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仁的声音在谷中盘旋上升, 往复回荡,余音悠长。
回声一重一重叠上来, 宛如魔音穿耳,柳昼脸都绿了, 怒道:不要脸的老东西!真难听!林中树叶梭梭摆动,当中传来异动。
无争一回头,看见几片叶子落下, 一个人影从中钻出。
沈方轻落到树杈上, 轻蔑地看了两眼狗男男,问道:陆长仁?他怎么来了?他说的够明白了。
柳昼蔫蔫道,那个没心肺的老东西现在知道当好人,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沈方轻:真、真的?他已经把我们丢在脑后了么?柳昼说:是呀, 苏轼写完江城子又有一妻一妾, 陆长仁没有你哥哥也有别的徒弟——诺,这边就有一个。
人家早就不把咱们当家人了。
沈方轻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倔强道:我去问问他!说着跳下地, 就要去水潭。
无争眼疾手快抓住他,把他固定在眼前:等等, 你现在去,有把握打赢么?沈方轻一听这问题就蔫了,怒视着柳昼说:你怎么没当场把他给干掉?柳昼伸手戳了戳无争道:我也想,这不是有个人不让么。
无争很委屈:我让了,你难道就能打过他么?柳昼摸了摸下巴:说不定呢。
无争无视他的强行挽尊,问道:你们刚才说的, 陆长仁和沈方沉是什么关系?沈方沉也是他的徒弟?沈方轻听到无争提到这事儿瞪了他一眼道:别提我哥。
到底是不是?沈方轻看了一眼柳昼,见对方没有回护的意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介绍道:陆长仁有三个徒弟,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武林盟主,还有一个从未见到过——现在才知道是你。
无争道:看来一开始,他与你们魔教关系倒是很好。
沈方轻道:岂止很好,这主意都是他出的,也帮了不少忙。
后来我们被趁虚而入,陆长仁出面找了地方安置大伙儿,还通过渠道给我们弄来了连城宗的信息让我们报仇。
……不过也就因为那事儿,他跟我们分道扬镳了。
沈方轻说完,哀怨地看了一眼柳昼,柳昼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只当没看见。
无争伸出食指和中指捏住那片叶子,在沈方轻震惊的目光中把它夹了出来,在指间玩弄。
他问:你们对连城宗做了什么?沈方轻颤抖着抬起手指指着那片叶子,无声地控诉:你就允许他这么做?柳昼:没办法,我打不过他嘛。
柳昼头往后一仰,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从下往上对着无争的目光道:慕容白那年去连城宗,连杀他们十大高手,死状各不相同,全武林震惊。
说起来,也是在那之后,突然有人把我们这个无名的已经解散的魔教当回事了。
无争:……柳昼叹了口气:不过,主要还是某人戏比较多的缘故。
沈方轻:……哼!无争听完这番介绍差不多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慕容白这样强,当魔教被围剿的时候若他在,不可能全面溃退。
而这就带来了一个矛盾:从沈方轻之前说的那些话来看,他是一个内勤人员,不太可能会离开基地。
加之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恨意深重,几乎可以确定他当时是在驻地亲历一切的。
综合上面两个信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沈方轻并不是真正的慕容白。
无争看破不说破,一脸惊奇地对沈方轻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
沈方轻一飘,挺了挺胸说:哼,那当然!柳昼:呵。
沈方轻怒道:柳昼你呵什么?柳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觉得很好。
沈方轻:?柳昼十分诚恳地说:既然慕容白如此厉害,想必干掉一两个陆老贼不是问题。
慕容教主,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杀啊?沈方轻一脸难以置信,想不通对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这个时候上为难自己。
总不会就因为自己吹嘘了一句武力吧?他只是接了无争一句话而已啊。
沈方轻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只好不情不愿服了软:陆老贼我还是打不过的。
无争一脸惊讶:可是你连连城宗十大高手都斩杀了,难道他们都比不上陆老贼一个人?沈方轻:……嗯。
陆老贼比他们加起来都强。
无争:哦……柳昼噗嗤笑了一声。
沈方轻对他怒目而视,柳昼这时候又咳嗽起来,沈方轻只好收回目光。
他一脸丧气,承认道:行了,无争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无争道:慕容兄可是连斩十大高手……沈方轻硬着头皮说:那是……那一届十大高手不太行。
无争:哦……沈方轻被他哦得头皮发麻,又看见柳昼冷酷无情中略带期待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柳昼该不会是想要自己在这夸他一句吧?可是,对方平时明明很低调来着。
……不管了。
沈方轻这小鞋穿得快趴下了,深深后悔自己怎么回来找这两个狗男男。
他恨恨地说道:其实当年慕容白……我还有一个厉害的帮手。
他话一出口,渐渐顺溜起来:这么长时间,我一直为了自己的名声隐瞒了这件事情,这是我不对。
其实,那个帮手就是……是柳兄么?无争打断了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就说,我觉得他比你厉害多了。
柳昼得到夸奖,一脸满足,还故作潇洒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
我一个游侠,不怎么在乎名声。
无争说:柳兄,虚名不值钱,无端给了别人,那也是一种负担。
柳昼说:我看慕容兄很喜欢这个负担。
叫他扛着吧。
沈方轻:……狗男男!他忍不住说:我倒是想还给你……还给我,就由我做主了。
柳昼脸犹带笑,眼中神色却一时间幽深起来,你肯么?沈方轻看见对方这种模样,不由打了个激灵,意气梗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他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一下地。
无争说:那陆长仁的事怎么说?柳昼道:会解决的。
你现在先来帮个忙……他从无争怀里站起来,扶着树走了一步,龇牙咧嘴。
无争说:还是疼吧,至少得静养几日才行。
柳昼说:我觉得拿个拐杖也能走……我试试。
无争徒手掰下一根比较直的粗枝,递到柳昼手上,小心翼翼地站在对方身边护着他,生怕他摔了。
柳昼左腿伤得重,右腿伤的轻,勉强靠右腿撑着也能走,就是疼。
柳昼尝试了几次,还是觉得腿疼,最后顺理成章地让无争把他抱了回去。
沈方轻被闪瞎无数次,汪汪叫了两声,灰溜溜自己跑了。
辛酸,寂寞。
原来这山谷早已叫魔教占领,一度还被当做临时藏身地。
除去跳崖和皇宫入口,还另有一处入口,可以叫普通人正常出入。
山谷里建了几个小木屋,里面床铺和干粮一应俱全,在这里过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三人从城里逃出来的时候是午夜,待到跳崖时天光已经渐亮,耽搁许久此时已经逼近中午,太阳最盛。
无争看见小木屋才感到饥饿,拿着干粮吃了一顿,又商量了一下对付陆长仁的事情,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傍晚。
此处没有照明,树影浓重,也见不到月亮,夜晚阴森可怖。
三人无计可施,只好先睡下,打算等第二日再议。
****夜晚,陆长仁坐在水潭边打着瞌睡。
慕容白白天没来,他断定对方第一晚不会找上门,便要利用这个机会养精蓄锐睡它一觉。
他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水潭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影晃动。
夜色昏暗,他一时看不清对方,只能分辨出对方头上戴着的斗笠。
但这已经足够了,对方是慕容白。
陆长仁强令自己精神振奋起来,笑道:你终于来了。
我们谈谈吧。
不必了。
对方声音低哑,站在林口不动,你要战,我便来战。
陆长仁向他走过去,无奈道:方轻,你是方沉的弟弟,我指望着说服你呢。
那柳昼再执着,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千军万马,所以只要你先放弃……他话说到一半,却见对方已经抬起剑,剑尖银光一闪,对准他的喉咙。
慕容白声音沙哑:你弄错了。
执着想要颠覆武林的人,是我。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月光冲破林间迷雾,光芒大盛。
那一点银光化作一片,剑影铺天盖地朝陆长仁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