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回家时, 秋风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他还在门口换鞋, 远远地就看见秋风手里拿着一幅画, 乍看还以为是秋风自己画了什么。
陆年一边往里走, 一边随口问道:画了什么?不是我画的。
秋风看向他, 是你画的。
陆年的脚步顿住。
他似乎是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眼前的场景,脸上的逐渐消失。
秋风把画放下, 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怎么回事?陆年苦笑道:本来准备跟你解释的, 没想到被你先发现了这个。
秋风:嗯?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不是假设。
陆年说,我们不能再离开这里了。
秋风瞪大眼睛看着他,同时在内心呼叫了一声104。
104像不幸患上老年痴呆的系统, 很久以后才有了反应,回答的语速也很缓慢,只是语气依旧活跃:I\\\'m here~秋风:……我是不是没有下一个世界了?噢,我的宿主。
104突然翻译腔,没必要用这种患上绝症的小可怜语气。
相信我, 您会在您原本的世界过得很好。
秋风:这就是我原本的世界?104:噢我的宿主,您没有发现吗?秋风:……我亲爱的宿主。
104说,您的灵魂从这里出发, 也在这里归来。
按照这种说法,这确实是您的世界, 我的宿主。
秋风:你为什么突然翻译腔?104:因为离开您之后, 我将会带领新的宿主去往西方名著世界, 正在提前适应。
秋风:……104:恭喜您, 马上就要摆脱我啦!秋风:……我看你这语气不像是恭喜我,倒像是恭喜你自己的。
她抬头看了眼陆年:现在事情很多,我脑子很乱。
陆年朝她迈进一步:秋——我们先来理一理。
秋风打断他,按时间线,从这个开始说吧。
她拍了拍手里的画。
陆年的动作停顿下来,秋风朝着自己对面的座位抬了下下巴:别紧张,坐。
陆年:……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秋风身边坐下了。
秋风耐心地等他开口。
你肯定不记得了……他垂眼看着秋风手里的话,高中的时候,我跟你是同学。
秋风怔住:啊?说实话,她的记忆现在一片模糊,以前的事情也是提到了才会零星想起来那么一点儿。
陆年耐心地,把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他说得很慢,又很温和,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那段记忆里,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念。
秋风去报艺术班,完全是心血来潮。
当时已经是高二的下半学期,分班已经进入了尾声,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劝一些成绩不好的人想开点去学艺术,也劝一些成绩很好的人别想不开去学艺术。
陆年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秋风的。
他去办公室交作业本,秋风站在办公桌前面,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班主任。
秋风背着手,看上去特别乖巧,脸上还挂着点笑,简直像是在讨好和示弱。
结果话一出口全是刺:老师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为大艺术家的念头,你再跟我这么吵架摔东西走人,我怕我忍不住掏出美工刀在办公室割下耳朵血溅当场。
班主任:……秋风说完话还眨了眨眼,像是在询问班主任能不能放过她。
或者放过她的耳朵。
班主任也顾不上生气,非常疲惫地挥挥手示意秋风可以滚蛋了。
秋风麻利地滚了。
本来陆年也没特别往心里去。
结果他后来留下来帮他的老师记录月考分数,不小心瞥见秋风班主任的电脑。
那位班主任居然在搜梵高割耳朵的事情。
原来梵高是跟另一位艺术家有了激烈的争吵,另一位大怒而去,梵高才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陆年:……不知道说什么,就觉得那小姑娘脑子挺快的。
再后来。
陆年跟秋风坐在了一个班里。
秋风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不少。
她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迅速跟同学们打成一片。
她对女孩子特别偏心。
美术班每天都要画不少速写,因为数量太大,有一部分被老师收上去之后只能压箱底,根本来不及批阅。
有女生偷懒不做作业,秋风就会偷偷抽一两张老师还没看过的作业塞给她们。
男孩子就没有这种优待了,每一个都必须乖乖画画。
神奇的是根本没有男孩子会生她的气,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跟她闹着玩儿,被她骂了也很高兴,还有人故意不交作业惹她生气。
当然也有人会欺负她——这是部分幼稚男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
不管是喜爱还是刁难,秋风照单全收,干脆利落地解决。
到艺考结束,班里同学彼此之间也比较熟悉了。
男孩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一个人成功拿下他们的天仙班长小秋风。
这个过程中,陆年一直看着她。
他从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
只是每一次心跳加快,或者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瞬间。
都在他回家之后,被他一一画了出来。
陆年在班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直到高三毕业都没人太注意他,他跟秋风简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存在。
当时陆年也没什么心思和时间收拾打扮自己,他就像所有普通的理工科直男一样,夏天是短袖短裤直男套装,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毫无发型。
大概就是刘海没厚的那么过分的程逢。
高考结束后,大家聚会了好几次。
他们艺术班的很多同学之间,感情都要比普通班的同学好点儿。
因为艺考之前的集训,大家是吃住都在一起,过了有两个月的。
谢师宴、散伙饭、庆功宴……成绩出来之前聚的几次人都很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全班级别的聚会了。
陆年每次都会去。
因为他不知道秋风什么时候会去,什么时候不去。
很快就是大一开学。
天气太热,军训站一天头发能湿七八次。
因为怕麻烦,陆年干脆去剃了个板寸。
军训结束以后艺术班又小聚了一次。
没人喊陆年,每次他都是从班级小群里看见,自己主动过去的。
这次也没人知道他会来。
他一推门进包间,就听见有小姑娘惊呼。
还有班里不太爱搭理男生的女孩子主动笑着问他:小帅哥,是不是走错了?陆年看了一圈,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秋风。
没有。
他摇摇头,我是陆年。
全场震惊,就连秋风都喝酒喝呛着了。
要是现在的陆年,肯定会冲上去帮她拍拍后背,递上一张面纸。
但当时的陆年比现在更单纯和怯懦。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造型有什么不妥,吓得坐在了离秋风很远的地方。
秋风那边的姐妹团都炸了。
我靠那是陆年,陆年怎么这么帅!他居然能驾驭这种劳改犯发型!好A啊我服了,这是同一个人吗?!还有人问:陆年是谁?你记不记得有次我生病,你帮我收作业。
秋风提醒她,你说有个平常都没注意到的人,突然问你我怎么了。
那人顿悟:啊,是他啊!秋风微笑:你还问我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我靠。
有人说,你早就知道他……秋风连忙摆手:我知道个屁啊,他跟我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三句。
这次聚会是在KTV,几个刚成年的小孩一边喝酒一边玩真心话大冒险,气氛炒得很热。
秋风没参与他们,只不过在冷场的时候出来说两句,又把气氛带动起来。
有几个小孩毕业以后学会了抽烟,弄得包间里一片乌烟瘴气。
秋风中途出来透气,跟某人在走廊偶遇。
她主动打招呼:嗨。
陆年本来想假装路过,被她一喊停下了脚步,震惊地转头:你在……叫我?秋风点点头:不然这里还有谁?陆年:……他的后背几乎要靠上走廊墙壁,秋风笑出声来:你这么怕我干嘛?没、没有。
陆年说,有什么事情吗?秋风:……她跟别人的关系一般都简单直接,要么就关系很好,要么就相看两相厌老死不相往来。
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在她生病的时候问别的同学她怎么样了,在她面前却好像要原地消失。
有事啊。
秋风说,里面太闷了,我们溜出去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