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帝正在起拟一份奏折。
顾长青走近了, 只见上面写得是关于任他为宫内郎中令一职的诏书。
你来了。
这皇帝竟是头也不抬的。
他对他如此信任。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一片早就被他最先隔开了, 外面的声音也都传不到里面。
他好似还生活在他的想象中一般。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还是需要被他赐职或者说是任命的臣下。
这一刻, 顾长青觉得, 这个人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
他还生活在幻想中。
他给他郎中令一职, 这是除了宰相外, 宫中权利罪大的一个职位, 负责掌管皇宫中一切守卫及皇帝出行的各大小事宜。
这个职位十分重要,担任这个职位的人就好似是将刀架在了皇帝肩上。
若是郎中令想要谋害皇上实在太简单了,只需要在出行之类的上面做一下手脚,皇帝是很难防范的。
此职务一般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才能担任。
如今外界纷杂, 现在朝中有些人反对你,此下你便先留在宫内做个郎中令吧。
那个皇帝如是说道。
他当真想的周到,确实是在处处为他着想。
顾长青见他说的一本正经, 不由心中好笑。
要让他亲手打破这一切,他可以欣赏到他悲痛的表情,这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痛苦又兴奋的事。
李乐见顾长青久久不语,不由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一眼, 李乐手中的朱砂笔却忽然掉了。
哐啷一声, 落在华丽的地毯上,笔尖划出一道痕迹,似是鲜血一般。
往前看去。
只见干净的地板上,那人站立的地方,不时却有滴落的血迹。
那血从他手中的那把大刀上滴落下来的。
蜿蜒在地板上, 狰狞如同皮肤上的伤疤。
这人站在他面前,身着黄甲,手持大刀,那鳞甲的寒意扑面而来,他双目深邃,薄唇轻抿,此刻就宛如九天下来的战神一般。
李乐头一次见他这般在他面前完全缷去伪装的样子。
这人的肆无忌惮的猖狂的一面,终于暴露在他眼前。
他身上有着浓浓的血腥气,垂在耳边的发丝上甚至还沾上了血迹。
顾长青捡起那支笔,放到他手里。
那人早已脸色煞白。
笔放在他手里,却还是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抬起的手指,似是想要指着些什么,却又只是止不住地颤抖。
顾长青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破碎的。
他原本的淡然,此刻瞬间破灭,眼中显现出不可置信、痛苦。
顾长青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不肯放过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动,就像是在欣赏一副世间上最珍贵的画慢慢毁灭的样子。
你...他嘴唇发白,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绝望。
顾长青笑了。
李乐看着他的笑却越来越绝望。
他脸色白的好似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
原来,你从来都不曾原谅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暴露在阳光底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长青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半分的情意,只是满满的浓重恨占据了他的眼眸。
萧陵,我恨你。
李乐脸色又是一白。
顾家上上下下一百六十五口人的性命,全部丧于尓手!那台阶上的血至今还不能冲刷干净!这血债,叫我如何忘记!如何原谅?!他的双眼都有些发红了。
李乐从未听顾长青当面谈起过这件事。
他被他吼地一愣。
又听顾长青在那边又继续说道:我的母亲那时腹中正怀了一个孩子….似是回忆起往事,顾长青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那笑却浅淡而悲伤。
父亲都想的名字都列了几张纸…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笑。
他父亲那个粗人,为了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字,可没在他这边少询问,他们二人求经问典,选出的名字竟是列了整整三张纸。
听说小孩在腹中便已然有了些知觉,他便日日去给母亲弹琴读诗,只盼望他她一出来便是聪慧绝顶的,便是顾家独一无二的璀璨珍宝!母亲都被他们每日的花样逗得不行。
这一切却最终都只能停留于他的记忆之中,那被列了满满三张纸的名字永远没法再用上了,除了他之外也再无人知道,当初那些名字是废了多大的心思才一个字一个字从典籍中挑选出来的。
这又有什么用呢,萧陵,你一句话,我们就都得死。
我的父母,我的亲族,那些其中还有些只是孩子,他们连话都不会说,有些连路都不会走,还有些更小的,甚至连不及睁开眼睛看看这里。
他的母亲,那样的温柔贤惠,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侯家的小姐却愿意亲自下厨给他做饭,他小时候生病,每次醒来都能看见母亲在床边关怀的双眼,她会用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发,那温柔的触感,他至今难以忘记。
他的父亲,最是英武雄壮,他是堂堂的振国大将军。
他教会他骑马打仗,教会他许许多多书本上学不到的道理。
他以为父亲就是任何东西都推不倒的一面城墙。
他的亲族团结一致,外头有的龌龊事情,顾家通通没有。
长幼有序,宗分有制。
街角的那个卖饼的老太太,他有时家里吃腻了,或是不忍心麻烦母亲,上早学就会去那里吃一张饼,老太太每次总会给他往饼里多夹一块肉还有菜。
她说他像她的小孙子。
她笑起来时满脸皱巴巴的,像是一幅被揉皱了的布。
她不是顾家人,却因为买过他们家几张饼,就要被连坐处死。
她温柔慈祥的眼神,他至今不敢再去回想。
一切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
萧陵,你告诉我…顾长青拽起李乐的衣领,将他从椅上提了起来,急促的呼吸都喷在他的脸上,我要如何才能忘记,那些昨日还是活生生生活在你面前的人,一夜之后就全部成了堆在乱葬岗的残肢断臂!我伸手一摸,全部都是血……随手抓起一块,就是曾今认识的亲人的手…说到这里,他却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杀了他们还要处以极刑,他们做错了什么?!嗯?做错了什么!李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无话可说。
他甚至有些可怜顾长青。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被仇恨压垮的可怜虫。
顾长青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他见这人神色莫辨地瞧着他,顾长青被他那略带怜悯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刺。
他猛得放开了他。
李乐被摔在地上,撞到了一旁的桌角,疼得他一激灵。
顾长青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
我本该杀了你。
如此才能慰藉亲族亡灵。
顾长青闭了闭眼,那些亲族的音容笑貌都略过他的脑海。
但,顾家上百人的性命,岂是你一条命就能抵过的。
他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光芒有些残忍,他道:好好享受吧,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会过的很有趣,皇上....他故意将最后的一声称呼拉地很长。
李乐脸上已经全失了血色,眼神有些呆滞,若非还有呼吸,就宛如死了一般。
你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没有狠下心将我杀了。
临走前,顾长青的声音从远处忽然传来,好似云烟的一般虚无而缥缈。
他跨出了那道门。
他脸上的神色是那般坚毅果断。
将这里全部封锁。
任何人不得踏入。
是!他听见了屋内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一阵压抑的哭声。
宣德二年六月五日属于萧陵的年代终止了。
这位残暴的萧帝上位不过一年就被迫下位。
顾氏长子顾勋携先王遗诏,揭露萧陵弑父杀兄的篡位之举,一时间百姓骂声不断。
打着匡扶正室,赶除暴君的声号,天下尽数归附。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则道不行也。
正是这个道理。
顾勋手中握着八王遗子,先祖所传之人的正统血脉,无人有异议,当即立为下一任皇帝,由顾勋辅佐其侧,任做国相。
登基大典,等万事归顺后再行举办。
对顾勋这一拖拉的举动,很多人心知肚明,知其辅佐圣山的心思并不端正,但在这个时候,就连宗室也无人敢说什么。
朝廷之上还不稳定,各有异心,想要安定如初,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期间还有的仗去打。
而这边,在寝殿内的李乐,等顾长青走后,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
系统,顾长青的各项数值如何了?系统叮了一声。
恭喜宿主,黑化值下降了四十点,当前黑化值四十五。
好感度仍是四十,宿主努力,过不了多久,这个任务就要完成了!李乐:过了这么久各项数值才过半,完全没有感觉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了....而且,他现在被关小黑屋了!!感觉顾长青这是要黑化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