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崮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来:怎么不行?涂沁儿急急说道:那可是整整十五万两银子啊,将军——话没说完,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赵崮扬起手来,扇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将涂沁儿给打懵了,她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崮,竟然一时忘记了哭泣。
赵崮盯着她,说道:你还有脸跟我提银子,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提。
以后你若敢再犯,我这里也不敢留你了。
还有,你那嫂子,也不要继续留在家里了。
涂沁儿呆呆的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要婢妾娘家,休了嫂子吗?休了也好,病逝也罢,总之,我不想再看到她留在你娘家了。
赵崮淡淡的说道。
只是,若你们家选择休妻而不是让她病逝的话,以后再传出什么关于放印子钱的闲话来,我只唯你娘家是问。
涂沁儿怔愣了一下,看着赵崮,说道:只是印子钱而已,后果……会这样严重吗?赵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向虚空,说道:你不要忘了,我的出身。
天生的,就跟勋贵和世家犯冲。
还有,我身上累积的军功。
朝廷中,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即便是……圣上,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你懂不懂?我的地位一直稳固,是因为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
如今可好,你顺着他们的意思,将我的把柄递了出去。
现在,你满意了吗?涂沁儿愣了半晌,方才伏地大哭起来:将军,将军……婢妾真的不是有心害将军的,你信我啊……早知如此,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将军,赵郎,原谅沁儿这一次吧……看着伏在地上痛哭不止的爱妾,赵崮眼中的寒冰渐渐的融化了。
他弯腰将涂沁儿扶起来,道:幸好及时发现了,如今收手,倒也不算太晚……只是你啊,到底见识太少了,容易犯错……你且休息吧,将管家权,交还给夫人。
原本,管家理事的人,就应该是她……涂沁儿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赵崮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看向站在一旁的蓝思语,语气平淡的说道:以后,还要劳烦夫人了。
关于今日她为何闯进涂沁儿屋子搜检的事,并没有再提起。
蓝思语看着赵崮,微微福身施礼,道:本就是妾身该做的,何谈劳烦。
说完,唇角边勾起一丝微笑来。
赵崮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到底,还是无法挽回了吗?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否,太过天真了……目视着虚空,赵崮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夜色朦胧,蓝思语坐在西窗之下,翻看着账本。
桌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搁着一把精致的小算盘。
檀香木做的架子,蓝田玉磨成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琉璃灯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许久才换一个姿势。
葡萄紫色的毡帘被掀起,眉儿端着金漆托盘走了进来: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看账本,仔细伤了眼睛。
这里是厨房刚炖出来的热热的枸杞银耳粥,夫人且喝下去暖暖身子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粉彩描金珐琅的小碗拿起来,放在了桌案之上。
蓝思语闻言,将账本推到一边,拿过小碗慢慢的喝了起来。
喝下去半碗之后,她便摇头表示不要了。
眉儿收起碗勺,看着万福将残羹端了出去之后,看向蓝思语问道:夫人看着,这几年的账目可有不对?账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是做平了的。
但是我细细算了一下,又开了库房检验,如此算起来,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蓝思语说道:估摸着,约差了三十万两之数。
眉儿闻言,吃了一惊,道:竟差了这许多?她好大的胆子!——夫人可不能就此算了,否则,太便宜她了。
蓝思语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主仆二人正说着私房话,外面骤然响起了万福的声音:将军来了,这么晚了,莫非有事吗?赵崮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一丝不悦:我回自己的院子,还需要理由吗?话音未落,帘子已经被他自行掀起,高大笔挺的身影走了进来。
蓝思语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站起身,轻轻福身施礼,说道:将军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赵崮看到蓝思语被橙黄色灯光笼罩着的娇美的容颜,脸色缓和起来:就是想来看看你。
他走到蓝思语身旁坐下,扫了一眼桌案,又道:这么晚了,还在看账本?身子要紧,其他的事,都是其次。
蓝思语坐下去,语气闲闲的说道:将军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跟将军说呢。
赵崮闻言顿了顿,方才说道:是跟账目有关的事么?我听说你今日查看了库房之后,脸色很不好。
蓝思语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将军,的确如此。
我虚虚一算,竟有三十万两银子,对不上账呢。
听了这话,赵崮的眉心陡然一跳,五指也虚虚的握了握:竟有三十万两这么多?蓝思语点头道:的确如此,将军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人复查一次。
不必了。
仿佛头疼似的,赵崮以手扶额垂下了脑袋。
须臾,他便再次抬起头来,看了看蓝思语,伸手从袖口里取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这里是二十万两的银票,夫人先收着。
明日我会再送十万两过来,以补全亏空。
接过银票,蓝思语垂下眉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将军这是替人受过了?赵崮闻言笑了笑,回答道:这整个将军府都是我的,哪里谈得上替人受过?夫人言重了。
蓝思语不再开口说话,赵崮坐了一会儿之后,自己也觉得无趣,站起身来说道:夫人身子娇弱,早些歇着才好。
我去前面书房里歇息。
闻言,蓝思语款款站起身来,也不留他,只道:将军慢走,天冷路滑,仔细脚下。
赵崮见蓝思语如此行事,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须臾间便消失了。
他点了点头,就迈步走出了屋子。
送走了赵崮之后,眉儿低声对蓝思语说道:前几日有江南的大商人送了将军一对绝色的双胞胎,如今就住在前院书房那边。
有了她们,将军可谓是乐不思蜀了。
随他去吧。
蓝思语淡淡的说道,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顿了顿,眉儿又道:将军对涂沁儿,可真是……竟自己拿了私房银子补上了她的亏空,不能不说是情意深重了。
深重也罢,浅薄也好,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蓝思语懒洋洋的说道,眉目间,平静漠然。
又过了数日之后,当蓝思语将这几年的账目彻底理清楚之时,将军府里,发生了一件颇为重大的事情。
那就是,大将军赵崮目前唯一的子嗣,涂沁儿所出的女儿大姐儿,因出痘而病倒了。
彼时孩童出痘算是一件大事,身体弱熬不过去,一命呜呼的为数不少。
因此,赵崮和涂沁儿都颇为重视。
涂沁儿更是衣不解带的日日守在大姐儿身边,亲自照顾。
即便如此,大姐儿的病情,还是逐渐严重下去,丝毫没有好转。
蓝思语没有去看大姐儿,就连做做样子也不乐意。
她的孩子都没有了,做什么还要假模假样的去关心仇人的孩子?对此情况,赵崮也没有说什么。
估计,还是心中有愧的。
这一日,蓝思语正坐在暖阁里看闲书,忽然万福匆匆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夫人,那边出事了!蓝思语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只是问道:出什么事了?万福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那边……断气了。
大姐儿没气了?侍立一旁的眉儿闻言一惊,忙出言问道。
万福连连点头,道:先说是好了些了,都能喊着要点心吃了。
端上点心来时,竟可以自己坐起来,喝了半碗糖蒸酥酪,又吃了好几块点心,把涂姨娘高兴坏了。
谁知吃完东西刚躺下去没多久,就没了气息。
涂姨娘哭得瘫在了地下,几个丫鬟都拉不起来。
此时将军那边也得了消息了,估计正在赶过去,夫人可要过去看一看?蓝思语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道:看来,先前是回光返照了。
可不是么?万福说道:可涂姨娘不信,硬说是点心里下了毒,闹着要将厨房里的人锁起来审问呢!闻言,眉儿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对蓝思语说道:夫人,仔细涂沁儿要攀扯咱们。
听了眉儿的话,万福悚然一惊,道:这话怎么说?跟咱们能有什么关系?两个婢子四只眼睛,都看向了神情依旧镇定的蓝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