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灯光透出一角到走廊上, 光亮与阴影的交错, 天然的分割线将他们分隔开来。
赵林寒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灰色的轮廓让他的脸像大理石雕刻一般冷酷而坚硬。
任谁见了他这样,也不会再不识好歹的打扰下去。
可郑然非不甘心。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赵林寒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 但他真的无话可说。
或者说,不敢说。
他独自惯了, 玩这个游戏本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他又怎么能放纵自己沉迷下去。
所以他想抽身, 想保持距离, 想给自己一些时间维持冷静。
可事实是,一切的一切, 都在朝一条预计之外的轨迹上走。
心底的纠结一闪而过,赵林寒闭上眼睛,不想再无谓地僵持下去, 转身离开。
郑然非只得伸出手抓住他, 像之前那样,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本来是想抓手腕的, 没曾想抓住了手指。
手指就手指吧,他拉着对方两根手指, 半响憋出一句:别走。
赵林寒挣脱无果, 越挣他抓得越紧,只得蹙蹙眉,既无奈又无语, 他有选择的权利么?郑然非脑子乱糟糟的,他本来很踯躅的,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赵林寒对自己而言早已不是可有可无。
他踌躇着不敢迈步,生怕哪里踏错一步,失去这个朋友。
可今晚上赵林寒的举动,又让他心里飘飘忽忽地鼓胀起来,里面充斥着无尽的自信。
他得承认,他膨胀了。
别走。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才道:我想和你说说话,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就算真的看不上我这个人,不想和我做朋友,至少也得给我一个解释吧?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一个傻逼,只会闷头对一个人好,一点回报也不要?他说完扯动嘴角,这怎么可能呢?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有付出,就会不自觉地有自己的想法。
而一旦有了欲望,又怎么可能只满足于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他的付出,从来不是无私奉献,而是想要得到更多。
赵林寒被他灼热的眼神一烫,整个人都被刺了一下。
他像是一条误入深海的淡水鱼,浑身都充斥着不适。
倘若不是被抓着,他下一秒就能跳起来,远远地离开这儿。
他本来也是这么做的,慢慢地疏远,慢慢地适应,乃至最后,重新回到那个独属于他的小世界,继续过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如今,只怕不成了。
赵林寒心底渐渐涌上苦涩。
他怎么就不懂,今天是朋友,明天是好朋友,再之后呢?万一他不满足了呢?那时候,他该怎么办?这些顾虑,他都无从说起,只能一个人独自承担。
可放开这些不论,郑然非确实是对他最好的人,好到让他舍不得,好到,让他总是忘记他只是一个游戏人物。
赵林寒只觉得可笑,他居然贪恋一段程序演绎出来的温暖。
郑然非还在惴惴不安地打量他的脸色,他也并不是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自信的。
赵林寒一刻不说话,他就一刻放松不下来。
他站在悬崖边上,静静等待着赵林寒对他的审判。
地狱或天堂都在对方的手上,这一只手,可以把他推下悬崖,推向地狱;也可以拉他起身,带他上天堂。
他只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递到对方手上了。
赵林寒还能怎么样呢?要他撒谎去骗一个游戏人物,那太荒唐,也没必要。
在真实的世界已经满腹虚假,要是在虚假的世界还不能多一分坦诚,那这虚幻究竟有何意义。
他可以选择下线,可以选择删掉游戏。
他可以当自己做了一个梦,将这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但他舍不得。
三个字,足以解释一切。
他抬起空闲的一只手放到对方的手上,微微用力,将自己的手指慢慢抽出来。
你让我解释,可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本来就与你无关。
听见这句话,郑然非心凉了半截。
他不相信这个结果,怎么会这样,他赌错了?赵林寒的手还没自由片刻就又被抓住了,而且这次是两只手一起倒霉。
手上的力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这下是彻底别想挣开了,索性他也没这个打算。
赵林寒垂眸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突然觉得好笑。
如果这是现实,他们还用这么纠结吗?不过如果是现实,也走不到他们这一步。
早在一开始,他就躲得远远的了。
他叹气,解释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
你很好,特别好。
说完,他趁着郑然非心神放松,挣脱钳制他的手,转身离开。
被留下的郑然非还在走神,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被发了好人卡了?!但感觉又不像,而且这又不是谈恋爱。
再结合赵林寒私底下做的事,就更说不通了。
郑然非想了半天,觉得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赵林寒其实是想跟他做朋友的,但因为某些原因,他退缩了。
但是这没关系呀,他退缩一步,他可以前进两步。
只要赵林寒不是真的嫌弃他就好。
想通了这些,郑然非心情大好,连带干活都不难受了。
回去时赵林寒的宿舍大门紧闭,灯也已经熄了。
郑然非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去打扰他,给他一些放松的时间。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初衷是美好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三更半夜,郑然非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敲响赵林寒的门。
赵林寒:……这个点还敢来敲他门的,猜都猜的到是谁。
老实说,他头痛。
这个世界的郑然非,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啊?让他想不嫌弃都难。
他一边嫌弃,一边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了门:药吃了,按摩做了,早睡早起,长命百岁。
郑然非:QAQ我不是来问这个的!赵林寒关门的动作一顿,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将他怀中的被子看在眼里。
你这是……?为什么要大半夜抱着床被子来找他?!郑然非长叹一口气,幽幽地道:你知道吗?邢仁喝醉了。
满身酒气不说,他还打呼噜,说梦话。
他以为他能忍,可在邢仁第n次突然咦咦哇哇后,他终于忍无可忍。
主要是冷不丁地来句梦话实在是太恐怖了,他要是再忍下去,只怕第二天大家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为了证明他真不是无事找事,郑然非特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不能再跟他共处一室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当场暴毙的!赵林寒:……进来吧。
他开了门,转身去收拾床铺。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也不多。
他把被子扯到自己的那一边,从柜子里再拿出来一个枕头,然后淡淡看了郑然非一眼。
一人一半,不要过界。
郑然非丢下被子,举起手保证道:没问题!赵林寒睡的单人宿舍,床挺大,至少可以让两个人平躺开来。
郑然非躺到床上,两只手枕在脑后。
片刻后,他悄悄转过头,去偷看旁边的人。
不怪他死缠烂打,看似冷淡的人温柔起来,谁又能招架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