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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2025-03-26 00:04:10

帮忙拼了一晚上乐高, 靳林琨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于笙听自己讲物理题的感受。

靳先生不太懂乐高,照着价格买了个星球大战的死星, 拼起来难度比火车高得多。

靳林琨拿着图纸,蹲在于笙边上, 觉得只拼一个星球实在太没追求:朋友,我觉得它其实可以进行一些艺术的再创作……于笙正拿着块灰色的找地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比如拼成摩天大厦?靳林琨:……他爸不光给了糖、揉了小朋友的脑袋。

还给小朋友讲故事了。

居然。

靳林琨蹲在乐高边上, 认真想了一会儿自己该吃谁的醋。

于笙没听见他接着说话, 坐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看他:哥?没事。

猜到了于笙要说什么,靳林琨失笑, 揉揉他的脑袋:我爸我妈一直是这个风格,非常正常, 我不在意。

他一边说, 一边很见缝插针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块糖, 捏开糖纸在男朋友唇边碰了碰。

于笙低下头,看着那块跟靳先生手里一模一样的糖:……靳林琨递了一会儿,自己先觉得这个行为实在有点幼稚过头, 趴进于笙颈间,没忍住笑出来:没事,逗你的。

于笙的指节攥得有点发白,靳林琨把那只手拉过来, 焐着摸了摸:喜欢玩这个?于笙看了看手里的乐高积木。

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喜欢,这种玩具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 后来也没了多大的兴趣。

但这是靳林琨的爸爸给的东西。

靳家的氛围确实像靳林琨说的,和段磊姚强他们的家庭都不太一样,有点儿叫人反应不过来。

但是又好像哪里都好。

好得几乎要叫人生出某种错觉。

……念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额头上就轻轻疼了一下。

于笙抬头,刚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的靳林琨看着他,神色难得有点儿严肃:想什么呢?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有时候就会有一些仿佛心电感应的默契。

于笙有点拿不准他是在问还是反问,张了张嘴刚要出声,已经被靳林琨揽着背收进胸肩:不是错觉。

靳林琨一只手圈着人,轻拍了两下背,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不是错觉,知道吗?于笙闭上眼睛,在他肩头抵了一会儿。

在接下来的拼装过程中,靳林琨一度试着出手帮忙。

直到连续安反了三次、居然还成功把积木块塞进去了之后,终于被于笙安置在了一边,负责闭上嘴安静地学习观摩。

卧室安静,坐在地毯上的少年眼眸都专注,拿着不大的小积木块,一点一点地往上拼。

连被边上闲不下来的男朋友趁机亲了两口都没顾得上管。

靳先生跟黎女士半夜悄悄起来,发现儿子没在沙发上。

卧室的门虚掩上一半,透出点柔和的光。

顺着门缝往里看,儿子带回来那个又乖又软的男孩子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熟了,浓长眼睫安安静静阖着,身上被仔细披了条质地柔软的毛毯。

他们五岁起就号称再也不碰乐高的儿子单手把人揽在肩上,对着图纸,挺费力气地、磕磕绊绊又认认真真地拼。

错了就拆下来重装,一点都没不耐烦。

当父母的非常配合,对视一眼,谁都没出声,又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虽然把儿子的生日跟核反应堆中微子消失现象纪念日搞混了,但靳家父母显然不是那种会为了给儿子再好好过个生日特地改行程的人。

六号的深夜,又要匆匆启程的靳先生和黎女士潜入卧室,把儿子跟他们家小朋友一块儿摇起来,一家人抓紧时间齐唱了个生日歌。

百老汇和中国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凌晨的飞机,靳父靳母没让两个孩子跟着折腾,打电话叫了车。

没想到收拾好行李走到客厅,居然在玄关上发现了两个早准备好的便当盒。

木制的,带密封搭扣,特意把汤水都沥了出去,整整齐齐摞在一块儿。

上面还带着很精致的手绘插画书签。

已经快出门的靳先生被黎女士拽回来,研究了一会儿那两个便当盒,又重新归拢了一遍行李,把便当也好好拎在了手上。

防盗门声咔哒响动,热闹了一整天的房间重新清净下来。

乐高积木已经拼完了,除了靳林琨把图纸拿反了之外没有任何瑕疵。

靳林琨早被默认恢复了卧室居住权,圈着于笙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着脖颈。

抵在肩膀上的力道稍微有点儿重,靳林琨又紧了紧手臂,低头凑在耳边跟他说悄悄话:爸妈把便当拿走了,让我跟你说谢谢。

靳林琨拿着手机,继续往下翻消息:他们说下次带汤也可以,因为在路上就没忍住,都吃完了。

于笙:……起得太早,天还没亮透。

靳林琨撑起来关了个灯,刚躺回去,就听见于笙的声音响起来:下次?对。

靳林琨笑笑,他们再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一年还是会回来几次的。

靳林琨把被子往两个人身上分了分,摸摸于笙的头发:还给做好吃的吧?颈窝间的气息安静地停了一刻,贴着的短发蹭了两下,很轻地点了点头。

靳林琨低着头,眼睛弯了弯。

两个人刚齐声唱完生日歌,现在还被熟悉的旋律控制着。

靳林琨躺在床上半天,也没能酝酿出什么睡意,索性搂着于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唱歌。

怀里的人没说话,看起来像是早睡熟了。

靳林琨抱了他一会儿,牵起嘴角,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发:当然还有下次,爸爸妈妈都可喜欢你了。

……因为大半夜被拉起来紧急庆祝了五分钟的生日,两个人都毫无悬念地睡过了头。

睁开眼睛就到了中午,靳林琨打开手机,上面已经攒了一排未读的消息。

夏令营的同学非常体贴,给他发来了各类本校精华综合练习和超高难度竞赛题作为生日礼物,梁一凡还特意发语音给他描述了份完整的使用指南。

拉着笙哥一起学语文,抱着笙哥一起学数学,然后上床学英语。

梁一凡给他设计得非常完整:寓教于乐,学以致用!琨神,你想想!你好好想想!靳林琨看着手机,有点儿想不通:我最近又干什么了吗?于笙刚醒,思维还有点迟钝,按着额头简单回忆了下:你把我们班的英语成绩跟他们说了?好歹也是第一次教人教出成果,靳林琨不光发了朋友圈,还特意给夏令营的好朋友们每个人都假装无意地提了一遍。

……想了想一群饱受ABD都不对故选C讲题法折磨的好朋友们,于笙点了点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意外的:想开点,他们没送你勒索病毒已经挺讲义气的了。

夏令营的众人还在因为他们琨神的差别对待试图报复,七班听段磊听他一见如故的好朋友说靳老师过生日,倒是在班群里热热闹闹地开始起哄,要请他们的代课老师吃一顿饭。

这次的英语成绩好,把总成绩都一起显著提了上去,每个人回家的处境都比从前好了很多。

体委他们家特意奖了他两百块钱,答应他可以疯玩两天周末,在群里嚣张得不行。

老贺也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跟着凑热闹:可以,上次成人礼的班费还没用完。

上次去爬山就花了不少,班长有点惊讶:还没用完?我们这么节省吗?老贺:对,还够大家每人一串烤面筋。

……七班同学们架空了老贺,民主地决定去约个饭。

于笙洗了把脸回来,就听说大家要相约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什么东西?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

靳林琨又给他念了一遍名字:咱们后街还有这家店吗?哪怕有,就冲着这个名字,当扛把子的也是绝对不会去的。

班群里的人似乎一大半都去过,兴致很高,催着半小时后集合。

于笙特意摸了个口罩,才跟靳林琨一起出了门。

说是报答劳苦功高的英语补课老师,其实还是一群人最近学习学得快憋疯了,加上英语分数提高的满腔喜悦无处抒发,想找个机会凑在一块儿疯一疯。

有于笙对比,七班人对靳林琨普遍没有夏令营那种敬畏感,靳林琨吹灭了蜡烛,就被一块蛋糕迎头砸了过来。

靳林琨早有准备,今天特意穿了件旧的运动服,拉着于笙闪开蛋糕,眼疾手快把剩下大半个托起来:食物是珍贵的,它们凝结着劳动人民的汗水……靳老师说得对,同学们没再跟蛋糕过不去。

……靳林琨牵着于笙转身,下一秒就被迎面落下的彩带淹没了视线。

防不胜防。

这次来的人不齐,定的包间也不大,门关着,屋里转眼就成了彩带的海洋。

靳林琨把于笙头顶亮晶晶的小星星彩带摘下来,仔细看了看:朋友,你觉不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眼熟。

于笙拍着身上的彩带,回头给梁一凡发个勒索病毒。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体委是跳起来倒的,方向有点儿偏,大部分都洒在了于笙身上。

当初给于笙过生日的一袋子彩带,一点儿没浪费,全通过梁一凡转交给了一见如故的亲兄弟段磊,又贡献给了他们琨神一个新的惊喜。

于笙在七班统治的时间太长,体委掉头要跑,一群起哄的人也抱头相嘤:是段磊拿来的,班长设计的,学委藏起来的,体委倒的……班干部们集体被卖,难以置信:主意不是你们全票投出来的吗?说好的团结呢?!班级的团结在他们笙哥的统治面前不值一提。

一群人转眼闹成一团。

体委背靠着门瑟瑟发抖,忽然听见门锁响了一声。

屋里的人看不见屋外,急得一块儿跟着喊:不行先别开门――老贺正好在来蹭饭的路上遇到了教育处主任,笑眯眯抬手推门,还在跟他们一定要来祝贺同学们取得好成绩的主任夸:现在特别懂事了,也不胡闹,每天心里只有学习……话音没落,两个人已经被最后剩下藏在后门的那盆彩带当头扣了个结结实实。

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变成了教育处主任长达一个半小时的素质教育。

姚强捡起一片彩带,放进他们班长撑着的口袋里:为什么还留着,这东西还有什么用?留着吧。

班长想了想,意犹未尽,说不定再过两个月,还有哪个幸运的小伙伴……他们班闹得动静有点儿大,又集体出来扫地收拾彩带,吸引了不少食客的视线。

这家店就在后街,有不少学生都会来这儿吃饭,聚餐也经常选在这附近的一片。

体委抱了一盆彩带倒进麻袋里,正准备去另一边帮忙收拾,身边忽然响起了个不冷不热的嘲讽声:怎么回事,学上不下去,来这儿打工来了?声音不算耳熟,体委抬头,没认出领头的那个,先认出了跟在后面的常驰。

自从那次球赛被逼着在篮筐下面背了单词,常驰见着他们班的人就绕着圈走,加上两个年级不在一栋楼,已经好几天都没朝过面。

笙哥呢?段磊刚好去洗手回来,压低声音找班长:领头的是他们工技的老大,叫单显,他们都管他叫显爷,据说跟咱们笙哥是一个级别……学校间这种事没有秘密,尤其八卦性强的,半天就能传遍整个圈子。

常驰当年在工技好歹也有点名气,居然在一个普高吃了瘪,连着他们那个圈子都跟着被笑话了好几天。

今天过来隔壁吃饭,吹了两瓶酒,听见消息就特意叫了一群人,打算把场子找回来。

去找笙哥,跟笙哥说一声,先别过来。

班长把人往后挡了挡,压低声音找学委:他要考省状元的,不能背处分。

平时出去拿他们笙哥撑场面,真有这种看着就难缠的人,他们班还是不希望于笙被招惹上。

学委看起来还有话说:但是――但是什么?班长严肃下来:什么事都让笙哥招惹?这种人难缠得很,你今天打赢了他,说不定明天就挨闷棍,知道吗?知道。

学委点点头,但是……学委哪点都好,就是废话太多。

班长凶他:不准但是!学委:……一群人默认了他们体委也打过几场架,对这种事有点经验,站出来挡着自己班的人:你们什么意思?单显比他们大两岁,工技念五年,也是今年的毕业生,在工技那几条街上都有不小的名气。

三中也有不少体育生,跟这群常年在街头混迹的比起来却无疑不够看。

单显根本没把这群学生当回事。

常驰惹的事,虽然这小子孬到连对面名字都不敢报,但连累工技一群人都跟着被嘲讽了好几天,场子不找回来也不行。

他从来到现在就没开过口,这会儿扫了这群还穿着校服的学生一眼,慢吞吞出声:谁挑的头?来的人看起来就不好惹,班长觉得这种事要团结起来才能解决,没答他的话,压低声音分配任务:体委缠住他,我们想办法对付剩下的,学委去找人……体委脱了外衣扔给段磊,活动了两下手腕。

他们学委依然在不屈不挠地举手。

……班长正在做动手前的准备,实在受不了:行行行,赶紧说,但是什么?但是咱们教育处主任跟老贺还没走啊。

学委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遇到了工技的校长,刚才一起绕了回来,正坐在咱们的包间里,吃着咱们的烤肉,和咱们的笙哥跟靳老师愉快地聊天……第九十九章 好歹也是整个工技片区的扛把子, 当然不可能因为校长这种事在说怂就怂。

单显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神色忽然沉得要命, 寒声撂了狠话:今晚你们学校后墙见。

他们体委心跳得厉害,护着一个班的人, 根本没听清刚才学委说了什么:见就见,一对一了,不关他们的事。

单显不想跟他废话, 草草摆了下手, 带着人匆忙往外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才走到门口,正好三中教育处主任和老同学工技校长吃得差不多,互相客气着出门:还是三中的学习氛围好。

不不, 工技也不错,学生年纪大, 比我们那群小兔崽子沉稳安分。

三中最近的学风建设特别好, 我们也应该学习。

工技今年严抓校纪, 效果也特别明显,改观非常大……两校领导互相谦虚暗流涌动,保持着和蔼得体的微笑, 携手并肩走到门口。

单显:…………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玄幻转折,体委有点不敢置信:我觉得我这个事我好像能吹一年。

刚被隔壁片区的老大约战,转眼就接受了隔壁片区从扛把子到跟班的集体致歉。

还特别真诚,必须得听, 没被打动都不准走那种。

你们觉不觉得他看笙哥那个脸色不太对?段磊摸摸下巴,来回看了两圈:看起来好像认识笙哥。

班长蹲在他边上:看起来好像跟笙哥交过手。

学委补充:看起来好像被笙哥祝福过, 比如只要他敢打架,就正好赶上他们校长忽然想出来吃饭。

……姚强:啊。

玄幻的发展忽然得到了科学的解释。

姚强终于知道了他笙哥为什么看这群人很不眼熟:去年他们头发还是五颜六色的,遮到眼睛那种,今年就都黑了!工技今年年初严抓校风,把这群学生乱七八糟的脑袋全勒令染回了黑色,服装饰品也都做了非常严格的约束。

让去年还戴耳钉染头发的一群不良少年像是换了个头。

什么时候?段磊忍不住八卦,两大片区扛把子交手,这么激动人心的大事!姚强想了想:差不多就去年,也是这个月份。

咱们笙哥被拖去拍完学校风采展,穿着那件黑衬衫翻墙去网吧……然后被他们隔壁那个书呆子喷了一身的啤酒。

于笙倒是没怎么样,准备回去换衣服。

叫网管结了时间,下机子正好看见单显带着常驰那一帮人把人围住了刁难,阴阳怪气嘲讽个没完。

他们那群人看见优等生就不顺眼,非得折腾几轮才算完。

他们笙哥唯一一次穿着衬衫撂场子,帅得仿佛在拍什么黑帮大片。

姚强的记忆开了个头,剩下的场面就飞快清晰起来:那哥们应该也是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来的,没服软。

两边人杠了几句,眼看就要呛火。

一帮人对一群,被围的还是个戴着眼镜规规矩矩穿校服的学生,被欺负是难免的,但也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不打算管,于笙已经摘了耳机:行了,有什么可吵的?单显无疑把这个当成了三中片区的挑衅。

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姚强掰着手指头给他们捋:常驰他们一群人排队说三中超棒,笙哥跟单显握手言和,友好地祝福他们以后打架顺利,最好别摩托车熄火、家伙没带齐,撞上他们校长恰好出来吃饭。

高二那一年于笙还处在对玄学的试验阶段,尝试了很多方向,也一度祝了挺多人非常多样化的内容。

以至于在不少人心里都留下了弥足深刻的阴影。

姚强当时光顾着激动紧张了,别的都没怎么注意,现在只还剩下点隐约的印象:那哥们应该是省示范的,我记得是他们的校服,个挺高,戴个眼镜,长得挺――他看着跟于笙一块儿出门看情况的靳林琨,张了张嘴,又揉了下眼睛:帅……段磊听得正到兴头上:说啊,然后呢?姚强:哇哦。

相逢即是缘。

在姚强同学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回忆下,时隔一年再度会面的双方再一次气氛和谐地握了个手。

还有这回事?于笙蹙眉:什么时候,去年?靳林琨早猜到他忘了,擦着眼镜笑了笑:对……那天我刚拿了处分,心情不好,想找个网吧试试换种人生。

结果换种人生的第一步就被啤酒绊了个岔。

在被一群人围上来找茬的时候,隔壁那个被他喷了一衬衫啤酒的男孩子扔下鼠标站了起来。

明明挺无害的小虎牙,气势却冷冽锋利得叫人本能打怵:有完没完?学习好怎么了?……于笙顺着他的描述回忆了一会儿,依然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倒是先想起了靳林琨那天为了忽悠他留下说的他们见面一周年。

当时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问,就撞上了靳父靳母偷偷回家。

后来事太多,也没想起来问。

姚强恢复了记忆,就更忍不住好奇:靳老师,所以你穿黑衬衫,是为了纪念你跟笙哥的初见吗?靳林琨如实回答他:是因为觉得黑衬衫真帅。

……毕竟当时还是见什么帅都想学的年纪,靳林琨看见了于笙穿着黑衬衫身手利落一拳一个小朋友的架势,就觉得这个装束很有高手风范。

至于那天那个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朋友,阴差阳错在一起打了场架,打完就散了。

萍水相逢,没来得及问名字,后来也一直没能再见着。

直到暑假,靳林琨去买煎饼的时候,无意间听见扫把头压低声音指挥带来的帮手:就找那个虎牙的,一起上,给他点厉害……靳林琨觉得这个故事其实挺值得感动:缘分,兜兜转转。

转个头。

于笙根本不给他面子,你要是不路痴,你们家就在我走正门上学的路上。

一个人要是太不着调,有时候天意可能也会适当地配合配合。

生日这两天的经历太丰富多彩,靳林琨跟于笙一起去结账,回来的路上都还有种不真实感:会不会是梦中梦?要确认一下吗。

于笙现在还在想靳林琨当初在校门口那句包子都吓掉了,觉得自己很适合帮他清醒清醒:自己挑,揍哪儿。

……靳林琨:不是梦,确认了。

他们是趁班里人没注意溜出来结的账,这会儿已经不是饭点,楼梯间空荡荡没什么人,安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靳林琨走在前面,听见于笙叫他:哥。

靳林琨转回来:怎么了?你那天。

于笙抬头看他,到最后心情好没好点?靳林琨愣了一会儿,眼尾无声弯下来。

他点点头,唇角扬了扬,答得很认真:好到不行。

当时他们还都不认识,面都没仔细朝,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感受。

但在那个时候,忽然就有个人出来,什么都没问,扔了鼠标顶不耐烦地跟他站在一块儿。

感觉比做十张卷子全对了都好。

于笙看了他一眼,把人扯过来。

小朋友难得主动抱他,一点气流打在颊侧:哥。

不信?靳林琨下意识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真的,我当时――于笙在他耳边碰了碰:生日快乐。

-年末将至,也就意味着一学期的内容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给靳老师过生日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七班同学们就和整个三中一起,陷入了新一轮学习的洪流里。

和其他同学毫无创意的祈福不同,七班的朋友圈里充斥着转发这件黑衬衫,带你起飞、转发这个靳老师,英语包过及格线、转发这个笙哥,该内容已删除之类看起来仿佛非常神秘的锦鲤。

第一次这么玩儿命复习冲刺考试,段磊他们甚至有点魔怔,在课间偷偷算塔罗牌。

都别动,别说话,心诚则灵。

体委非常肃穆,一只手按在胸口:神秘的塔罗牌哟,请告诉我,我们期末考试能比期中再高五分吗?于笙在塔罗牌哟这一段就有点听不下去,起身想走,被班长好不容易劝住:试试,笙哥,我们需要你身上的玄学之力,你再坐一会儿……学委点兵点将数了半天,最后颤巍巍抽出一张倒吊人。

这群人没一个会玩塔罗牌的,对着牌上的花纹面面相觑:什么意思?考不好不如上吊?股悬梁锥刺头,复习更有效?说不定是说,咱们的分数下一次能倒过来。

……没事没事。

段磊给跳起来追杀生活委员的体委让了条路,拍拍前排受惊的杨帆,让他安心继续学习,替大家挡着可能忽然进门检查纪律的主任:体委这次考了200分整。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光是意义上带来的压力就不言而喻。

学委和杨帆的宿舍前排了长队,都是捧着练习册埋头苦学的七班同学。

于笙不住校,被抱着腿哭诉这道题太难了的几率小一点,但也经常多留一节晚自习,简洁明了地讲些各科的难点和易错点。

尤其最后到了临考前那几天,于笙干脆跟着上满了最后一节晚自习。

笙哥,这样没关系吗?段磊操心得很,不知道靳林琨和于笙的关系的时候担心他们笙哥的安全,等知道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开始担忧这样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家庭和谐,你给我们补课,靳老师会不会太孤单……没事。

于笙判着他们同学自己加练的模拟卷,他回家了。

段磊:!!虽然他们笙哥只简单说了四个字,段磊却已经脑补出了波澜曲折的一段故事:他怎么回家了?你们闹不愉快了吗?是因为聚少离多吗?我们去路上一边跑一边喊靳老师不要走录视频给他看还来得及吗?于笙:……一月初就过年,省示范要提前进入二轮复习,过年前还要再补一个星期的课,期末考试也比三中早了一周。

靳林琨不跟着补课,本来还想陪着于笙考完试,过年跟着家里去海南待两天就赶回来,结果还是被于笙扔了出去。

还带了满满当当一行李箱的手作糕点小礼物。

段磊长长松了口气,回去通知一群人不用去买横幅了:还好还好,笙哥他们家很和谐……于笙看了看桌上铺开的卷子,觉得自己幸好还没布置作文。

不给他们机会发挥,都不知道这些人想象力到底还能有多浩瀚。

批改完卷子,又把依然有问题的地方订正整理到一起,时间就已经挺晚。

于笙翻墙回了家,放下东西冲完澡,正好接到了靳林琨发过来的语音聊天。

两个人在一块儿待久了,临睡前不说几句话都不习惯。

靳林琨担心小朋友睡不着,被父母押着帮忙算期货汇率,困得声音都有点含混,还是守到了他把事情做完:在做什么呢?这人的声音原本就显得磁性,搀上点困倦,莫名缱绻地在耳边绕了一会儿。

于笙夹着电话,单手把鸡蛋磕进碗里搅匀:夜宵。

蛋液碰上烧热的油,刺啦一声响起来,隔着电话好像都能跟着闻见格外嚣张的香气。

知道他吃不着,于笙还挺体贴:哥,视频吗?靳林琨:……多少还有良知,于笙跟他开了句玩笑,就停止了深夜放毒的行为,把厚蛋烧换了个盘子装出去:你呢?靳林琨摸了块饼干,枕着胳膊翻了个身:算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年。

照理考完试就能清闲下来,于笙也能赶回去跟着他们过个年。

但考试结束正好是对题目印象最深刻的时候,这时候订正错题查漏补缺,效果要比隔一周再回来好得多。

省示范也是因为这个,才特意把期末考试往前提了一个星期,考完试再上一周的课。

三中老师们也要回家过年,于笙对班里预习当复习的进度大致了解过一遍,决定留下给这群人补补基础。

高三就这么一年,靳林琨对这个决定挺支持,就是有点想男朋友。

于笙自己坐在床边,夹了一筷子厚蛋烧放进嘴里,听着对面悉悉索索翻身的动静,抬起嘴角:不着急,你好好陪叔叔阿姨。

靳林琨:叔叔阿姨觉得礼物和点心来就行了,没必要带人,我可以回去。

语气实在模仿得太像,于笙没忍住,笑了一声。

靳林琨觉得他这种幸灾乐祸不太厚道:还笑,你知道多沉吗?进去差点就超重改托运了,最后还是行李重量转自重才混进去的。

于笙还没听过这种操作:什么叫行李重量转自重?就是蛋黄酥真好吃。

靳林琨现在想想,还有点意犹未尽:麻薯也不错,无骨凤爪味道入得刚刚好……好不容易把超重的部分吃完,靳林琨还很担心于笙,打电话认真跟他保证:很快,我去待两天就回家。

于笙也挺担心,看着飞机所剩无几的登机时间:是得快点,不然你就能直接回家了。

……男朋友异常沉得住气,半天没能套出来想听的话。

靳林琨有点儿遗憾,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小朋友一个人在家也不怕寂寞了。

也知道走的人就是离开几天,不论走到哪儿,都肯定会回来了。

两个人聊天没什么核心思想,发散地东拉西扯了一会儿。

靳林琨实在困得不行,最后没撑住先睡了过去。

终于把对面聊到睡着,于笙带着耳机坐了一会儿,沉稳地站起来,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

第一百章靳林琨发现最近于笙好像经常忘了挂断微信语音。

有时候他半夜起来喝水, 就会发现手机还连着,顽强地用最后一点电量给他闪着小红灯。

还能听见另一头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靳林琨觉得这个习惯就很好。

在第二天聊天的时候, 靳林琨顺便假装无意提醒了男朋友一句,平时记着点带充电宝。

于笙没太明白他怎么忽然出来这么一句话:今天考试, 带充电宝干什么?靳林琨心说免得晚上不够,听他说考试,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三中的期末考。

升学压力大, 省内高三假期普遍短得要命。

和省示范的安排不太一样, 三中的课程一直上到腊月二十五,腊月二十六七两天期末考试。

学生回家过个年,一个星期就要再回学校上课。

想家想小朋友:没事, 这次老师们有什么要求?于笙正给钢笔灌墨水,单手回消息:还是压分, 说这次题难, 不准超过六百二。

今年的雪比去年多一点, 昨天晚上就开始飘雪花,今天路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钢笔都被冻得有点不顺畅。

于笙给笔尖呵了口气, 在纸上顺手划了两下,拿过手机,把路上随手照的两张雪景发了过去。

想家想小朋友:下雪了?冷不冷?想家想小朋友:出门记得多穿衣服,带热水袋, 蒜苗们还好吗?于笙:不冷,热, 蒜苗们很好吃。

早一遍晚一遍,于笙早被他唠叨烦了,该添衣服添衣服,该带热水袋带热水袋,根本不知道冷字怎么写。

话题紧跟着就发散到了蒜苗的做法上面,于笙点开那两张照片看了看,剪裁修了下边角,想起段磊他们经常说的,顺手加了个滤镜,重新又发了一遍。

靳林琨看着白的发光的滤镜,福至心灵地想明白了小朋友忽然给自己发照片干什么:好看,真漂亮。

想家想小朋友:你看这棵树,它上面的积雪和沟壑纵深的苍老树皮产生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体验。

于笙:……靳林琨还在自由发挥:第二张的垃圾桶,处在整个画面的角落,和新雪的洁白纯净彼此反衬……于笙:收。

于笙:第一句就够了。

靳林琨意犹未尽:不够,我还能夸……发现全校第一从坐下开始就在摆弄手机,小半个考场都没心思复习,凑在一块儿讨论于笙手机上是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复习秘籍。

好奇到不行。

会不会是精华复习资料?第一考场的成员基本不流动,不少人都很熟,凑在角落里讨论:或者是转运符,一看脑子就变清醒那种。

一班班长表示赞同:说不定是,听说七班现在有一套独立的备考祈福系统。

有人听不明白:这东西怎么独立?一班班长:就是只有七班能看懂,只有七班能用,而且据说还特别灵。

就比如靳老师包过包会符、笙哥原声起床闹铃,百分百有效、老贺唠叨版助眠白噪音,精简省电版,时长仅1小时45分钟。

……一群人不明觉厉,信服地连连点头:厉害厉害……身为讨论的核心,于笙对考场上的暗流涌动倒是没怎么察觉。

学委跟杨帆都在第一考场,趁着最后的时间,过来争分夺秒地问了几道题。

于笙逐一讲完,看了看表,又抓紧时间问了一句有经验的压分选手:你平时是怎么压分数的?上次期中考试分压得很不成功,于笙的成绩依然有点过于显眼,导致他们校长在省示范校长面前很没有面子。

虽然不太能理解两个校长为什么甚至连我们学校学生压分比你们熟练这种事都要一较高下,但于笙还是打算象征性地努一努力。

靳林琨想了想:好办,选择题答题卡。

他在这上挺有心得,给于笙分享:在保证大题正确的情况下,算一算你需要扣多少分。

除以单道选择题的分数,然后把那些题空着不涂,误差基本不超过五分。

于笙觉得有道理,顺手截了张图,准备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想起来付诸实践。

手机亮着,截图就在屏幕上。

被一群人怂恿了半天、屏息凝神借着放东西的机会路过于笙放在桌边的手机,想要一窥状元秘诀的无辜一班同学:……考试预备铃响,于笙拿着书包去放东西,靳林琨的消息又在锁屏上跳出来。

想家想小朋友:照片特别好看。

想家想小朋友:要是上面带人就更好看了。

于笙没忍住抬了下嘴角,顺手关了手机,一起放进了书包里。

两天的期末考试,收割了不少年轻人的头发。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平时还热热闹闹的校园几乎清净出了放假的既视感。

七班内部,段磊一脑袋磕在桌面上:怀疑人生。

姚强奄奄一息,扶着墙往自己班教室挪:进考场前,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的王。

让让,兄弟。

他们体委也扶着墙,被姚强挡在了门外,打开考卷,我才知道江山原来已经易主了。

期中和期末通常相互对应,一次出得简单,另一次一定偏难。

这次试题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基础,剩下的全是拔高题。

三中总复习开始得晚,第一轮总复习才正式结束,老师们还在给这群人抓基础。

更难的还没讲没练,现在不会其实也正常。

虽然分数难免偏低,但也是普遍下降,名次未必就会受到影响。

其实道理我们都懂。

面对老贺的安慰,班长依然趴在桌子上,代表同学们发言:主要是考完试不这么丧一会儿,万一考砸了没法解释。

要是考完试就活蹦乱跳号称考得不错,万一发挥失常考了个低分,丢的至少是半个学期的人。

但这样命悬一线地挪出考场,考得不好可以说是手感一般,考好了还能装逼一把,跟人谦虚表示:没有没有,运气好,考完自己都没想到……考了快十二年的试,一群学生早总结出了最合适的生存之道。

行吧。

老贺对同学们的生存之道心服口服,本来还想带你们去打雪仗的,那你们还玩儿得动吗?……命悬一线的同学们一秒钟就从线上跳了下来。

这场雪本来就不小,一开始段磊他们还以为考完试雪就化得差不多了,担心了一宿,结果一场雪硬生生下了两天。

后操场没人去,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传达室的爷爷慈眉善目,欣慰地看着拼命撒欢的一群年轻后生,把自己的三轮车贡献了出来:有簸箕,有盆,有铁锹,你们用什么就拿……据说老贺上高中的时候这位爷爷就在传达室,舍不得这里的校舍和孩子们,退休了又回来发挥余热。

体委本来带了一群人,密谋要做个超大雪球砸老贺,看到眼前的阵仗吓得站都站不稳:这么严峻吗,为什么还有铁锹?老贺依然和气,推着三轮车笑眯眯拍他: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在班里游说了一圈的体委身不由己,被掀翻了按在雪地里,让一群人拿雪埋了个结结实实。

为什么?体委想不通,我们难道不是‘这次一定要让老贺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联盟盟友吗?是,但没有用。

学委按着他的肩膀:你知道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必要性除了我们特有的国情和阶级基础和之外,重点还有什么?……体委现在听见这些就头疼:什么?杨帆在边上帮忙抱着他的腰,扶着眼镜,给他偷偷指老贺的铁锹:武装。

在打雪仗这种事上,拥有盆和铁锹的老贺依然是七班无可争辩的王。

雪仗开始还打得有点章法,在体委被埋得只剩个脑袋之后,一群人就失去了目标,变成了一锅粥的混战。

体委扑腾着站起来报仇,一群被老贺策反的同学四散乱跑,雪球不断从乱七八糟的方向飞出来。

在这种分不清究竟是谁下得手的氛围下,连于笙都被颤巍巍飘过来的雪球扑了一身。

不是我!上一秒还嚣张大笑着的班长正好站在于笙身后,扑腾站直:我靠你们谁砸的,快站出来啊!一人做事一人当!于笙觉得这种事无所谓是谁,手里的雪球精准地连飞了几个出去。

……老贺独善其身,笑眯眯拍了拍手上刚沾的雪,回到场边慢悠悠堆起了雪人。

一群学生闹了半天,最后累得躺在雪地上喘气。

太爽了。

体委懒得拍脑袋上的雪,摊开躺在雪地上,抓了一把往天上扔:也不知道毕业以后还能不能这么玩。

学委体力差一点,累瘫在他边上,拍拍他的胳膊:那取决于你,你要愿意再被埋一次,我们随叫随到。

体委一个翻身,成功压榨出了学委的最后一点体力。

众人哄笑着扯嗓子起哄,刚安静一点的雪地转眼又热闹起来。

老贺的雪人堆得初见端倪,没力气闹的学生们飞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块儿来帮忙,集思广益地往雪人上安东西。

树枝插这儿,石头镶一排牙,胳膊用那边的塑料管子。

他们班长带头指挥:盆呢?拿过来,可以扣脑袋上,当成一个朋克风格的帽子。

生活委员点点头,把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盆递过去:可惜咱们班学艺术的同学们集训还没回来,不然一定更有艺术气息。

女生口袋里有发卡皮筋的都贡献了出来,看哪儿能添东西就往上加,最后只剩下两颗眼睛没有着落。

于笙在书包里翻了翻,摸出来两颗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糖,对准按上去。

班长仔细欣赏了半天:完美。

老贺本来开开心心的,准备堆个雪人跟老同学展示一下。

现在看着被这群学生修改过的造型,坚决不肯承认,对着来看热闹的教育处主任摆手:不是不是,是孩子们自己创作的……教育处主任倒觉得挺好看,给同学们完美的作品加了副墨镜,架在了雪人扣着铁盆的脑袋上。

期末考试结束,就意味着一学期告一段落,暂时结束了职业身份的老师们显得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明天就讲卷子吗?撒够了欢,班长终于想起正事,蹲在雪人边上插保护性的树枝:学校说能借咱们两天教室,不过毕竟放假了,供暖可能没之前那么好。

或者咱们干脆换个地方,比如咕噜咕噜健康自助烤肉,我们可以一边烤肉一边学习……拒绝。

姚强举手抗议,万一遇到我答错了的题,烤肉就像在烤我的心。

体委也拒绝:万一我错得多了,可能忍不住把卷子也一起烤了。

生活委员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那不如去KTV,考得好就直接唱歌庆祝,如果考的太砸了,还可以唱一首心碎的情歌。

学委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可怕:笙哥给咱们讲是什么阻挡了我国低空的西风气流的时候,隔壁高唱‘那就是青藏高原’?……各执己见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

老贺听得很感兴趣,结束了对自己逝去的朴素派雪人的短暂默哀:要不然我们去爬泰山?坐在泰山的山顶上,一览众山小,讲题一定印象深刻……班长打了个激灵,毫不犹豫敲定:不,老师,我们选择温暖幸福的教室。

温暖幸福的教室没有暖气。

三中是跟随教育系统的统一供暖,拖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老师们倒是很愿意把职工宿舍的小太阳贡献出来,但教室里又没有可插电的条件。

不管怎么说,总比泰山好。

七班同学们很知足,互相安慰:明天记得带点保暖的东西过来……生怕老贺再提什么爬泰山的事,一群人彼此搀扶着,收拾好借来的工具装车,飞快撤离了现场。

于笙没急着走,把雪人的两个眼睛相对位置扶得正了一点。

正准备回家,想起有个人想要带人的照片的要求,又把手机翻出来,给他照下来几张发了过去。

……靳林琨正在跟他们家靳先生和黎女士谈心。

往年一家人都要过了十五才回去,今年他要一个人提前回,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其实要回去再寄来一箱子手作点心这种理由就非常充足且有力,几乎能保证他在十分钟内就被他们家爸妈打包扔去机场。

但靳林琨觉得,好像有些事现在说,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靳先生难得见到儿子这么正襟危坐的架势,推推眼镜,看向异常严肃的儿子:有对象了?靳林琨点点头,握了握手机,神色挺温柔,又带着藏不住的骄傲:特别喜欢。

……当父母的觉得这种事应该配合一点,对视一眼,没提醒他们的儿子有关微信名的事:什么人呀,长什么样子?于笙平时就不大爱照照片,靳林琨手里除了当初那些老照片,唯一一张合影还是当初带着沾了酒了的小朋友回家的。

正翻着相册,他们家小朋友的消息忽然跳出来。

于笙:照片。

于笙:带人的。

于笙:[图片][图片][图片]靳林琨目光亮了亮,再忍不住唇角的弧度,直接点开消息坦坦荡荡递过去:您看,就是他。

靳先生跟黎女士拿着手机,神色奇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隐约觉得父母的神色不太对,靳林琨蹙眉:爸――妈?他的脑海里已经迅速转过了要不要用点心谈三方协议的念头,靳先生推了下眼镜,把手机递还给他:你长大了,我们尊重你所有的选择。

但是。

黎女士点开那张蒸汽朋克废铁墨镜混搭风的雪人照片,补充:能找个比这个好看的吗?第一百零一章儿子已经成年了, 当然也有挑选合心意的对象的权利。

当父母的倒是不打算太过干涉,但还是希望儿子能找一个不那么冷、不那么容易化的。

要是能适当好看一点就更好了。

……靳林琨按了按额角, 觉得自家父母这个要求可能实在有点低。

甚至没要求是活的。

靳先生比黎女士善良一些,笑了笑, 主动拍了拍儿子的肩:有件事没告诉你,其实我们微信里没给你备注。

靳林琨倒是知道这件事,因为在自家爸妈微信里没有姓名, 所以每次聊天的时候, 第一件事都是要先主动报个身份。

有段时间黎女士老是收到我是你们的鹅几,我没有饭七,需要两百块的诈骗电话, 他们一家人聊天开头自证身份的过程还一度变得十分繁琐。

至少要情真意切地赞美彼此十分钟,或者提钱说话, 先给对方发个红包。

但靳先生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看着还有点没回过神的儿子, 靳林琨很和气地把手机递给他:没有备注, 所以我们在发现你有用微信名写日记的习惯之后,经常忍不住看一看。

靳林琨:……靳先生落井下石:是日记吧?直到谈心结束,靳林琨都还在反思恋爱状态对人思维活跃度可能造成的影响。

还不知道男朋友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笙这边忙了一宿,趁着印象深刻,把期末考试涵盖得各科知识点大致梳理了一遍。

他们班的基础太弱,不论考试的难度高低, 复习都不能着急,必须要先铺开基础。

至于能往上提到什么程度, 还要再按照之后的进度确定。

刚考完试,又马上要过年,明明是半夜,七班班群里一样热闹得不行。

姚强:兄弟们,有件事我必须要分享。

姚强:在看到我好好坐在书桌前学习之后,我妈一高兴,刚才给了我一个冰糖肘子。

段磊:这招真的好用!就在刚才,我在书桌前拿到了我的压岁钱,我爸说过年再给一次!学委:恭喜大家,我刚包饺子回来,听说我要学习,我妈毫不犹豫地抢过了我的擀面杖。

一片喜讯里,体委的消息气泡很想不通地冒出来:所以为什么我端正地坐在书桌前说我要学习,我妈立刻拿起扫帚,问我这次考得到底是有多砸??……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群人一个都闲不下来,边埋头整理卷子,边天南地北胡侃。

于笙整理完一科试卷,拿过手机看了看消息,才真正感受到了点要过年的气息。

他对过年一向没什么感觉,最多的印象就是叮叮当当响上一宿的鞭炮,近两年市区禁放炮竹之后,睡觉倒是比之前安稳了不少。

班群里不少人都因为这学期的良好表现提前收获了奖励,阔气地在群里发着红包。

体委牢记着当初11.11的教训,号称自此封刀再不抢红包,最后还是熬不住越来越诱人的气氛,跟着抢了好几个。

生活委员眼尖,一眼看见一个叫微信有风险,改名需谨慎的熟悉头像也跟着混进了抢红包的大军里:靳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靳林琨:快了,你们最近还好吗?体委:好,我们考完试去打snow仗了,刚堆了一个雪人!你要看吗?靳林琨:……靳林琨:不用了,谢谢。

靳林琨:也谢谢雪人:)体委:?察觉到他们靳老师和这个雪人间可能有什么不可说的故事,话题体贴地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很久。

于笙常年在群里潜水,七班人一直怀疑他根本不看群,很快就因为靳林琨的出现,开始放肆讨论起了有关于笙的事。

段磊:看到你还回来我们就放心了,靳老师,七班同学集体思念你。

姚强:七班思念你,笙哥估计不承认,但他也思念你。

体委:说实话,我觉得笙哥最近瘦了。

学委:可能是因为思念。

班长:也可能是因为笙哥最近都没有小零食吃了。

消息才发出去,没过几秒,班干部组就迅速消失在了班群里。

幸存的生活委员吓了一跳,嘤地抱紧老贺:笙哥是群主?什么时候的事??段磊帮他回忆:当年创建咱们班群的时候,老贺手机没电,又正好没收了笙哥的手机……三中原则上不让带手机,虽然管不住,但老师们还是会象征性地收一收。

于是当时和七班这个新班级的同学们还不熟的、平时只趴在桌子上睡觉和玩手机的孤狼校霸在被老师没收了手机又还回来之后,就发现手机上多出来一个群。

应该是为了拉群,还多了一个班的好友。

于笙这个群主深藏功与名了一年多,第一次出手就非常地有威严。

剩下的同学们立刻老老实实闭嘴,没有人再跟靳老师说不该说的话,在群里震声朗读起了语文必备的古诗文。

第二天补课,不幸出群的班干部组才终于重新回到了班级的怀抱。

知道错了。

班长捧着老贺给大家买的热乎豆浆,哆哆嗦嗦捂手:以后一定小心。

学委:一定小心不乱说话。

体委:乱说话前先看看笙哥睡没睡着。

总结了一波经验,众人各自落座,拿出了连夜对完答案装订齐整的卷子。

考完试感觉不算好,真对了答案,发现其实还是有不少因为有印象隐约蒙对的地方。

算了算总成绩,大部分人甚至还比期中又稍微提升了一点。

这个年过去,高中就是真真正正只剩下半年了,所有人都已经生出了紧迫感。

老贺也跟着一块儿参与同学们的自发补习,拎着暖瓶笑眯眯坐在边上,看见谁手里的豆浆喝完了,就再续上一杯。

没什么温度的教室里,豆浆冒着淡白的蒸汽,袅袅升起来,拢着一群学生们还有点青涩稚气的眉眼。

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也有权利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讲卷子比做卷子难,原定两天能讲完的卷子,因为有几科老师听见消息赶回来,又往后拖了一天。

三中老师们平时都得求着学生学习,难得遇到学生主动,根本不在乎牺牲两天休息时间。

放什么假?都把卷子拿出来!他们历史老师刚从家里赶过来,脱了羽绒服,撸着袖子站上讲台,说,哪儿不会!体委看得心惊胆战,拉着学委吐槽:兄弟,我觉得老师们好像想把我的脑子打开,把知识直接塞进去。

学委摇摇头:兄弟,老师们没有这么疯狂。

体委松了口气:是错觉吗?那就好那就好……学委:老师们是讲基本法的,要先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才能把知识塞进去。

……浩浩荡荡的补课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傍晚。

明明平时觉得挺凶的老师,每一个都教得详细至极,一点也没因为这些学生基础弱领悟的慢失去耐心,一遍接一遍不厌其烦地教。

临走还特意把手机都写到黑板上,反复嘱咐同学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发短信打电话都行,一定不要拘束。

高三了,好像没剩下几件事比他们冲刺高考更重要。

想起我们家楼下了。

体委他们几个跟着班长出来送老师,看着几个老师骑着自行车没进夜色:我们那一片高三的好几个。

开始就是觉得早上安静了,后来才知道,楼下大人商量说不能吵着我们,出门上班都踮着脚走。

生活委员考过一年:高考的时候还有志愿者,还有帮忙送考的,车都不鸣笛。

班长深吸口气,揉了把头发:就……好像还能再多学一点。

不知不觉,身边的很多事好像都开始悄然温柔起来。

即使是枯燥的知识和冰冷的成绩也遮不住的,不声不响又无处不在的那种温柔。

订正了所有的卷子,每个人都攒了厚厚一沓笔记,才终于各自出校门回家。

于笙翻过后墙,正好遇见往手上呵着气的老贺。

包多了,你们师娘非得让我送出来。

老贺递给他一个造型挺普通的铝饭盒,笑眯眯解释:猪肉玉米馅的,吃得惯吧?于笙对过年的风俗向来不太在意,也没怎么赶着日子吃过饺子:老师。

试一次。

老贺指指饭盒,她们娘俩都说我这个馅是什么黑暗料理,靠你正名了。

老贺的语气挺认真,于笙拿着饭盒,站了一会儿,点点头。

当初老贺为什么没收他的手机,为什么要拿他的手机加好友建群,他其实都知道。

就像他也知道老贺为什么要在那一天办成人礼,为什么在他改学籍的时候一直都在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在雪地里带头砸他一个雪球。

老贺看起来不着调,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他们。

行了,快回家吧。

老贺拍拍他的肩膀:回家吃饺子,好好睡个觉。

回家的时候,班群里难得的有点安静。

于笙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平时最积极的那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估计是除夕过年被家里支使着干活,没什么时间在网上释放话痨的内心。

高三了,没几件事比他们冲刺高考更重要。

过年无疑要归纳进为数不多的比冲刺重要的几件事的范畴里。

连平时心里只有学习的杨帆,都在朋友圈里破例发了两张包饺子包成大号馄饨的照片。

于笙把老贺给的那盒饺子热了,顺手回着靳林琨的消息,准备看看春晚什么时候播。

才按照远程指导把电视打开,啪地一声响,整个屋子忽然一片漆黑。

微信有风险,改名需谨慎:不应该啊,那个电视还没有影院功能。

微信有风险,改名需谨慎:停电了?于笙去阳台看了看,他们半个小区都黑黢黢一片:应该是,我看看消息。

他们小区物业刚刚紧急发的通知,说是最近雪太大,有条电缆意外出了问题,正在抢修。

这边一到冬天就停电,也不是第一次了,倒也不算多稀奇。

小区当初建得不走心,暖气有倒是有,但管道走得不科学,高层供暖也很一般。

没了空调,室内温度显而易见就开始往下掉。

靳林琨:没有空调冷不冷,要不先出去定个酒店?于笙翻出应急灯打开:不用,今天早睡。

他这几天都连夜帮七班人整理复习资料,连着三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这会儿其实已经开始困了。

靳林琨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于笙就着应急灯吃完了饺子,给靳林琨的父母和三中夏令营的老师们拜了年,屋里确实已经觉出点儿冷意。

家里一直开空调,用得着穿厚睡衣的情况不多。

于笙在衣柜前翻了翻,最后就翻出来了当初靳林琨买的那两身。

……事急从权。

毕竟家里也没人。

于笙对着那件熟悉的绿色恐龙卡通睡衣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优先保证不被冻感冒,等明天一起床就立刻换下来。

珊瑚绒的睡衣穿上其实挺舒服,靳林琨买的是演出服同款,质量还要好上一个档次,保暖性也比单薄的半袖好出了不少。

于笙换上衣服,去简单洗漱过,摸着黑在床上躺下,临睡前又检查了一遍风平浪静的班群。

一群人在分享年夜饭和对今年春晚节目的吐槽,显得其乐融融,没有看到任何在被踢边缘试探的发言。

于笙发了个拜年的红包,就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

在他们笙哥看不到的地方,另一个名为为了笙哥的小零食的小群正在热热闹闹地活跃着。

段磊:睡了睡了,我假装叫笙哥开黑,笙哥已经不理我了。

班长:会不会是因为笙哥就是不想理你?段磊:不会,你不了解笙哥。

他不能容忍看到小红点不点开,也不能容忍点开了不回复。

学委:那笙哥要是真的不想理你呢?段磊:那他会叫我滚。

……段磊同学对他们笙哥的了解很详细,众人一致接受了这个论据,继续策划接下来的方案。

体委还是有点紧张,又确认了一遍:靳老师,你真的是今天回来吗?今天是除夕啊。

靳林琨:对,所以需要大家的帮助。

毕竟除夕没在家过年,在聊天上就有很多可能出现的破绽。

班长他们已经集思广益,贡献了不少他们靳老师用来回答在干嘛的答案,现在终于熬到了他们笙哥睡着,立刻放飞想象:胜利在望,现在只剩下怎么让靳老师潜回家门了!学委:笙哥家既然停电了,就说明是一片漆黑。

黑暗是一切行动最好的掩饰,靳老师可以利用这个宝贵的时机,设法潜入进去。

体委:你们看这一段话,它看起来是一段很厉害的话,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个字都没有用。

班长:话筒来了,你有什么建议?体委:靳老师可以从窗台爬上去。

隔了一会儿,姚强默默举手:班长。

班长:讲。

姚强:体委敲我,问为什么踢他。

体委被关在小团体外面反省了十分钟。

这群人平时脑洞不少,真用上的时候主意也不多。

仔细盘算了半天,最后还是寄希望于靳林琨进门的时候尽量把声音放轻,并且他们的笙哥因为连日操劳睡得很熟。

在靳林琨进门的时候,这两件事倒是都基本符合了大家的期望。

段磊经常看小说,在这种事上很熟练:然后靳老师悄悄摸进卧室,把冻得冰凉的手探进笙哥的领子里。

在笙哥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把抱住他,笑着说我回来了。

生活委员比较务实:你觉得这个计划能进行到第几步?段磊:第二步,靳老师把冰凉的手探进笙哥的领子里,然后就会被笙哥一个过肩摔摔出去。

班长:……所以你为什么要提这个建议?段磊:因为我和我一见如故的好兄弟都好想看靳老师被过肩摔摔出去。

来之不易的小团体的人数也在肉眼可见地接连减少。

仅剩的几个人还在努力提建议:不管怎么样,动作一定要轻。

学委:要有惊喜感,让男朋友感到快乐。

老贺:可以准备一些合适送给男朋友的小礼物。

班长:同时尽可能地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靳林琨的手机开着手电,放轻动作拧开卧室门,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他有一会儿没回消息,班长有点担心:靳老师?靳老师?靳林琨:啊。

手电的光被衣摆拢着,不太亮。

光线有点朦胧,没找着他们家男朋友,找着了裹在被子里的一只小恐龙。

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安安静静的,自己跟自己睡成了一小团。

第一百零二章小团体里的靳老师失去了音讯。

一群人跟着紧张了半天, 一度担忧靳老师是不是被惊醒的笙哥顺手扔出了窗外,值班关注了一宿的社会新闻。

于笙睡到一半, 忽然觉得身边暖和了不少。

没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暖气的效果也没有这么立竿见影。

于笙翻了个身, 睡得朦胧的意识运转几分钟,察觉到箍在身后的胳膊,整个人忽然清醒过来。

一头挺高挑的熊躺在他身边。

跟他一块儿裹着被子, 一只手垫在他脑袋底下。

察觉到他翻身, 爪子还在他脑后松松拢着,揉了两下。

……手机屏幕啪地亮起来。

靳林琨睡得浅,被光晃了下, 就跟着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回头看了看床下面那一片没用上的抱枕, 甚至有点遗憾:朋友, 你真醒了吗?于笙放下举着手机的手, 按上还有点抽疼的额角:需要证明吗。

……不用。

靳林琨轻咳一声,握着他的手塞回被窝里,一下一下替他按揉:不舒服?于笙摇了摇头。

他还有点没缓过神, 也没太弄明白怎么这个人晚上还跟他详细地描述说明在跟爸妈往饺子里包九成新的一块钱硬币,现在就躺到了他们的床上。

靳林琨给他揉着额角,低下头。

他们家小朋友穿着眼熟的睡衣,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还在怔神。

睡衣的布料挺柔软,帽子堆在颈间。

大概是睡得冷了, 于笙的手缩进袖口大半,指尖还有一点凉。

靳林琨挪了下胳膊,亲亲他的额头:就是想你。

本来是想给人个惊喜的,结果看着小朋友睡得这么好,就不舍得了。

然后就放下行李,偷偷换了衣服,简单洗了洗漱,钻进被窝跟着一块儿蹭了一觉。

于笙撑着胳膊,越过他往床下看了一眼:所以抱枕的出现是在哪一步?靳林琨:……然后就放下行李,偷偷换了衣服,往床下放了一溜抱枕。

简单洗了洗漱,觉得不放心,补了第二排抱枕,然后钻进被窝。

还是不放心,又去客厅拿了几个摞在上面,最后放心地躺下,跟着小朋友一块儿蹭了一觉。

看着男朋友面不改色地重新更正有关过程的描述,于笙绷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嘴角的弧度。

靳林琨回头,看了看仿佛抱枕甩卖的现场,也觉得自己好像未雨绸缪地过了头:没事,明天早上我再放回去,它们应该也不会介意在新环境体验一个晚上……话没说完,小恐龙已经靠上来。

于笙的车虽然已经学得不错,但也一般不怎么在这件事上费心,在他唇上胡乱碰了碰,摸索着握住他的手。

靳林琨愣了下,下意识停住话头,抬手把人揽住。

男孩子身形瘦削,平时凌厉的气息都被小恐龙的睡衣和软下来。

他的手放在于笙腰上,温柔的毛绒触感贴在掌心,把劲韧的肩背肌肉都藏起来。

软得几乎有点乖。

一点月色从窗帘外透进来,于笙看着他,唇角抿成条线,湛黑眼瞳里明明净净映着他的影子。

靳林琨闭了闭眼睛,收拢手臂,亲了亲小朋友的眼睛。

想什么呢。

他揉揉于笙的头发,嗓音轻下来:我男朋友一个人在家,除夕晚上,我不回家跟他过年?于笙肩膀微微绷了下,想侧开头,被靳林琨圈进胸肩。

说不清是谁先使的力气,原本安静冷清的卧室里,呼吸逐渐变得深浅无规律,偶尔想起一点藏在喉咙里的闷哼声。

哥。

于笙被他攥着手腕,脖颈稍微后仰,气息有点不稳:……哥。

靳林琨心跳也急,肩背整个拢着他:在,怎么了?于笙枕着他的胳膊,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响起了热闹的礼花声。

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为了让大家感受到所剩无几的年味,特意在后街尽头那个带湖的公园边上安排了零点的烟花表演。

热热闹闹的烟花,五颜六色的,一个追着一个绽开。

绚烂地在夜幕里划过流光。

刚才的动作有点疼,于笙靠在靳林琨臂间,阖眼缓了一会儿。

他不常说这种话,但还是决定相信查到的过年习俗,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新年……快乐。

男朋友说得实在太一本正经,靳林琨没忍住,轻笑着低头,亲了亲他额间的细汗:祝我一下?于笙挺不留情:做梦。

靳林琨憋了半天,还是伏进他颈间,忍不住轻笑出声。

加班加点的抢修终于有了成效,恢复供电,空调嗡的一声响起来。

客厅的电视忠实地执行起了断电前的指令,主持人们喜气洋洋地倒数着新年的到来:五,四,三,二――于笙轻呼了口气:比我好。

靳林琨没听清楚,蹭蹭肩头的发梢:什么?他的肩头忽然轻微地疼了一下。

靳林琨愣了愣,他们家小朋友松开口,贴进他颈窝,阖上眼睛:哥,你要比我好。

-高三没有资格放寒假,正月没过十五,学生们就背起书包回了学校。

对七班同学来说,这个假期跟没有其实没什么区别。

各科老师都对他们班对学习的热情异常欣慰,不光特意拜托老贺转交了精华版的复习重点,还特意给这个积极向上的班级多布置了好几套卷子。

以至于返校的时候,好好学习了一个假期的同学们依然哀鸿遍野。

有人救救孩子吗?体委奄奄一息,手里攥着套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失去了对题目的灵感,这些英语题在我看来变得陌生起来了。

他们学委过来救了救孩子:你陌生是对的,这三套是给班级前十留的拔高题。

体委魂飞魄散:……开学前班里永远是一片兵荒马乱,哪怕是再勤奋的学生,也会在收作业前试图再努力一下。

班长捧着卷子,四处找人:文综选择题有人做完了吗?来对对答案,我后面七十道都不是特别的有把握……于笙被老师们免了作业,发下来的卷子就做了选择题,听见他哀嚎半天,顺手翻出来递过去。

结果被班长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不行,笙哥,要的是同学们互相对答案争论的刺激感,不是标准答案。

……于笙觉得自从七班同学在学习中变态,自己好像就不是特别能融入班级的氛围了。

要帮助吗笙哥?段磊主动拍胸脯保证:跟我们留下,一起上两节晚自习,保证你重新融入这个团结上进的大家庭。

……于笙其实不是很有这种动力,不了,谢谢。

段磊遗憾地飘走了,顺便带着练习册,在埋头学习的杨帆同学桌边问了两道题。

七班的老师们倒是对这种氛围很欣赏。

开学的短短一个月,老师们就主动协调联手布置了好几次突击测试。

除了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不用完成,剩下的全按照高考题量,从早到晚,轮番上阵一天考完。

被这种考试频率轮番凌虐了几次,同学们连面对一模的心态都已经变得异常稳定。

小意思。

班长沧桑地趴在桌子上,不就是考试吗。

老师们布置的突击测试每次难度都不一样,学委也已经习惯了成绩的起伏不定:人生,就和我们眼前的成绩一样,起起落落落落……体委抬起头:什么,人生难道不是只剩下眼前的成绩了吗?生活委员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不是,还有一模和老贺的泰山。

老贺到现在依然没有放弃带同学们爬一次泰山的愿望,隔几天就会提一提,每次都能激起同学们对现状的珍惜和努力学习的澎湃动力。

说起泰山。

他们班长消息比较灵通:听说隔壁省示范比咱们惨,他们要在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组织远足,激发同学们的斗志。

而且省示范还没有双休日,上两周才给歇一天,中间那个周末也正常上课。

像这种远足活动耽误了正常课程,占出来的两天肯定要在后面补上,说不定就是连上三周。

段磊现在觉得哪怕走路都比考试好玩,目光忍不住亮了亮:那也行啊!远足还能散散心……徒步。

他们学委也听说了这个消息,30公里,相当于75圈400米的标准操场,0.71个马拉松全程。

……段磊熟练地抓起笔: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在日子已经过得够惨的时候,知道隔壁的同学们要比自己更惨,无疑会提供相当程度的安慰。

在生活的残酷锻炼下,七班同学们已经有出了足够的意志和承受力,一模考得平平淡淡,甚至没在同学们中激起多大的水花。

考试在周五,周六周日有两天的假。

老贺觉得同学们应该劳逸结合,特意找各科老师沟通过,除了整理好卷子准备周一上课订正,没留一点作业。

他们班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房盖,吓得戴着帽子的一班班主任跟教育处主任纷纷出来看: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地震倒是没地震。

但能有一个没有作业的周末,这种喜讯对同学们来说,跟地震了的差别其实也不算太大。

我要一觉睡到中午,自然醒,然后起来大吃一顿!体委热泪盈眶,做计划表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抓着笔在纸上雄心勃勃地写:下午开黑,痛痛快快地玩一宿!开黑开黑。

段磊非常心动,拖着姚强过来加入队伍,笙哥,你来吗?明天?于笙有事,不能加入同学们的放纵狂欢: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们。

……段磊连忙摆手客气:不用不用,笙哥。

到时候我们把对手ID发你,你抽时间支持一下……一共周六周日两天的假期,一群人闹哄哄地,兴高采烈商量了半天。

仿佛眼前的假期根本不是两天,是整整一个寒假。

寒假都没它开心。

班长意气风发:刚考完试,没出分,没出答案,没有作业!体委斗志昂扬:不用上课,不用远足,不用爬山!学委摸摸下巴,点头总结:天堂。

天堂的幸福其他班级体会不到。

段磊哼着歌走到门口,被于笙拦住:再说一遍,你们明天要干什么。

啊?段磊愣了愣,看着低头按手机的于笙:……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放开了大吃一顿,大家一起开黑?于笙点点头:行了,走吧。

段磊看他在手机上敲了行字,猜测着他笙哥大概是有写日记之类的习惯,没细想,高高兴兴地跟于笙道别出了门。

考完试正在奄奄一息的其他班级同学背着书包挪出班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班集体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有认识的,赶紧压低声音,给不太了解的同学科普:看,七班,据说已经学疯了……省示范明天不放假,于笙出校门的时候,正好接到了靳林琨的消息:小朋友,明天有什么安排?于笙倒是没什么安排,但他算了时间,明天刚好是距高考一百天整。

省示范为了锻炼同学们的意志品质,提升同学们的斗志,要组织百日誓师集体远足的日子。

靳林琨从来没提过,显然对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估计不是开班会没好好听,就是没看班群里的通知消息。

于笙倒也不着急提醒他,翻出记事本给他复制过去:睡到自然醒,大吃一顿,开黑。

靳林琨:……小朋友今天的措辞有点活泼。

活泼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七班久违的青春。

如果按照日常放学的时间,靳林琨中午回去,估计正好能碰上于笙睡到自然醒。

在后街那家没名字的知名小餐馆定了几个菜,靳林琨约好了明天去拿的时间,继续逗男朋友:叫哥,给你带午饭吃。

平时遇到这种时候,于笙一般懒得计较,直接打字过去满足他了事。

如果这个人还得意忘形地让他语音,就再顺便把人揍一顿。

今天于笙没急着回,想了想,未雨绸缪:要是不叫的话怎么办?靳林琨常年跟梁一凡他们聊天,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朋友,要是不叫,那就不是一声哥能解决的事了。

……于笙顺便把这句话也复制到了记事本上。

靳林琨等了一会儿,没见于笙回复,敲过来一个问号:?于笙的消息跟着跳出来:没事。

于笙:要是还不叫呢?第一百零三章男朋友今天有点反常。

说不定是心情好。

靳林琨沉吟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不该放过这个机会:朋友。

于笙:?靳林琨:要是还不叫。

靳林琨:就只能穿上睡衣,让我揪一下尾巴了。

隔了一会儿, 于笙的回复才过来:……于笙:行。

晚上夏令营好朋友们连麦讨论这次一模的题目,梁一凡被转述了这段对话, 吓得差点站不住:笙哥说行?靳林琨也有点想不通:对。

梁一凡哆哆嗦嗦:琨神,你确定自己现在还是活着的吗。

靳林琨:……不光活着,甚至没挨揍。

连靳林琨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有点反常。

梁一凡觉得这件事一定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琨神, 你这两天一定要小心一点, 最好买个保险,或者先把你要处理的东西处理一下。

以防万一。

靳林琨觉得自家小朋友被这些人想得太过可怕,不太满意:不至于吧?梁一凡已经飞快地下了线。

头像也飞速变灰, 怎么敲都没了动静。

老梁说,他最近准备背起书包去亡命天涯, 让我们不要联系他, 尤其是琨神。

隔了一会儿, 丁争佼出来帮忙转述,顺便好奇:怎么回事,他一模考砸了?背起书包亡命天涯这件事在夏令营里经常被纳入七组人的计划, 自从大家各回各校埋头学习,已经很久都没被提起来过了。

夏俊华还有点怀念:去远方流浪啊,我当时还真的认真查过地图来着……应该跟考砸没关系。

岑瑞仔细想了想,我觉得琨神应该能给我们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解释。

丁争佼觉得有道理:琨神?还在吗琨神?……靳林琨:是这样。

靳林琨:你们有没有人想继承我的数学竞赛题?-一模是高考的第一次模拟, 意义其实挺重大。

尤其这次一模,前任高考命题组出题, 三市统考,基本囊括了省内大半有点名气的高中。

交换判卷、联合排名,卷子一发下来就被不少学校研究了个底掉。

省示范第二天依旧上课,趁着同学们刚考完印象深刻,利用早自习时间抓紧讲评完了卷子上的重难点部分。

请各班同学下楼列队。

刚下早自习,班级上方的喇叭就跟着响起来:带好随身物品,各班级自觉维持纪律……靳林琨平时不怎么听课,听见老师宣布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远足的时候,甚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去哪儿?十五公里外。

他们班班长特别开心,琨神,用大家帮助你吗?靳林琨:……省示范的学生平时大都埋首书海,哪怕能有两天不用上课学习,也没多少人真愿意徒步走三十公里。

虽然没有能力违抗命运的安排,楼上楼下还是响起了学生们的哀鸣声。

一片消沉的气氛里,靳林琨他们班其实还有点开心。

毕竟日常降维打击整个班的学神只是在脑子上比别人快,走路也和所有人一样,要一步一步地走。

而且还什么都没带。

平时长期处在学神提前交卷和中午错峰吃饭时诱人饭香的统治下,哪怕他们班主任再怎么强调大家都是友爱的同学,要团结相亲相爱,他们班忍辱负重久了的同学们也还是高兴得快忍不住了。

甚至连动力都比别的班足了不少,一路遥遥领先走在了前面。

琨神,你要吃士力架吗?没走多久,他们班团支书就慷慨地提出帮助:热量型巧克力,补充糖元,为你提供丰富的能量。

他们班班长加入进来:我有美式黑咖啡,苦味纯正浓烈,提神醒脑一整天。

副班长不甘落后:我有薄荷糖配可乐……总的来说,班级内部至少还存在一定的同学情分。

终于能享受到帮助学神的乐趣,一群人边走边慷慨解囊,谁都要来过一把瘾。

靳林琨从手表上抬头,看着副班长手里扔进薄荷糖之后喷涌而出的可乐:……不用了,多谢。

徒步倒算不上什么事,比较着急的是他在后街订的午饭。

于笙跟他说要睡到自然醒,他本来以为放学回去正好能赶上,现在看这个行进速度,天黑了能不能回家都成问题。

靳林琨想叫个外卖,又担心于笙这时候还没醒。

小朋友睡眠质量本来就一般,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万一被外卖吵醒,还能再睡回去的几率大概也无限接近于零。

靳林琨收起手机,想了想,又把从男朋友那儿悄悄拷过来的钢琴曲合集翻出来,戴上了一只耳机。

说是各班列队,其实管得也不是那么严格。

他们班周围就经常会冒出些陌生的面孔,张望着跟上一路,被他们班主任点名哪个班,干什么的才飞快跑掉。

倒不光是因为他们班学神的光芒实在太强烈。

平时还没那么明显,靳林琨也没有去走廊里放风的习惯。

现在浩浩荡荡的一片人,中间高挑轩峻的男孩子就显得尤其显眼。

尤其跟人说话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稍微弯一下,就透出点疏离懒散又足够得体的态度。

明明显得漫不经心,又莫名叫人挪不开眼。

他们学校校园贴吧荒废了挺久,也因为几张抓拍的照片难得的热闹了点,盖了好几栋话题楼。

一群小姑娘甚至还挺认真地讨论,学神听的歌是欧美还是古典,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究竟是在思考有关宇宙的起源,还是有关人生的哲理。

靳林琨在想他家小朋友的饭。

走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各个班级收到通知原地修整,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上路。

靳林琨其实带了一保温杯的红枣水,还从书包里翻出了两袋不知道扔在里面多久的压缩饼干,客气地谢绝了宣传委员的变态辣汉堡,顺便刷新了对这一届学弟学妹们熬夜复习提神醒脑方法的认知。

失策,不应该路上就把蛋挞吃完的。

班长有点遗憾:现在要是有蛋挞配咖啡,一定非常享受。

学习委员赞同他的观点:大意了,薯片可能被下了一打开袋子就飞快消失的诅咒。

我的小饼干呢?他们体委拿着空袋子难以置信,我明明记得这里之前还有大半袋小饼干……不论到什么年纪,这种带着午饭出游的活动,到中午真正剩下的通常都不足出门时的三分之一。

前半段路程是大家兴致最高的时候,一群人在路上就忍不住开始吃零食,饱受压迫的同学们终于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每个人都要带着精心准备的好吃的,到什么也没带的琨神面前转上好几圈。

真到中午午休,书包里的储备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没必要,但是值得。

班长不后悔: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们已经在琨神面前证明了自己。

体委也被他鼓舞,振作起来:我来过,我吃过,我饱过。

宣传委员攥拳:在任何事上超越琨神,都是我们能够吹四年的荣耀。

大家说的对,但我还是有点饿。

副班长深深吸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的午饭只剩下了一个索然无味的面包,我觉得空气都变成了诱人的京酱肉丝味……一群人失去了走过来这一路在学神面前吃东西的乐趣,只能捧着剩下干巴巴的面包饼干,埋头就着矿泉水往下咽。

这也是对同学们的教育之一,他们老师见缝插针,给学生们讲道理:大家看,现在你们的面包和靳同学的压缩饼干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区别,这就像是你们的复习进程。

有些同学可能准备了好吃的,但经过前半程的洗礼,大家书包里都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就像复习的时候,前半程可能会因为外力的辅助,有些人学得轻松,有些人学得相对吃力。

但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外力耗尽,所有人其实都会回到同一起点,这时候拼的就是毅力。

老师捧着茶杯,语重心长:高考是个非常艰苦的过程,人生也一样。

我们所有人的帮助都是外力,真正的这条路,只能靠你们自己来走,靠你们来走完……老师说得有道理。

宣传委员听得感触颇深,深吸口气,扯了扯副班长:但是还有一件小事。

他们班主任能从任何事发散到人生哲理上,一直是同学们议论文素材的宝贵来源。

副班长正在埋头记这段话,百忙中抬头:什么小事?宣传委员:是心理暗示吗?我也觉得空气变成了京酱肉丝味了。

……是不是暗示不一定,但他们班同学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就是这个感觉,我想起来了。

语文课代表主动举手:这次是浓郁的,咸甜交织的酱香,清新的葱丝和豆腐皮的天然香气。

还有新蒸出来的,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馒头……对对。

他们体委点头,我也找到感觉了,我当时就是怀揣着这样必须揍语文课代表一顿的心情,揍了语文课代表一顿。

一群人的记忆在熟悉的场景下逐渐复苏,跟着往四周看了看。

靳林琨正在就着耳机里的钢琴曲耐心啃饼干,察觉到他们班的气氛不太对,也摘了耳机,跟着抬了下头。

老师。

副班长一眼认出了骑着自行车还会翻墙的外卖小哥,举手提问:这种情况下,能对应什么人生哲理吗?老师:……怎么――靳林琨还在斟酌于笙睡醒没有,一抬头就看见他们家小朋友单腿支着自行车,肩上挂了个书包,站在路边扬眉看他。

于笙在他们学校算是生面孔,大概是这一路没少被人撞着胆子搭话,男孩子戴着口罩,眉眼里都写着不约,没微信,不用电话的凌厉冷淡。

瞳底却映着午后有点慵懒和暖的日光。

靳林琨总算想明白了他们家男朋友的睡到自然醒,大吃一顿,开黑是怎么回事。

他站了一会儿,把于笙的视线盛进眼睛里,唇角止不住地扬起来,放下东西过去:怎么跑过来了,睡好了没有?也不知道于笙都带了什么东西,一整个书包,里面居然塞得满满当当。

靳林琨研究了一会儿,于笙已经拉开外层的拉链,顺手把闷得不行的口罩摘了一边:挺好,你们学校人怎么这么多?三中的规模已经不算小,但也没弄出过这么声势浩大的架势。

省示范的学生塞进教室里还不显,这么浩浩荡荡从学校领出来,找人都得凭缘分。

于笙问了几次路,被围观得实在不习惯,中途又去路边的超市买了个口罩,终于顺利找了过来。

靳林琨笑了笑,帮他扶着自行车,把挂在小朋友耳朵上的口罩摘下来:是挺多。

省示范管得严,于笙原本还挺注意,不怎么跟他在外面太出格,但靳林琨显然没有要避着人的意思。

正大光明的,很骄傲地拉着他。

谁来问都要仔仔细细给人家介绍一遍,不听完都不行。

烦人得很。

这两个人只要在一块儿,就莫名有种别人都参与不进来的气场。

别的班好奇围观的居多,他们班已经难过得飞快退散:老师,我们申请换一个位置休息……可这个位置是学校规定的。

老师还有点犹豫,去别的地方,一会儿容易掉队。

老师,您看。

他们班长语速飞快:于同学给琨神拿了两包薯片,一包番茄的一包黄瓜的。

现在是一罐旺仔牛奶,虽然我们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是这种幼稚的饮品,但接下来还有两瓶哇哈哈。

语文课代表接过解说的工作:那个饭盒,那不是一个一般的饭盒,里面装着咱们后街出品的最好的京酱肉丝。

这个味道非常熟悉,只要用干豆腐卷起来一咬,就能尝到猪肉的鲜嫩Q弹,还有酱香包裹下肉类特有的香气…………老师:同学们,我们应当换一个地方,班长记一下路。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半路的学生们重新忍辱负重,拿起东西准备迁徙。

还以为来不及取了。

靳林琨找了个还算合适的地方,觉得两个人有点默契得过了头:怎么知道我在他们家定了菜?于笙觉得这种事甚至用不着默契:因为你填的是我的电话。

……靳林琨摸摸鼻尖,轻咳一声,从容地抬手准备去接饭盒。

还没碰上,于笙忽然拎着袋子往上提了提:叫哥。

靳林琨还没反应过来,哑然揉他脖颈:好了,不闹,等回家给你做好吃的……话音还没落,于笙已经把袋子背到了身后。

好朋友梁一凡的提醒忽然袭上心头,靳林琨张了张嘴,下意识往于笙依然鼓鼓囊囊的书包里看了一眼。

小朋友挺认真,翻出手机点开记事本:要是不叫,就不是一声哥能解决的事了。

第一百零四章有一就有二。

不能助长这种习惯。

当天晚上, 听完了整个故事的梁一凡同学对着视频,心情有点复杂:琨神, 这就是你现在穿着这套可爱又熟悉的小熊睡衣的原因吗?省示范的远足在当晚结束,有人特意开了计步, 发现虽然直线距离折返只有三十公里,但因为道路过于曲折,实际走的距离几乎多了一半。

因为附近有条挺热闹的夜市, 靳林琨索性没跟着大家返程, 领着没听见他叫哥的小朋友吃了一整条街。

然后为我们做出了证明。

岑瑞总结,用好吃的贿赂另一半是没有用的。

哪怕因为逛得时间太晚,回去不好打车, 特意在外面找了家酒店,也依然没能躲过于笙书包里背着的小熊睡衣。

靳林琨看得很开:没关系, 今天温度低, 穿着正好, 这件衣服的舒适度很高……丁争佼总觉得他的坐姿奇怪,研究了半天,终于看出点端倪:琨神, 你的屁股为什么紧紧地贴着靠背椅?靳林琨:……[微信有风险,改名需谨慎]退出了群视频。

于笙从浴室里出来,某个穿着睡衣的人还牢牢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要有和椅子融为一体的趋势。

人生苦短。

靳林琨朝他张开手臂, 试图给他们家小朋友一个补偿的拥抱,每个人都应当有一次知错就改的机会。

于笙绷了下嘴角, 把弧度按下去:晚了。

靳林琨轻咳一声:这套衣服的尾巴比较短,不那么容易操作。

于笙不挑:没事,过来。

谈判失败。

日常的小型身手交流活动再一次爆发。

靳林琨眼疾手快,及时张开手臂,圈住了还揪着自己领子的男朋友:等一等,我们讨论一下,我相信事情还会有其他的发展方向……他说话拖延着时间,手臂趁机往怀里收进来,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想象里的力道。

靳林琨扬扬眉,视线落下来。

小朋友靠在他肩膀上,好像在出什么神。

靳林琨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于笙其实也没在想什么。

就是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夏令营的时候,靳林琨遇着的那点烂事拖了一年,到底还是因缘巧合,被直接翻了出来。

后来靳林琨说想出去随便走走。

再后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半夜打不着车,只能定了个酒店。

靳林琨也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没忍住笑了:那时候你答应的,借我抱,反正不会少一块儿肉。

在酒店里,他还问过于笙想考那所大学,甚至还想过要估着分考,两个人上同一所学校。

那时候其实还不明白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个人找到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认定了就是他了,所以不论怎么都得好好地、以一辈子为目标地把人守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结果让他们家小朋友训了一顿。

才过了大半年,小朋友就把分数提到了最前排,不光想去哪个学校就能去哪个,甚至还能冲省状元。

靳林琨拢了拢手臂。

于笙也没动,让他这么抱着,抬起头看他。

男孩子的气质本来就冷,平时手也凉,这会儿刚冲完热水澡,抱在怀里格外暖和。

瞳光清湛,盈着他的影子。

靳林琨扬起唇角,亲了亲男朋友的额头:加油。

他自己其实也觉得这种鼓励有点老套,但是想了一圈,又觉得好像找不到什么能更贴切的说法。

他们可以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去更高的,视野更好的地方。

加油往前跑。

于笙在他肩头靠了一会儿:哥。

在。

靳林琨低头,怎么了?根据男朋友平时的习惯,靳林琨看了看时间,反手去摸手机:梁一凡他们学校老师把标准答案总结出来了,还根据一模出了几套变形题,歇一会儿,咱们两个一起做……话音还没落,于笙已经抓着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头顶上。

还有点儿潮气的头发,比全干的时候要软上一点儿,挺服帖地贴在掌心。

靳林琨胸口忽然软得不行,笑了笑,轻轻揉了一会儿小朋友的脑袋。

俯下肩膀刚想说话,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趁着他放松了警惕,胳膊又被架着无暇防守,主动要求摸头的小朋友已经看准时机及时出手。

异常精准地,一把薅住了他的尾巴。

-愉快的远足在同学们的复习生活里冒了个头,就又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彻底淹没。

一模过后,时间就开始过得飞快。

越是临近高考越紧张,老师们不光抓学习,也开始越来越留意学生们的心态。

喊了一年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口号都被收起来,变成了调整心态、轻装上阵、迎接高考。

正常。

你们听说过吗,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不理你其实是值得高兴的。

班长理解大家的这种感觉,举例说明:一旦医生开始对你嘘寒问暖,一会儿过来看你一趟,那你就得多考虑考虑了。

就是这个感觉。

姚强点头,你们知道多恐怖吗,数学老师今天居然对我笑。

段磊趴在桌子上:这算什么,我昨天忘写英语作业了,暴秦居然跟我说不要紧,今天补上就行了。

体委反应比他们迟钝一点:不至于吧?我觉得老师们还跟以前一样啊,我今天迟到还被主任狂追三十米……话没说完,教育处主任的身影就在门口悄然闪现,往屋里看了一圈。

然后又进来开了扇窗户,把风扇转速调高了一档,背着手消失在了教室门外。

体委:……老贺进门的时候,发现一群人互相拥抱着嘤成一片,忍不住好奇:他们在难过什么呢?不知道。

学委帮他抱着今天要讲评的卷子,推推眼镜,可能是在缅怀大家逝去的青春吧。

青春还在,只有同学们的发际线在肆意飞扬。

夏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明朗,天气鲜明地重新热起来,高考和毕业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近。

通知照毕业照的时候,班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就照毕业照了?不是还没毕业呢吗?现在照是合理的。

学委帮同学们分析:你想,要是现在不照,等考完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有理有据。

同学们抓紧时间,趁着还能笑得出来,早早赶到学校,列队到了后墙边上的小花园。

三中能取景的地方不多,总共就那么几个适合照相的地方。

小花园的视野好,不光能看见他们学校的几个标志性雕塑,还能照见陪伴了他们一年的高三楼。

老贺特意穿了身西服,精精神神打着领带,一改平时端着保温杯听八卦的造型,甚至还能隐约看出点年轻时候的风范。

快点快点,人不是齐了吗,还等谁呢?摄像师是专门请来的,要照的班级不少。

他们教育处主任看着表,一边张罗安排:站得紧一点,班干部蹲前面!前两天迟到那个,你拉链拉那么靠下干什么?拉上去拉上去!集体照要穿校服,他们体委还特意在里面衬了件衬衫,闻言还有点惋惜,重新拉好拉链:这样我不就泯然众人了吗。

你连这个词都知道。

学委有点诧异,忍不住回头,从哪儿学的?体委挺自豪:写情书啊,老贺说我已经能出师了。

学委:……他们几个偷偷讨论过,体委将来要是找不着媳妇,老贺可能至少要占五成的责任。

班长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情书能用上泯然众人,摸摸下巴:现在看来,老贺的责任已经有七成了。

明明名单都到齐了,这群学生偏偏迟迟不开始。

教育处主任有点着急,频频看着手表:磨蹭什么?动作快――你们能不能亲密一点儿?留那么大空是给我站的吗?别人也就算了,于笙边上至少还有一个人的空。

教育处主任倒是知道于笙在这群小崽子们中间威望颇高,但也看不惯这种连拍毕业照都要疏远友好善良无辜同学的行为,皱着眉看了一圈,刚想点个人站过去,一群学生忽然热闹起来:来了来了……摄影师有点茫然,也跟着抬头。

承载了一代又一代三中学子们的后墙上,穿着黑衬衫的男生高挑,攥着栏杆做了个引体向上,把自己干脆利落地拎上了围墙。

毕业照洗出来展览,七班当之无愧地吸引了最多的视线。

他们班体委拿着照片,仔仔细细扒着找了一圈,也没能看出自己帅气的衬衫,满心失落地把合影往书里一塞:现在的我又失去了一个和我将来的女朋友讲故事的机会……别乱扔,保存好。

班长把合影拿出来,挺神秘地压低声音,这张合影的价值你想象不到。

体委茫然:为什么?学委拿着合影,悄声补充:因为这上面很可能出现咱们市今年的文理科状元。

……体委霍然振作,乐颠颠捧着照片,去补觉刚睡醒的于笙桌边,要到了他们笙哥的亲手签名。

今年夏天的天气一直不错。

三中也是考点,高考要封考场,六月的课没上几天就要放假,直接放到最后开考。

最后一个晚自习,没一个班在学习,都坐在一块儿说话。

老贺把准考证发下去,还和平时一样,笑眯眯捧着茶杯坐在边上,听这群学生们天南地北地胡侃。

想考出去。

班长平时咬死了不肯说志愿,这会儿枕着胳膊,椅子往后晃了晃:怕考不好,怕配不上这一年。

体委搓了搓脸,深吸口气:怕发挥不好,真怕。

学委手里拿这张算草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折,头一回没接下茬,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

姚强的成绩被盯着提了五十来分,几次模拟都正好卡在想去的学校体育生特招线上,忍不住感慨:还能在咱们学校考就好了,摸着我们熟悉的破木头桌子,肯定不紧张……扯淡。

老贺听到这儿,忽然放下杯子插话:我当初就在咱们学校考的,紧张得我当时答英语,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东方红。

……一群人愣了半天,还是很不给班主任面子地笑成了一片。

高考是件挺神奇的事。

哪怕在步入大学后再回头看,会意识到当初以为已经是人生最大的挑战其实并不能决定一切,但当时的紧张和期待,悸动和忐忑,都会异常深刻地印在记忆里。

就像是场长跑,终于到了最后的冲刺。

肺里全是血腥气,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一步一挣扎地往终点拼尽力气地冲。

老师。

班长忍不住提议,要不咱们去跑跑步吧。

已经有好几个班去操场跑步发泄了,一边发泄一边喊着要上的大学目标,看起来就非常的振奋人心。

但老贺显然不太喜欢这种方法:不去,太累。

班长:……班长转向窗边,试图征求班里第二说得算的人的意见:笙哥?于笙拒绝:不喊,丢人。

……班长伤心地坐回了位置上。

其实方法本身是很有效的,也确实能提起斗志。

可惜七班同学们普遍对这个方法兴趣不高,除了体委活跃地举手表示能跑二十圈,剩下的人都在班长殷殷的注视下左顾右盼地聊起了天:今天天气真好……绕了一圈,跑步计划遗憾夭折。

老贺觉得在这种时候,同学们可能确实需要一点发泄的途径:要不你们把手机拿出来,搁在桌子上玩吧。

班长眼睛亮了亮:学校不管了吗?管啊。

老贺点点头,一会儿主任点名,你们体会一下那个时候的紧张,高考最多也就这个程度了。

……这天到这就彻底聊不下去了。

虽然最后一次座谈会东拉西扯的毫无主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晚自习时间结束,同学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居然真觉得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回家都好好睡觉。

生活委员已经考过了一年,比大家都有经验:早上买两根油条,一碗豆浆,油条的其中一根代表1,另一根拧成阿拉伯数字5的形状,加上豆浆摆成一排,心要诚……姚强忍不住举手:这个方法你之前试过吗?生活委员非常坦诚:试过,我最后的总分果然是一百五。

……众人毅然抛弃了生活委员的高考小妙招。

虽然平时都对学校这儿嫌弃那儿不满,但真要出门,一群人都莫名有点迈不开步子。

明明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半个班的人依然堵在门口,谁都不想往外走。

老贺干什么呢?站在外面的人回头往班里踮着脚看:写板书?给咱们留言吗?应该不是。

前面的也跟着看,我看见吾了,我觉得是句必背古诗词。

体委思维发散得很开:会不会是老贺其实真的会夜观星象,猜到了高考默写考哪一句……于笙坐在桌子上,没急着走,跟来接人顺便旁听了个座谈会的靳林琨一起看着黑板。

受到体委奇思妙想的启发,一群人呼啦啦跟着涌回来,飞快坐好。

老贺一点儿也不着急,还在黑板上不紧不慢地写。

体委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尽――尽吾志也,这句我好像看过,是用背的吗?完了我得赶紧回去背――……他的话音忽然顿了顿。

老贺写完最后一个字,从黑板前让开,笑眯眯转回来。

他到最后也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那个不离手的茶杯,视线很认真地落在每个学生的身上。

黑板上只有两行粉笔字,笔锋遒劲,写得格外清晰。

――尽吾志,得其所。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第一百零五章高考头两天, 靳先生跟黎女士特意赶了回来。

怎么就是添乱了。

黎女士拎着行李,对儿子的说法挺不满意:我们就不能专门回来给你们俩定外卖吗?靳家就没有做饭的基因, 靳先生跟黎女士都天生不是这块料,真挑战自我进了厨房, 靳林琨都不敢让于笙吃做出来的不明物质。

毕竟小朋友每次对待他爸妈给的东西都有点认真得过了头。

如果让黎女士下厨,于笙是真有可能把鸡翅烤成的碳吃下去。

我来做就行。

于笙觉得就是高个考,犯不上这么紧张, 扯着靳林琨:叔叔阿姨难得回来一次, 好好休息休息。

……就是高个考。

靳林琨觉得小朋友再跟他这么下去,说不定也会被人套麻袋。

梁一凡他们都开始烧香拜佛了,咱们也得配合一点。

靳林琨拿了只冰棒回卧室, 拍了拍于笙的肩膀:也给爸妈一个贡献力量的机会。

夏令营一群人都在紧张地备考,靳林琨憋了好几天没发朋友圈, 连前两天揪着了于笙恐龙睡衣的尾巴都没跟好朋友梁一凡分享。

分享也没用。

于笙戳破现实, 他们都把暂时你拉黑了, 说等高考出完分大家还是朋友。

靳林琨:……靳林琨不信邪地拿起手机,给几个好朋友发了消息。

眼熟的灰色提示又一次跳出来,靳林琨有点想不通:我要是忽然在朋友圈预测今年高考题呢?岑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于笙摸过手机,点开给他念:押题不能淫,资料不能移,重点不能屈。

毕竟高考在即, 复习已经在其次,心态最重要。

夏令营的同学们宁肯自力更生, 寂寞地埋首知识的海洋,也绝不肯给他们琨神留下半点可能出现在朋友圈里的机会。

靳林琨挺遗憾,掰开一半冰棒给他,凑过来一块儿看夏令营众人的诀别书。

这人刚去冲了个澡,衣服也没好好穿,衬衫就只松松系了几颗扣子。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肩膀贴近了,能闻到干净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气。

于笙没忍住皱了皱眉,提醒他:门开着。

靳林琨点头:通通风,老开空调容易感冒。

……于笙把人从肩膀上拎起来,叔叔阿姨在呢。

靳林琨愣了下,才想起来小朋友还不知道这件事。

黎女士大包大揽,号称这件事交给他,回来跟他男朋友谈。

结果拖到现在,居然还没找过于笙。

等我一下。

靳林琨叼着冰棒,揉揉男朋友的脑袋,马上回来。

靳林琨转进了自家爸妈卧室。

我紧张不行吗?黎女士越来越看不惯这个沉不住气的儿子,这么大的事,不得准备一下?靳先生刚在纸上画完横线,推推眼镜补充:我们在打草稿,你会削铅笔吗?靳林琨:……靳林琨觉得,当初跟于笙挑明的时候,告白还得打个草稿的习惯可能确实不能怪他。

夫妻俩讨论了一会儿了,靳先生其实想了好几个开头,比如听说你收留了我们家儿子、感谢你愿意给我们的儿子一口饭或者你好,我是你爸爸。

但是都觉得又不太合适。

他会不喜欢我们这样的爸爸妈妈吗?面对着好不容易拐回来的小朋友,黎女士头一回有点紧张,拉着靳林琨提前打听:当父母的是不是应该更慈祥一点?靳林琨:……靳林琨:妈,提醒您一句,您跟我爸可能在这件事上比我有经验。

黎女士有点遗憾,扔开了儿子的手。

于笙的成长经历和普通家庭不太一样,他们听靳林琨简单提过,哪怕刻意含糊掠过的内容,也多少能想像得出。

可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反而更紧张。

他已经有不是那么称职的父母了。

靳先生放下手里的铅笔头:所以我们想,在他愿意重新选择融入一个家庭的时候,我们应当给他最好的。

……靳林琨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看着父母格外认真的神色,终于彻底放了心。

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研究了半天,好不容易稍微拟了个三个人谁也不嫌弃的草稿。

凑合吧。

黎女士其实还有点不满意,但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你们两个也正式一点,不准掉链子……她一边交代着,一边站起来往梳妆台走,还想再调整一下妆容,脚步忽然停住。

怎么了?靳先生跟着站起来,你的隔离在上面那层,妆前乳也在那――他的话也跟着顿了顿。

靳林琨进来的时候急,只随手带上了门,转过来才看见门原来半掩着。

男孩子穿着件T恤,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整个人都快红透了,浓长的眼睫低低压着,看不清瞳色,肩背笔挺得像是杆标枪。

靳林琨倏地起身,快步过去:怎么过来了?来,爸妈想跟你说话,没事的……他的手腕隐约一疼。

低下头,小朋友本能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指节有点泛白。

没事的啊。

靳林琨微哑,由他攥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抬头,听话。

于笙动了动,跟着他抬起头。

他找过来,其实只是因为靳林琨出来的时间有点长,说不定被靳先生跟黎女士直接扔出了家门。

两个人的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什么准备都做过,也想过万一靳父靳母不同意要怎么办,但还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还没想过这种可能。

好好考虑,别就答应了。

靳林琨压低声音,拉着于笙给他提醒:我怀疑我爸妈就是想找个会做饭的回家。

于笙心跳还快,脸色也隐约发白,听见他的话,嘴角跟着扬了扬。

黎女士很不给儿子面子:出去,有你什么事?靳林琨被靳先生跟黎女士扔出了卧室门。

于笙本能地回头,看着踉跄站稳的男朋友朝着他挺悲壮地挥手,还没回过神,靳先生已经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喉咙:你好,我是你爸爸。

……提前准备好的草稿还是没能用上。

在饲养亲生儿子的十来年里,靳先生和黎女士都没能积累下来多少真正当父母的经验,这会儿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哄新领回来的小朋友:别听他胡扯,我们真不是因为你会做饭……于笙被拉着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听着,没忍住跟着笑了。

男孩子坐得板正,肩背都微微绷着。

耳朵还红,嘴角一点点放松下来,又跟着悄悄抿起一点儿弧度。

乖得人心里软成一片。

我们和我们的儿子都非常喜欢你,喜欢到想把你带回家。

黎女士看着他,眼睛弯了弯,伸手轻轻揉他脑袋:你愿意跟我们做一家人吗?-有了当父母的主动帮忙定外卖,考试的内容又都复习得差不多,最后备考的两天于笙跟靳林琨比之前还闲了不少。

临考前一天的晚上,一直不怎么把高考当回事的于笙也难得的有了点紧张。

够用,没问题。

靳林琨按照男朋友的要求,检查了准考证涂卡笔,看着于笙认认真真给他的钢笔灌墨水:放心吧,一定好好考。

于笙抽了张纸,擦干净笔身上的墨水:多打点好,省得高考作文再出一次名。

靳林琨轻咳一声,试图解释:只是个意外……三模的时候,他一时大意,钢笔的墨水没打够。

换了思维正常的普通人,这时候都会换笔,或者跟邻座接一支,但靳林琨没有。

靳林琨通过平时钢笔书写量和对墨水的消耗,折合在墨管里下降的速度,最后换算出了作文最合适的书写字数,精确地把墨水控制到了写完最后一行字。

三模考完,逐渐褪色的作文就在全省范围内都出了次名。

虽然没有公布考生姓名,但眼熟的字体还是异常容易辨认。

夏令营的好朋友们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机会,每个人都截图过来问候了一遍,发发发发地笑了一整个屏幕。

这次一定不会。

靳林琨提前保证,这次我带墨水去。

于笙抬头看了他一眼,直接从自己的考试袋里抽了支中性笔递给他。

靳林琨:……这个思路也是他没能想到的。

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又把该准备的东西对了一遍。

时间还早,吃过了饭又不用复习,谁都还都没什么睡意。

打一局游戏?靳林琨试着提议,听说临考前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能坐地吃鸡。

于笙想都不想拒绝:你的消消乐打到最顶层了?靳林琨张了张嘴,摸摸鼻尖:还没有,但是――于笙:连村长都没救出来,你还有闲心吃鸡?……靳林琨居然觉得男朋友的灵魂质问很有道理。

作为一款以营救村长为背景的游戏,已经更新到了千把关,到现在还在持续每周更新,靳林琨其实觉得制作方其实已经把藤蔓顶端的村长给忘了。

但打游戏就要有责任心。

靳林琨撑着胳膊坐起来,准备再为说不定已经在藤蔓顶上风干的村长尽一份力。

于笙看着他浪费了半天精力瓶,阖上眼睛,打算养一会儿神。

今天晚上下了点雨,外面的空气好得不行。

他们没开空调,带着点泥土气息的清新夜风从窗外拂进来,一点儿都没有夏夜的闷热。

于笙枕着胳膊,意识被清凉温柔的夜风裹有点儿模糊的时候,嘴唇上忽然被温软触感碰了碰。

这人打个益智游戏应该用不着汲取力量,于笙睁开眼睛:干什么?没什么。

靳林琨笑了笑,就是觉得好。

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这种无论到什么时候,都知道身边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的感觉。

好像有往任何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的底气。

他什么都没说,于笙又好像什么都听懂了,仰头看着天花板,跟着抬起嘴角。

命运有时候挺神奇。

有很多转折都出现在最不经意的角落,就像他那天被电话叫醒,出门买了豆浆包子的时候,也不会想到那天他会再一次遇着一个人。

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不光把他诳进了夏令营,还很顺杆爬地跟他成了室友,以理科生的身份怼上门给他这个文科生当起了家教。

甚至还带着他回了家。

靳林琨靠在床头,碰碰他的手背:祝我一下?于笙没忍住,挑了挑嘴角:你考试差点迟到,答题卡差点没涂,作文差点跑题。

耍赖了啊,都是差一点。

靳林琨对男朋友的要求还挺高:有惊无险,一点儿都不刺激。

于笙扬扬眉。

靳林琨仗着明天就要高考,顶不怕小朋友动手,唇角压都压不住地扬起来,非常嚣张:有没有难度大点的?……要高考。

于笙揉了揉手腕,耐着性子满足他的愿望:监考老师监考,不看别人,就围着你转?正常。

靳林琨名气太大,又经常在考场上有一些很出人意料的举动,都已经习惯了被监考老师包围的生活:上次那个褪色作文的事,就是我们那场的监考老师慧眼识珠……模拟考试阅卷量大,出分又急,很多作文都是看个开头扫一眼全文就给分,哪有那么容易就精准地从上万份卷子里挑出他的。

三模考完试,他就被他们班主任叫去了:听说有个监考老师为了追你的卷子,主动要求调去阅卷……你又干什么了?靳林琨还以为是监考老师也很认可这种精打细算并且节约的答题方法,谁知道转眼语文组办公室就变成了笑声的海洋。

要求太多,于笙懒得理他,继续酝酿睡意。

靳林琨也不着急,单手玩着手机,一只手探到于笙枕头下面,不轻不重地给他按揉放松着肩颈的肌肉。

雨后夜风清凉,月色顺着窗帘涌进来。

靳林琨玩了一会儿手机,想看看于笙是不是睡着了,揽着的人忽然动了动:哥。

在呢。

靳林琨换了一侧,重新又使了点力道给他按摩,怎么了?于笙枕着他的胳膊,翻了个身:要想让说出来的话成真,要么它真是件不好的事,要么就得是我自己相信它不好。

男朋友忽然说出了句疑似很有哲理的辩证观点,靳林琨稍一沉吟,飞快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差不多,所以――所以。

于笙接上他的话,很遗憾,你最多只能比全市第二高五十分。

靳林琨愣了下。

男孩子枕着胳膊,仰头看着他,瞳光坦彻骄傲,嘴角扬起来。

像是会发光。

第一百零六章(被感冒击倒,番外一周后开更!)高考的时候, 天气始终都不错。

段磊和体委都分在了三中本校,听他们说老贺跟教育处主任都特意穿了一身大红的运动服, 早早守在学校边上迎考。

那个画风,怎么说呢。

段磊摸着下巴, 仔细斟酌着用词:非常的……红红火火。

不少外校学生甚至都没敢往校门边上靠,拉着他们低声问:听说你们学校能翻墙?在哪儿,拉兄弟一把……剩下的老师们至少装束还正常, 但也都慈祥得叫人不习惯。

平时严肃的老师都笑容和煦, 连暴秦都得和蔼得不行,在考场外面,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地拉着手加油。

考完试绝对不准对答案, 回家吃好的,不准贪凉吃雪糕, 睡不着也得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

体委熟练复述:肯定一字不差, 我都会背了。

进校门的时候, 体委原本还打算悄悄溜进去。

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天天抓他迟到的主任跟来串校监考的老同学炫耀:那个个头挺高的,看见没?跑得贼快, 我都追不上,将来肯定有出息……努力了那么久,拼了那么久,最后的两天好像一晃就结束了。

快得甚至还没由得人反应过来。

靳林琨发挥得挺好, 交了卷子出门,去于笙他们考场门口找人:感觉怎么样?没感觉。

于笙揉了揉手腕, 英语还行,文综难度不高,拉不开多少分。

英语的难度岂止是还行。

靳林琨都觉得这次的英语有点难,尤其作文多少有点刁钻,跟时事联系的又紧,没点词汇量都未必能发挥得出来。

看来小朋友这一年的疗法效果确实不错。

靳林琨忍不住牵起嘴角,把手悄悄探过去,试着碰了碰于笙的手背。

最后一科考完,他们身边都是三年苦海终于上岸的学生,肆无忌惮发泄着一年冲刺两天考试的压力,热热闹闹吵得不行。

才碰上手背,身边的手就稳稳当当回握上来。

靳林琨低头,迎上小朋友不藏着傲气的明亮目光。

-守着现成的人肉照相机,夏令营的同学们当然都不肯放过。

高考完的当天晚上,一群人就紧张兮兮地捧着心脏,对着语文英语卷子在群视频里听着于笙现场开奖。

我不行吗?靳林琨端着糖拌西红柿进来,还是有点想不通:我还可以帮忙对理数和理综啊。

丁争佼正对到最紧张的时候,捧着卷子端坐在电脑前,毫不留情地把他驱逐出境:琨神,你暂时被我们拉黑了。

虽然你和笙哥住在一起,但还希望你能自觉一点,出分之前请不要出现在摄像头的视野里琨神,你是能帮忙对答案。

岑瑞发出灵魂质问,你能忍住不开嘲讽吗?孔嘉禾是个老实人:靳同学,我们跟于同学对答案,是因为他是文科生,不论他的语文和英语考得有多好,都不会对我们产生伤害。

靳林琨配合地弯了个腰,避开摄像头:其实没有必要,大家看梁一凡同学,他就是文科生……夏俊华已经提前走竞赛签约了,跟着看热闹,举手补充:琨神,你看老梁开视频了吗?……梁一凡惨成了一个几字。

跟你们说,淘宝上有个蓝色头像的符纸店,千万别信。

没开视频的梁一凡难过极了:我怀疑这是命运的玩笑。

他们市跟A市距离太近,住在市区边缘的反而去对面更近,两个市常年联合模拟考,高考的时候考场也会合起来分摊考场。

我真傻,我单知道‘救命大佬又在我身后’是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网名。

梁一凡奄奄一息:我不知道原来这句话还可以再用一次……靳林琨忍不住好奇:你们俩一个考场?于笙点点头,把手里的卷子翻了个面:没事,他考得其实不错。

考前一群人约好了谁都不跟谁打听,一进考场,梁一凡就觉得眼前忽然一黑。

于笙收拾好东西,一眼看见熟人,也有点惊讶。

然后还没来得及过去打招呼,梁一凡就抱着他的大腿震声痛哭:笙哥呜呜呜你不准跟我说答案不然你是小狗……结果最后还是梁一凡忍不住,考完试就找于笙对起了答案。

于笙第一天没理他,第二天考完英语,抽时间跟他对了,发挥得其实还挺好。

这是发挥的问题吗?梁一凡心痛得不行:我考试全程都紧张得能当场碎成一地,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夏令营的时候,我被全组人盯着打俄罗斯小方块的那些日子。

靳林琨没想到跟好朋友擦肩而过,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考完没看见他,早知道应该打个招呼的。

正常。

于笙想了想,他那时候应该在把自己拼起来。

……半个月一晃即过。

好不容易把自己拼起来的梁一凡同学考得果然还不错,拿着自己的689,高高兴兴从与世隔绝的山顶洞里出来:怎么样怎么样,你们重新加上琨神了吗?笙哥琨神考得好吗?用不着。

夏令营的同学考的都挺满意,丁争佼恢复了沉稳,直接把新闻网址甩给他:大意了,我们拉黑了琨神,也没有办法不看到琨神和笙哥考了多少分。

毕竟状元是要上新闻的。

尤其是刷新了往年记录的状元。

梁一凡按着心口颤巍巍点开,捂着手机屏幕一点点挪,看到两个开头的7:……变态吗?岑瑞挺感慨,老孔是全省理科第二,琨神比他高了足足十分,比他们本市理科第二高了五十分。

夏俊华补充说明:笙哥比第二高了三十多分,英语全省最高分。

靳林琨好不容易被好朋友们从小黑屋里拉出来,觉得有必要替男朋友解释解释:这次的文综题目难度偏低,不容易拉开分,不像理综……好不容易被好朋友们拉出来的琨神,在三分钟内被好朋友们齐心协力塞回了小黑屋里。

文理科的省状元在一个家门里,无疑大大减轻了招生办老师们的工作量。

朋友。

靳林琨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顺手又把防盗链挂上去:平心而论,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应当分心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毕竟两个人藏在家里手机关机电话拔线的操作,最多也只能支撑到冰箱里最后一颗白菜被煮着吃完。

不着急。

于笙还在给七班同学代查成绩,边跟班群里众人和老贺聊,边逐个按成绩对照分析适合的院校:我去哪个都一样,你随便挑。

靳林琨也绕回来,跟在边上帮忙看:都考得这么好?于笙看着屏幕,嘴角挑了挑,没说话。

整整两个学期的发奋不是没有效果,整个七班的成绩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听老师们偷偷传,平均分甚至跟一班不相上下。

靳林琨搭着他的肩膀,把那本报考的书拿过来,跟着一起仔仔细细帮忙分析了个遍。

把最后一个人的志愿帮忙考虑好,最后一片白菜叶也被沾着酱吃了个干干净净。

靳林琨合理怀疑,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就会有招生办的人趁着送外卖的机会敲开他们的门。

于笙眼睛有点累,放开鼠标,靠在电脑椅里往后仰了仰:你想上哪个?本来在数学系和经管里纠结的,但是听说学数学容易秃。

靳林琨趴在椅背上,一只手覆着男朋友的眼睛给他放松:爸妈建议我可以去光华,给他们做学弟。

于笙:……说实话,虽然他非常喜欢靳先生和黎女士,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对当父母的某些操作不太能够完全理解。

就比如这种无限靠近于自降一辈的说法。

靳林琨也觉得有点怪,没忍住笑了,埋进他颈间:我觉得可以,你呢?他对数字一直敏感,这几个寒假都去试着帮忙操盘。

上手很快,也觉得很有兴趣,去北大光华算是情理之中。

北大。

于笙枕着胳膊,闭了会儿眼睛,简单过了一遍北大不错的专业,中文吧。

靳林琨有点儿好奇:喜欢这个?于笙摇摇头:想当个老师。

当个好点的老师。

于笙握着他覆在眼睛上的那只手,像老万和老贺那样。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当时没来三中,没遇上老贺,没遇上那些笨拙又努力地护着他的领导,又会怎么样。

会不会走更多的弯路。

会不会在这条路上绕更大的圈子。

老师的影响看起来很小,只会在成长的道路上,起到一点点的推力。

但这一点推力,在这条路越走越长、越走越远的时候,就显得异常重要。

靳林琨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于笙转头:笑什么?没事。

靳林琨清清嗓子,努力忍了忍:就是忽然在想,你站在讲台上,问学生‘还有谁不会,站出来’……于笙:……当年的全省理科状元一瘸一拐出了门,把北大的招生老师客客气气请进了家门。

-高考后的暑假,看起来挺漫长,其实短得一不留神就能过完。

开学报名的时候,靳林琨在北大校门口看见了孔嘉禾。

大家差不多都来了。

孔嘉禾报了数学系,推推眼镜一丝不苟:我们还想在大学的校园里继续我们的友谊,继续向你们学习,提升自己。

七组的好朋友们本来就是各校的尖子,这次考得都不错,在听说两个人都选了北大之后,就坚定地都跟了过来。

靳林琨不太相信,拉着于笙,挺警惕地看了看:其他要学习的人呢?孔嘉禾就被岑瑞教了这一句,张了张嘴:这个……靳林琨被揍习惯了,余光扫到梁一凡举着个麻袋从绿化带里跳出来,一把扯住于笙:跑!这两个人报完名就出国去找靳先生和黎女士玩了,一群人憋了一个暑假,哇呀呀呀地跳出来追人,把来迎新的学长学姐吓了一跳:同学们不要着急,咱们的报名没有截止时间……男孩子们风一样卷了过去。

好歹也是大学校园,不能太失态。

靳林琨拖着于笙没跑多久,就被这群人堵了个结实。

靳林琨放弃抵抗,还挺仗义地把于笙往后护:可以套我,放过我们家小朋友……于笙也挺配合:那你把眼镜给我,我帮你拿着。

靳林琨:??……爱情的巨轮说翻就翻。

众人笑成一片,一个一个都要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也都没了什么力气再动手。

靳林琨觉得自己还应该多质问一会儿,回头看向于笙,想说话,忽然扬了扬眉。

于笙也正看着他。

梁一凡挂在他胳膊上,坚持要求补偿精神损失费,丁争佼边笑边揉眼睛,孔嘉禾还兢兢业业举着麻袋,有点茫然地跟着左顾右盼。

琨神,快点回头!岑瑞在边上边蹦高边举着照相机,你这次不能是后脑勺了!闪光灯亮起来,一群人呼啦啦挤成一团。

众人中央,高挑的男孩子侧着头,笑意透过眼底,倾落下来。

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抬眉,瞳色朗澈,稳稳当当迎上他的视线。

十指相扣,掌心盛着太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