:联系梁君禄,叫他晚上也带人过去,我们一起去截吴家的车队!他当初跟我说天下二分,双龙相争的时候老夫居然还信了他的邪……什么两龙相争,不用那么麻烦!就在今晚决出胜负吧!梁君禄敲响姬府大门时,无争正在和慕容白争论舞台安排。

无争道:我觉得应该加个灯笼,把城楼上面照亮,安排十个舞女在你身边跳舞,再十个侍女为你撒花,再十个琴女奏平沙落雁,照得你如天人下凡。

慕容白道:城楼上亮着灯却不射箭,演戏的痕迹是不是太重了?无争道:但是很好看呀!慕容白怒道:不要胡来!依我看,应当令大汉击鼓,奏胡笳十八拍,辅以幽幽萤火,令人戴青面獠牙面具伴我左右。

无争道:你是阎王嘛。

慕容白得意道:不是比你那个强多了?无争道:我觉得你的军队肯定还是喜欢我那个……你们说什么呢?梁君禄被姬夫人迎进屋,就看到一个太子一个天下第一剑客像三岁小孩一样争论,不由好奇。

无争回答道:我们在讨论今天晚上的舞台安排。

我在考虑在城门前面放一个大秋千,让小白站在上面。

一定很好看。

梁君禄道:毕竟是太子白,无论怎样都不会差……慕容白阴森森道:你说什么?梁君禄当即正色道:太子殿下,孙家同我联系了,他们晚间要在玄武门截住吴家的车队。

慕容白喜道:太好了!那地点也定下来了,西庄,你去同军队联系一下。

陆西庄悄无声息领命而去,留下三人商讨正事。

看无争精神不错,猜测姬无斗应该没有大碍,梁君禄便问了一下:令兄怎么样了?无争道:我还没感谢你。

你的军师真是神医,现在箭已经□□了,伤口没有化脓,静静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梁将军,你就这样过来没关系么?梁君禄道:孙家已经自顾不暇了,应该没工夫管我——至少太子殿下的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慕容白:咳咳。

无争表扬道:小白,你太棒啦。

慕容白俏脸一红,心道自己得得寸进尺一下,立即提出道:城墙上的布置……无争说:小白,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你的士兵。

他们经历了数场战斗,已经非常疲惫了,如果被你的地府形状吓到,当场晕厥,那可如何是好?慕容白针锋相对道:难道给他们听那些靡靡之音,看漂亮的女孩在城墙上围着我跳舞,就不会让他们想起自己单身狗的悲惨处境,感受到生活无望么?两人一番唇枪舌战,一时半会儿看来是达不成一致了。

梁君禄看他们活力满满的样子,不由感叹自己老了。

过去他这样的感觉还不太明显,因为在大都每个人都有一张心事重重的脸,好像天上有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他们,每个人都暮气沉沉。

数年前他回京述职时也曾见太子一眼,对方不像是个孩子,却像是战场上征战许久的老兵,被背后的亡灵压得直不起腰。

昨日他去求太子,见到的也是同样的景象,方满心失望而归。

谁知道,一日之间,对方已经堪破心魔,脱胎换骨。

不过梁君禄也并不意外这一点,因为当昨晚无争神情认真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不是也被打动了么?他们这种在影子里生活太久的人,无法拒绝眼睛里有光的少年啊。

梁君禄正感慨,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爹!他循声望去,却看见小花抱着一只胖橘猫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不由愣了一下道:小花,你怎么在这里?夫人告诉我的。

她以为我真是将军的女儿呢,她真的太好了。

小花走到梁君禄面前,仰着头望着他,问道,我听夫人说你马上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了。

你会回来么?梁君禄道:说不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有五成的把握安全回来。

孙吴两家家中藏龙卧虎,不知道此去又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梁君禄并没有什么信心。

小花抿着唇低下头,怀里的猫忽然哀嚎一声从她手中挣脱了出来,跑走了。

我爹之前也这样跟我说。

小花抬起头,眼睛隐隐泛红道,如果我不叫你爹了,你是不是可以安全回来?梁君禄愣住了。

越城焦土之息他本已抛在脑后,此时却又重新萦绕鼻尖,对叛军的仇恨也又一次涌上心头。

慕容白的叛军为了最小的伤亡,用尽一切办法在人们心中留下残酷的印象。

他们的手段大多只是恐吓,但这种恐吓中却也有确确实实的死伤。

比如小花的父亲,再比如在越城守卫战中死去的将士……怎能忘记他们?梁将军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恍惚当中,梁君禄听见有人说话。

慕容白单独走过来,俯身把在自己脚踝乱转的猫咪抱了起来,送回给小花。

他伸手摸了摸小花的头,轻描淡写又异常有力地说:这次没有人会伤亡,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

小花被这个神仙似的大哥哥摸了头,呆呆睁大眼睛问:真的?慕容白认真道:真的。

小花虽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对方这句话莫名给了她力量。

她振奋地点了点头,拉了一下梁君禄的手,不听他说话转身跑走了。

梁君禄无奈地看她的背影,转头对慕容白道:殿下,你怎么可以和她说这种话谎话?若是……你怎么回来向她交代?慕容白道:谁说是谎话,我是那样相信的。

梁君禄道:因为无争么?慕容白点了点头,很得意地说:我说服他了,他同意按照我说的去布置城楼了。

梁君禄顿时感到十分担忧,他私心里更喜欢无争的布置。

他望着慕容白的侧颜,刚刚突然而起的愤怒此时忽然而熄,他觉得自己无法怨恨对方了。

小白,你怎么——啊,梁将军,出什么事了么?殿下为我解了围。

梁君禄道。

太好了。

时间不早,我们各就各位吧。

梁将军,提前叮嘱一下你的属下,别让他们坏事;小白,我们得去城楼上一趟。

随着无争一连串的指令,巨大机器的发条被拧紧,齿轮依序转动起来。

梁君禄在前往他的齿轮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无争和慕容白并肩的身影。

如果那就是大陈的未来,他愿意为之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