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神出鬼没。
看清来人后,章栗暗骂一声。
刚才谢书为了不让她掉进锅里,用的力道大了些,导致现在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拳半。
被他眼神盯得发冷,凑这么近又浑身不自在。
章栗赶紧往后缩,拉开两人的距离。
感觉到她的退避,谢书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毛。
你躲什么?嗯?谁躲了?我没躲啊。
章栗睁眼说瞎话,这么热,贴太紧不是找罪受么。
……谢书表情没变化,心静自然凉。
站着说话不腰疼。
章栗小声哼哼,没敢把话吐清楚。
转眼打量谢书,白无常的官袍也是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比起孟婆来,还多了一顶高高的帽子,掩过人小半个额头。
这身行头看起来可热的多了,章栗抬眼偷看他。
虽然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看神情,好像没怎么被影响。
你来干嘛?章栗撇开目光,继续跟着熬汤人煮汤,边捣鼓边随口问他。
来陪我受罚啊?谢书眼皮跳了跳,心想,业务能力不过关,自作多情的功底倒是一流。
他没答话,不过,拿着东西的左手依言一僵,不自觉往背后缩了缩。
章栗眼尖,谢书微小的动作没逃过她的眼睛。
眼尾一挑,浮夸地探个头,故意往他左手望去:你手上有东西,是什么?别藏着掖着呀。
谢书表情更僵硬了,他光明正大地拿在手上,怎么说他是藏?没急着拿出来,也没回答,谢书先垂眼看她,我问你。
方才在殿中所说……是你的真心话么?方才?章栗转了转眼睛,思考一番。
是在说她被审问时的长篇大论?飞快地回想了一阵。
那些话,既是真的关心那些冤魂,也是真心借此说辞偷懒。
一箭双雕,这是她的心态。
但是,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谢书解释。
于是打了个哈哈,章栗决定只挑好的说。
当然了,面对阎王爷,我怎么敢说假话。
她崩起脸正色道,看上去还有几分正经,看看,人阎王爷多通透。
你平时老怪我动作慢,还不是因为没深入了解我。
没在意章栗的嘴贫,谢书沉下眸子,不说话了。
周身的空气里只有汤咕噜咕噜沸腾冒泡的声音。
满室寂静,憋得章栗有些不自在。
没等多久,她皱了皱鼻子,拉起谢书的衣袖,轻轻一扯:怎么不说话,生气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容易生气么?本来在思考的谢书听见她这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视线转向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谢书的目光滞了滞,没有让她移开。
……之前,是我太武断了。
良久,谢书才抿一抿唇,缓慢道,不知道你还有这层考虑。
以后,不会再说你。
章栗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
原来这人,是在拐弯抹角给她道歉呢。
深呼吸一口气,章栗在心里默默倒数。
一、二、三。
好了,笑憋下去了。
不知道谢书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有这样的态度转变。
但章栗琢磨,估计是因为阎罗认可了她的说辞,还专门给她开了份差事。
作为阎罗头号迷弟的谢书,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她了。
看谢书一副真的在反思的表情,章栗的良心受到了轻微的动摇。
她甚至有种想扑上去告诉谢书的冲动,别怀疑自己了,你想得也没错!不过能看到平日冷漠的他服软的样子,也挺有意思。
于是装逼装到底,她略一敛眉,故作姿态道:没事,我也没往心里去。
特立独行,不被理解是正常的。
谢书神色一凝,也没变脸,微微颔首表示应下。
章栗乐了,欺负老实人,原来这么舒爽。
这茬说完,两人又恢复沉默。
突然,谢书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
动一动手腕,他把手从背后抽出来,露出了手上的东西。
是一叠衣物。
章栗不解,抬眼对上他有些游离的眼神。
谢书的眼睛不正视她,你换成这个,凉快些。
接过来抖开一看,是一件无袖的长背心和一条及膝短裤,章栗在一些鬼差的身上见过。
近身比了比,尺寸刚合适。
谢书又伸出另一只手,微微念咒,掌心浮现出一块玉石一样的物件儿,通体莹黄。
章栗没见过这种东西,神色好奇道:这是什么?忘川水凝结成的玉石,触感冰凉。
你穿上那衣服,再揣着这个,就不会热了。
谢书把石头也递给她。
刚一触及这石块,便感觉指尖一股冰凉,却又不寒冷得令人难受。
抓过石头握住,那石头就像个随身空调似的,凉爽从掌心扩散至全身,顿时驱散了大半热意。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章栗又惊奇又感激地看他,由衷地说:谢谢你。
谢书微微偏过头,你既不是偷懒,便也不必在此受热气煎熬,只是阎王爷命令下来,三天总要做满。
章栗偷笑,自己的形象在谢书心里已经完全转正了么?竟然特意送降温的东西过来。
嘴上却调笑他,照你这意思,若我刚刚说不是真心,这些东西也就不会给我了?谢书不语好一会儿,才接话道:……不要就算了。
见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别扭,章栗泛起笑意,把东西往怀里一揣:要,白要白不要。
说着转头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保证没人能看见她,一溜烟地缩进去换衣服。
未了,她还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可别偷看我!谢书脸上一白,暗自腹诽:谁要看你!待章栗穿戴整齐、将那玉石在怀里揣好再走出来时,殿里已经没了谢书的身影。
左右张望一下,章栗没见着他,便问熬汤人:前辈,谢书他已经走了么?熬汤人捣鼓着手上的东西,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然后挂着微笑,又答非所问道:谢书这小伙子,真不错。
章栗挠一挠脑袋,话是没错,但貌似跟她的问话没什么关系。
你们关系很好么?熬汤人一边跟章栗忙着手上的活,一边问她。
哪儿好,我两不是一路人。
章栗笑了笑,他直到今天为止,还挺嫌弃我,刚刚是他对我做过最体贴的事儿了。
是么?熬汤人直起腰来休息,意味深长地看着章栗。
我是老了,年轻孩子,示好的方式都跟我们不一样。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章栗也不知怎么接茬,嘻嘻哈哈地就混过去了。
熬汤不需要一直动,只要盯着就行。
把手上的原料投放完,一老一少便飘到一旁休息。
手上闲了,脑子却闲不住,章栗空出心思,又想起赵阿四的事情。
前辈,能问您个事儿吗?章栗组织措辞问。
得到熬汤人的首肯,她又接着说下去,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看到人间的事情吗?看到人间?熬汤人看她,法子有两个,你想听哪个?您不嫌麻烦,就请都告诉我。
熬汤人悠悠伸出两根手指,边数边说,这第一个法子,是直接上人间去看,方便快捷。
不过除了黑白无常,别的鬼差都得经过审批。
直接去?亡魂也行么?章栗眼前一亮,想了想又补充,已经被索魂到地府的那种。
熬汤人有些诧异,摇了摇头。
不是你要看?普通亡魂,自然是不能自由出去的。
对,不是我,帮人问问。
意料之中,章栗笑一笑接着问:那第二种法子呢?这第二种嘛……熬汤人道:得去求一求当差的黑白无常们。
哦?跟他们有关?正是。
他们每人都配有一个法器,名为浮生镜,能透过镜面看到人间世态。
熬汤人直起腰来锤了一锤,仿佛弯的是有些累了,去找他们借一借,兴许就能用到。
说到这里,熬汤人饶有兴致地问章栗:怎么,孟婆还管凡人心事的么?想看凡间的亡魂千千万,你可能帮不过来。
我也没那么闲,就……兴致来了,随便挑一个帮呗。
能行就行,不行拉倒。
脑海里浮现出赵阿四那失神的样子,章栗这话说得也有些心虚。
行吧,行吧。
当差时日漫长,找个乐子调剂也是好的。
熬汤人乐呵呵地,不再多问。
既然浮生镜在黑白无常手里,免不得又要去找谢书他们。
别的无常,章栗也不认识。
想起谢书那张紧绷的脸,又按捺下心里对任务的抗拒,章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谁叫她这么多管闲事呢。
有了忘川玉石护身,殿内的热浪便不再那么难熬。
熬汤人很健谈,又也许是很少有人在这与他聊天;总之,跟着这位老人家讲天谈地,时间一纵而逝,子时很快就到了。
章栗打心眼喜欢这个慈祥善谈的熬汤人,向他作揖辞别后,换了自己的孟婆袍子,拿上背心短裤和玉石,就迈步向住处走。
虽说到了这个世界,对于困意和饥饿的认知都削弱了许多,但估计是老大想搞事,还是保留了一部分这样的感官。
别的孟婆睡觉只是走个形式,而章栗却是真心实意的疲倦。
劳累了一天,明日还要上任,章栗强撑着眼皮,只想快点走到房间。
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章栗盘算着:明日下了班就去找谢书范易说道说道,让赵阿四看看心上人,了却一番心愿,然后就能及时转世。
希望一切顺利吧,章栗长叹一口气,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