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薇没有立刻下去, 径直往地毯上一摊, 继续回忆这具身体上其他的信息。
年纪二十三,要比之前的身份年纪都大, 上学颇早, 不但读完了大学,还有在欧洲游学一年半的经历。
这个游学不是四处游玩, 这姑娘是真学习了, 她非常热爱做首饰,最自己学习的专业热忱而投入。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她有过一个做订制首饰的店铺, 却因为家人总是讲要做个贤妻,多多照顾丈夫家庭而荒废了。
其实家里有保姆司机, 哪有什么需要照顾的, 无非是陪着地位尚未稳固的聂传宗出席各种场合,让大家相信他们夫妻同心,聂传宗当话事人是有她支持的。
温钰薇冷笑一声, 一家子大傻子。
刚开始自己是真老虎,带着聂传宗这狐狸出去,万万没想到,狐假虎威的狐, 有一天能长成虎吧。
温太太有一次打电话上来,说人到了,叫她赶紧下去。
温钰薇哼笑一声,下去就下去, 自己不结婚,亲爹也不会强按头,老头蠢是蠢,疼爱妻子女儿是真心的。
再说家业问题,二十三的年轻姑娘,什么不会都可以学,怕什么呢?反正绝对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就对了。
聂传宗不是第一次来温家了,以前他是作为温爸特助的身份过来取文件、接人之类的,但还是第一次作为客人上门。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智力、情商都极高的人,在某次意外碰到逛街归来的温小姐,又听了温总几句试探后,隐约就发现自己摸到了一个成功的捷径。
在跟公司里的老员工套几句话,温总的掌上明珠养的不谙世事,是个艺术家,他就更兴奋了,能当驸马谁还靠自己奋斗呢?聂传宗发现了迹象之后,在他面前表现的,就是所有岳父最喜欢的女婿形象。
向往娶一个漂亮了的公主,提起理想型羞涩真诚,憧憬地表示如果有这样的老婆是三生有幸,一定如何如何对她好,会做饭、会做家务、学历高、长得帅、肯吃苦、工作能力好、在前辈新人里都如鱼得水,跟男同事称兄道弟顷刻做朋友,跟女同事保持距离又礼貌绅士,简直不能更完美。
温爸考察了他近一年,甚至偷偷查了他的家人,对他有三个姐姐这件事完全没有深思,毕竟他这一辈儿人,重男轻女是个常态。
他想的是,聂传宗不是独生子,家里有姐姐照顾父母,那么温家这边多补贴点钱过去就好,刚好女儿免除了跟婆婆相处的苦恼,再好不过。
没想到以自己当年来忖度现在的年轻人,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婚姻对许多人来说是可以交换的筹码,而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
今天他趁了个女儿在家的日子,让聂传宗开车送他回家,顺便在家里吃顿饭。
聂传宗演的久了,简直自己都信了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的人设,而且说实在的,温钰薇符合他对妻子的最高要求。
无论是外貌、家境、学历都是他绝对够不上的类型,所以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原主的。
然而这喜欢大抵跟喜欢漂亮的娃娃、昂贵的首饰、豪车没什么区别。
喜欢也只是满足求而不得的心态,是装点自己野心的道具,爱时若珍宝,弃之如敝履,甚至因为出身底层,他还带着点病态的,破坏掉这些美好的东西才更能彰显自己能力的诡谲心态。
温钰薇从别墅的旋转楼梯上走下去,站在高处叫了一声,妈妈,是饭好了吗?她柔亮的头发长及腰部,末梢带着点流畅的大波浪,发箍上点缀的珍珠在灯光下趁的她脸色白皙莹润,一身简单的娇黄色长裙,像个公主。
聂传宗跟着温太太站起来,抬头看上去,愣了一瞬间,脸上绽放出真心地倾慕来。
温太太对他的神色很满意,抬手招呼女儿,李妈今天要做拿手菜,还得等一会儿,下来陪妈妈坐一会儿,来客人了。
温钰薇慢步下楼,不太习惯有点坡跟的室内鞋,好在是这身体常穿的,保持平衡只要依靠习惯就好。
她冲聂传宗点点头,你好,我见过你。
聂传宗心里一阵狂喜,她竟然记得我,忙略带拘谨地伸出手,我是温总的助理,来过家里几次。
温钰薇握住他的指尖,一触即分,在母亲身边坐下,哦,怪不得,那我爸爸最近出去应酬喝酒多吗?她皱了皱鼻子,娇气地抱怨,一把年纪了,都不知道保养,我担心死了。
不等聂传宗回答,她又真诚道,你是经常跟着他的吧,帮我看着他不好喝酒,等到年终的时候,我单独给你发个大红包当感谢。
聂传宗脸色僵了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我们也都盼着温总健健康康呢,是分内的事儿,您可太客气了。
心仪的女孩子随手像给打赏一样要给他发红包的样子,让他特别不舒服。
这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两个人不是一个阶层。
温钰薇心里哂笑一声,看吧,此刻已经露出端倪了,就温家老两口天真的很。
在世界线里,聂传宗丢给原主一纸离婚协议,面对为什么的质问,冷淡地回了一句,我就是要找个能伺候我洗脚的女人。
当时他已经在外边养了人,是个非常会伺候人的小家碧玉,不要说给他洗脚,可能连更卑微的事情也愿意呢。
反复小人莫过如是。
需要事业支持的时候,就想要家庭背景方方面面给力的妻子,等到自己长成真老虎了,就务必把起家的秘密都掩盖干净,女人当然要乖顺的最好。
原主本不是脆弱的藤萝,却生生被他斩断了自立的根,最后还来一把火,不死才怪。
这会儿温钰薇不介意多恶心他两句,睁着天真的眼睛理所当然道,那可不行,我们温家没有虐待员工的传统,帮我看着爸爸算额外工作量,当然要大红包的。
你开个价呗,我能出得起的,多少都成。
爸爸的健康是无价的。
温爸听到这句,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隔空点点女儿,你个鬼机灵,想让爸爸不要喝酒就直说,当着我的面儿绕圈子,有意思吗?要不然我自己跟去盯着好了,温钰薇一屁股做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你那个特助,名额没限制对吧,也不多我一个。
明天我跟您去上班,专管您的三餐饮食作息健康。
温妈妈嗔怪道,你会做什么啦,净给你爸爸添乱,到时候别又得安排个人照顾你呢。
温钰薇哼一声,您这是当女儿是傻子吗?我大学不是自己考的吗?学位不是自己读下来的吗?到欧洲读书我都过得好好的,哪里需要别人照顾。
说着又去缠温爸,让我去嘛,我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儿。
温妈年纪一大把,仍旧是个恋爱脑,不知道怎么竟从女儿的歪缠里曲解出其他意思,觉得是不是这就看上聂传宗了,去上班是为了多多接触吧?这么一想,她就立刻支持了,又冲老公使眼色,行吧行吧,不缺你一个人的工资,你就替我去公司看着他,喝酒抽烟都得管着。
温爸无可无不可,随口就应了,还故作严肃,那我可提前说好,别人怎么工作你也怎么来,可不会让人给你放水的。
温钰薇就满足了,大言不惭道,我是您女儿就是最大的bug了,哪还需要别人放水。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在旁边插不进话的聂传宗,是不是就你一个人认识我的样子?那我可得提前警告你了,我的身份不许透露,到时候公司里要是谁知道了我是我爸的女儿,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温爸可笑死了,哎呀,爸爸的宝贝儿,这是要搞微服私访吗?就算是吧,温钰薇下颌微抬,几乎用鼻孔对着聂传宗,听见了哦,不许说出去。
聂传宗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被老大看中的乘龙快婿,想获得一个温柔贤淑的公主当老婆,可不乐意伺候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刚才那一家三口你来我往的说话,根本不顾及有个外人在插不进去话干坐着多尴尬,这一家子,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一点郁气直到坐在饭桌上,他也没能消下去。
然后又看到温钰薇叫家里的保姆一个一个把虾扒好码在盘子里吃,有人给她盛汤端饭,老板和夫人给她夹菜倒果汁,简直全家人伺候一个祖宗。
温钰薇还撒娇呢,唉,我一直就学不会扒这些壳,没有李妈以后我可怎么办啊?李妈在她家做了二十多年,看着她长大的,理所当然道,小薇的手是要画画弹钢琴的,这种容易受伤的活,最好不要学,划伤了指甲可危险。
你还能愁没人给你扒虾壳?温爸也给温妈扒虾,乐呵呵道,可不是,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让你妈妈动过手?会吃就成了,想那么多干嘛呢?聂传宗几乎眼前一黑,这是个祖宗呐。
同样的场景,在愿世界线里也发生过,可是原主从楼上下来一直表现的羞涩温柔,聊天过程中始终注意他的感受。
以至于面对同样的场景,他想的是,温家还能缺了保姆吗?自己嘴上哄一哄就得了。
这样的小事儿比起温家产业,不值一提。
他还主动扒了虾递给温钰薇,耐心表示,这个很容易,你看一学就会。
而这一回他被温钰薇忽略了个彻底,郁气堵胸,觉得连应付都是累死人的活。
想他一个县高考状元,又长得好,名副其实的金凤凰,比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是会投胎的女人不知好多少,却要屈尊照顾她,如何不憋屈。
这么想着,他应付的心思都压下了不少,有些不咸不淡地跟着笑,却没有接话了。
温妈还带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心态,主动把觉得好吃的菜转到他眼前,小聂不要客气,年轻人多吃点。
要是往常,他总要顺势夸一夸菜肴,说两句话,此刻却只能干巴巴说,谢谢,很好吃的,您不用特别照顾我。
温钰薇在心里发出个鄙视的冷哼,啧,就这一点气量,能把温家一家子都坑死,简直不可思议。
做样子的功夫还不如温家武馆里那群师叔师伯师兄师弟,四个人吃饭的场面都应付成这样,什么能力一流是真的吗?等晚上聂传宗走了,温钰薇问都没多问他一句,只扒着温爸,我真的明天就去上班了,就这么说定了。
温爸笑得不行,来真的啊,那行,咱们来真的。
明天你去找你费姨,叫她给你安排,保证没人知道你的身份,能顺利微服私访。
这说的是公司一个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元老。
温妈也说,费晴靠谱,要我说,不用跟着你爸做助理,跟她我还更放心呢。
我听妈妈的。
温钰薇就乐的给父母一人一个么么哒,高高兴兴回房了。
她没带算完全隐瞒身份跑去卧薪尝胆从底层学习,是老板的闺女又不丢人,不随便宣扬,也不用绝对隐瞒。
而且说实话,哪怕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要吸收消化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企业管理完全不懂,自己去应聘没可能,空降最省力。
而且有件事她很在意,谢东临连续两个世界出现了,极有可能再次出现。
距离从上一个任务世界出来不足一个月,她尚且没办法消化掉眼睁睁看着他消失的痛楚,想尽办法无法完全释怀,到现在,睁眼发现又在任务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有一丝窃喜。
那一丝喜悦源于,谢东临,很有可能可以再次见到你了。
温钰薇把自己沉进浴缸底部,憋住气,憋到受不住,猛然起来大口呼吸。
好吧,我承认了,谢东临我很想你。
想你想到,哪怕知道幻境是假的,也想与你再次相遇。
想你想到,哪怕在现实世界,明知道那不是你,也会下意识做出挑衅的行为,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做出引人注意的傻事。
……第二天温钰薇先去了商场,按日常习惯的品牌,到店里让店员帮忙搭配挑选了几套适合上班穿的衣服,又去美容院,把长发修剪到及肩,要求造型师帮忙设计显得更成熟些。
以她匮乏的社会经验,这是为了上班仅能做的准备了。
没想到在公司见到费晴,她一看就乐了,我可听你妈妈说,你这是要微服私访呢,宝贝儿,一身行头好几万,可怎么微服啊?而且我们公司做实业的,不比律师金融那些,日常女员工可没有这么严格穿职业套装的。
温钰薇尴尬地摸摸头,为了不OOC,她早晨要求司机送自己去常去的商场,看到价签也挺震惊的,但是这个身份是豪门二代,总不能现场表现出什么,只能冷静地刷卡买衣服了。
接着到了办公室,发现坐着的同事,女孩子们穿着各种类型衣服的都有,虽说画风肯定成熟些,但是像她这样一身黑色套装的也真没有。
连眼前的费姨都是酒红色真丝衬衫配黑色长裙。
那我来都来了,明天再去买点别的衣服好了。
温钰薇按着记忆,去挽住费晴的手,我妈说跟你才放心,叫我跟你好好学学。
费晴闻言立刻点点头,你妈总算说出句有道理的话,我早说让你出来上班了。
她是集团高管层里唯一的女人,官方职位名称是首席行政官,公认的女强人,跟温家父母养孩子的理念完全不同。
温妈今天早晨还在家里评论过她不会照顾孩子,理由是她女儿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完全不心疼的,又说让温钰薇跟着她的原因,比起你爸那一群臭男人各种闹腾,还是跟着女的我放心。
但是让温钰薇来说,费晴这样才是为孩子好。
世界上男女各半,并不会因为你选择女性多的环境生活,就可以避免面对男人,了解他们的世界规则才好趋吉避凶,在父亲的保护下早点认识没什么不好。
世界线里对配角的介绍都是一笔带过,不知道费晴最后如何,但是要让温钰薇下个判断,人家应该是过得不错的一家人。
办了入职就到下班时间了,这一天也没在办公室呆很久。
温钰薇下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去了三次元现实世界她会去的购物商场。
里面的衣服虽然也是有数千一件的,但是总体品牌价位都在几百到一千多之间,是非常适合普通小康家庭姑娘的地方。
一口气在里面买了五六套衣服,她才大包小包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被虎视眈眈等在门口的温妈拦住了,怎么头一天去公司就搞到九点多才回家,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妈妈多担心的?我去买衣服啦,温钰薇丢下一堆购物袋,兴致勃勃翻出来,你看,费姨说我穿太贵,不好融入办公室,我问了新认识的女同事,她们买衣服的地方,也有很多漂亮的嘛。
说起衣服温妈是感兴趣的,凑过来看女儿买的东西,一看就嫌弃的不得了。
这是新衣服哦,你摸摸这手感,肯定磨皮肤的,哪里能穿?哎呦,这小碎花多俗气,跟你都不搭。
这个裁剪不好,显得腰身粗,说着又想起来女儿的头发,哪怕听了司机汇报她去了美容院,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你那一头头发养了多少年的,怎么就剪了,以后想做个什么发型都不方便,又不是没人帮你保养打理,心疼死我了。
遇到危险,长发就是个累赘,温钰薇今天剪了头,感觉脑袋都轻了三斤,完全不可惜,嬉笑着抱住温妈的肩膀,但是你不觉得我这样也很好看嘛?及肩就足够做好多发型了呢,而且比原来英姿飒爽有没有?出去凶一点,别人才不敢欺负多,头发那么长太像个小公主啦,弱气的很,还麻烦。
温妈本来还皱着眉,被她一逗忍不住就笑了,行行,你好看,你在怎么都好看,也不看看是随了谁。
就是随了您嘛,我爸一个可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温钰薇嘴上哄她,心里叹气,这个妈妈也是奇人。
一辈子活到老都是个仙女,以至于丈夫去世,她就扛不住了,哪怕还有女儿都挡不住她身体衰败毫无求生欲,不到一年就没了。
要是她还活着,可能也抵不过母女抱在一起自杀的命运。
温爸爱人的方式真的有问题,照顾没错,给她温暖没错,但是不应该让她忘记飞翔的能力,说起来,他的办法跟养猪有什么区别呢?有吃有喝快快乐乐,就是毫无抵抗屠刀的能力。
人家都说女儿随爸,你就哄你妈一个吧。
温爸也刚好回来,听到了就跟着逗乐。
温妈看到老公回来,立刻放了女儿,一叠声叫厨房给他准备宵夜,又去接了他的外套帽子,说洗澡水早放好了,打发他去洗漱。
看得温钰薇牙齿发酸,被这一对儿老夫妻塞狗粮塞到胸闷,只把衣服交给李妈,让帮忙清洗烘干一下,明天要穿,逃也似地回楼上去了。
等进了自己卧室,才松了一口气,也不休息,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内容,首先今天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些东西。
比如商务部、设计部、售前、咨询、市场部等等,这些部门在一般公司里,都是什么职能,员工有什么素质要求,需要会些什么。
再看新拿到的员工手册,了解公司规章制度,睡前又翻了温家公司的业务内容介绍。
虽然她对成为一个职场人仍旧没有太大头绪,但是,万事开头都是差不多的吧,比如先要了解它。
她没有想过一定成为一个叱咤商场的牛人,但是总要摸索出自己的生存之道,最基本不要被人当傻子忽悠,听懂别人说的是什么就是第一步。
同一个夜晚,温妈跟老公抱怨费晴误导姑娘穿劣质衣服,两口子一顿讨论女儿上班到底行不行。
而聂传宗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觉得当个驸马要比靠自己在这个城市奋斗起来容易的多,打算卧薪尝胆了。
而同个城市的另一头,黑白灰色调的巨大卧房里,有个男人揉着额头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趴在自己被子上的一团毛球生物,毫不犹豫伸手按了呼叫铃,叫管家来,谁把宠物放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