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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初胜

2025-03-26 00:06:40

次日一早,皇后就急召我进了宓秀宫。

忙赶了过去,一看眉庄、陵容与史美人早在那里,知道皇后必是要询问昨晚之事。

皇后想是一夜劳碌并未好睡,眼圈微微泛青连脂粉也遮不住,精神倒是不错。

照例问了我们几句,我们也原原本本说了。

忽听得宫外内监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忙地领着我们站了起来,就见玄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妃嫔,却是华妃。

华妃神色冷淡,只作未瞧见我们。

我与眉庄相视,以为昨夜玄凌是在华妃宫里就寝了。

只是华妃未免也过于嚣张,巴巴地跟着玄凌一起过来,几个人面色都不好看,唯有皇后神色如常。

玄凌却道:才出宫就看见华妃往你这里来。

知道丽贵嫔不大好,也过来看看。

众人方知昨夜玄凌并召幸华妃,只是偶然遇上,登时放宽了心。

皇后忙让人上了一盏杏仁酪奉与玄凌,方道:劳皇上挂心。

不过丽贵嫔是不大好,昏迷了一夜,臣妾已召了太医,现安置在偏殿。

玄凌点点头,问道:太医怎么说?说是惊风,受了极大的惊吓。

皇后回道:昏迷中还说了不少胡话。

说罢扫一眼华妃。

华妃听得此话脸色微微一变,向玄凌道:正是呢。

昨晚丽贵嫔就一直胡乱嚷嚷,可吓着臣妾了。

皇后道:事情究竟如何发生臣妾尚未得知,但昨夜华妃一直与丽贵嫔同行,向来知道的比臣妾多些。

玄凌问华妃道:如此说,昨晚丽贵嫔出事你在身边了?是。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是。

昨夜臣妾与丽贵嫔同车回宫,谁知刚至永巷,车辇的轮子被石板卡住了不能前行。

丽贵嫔性急便下了车察看,谁知臣妾在车内听得有宫人惊呼,紧接着丽贵嫔便惨叫起来,说是见了鬼。

华妃娓娓道来,可是闻者心里皆是明白,能把素日嚣张的丽贵嫔吓成这样,可见昨晚所见是多么可怕。

玄凌听她说完眉头紧紧锁起,关切问:你也见到了吗?没吓着吧?华妃轻轻摇了摇头,多谢皇上关怀。

臣妾因在车内,并未亲眼看见。

我瞥眼看她,华妃一向好强,虽然嘴上如此说,可是她说话时十指紧握,交绕在一起,透露了她内心不自觉的惶恐。

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笑,能害怕就好,只要有人害怕,这台戏就唱的下去。

皇后也是满面愁容,道:臣妾问过昨晚随侍那些宫人了,也说是见有鬼影从车前掠过,还在丽贵嫔身边转了个圈儿。

难怪丽贵嫔如此害怕了。

玄凌突然转向我道:婉仪,你如何看待这事?我起身道:皇上。

臣妾以为鬼神之说虽是怪力乱神,但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因果报应,才能劝导世人向善祛恶。

华妃冷冷一笑:听说婉仪前些日子一直梦魇,不知是否也因余氏入梦因果报应之故。

我抬头不卑不亢道:嫔妾梦魇确是因梦见余氏之故,却与因果报应无关。

嫔妾只是感伤余氏之死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归根结底是从嫔妾身上而起。

臣妾实在有愧,这是臣妾自身德行不足的缘故。

说到末句,语中已微带哽咽。

这一哭,三分是感伤,七分是感叹。

这后宫,是一场红颜厮杀的乱局。

我为求自保已伤了这些人,以后,只怕伤的更多。

玄凌大是见怜:这是余氏的过错,你又何必归咎自己。

狂风摧花,难道是花的过错么?眼泪在眼眶中闪动,含泪向玄凌微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玄凌道:朕先去瞧丽贵嫔,一切事宜等丽贵嫔醒了再说。

几日不见动静。

人人各怀心事,暗中静观凤仪宫一举一动。

想起小时候听人说,但凡海上有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我想如今也是,越是静,风波越是大。

消息一一传来:玄凌去探视丽贵嫔时,丽贵嫔在昏迷中不断地说着胡话,玄凌大是不快。

玄凌旨意,除皇后外任何人不许探视丽贵嫔。

丽贵嫔昏迷了两日终于苏醒,帝后亲自问询。

丽贵嫔移出凤仪宫,打入去锦宫冷宫。

三日后的清晨去向皇后请安,果见气氛不同往日,居然连玄凌也在。

诸妃按序而坐,一殿的肃静沉默。

皇后咳嗽两声,玄凌神色倒平常,只缓缓道:丽贵嫔自册封以来,行事日益骄奢阴毒,甚是不合朕的心意。

朕意废她以儆效尤,打入冷宫思过。

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华妃,她的脸色极不自在。

以她的聪明,必然知道是丽贵嫔醒后帝后曾细问当夜之事,必定是她说漏了什么才招来玄凌大怒废黜。

其实当日之事已十分明白,丽贵嫔是华妃心腹,既然向我下毒之事与她有关,华妃又怎能撇得开干系。

丽贵嫔,还真是不中用,经不得那么一吓。

可见做贼心虚这句话是不错的。

玄凌看也不看华妃,只淡然道:华妃一向协理六宫,现下皇后头风顽疾渐愈,后宫诸事仍交由皇后做主处理。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诸妃皆是面面相觑,有性子浮躁的已掩饰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玄凌转头看着皇后,语气微微怜惜,若是精神不济可别强撑着,闲时也多保养些。

想是皇后许久没听过玄凌如此关怀的言语,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多些皇上关怀。

说着向华妃道:多年来华妹妹辛苦,如今可功成身退了。

华妃闻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却也知道此时多说也是无益。

强自镇定跪下谢恩,眼圈却是红了,只是自恃身份,不肯在众人面前落泪。

如此情状,真真是楚楚可怜。

皇后忽然道:若是端妃身子好,倒是能为臣妾分忧不少,只可惜她……玄凌闻言微微一愣,方才道:朕也很就没见端妃了,去看看她罢。

你们先散了吧。

送了玄凌出去,众人才各自散了。

走出宫门正见华妃,我依足规矩屈膝:恭送华妃。

华妃嗤鼻不理,掩面而去。

陵容见我受委屈,颇有不平道:姐姐先前受华妃的气可不少,如今她失势为何还要对她恭敬如初?我掸一掸衣裳,道:她如今是失势,可未必不会东山再起,还是不要撕破脸好。

再说她毕竟位分在我之上,她不受礼是她理亏,我却不能失了礼数招人话柄。

眉姐姐,你说是不是?眉庄点头:的确如此。

陵容涨红了脸,轻声道:多些姐姐教诲。

我忙牵了她手道:自己姐妹说什么教不教诲的,听了多生分。

陵容这才释然,送了陵容,眉庄心情大好,含笑道:今日天气甚好。

去我宫里对弈一局如何?我微笑道:瞧你的样子憋着到现在才笑出来,我可学不来。

好吧,就陪你手谈一局作贺。

眉庄掩不住满面笑容:你我终于能吐这一口恶气,真是畅快。

说完微显忿色,只去了一个丽贵嫔,没能扳倒华妃,真是可惜。

我折一枝杜鹃在手里把玩:原也不指望能扳得到华妃。

华妃在宫中多年势力已是盘根错节,皇后位主六宫也需让她两分可见她的影响。

而且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正是用的着华妃的父亲慕容迥的地方,皇上必有顾忌。

皇上,他又念旧情,必不会狠下心肠。

可是总会对她有所冷落。

恩。

这是当然。

咱们能来个敲山震虎让她对我们有所忌惮,能相安无事即可。

毕竟再追查下去牵连无数惹起腥风血雨也不是积福之举啊。

如今未能除去她,怕是日后更难对付,将是心腹大患啊!眉庄眼中大有忧色。

她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也是她的心腹大患。

如今她失了丽贵嫔这个心腹,元气大伤,又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势,只怕一心要放在复宠和与皇后争夺后宫实权上,暂时还顾不上对付我们。

咱们正好趁这个时候休养生息,好以逸待劳。

难道真不能斩草除根?咱们也能高枕无忧。

眉庄双眉紧锁,终究不甘心:只要一想到千鲤池之事,我就寝食难安。

我无奈的摇摇头,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若再追究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人牵连进去。

这是皇上与皇后都不想看见的。

若是我们穷追猛打,反而暴露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谋划,也让皇上觉得咱们阴狠,反倒因小失大。

眉庄知道无法,沉思良久方道:如今皇上削了华妃之权,也是想事情到此为止,闹的太大终究是丢了皇家脸面。

我又何尝不明白……只得如此了。

我与眉庄坐在她存菊堂后的桂花树下摆开楚河汉界,黑白对垒。

眉庄始终还是不放心,去一枚白子在指间摩挲,迟迟不肯落子,嬛儿,丽贵嫔多年来如同华妃的心腹臂膀,你真觉得华妃会弃她不顾?何况丽贵嫔貌美,位分也不低啊?只怕他日华妃东山再起之时她也有再起之日。

我执了一枚黑子落下,道:华妃不会顾及丽贵嫔。

她已深受牵连怎会再蹈覆辙。

丽贵嫔虽然貌美位高,又跟随她多年。

可是言语不逊不得人心,皇上喜欢她貌美也不过一时新鲜,你想皇上已经有多久没召幸丽贵嫔了?一个不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容貌再美位分再高有什么用?眉庄浅笑道:说的是。

丽贵嫔是一宫主位可是膝下并无所出,还不如曹容华尚有一位温仪帝姬可以倚靠。

说来,曹容华如此温文,真不像是华妃身边的人。

你可别小看了曹容华,皇上虽不偏宠她,一月总有两三日在她那里。

常年如此,可算屹立不倒。

我抿一口茶水,这时节的风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吹得额头温温的。

我专注于棋盘上的较量,漫不经心道:能被华妃器重,决不是简单的人物。

眉庄嘴上说话,手下棋子却不放松,自从连番事端,我怎会有小觑之心,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那也不必,太过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果断。

我看着棋盘上错落分明的黑白旗子,展眉一笑:弃车保帅。

姐姐,嬛儿赢了。

夜已深沉,明月如钩,清辉如水,连天边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倾了满天水钻晶莹。

我知道,今夜,玄凌一定会来。

遣开了所有人,安静躺在床上假寐养神。

屋子里供着几枝新折的栀子花,浓绿素白的颜色,像是玉色温润,静静吐露清雅芳香。

忽然一双臂膀轻轻将我搂住,我轻轻闭上眼睛,他来了。

嬛嬛,你可睡了?我轻轻自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想要躬身施礼,他一把拉住我顺势躺在我身边,我温顺的倚在他臂上,端妃姐姐好些了么?老样子。

只是又清瘦了,见朕去看她强挣扎着要起来——到底还是起不来。

朕瞧着也可怜见儿的。

四郎若有空就多去看看端妃姐姐吧,她见了你必定很高兴,说不定这病也好快些。

又絮絮说了些端妃的病,我知道,这不过是闲话家常,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终于,玄凌说:下毒之事终于了结了。

你能安心,朕心里也松泛些。

他眸中凝着一缕寒气,只是朕并不曾亏待丽贵嫔,她竟阴毒如此。

我低声道:事情既已过去,皇上也勿要再动气。

丽贵嫔也是在意皇上才会忌恨臣妾。

在意朕?鼻端冰冷一哼:她在意的究竟是自己的位分与荣华还是朕只有她自己明白。

他停了一停:就算是在意朕,若是借在意朕之名而行阴鸷之事,朕也不能轻纵了她。

心里微微一动,虽然我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是场面还是要做一下的,何况我必须得清楚此时此刻华妃在他心中究竟还有多少分量。

身体贴近玄凌一些,轻轻道:丽贵嫔犯错已经得到教训。

虽然华妃姐姐素日与丽贵嫔多有来往,但是华妃姐姐深受天恩又聪颖果毅,必然不会糊涂到与丽贵嫔同流合污。

果毅,这个词亦好亦坏。

用的好便是行事果断能掌事用人,用的不好,我心中莞尔,只怕就会让人想到专断狠毒了。

个中含义,就要让人细细品味了。

其实很多人,就是坏在模棱两可的话语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

玄凌,一手轻轻抚着我的肩膀,看着窗纱上树的倒影,唇齿间玩味着两个字果毅?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次的事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但朕许她协理六宫之责,丽贵嫔出事之时她竟不欲先来禀朕与皇后,多少有专断之嫌。

朕暂免了她的职权,她该好好静静心!加了三分难过的语气在话语间,一字一字渗进他耳中,华妃侍奉皇上多年,还请皇上看在她服侍您小心体贴的份上……话未说完已被他出声打断,朕严惩了丽贵嫔,亦申饬了华妃,就是要警诫后宫不要再这样乌烟瘴气。

他的声音饱含怜爱之情,嬛嬛,你总是这样体谅旁人。

我婉声道:嬛嬛只希望后宫诸姐妹能够互相体谅,少怀嫉恨,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忧。

我又道:嬛嬛听闻丽贵嫔出事是因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纷纷恐怕宫中人心不安。

玄凌露出嫌恶的神色:朕瞧着未必是什么冤魂索命,八成是她做贼心虚自己吓的,还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他略一思索,不过为了人心安定,还是让通明殿的法师做几场法事超度吧。

嬛嬛以为法事是要做,只是对外要称是为祈福求安,若说是超度宫中诸人认为皇上也信鬼神冤魂之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就按你说的明日吩咐下去。

玄凌微笑着看我,眼中情意如春柳脉脉,有你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朕心也能安慰了。

我轻柔地投进玄凌的怀抱,柔声唤道:四郎——室中香芬纯白,烛影摇红,只余红罗绣帐春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