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电视正放着午间新闻节目,宁越坐下来后才发现, 说的正是二十一中的校园霸凌事件。
路星河端着餐盘走过来时瞟了一眼电视屏幕, 跟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高烁端着他的小炒黄牛肉走过来,顺手把餐卡递给了宁越:多谢, 下回我请你。
他挨着路星河坐下, 一抬头正好看见电视屏幕, 迟疑了一下到底压低了声音问道:电视上说的是你以前那个学校的事吧?我可以问问具体情况吗?可以。
宁越笑着说道, 不过我猜你也知道,我就是当事人。
路星河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宁越笑笑地看着他。
前世的她活得太紧张,什么事都想尽可能体面地扛过去,所以在转学后对过去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肯提起,她也害怕被人用同情或异样的目光打量,所以除了路星河,跟其他同学也没有任何来往, 不过, 经过这几世的辗转,她恍然领悟或许心态可以更轻松些, 谁不想活得优雅体面呢?但糟糕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如正视它打破它,然后彻底跨过这一关。
问吧,她耸耸肩,除了我不想说的, 其他都可以说。
高烁吹了个口哨,笑着说:酷!周围坐着的学生很快留意到了他们的话题,一开始他们只是偷偷听着,后来开始有人悄悄把椅子挪到了附近,再后来,三个人的桌子边上围了一大群人,他们端着餐盘却忘记了吃饭,个个面色凝重,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已经起诉了,不过据说还要等一段时间,或者要等高考结束后才能开庭。
宁越轻声说道。
一个男生忍不住开口问她:你真告了?那,那被你告的会不会因为这事没法上大学?我不知道。
宁越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是很懂这些事。
太狠了吧?那男生拿着筷子,有些犹豫,高考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在这个时候告他们,万一他们考不好呢?万一考上了结果因为这事政审不过,不让去读呢?宁越耸耸肩:我不知道,或许他们做事之前应该想到后果?太狠了。
那男生又重复了一遍,反正我觉得太狠了,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你把人逼到这个份儿有点不地道。
嗤一声笑,却是路星河,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淡淡地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还真会替别人慷慨。
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那男生认得他,于是不服气地辩解说:同学之间开个玩笑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就至于告到法庭上?咚一声响,路星河掷出手里的筷子打在他肩膀上,那男生猝不及防,顿时火了,大声质问他:你干嘛?有话好好说,拿筷子扔我算什么?同学之间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生气?路星河拿起餐盘走过去,弯腰捡起了筷子,语声嘲讽,你看,替别人慷慨就是这么容易。
你,我……那男生一时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走。
路星河笑着看了宁越一眼。
宁越很快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向外走,高烁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哥们儿,下回等你自己碰上事儿了再当圣母也不迟。
宁越走出了食堂,外面阳光正好,蓝天底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生机蓬勃,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路星河,谢谢你。
路星河回头向她一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心里突地一跳,宁越脱口说道:那几张照片是你恢复的?路星河怔了一下,薄薄的嘴唇慢慢翘了起来:这么快就被抓包了?宁越一颗心砰砰乱跳,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脸上是不由自主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之前一直是猜的,现在确定了。
路星河笑。
我,宁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鬼使神差地说道,我欠你好多钱啊!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这话说的很蠢,有些郁闷地看着路星河,却见他笑得更开了,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要不要给我打个欠条?那,我请你吃饭吧。
宁越突然有点慌,连忙转过头去,你喜欢吃什么?高烁从食堂里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美丽的少女像一朵娇羞的白玉兰,微微侧着脸低着头,脸上有些淡淡的绯色,站在她身边的挺拔的少年像与玉兰并肩的梧桐树,笑笑的看着她,眸光深沉。
高烁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美极了,他有点不忍心破坏这一幕,于是站在原地没有过去,然而很快,宁越看见了他,她像是见到了救兵一样,连忙向他招手:你吃完了?高烁走过去,意味深长地看向路星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路星河没理他,转身向前走去。
宁越莫名其妙地更紧张了,脱口说道:我在说请他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话一说出口她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盼着跟路星河独处,好好说说话的吗?怎么会扯上高烁!高烁看看路星河,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好啊,我对吃饭什么的最有兴趣了。
路星河横了他一眼,没搭茬。
宁越满心郁闷,好吧,当务之急是找个什么理由撇下这个电灯泡?因为是转学第一天,所以放学时宁爸爸早就在门口等着宁越,她钻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宁爸爸关切地问:这边怎么样?班上同学好相处吗?都挺好的,老师和气,同学也都很好相处。
宁越犹豫了一下,爸爸,今天有个同学帮了我,我想请他吃饭,是男同学。
她爸妈属于比较开明的,但几个月后就要高考,再开明的家长也免不了担心男生女生之间的来往会不会影响成绩。
宁爸爸在犹豫,女儿半大不大,管得太多容易让她产生被管束的不满,管得太少吧眼下又是高考的紧要关头,他半晌才说:我没意见,回头你再问问你妈。
宁越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拿出手机想给路星河说一声,打开了才想起,她竟然忘记跟他要电话号码了——气死!车子载着父女俩很快离开,他们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几个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窥探。
第二天一早,宁越见到路星河时鼓足勇气说道:能不能加下你的号码?那个,就是请你吃饭的时候联系方便。
路星河眼中又闪烁出熟悉的笑意,他正要回答,余光突然瞥见老师的身影,连忙抓起课本挡住宁越的手机,低声说:老师来了。
学校规定学生不许用手机,虽然多数人都偷偷摸摸地用,但如果被老师当面抓到,就逃不了写检查的下场。
很快,班主任笑盈盈地走进来,站在门口说:路星河,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路星河的课本留在宁越手上,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宁越正在猜测他去干嘛,高烁回头冲她挤挤眼,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保送。
宁越恍然大悟,算算时间,前世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公布报送名单,路星河拿过全国物理竞赛的一等奖,最后被保送去P大,不过,因为替她出头打架,保送资格被取消,最后他是自己考进去的。
她暗自握紧了拳,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他操心。
十几分钟后,路星河回来了,高烁老远就冲他招手:哥,怎么样?路星河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冲他一抬眉:还行,可以去。
周围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哀叹着说:还行?还行?路哥,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呀!路星河依旧是淡淡的笑,慢慢走回了座位,宁越满心欢喜地说:恭喜你。
你呢,路星河扬眉看她,要不要一起?心跳突然就快到无法忍受,宁越认真地说:好。
以她正常的成绩也不是不可能考上,只要继续努力,相信她将来也能和他并肩同行。
门外一叠声地叫路星河,抬头看时,都是第一批接到保送通知的人,他们站在四班门口,笑得十分惹人生气:路星河,快出来一起嗨啊,咱们又不用考试!班里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叹,高烁愤愤地拿模拟题拍桌子:喂,喂,还让不让人活啦?宁越看向路星河,路星河也带着笑,慢条斯理地收好了课本,他站起身准备朝外走,却又突然低头向她,低声说道:我等你……宁越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听他说出了后面的几个字:……请我吃饭。
一阵失望,又是一阵甜蜜,在复杂的心情中宁越怔怔地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电话号码还是没有要,气死!作者有话要说: 向糟糕的记忆力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