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踌躇的时候, 樱九已经看到他了, 她一愣,接着脸上露出预料中的讨厌之色, 就像是晴空万里突然雷霆大作, 然后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裴景仪只觉心口被捅了一刀, 流风小心翼翼的问:公子, 我们还过去吗?裴景仪看向他, 摇了摇头,默然道:走吧。
她那样讨厌他, 他还是乖乖识趣别碍她的眼了。
罢了, 以后有机会再慰问, 左右她也不缺他一句关心,裴景仪如是想。
日子一连过去了好几天,相府中风平浪静,一切都很好,但是樱九没有踏出过青琼苑半步, 时至端午,府里的下人在门庭插起了艾叶。
裴丞相派人传唤他去用饭, 裴景仪刚用兰草汤浴过身, 对镜整理了下衣冠, 便过去了。
下人垂立在侧伺候着,厅中圆桌上早已坐了两个人,一个是裴丞相,另一个是樱九。
樱九低着头, 仿佛被提前训过一顿一样,十分的乖巧,但是厚厚的面纱罩着她的脸,使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裴景仪一眼掠过,心起细微波澜,温声打着招呼:爹,青琼。
樱九不说话,裴丞相笑吟吟的朝他招手:今天端午,我让人包了粽子,有你最爱吃的红豆蜜枣粽,快过来。
裴景仪浅笑:还是南岭的蜜枣吗?正是。
裴丞相应答,接着看向樱九咳了一声,道:青琼,还不给你哥哥剥个粽子?裴景仪也看向樱九,依着以前她的脾气,别说给他剥粽子,听到这句话就该掀桌了,但没想到的是,樱九真的伸手拿了一个红线绑着的粽子,漂亮纤细的手指将粽叶撕开,放到碟子里,往裴景仪那侧推了一下,话语婉转清冷:哥哥慢用。
碟子离他很远,裴景仪自然是拿不够的,站在樱九身后的清琅顷刻将碟子端到他面前,又站了回去。
裴景仪刚执筷,只听樱九说:爹爹,看龙舟我就不去了,您和哥哥去吧!筷尖一顿,抬首。
裴丞相严肃道:青琼,你不能窝在府里一辈子不出去,哪怕毁了容貌,也没人敢看轻你,你就当作是陪爹,一起出去散散心吧!樱九蛾眉蹙起,仍是推辞:可是……不等她话说完,裴丞相不容置疑的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在青琼苑待久了,爹都怕你憋出病来。
话了,他又补了一句:景仪,你说是不是?裴景仪搁下了筷子,望着樱九笑劝:青琼,你是相府千金小姐,无人敢说闲话,为兄护着,只管开心游玩樱九便不说话了。
裴丞相对裴景仪赞许的点了点头。
早饭用完,三人及随从一道去了华京的柳河。
华京本就繁盛,如端午这般热闹的节日,那更是不得了,柳河岸边和白堤拱桥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河面上有七八艘龙头大船,船上坐了十几个人,船头还有腰间系着红绸的鼓手,鼓点急促富有节奏,几艘龙舟相竞,快的快,慢的慢,十分动人心弦。
观看的人又叫又跳,相府的下人怕主子们被挤到,自觉围了一圈,隔绝出空地,将樱九保护在内。
樱九扶着拱桥的栏杆,眼睛眨也不眨,裴景仪悄悄瞧她,面色冷清,不像在看什么趣事,倒更像是在受刑,心底微叹。
她果然变了。
她以前最喜欢这种热闹的。
龙舟比赛临近尾声,排名一二的龙舟你追我赶难分胜负,四周的人尖叫得更大声,耳膜都快要被刺破了。
连清琅都忍不住囔囔道:大小姐,您说哪只会赢啊,我看金色龙头的那个会赢呢!樱九纠结起了眉头,正要答话,倏地余光一瞥,一个壮汉肩膀上骑着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的腿本来是由他抓着的,他兴奋上了头忘乎所以就松了手,那小孩儿被他摆动着双臂坐也坐不稳,竟一头朝着河面上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樱九脑子都来不及转,身体便扑了出去,将那小孩接住,小孩哇哇大哭下意识要找点什么东西抓住,一把抓住了樱九脸上随风飘动的厚纱,他没抓稳,厚纱从他手中飞走,悠悠晃晃飘到了河面之上。
樱九抱着小孩站稳,只见四周俱静,那些原本因为龙舟比赛吵吵囔囔的人都看向了她,眼睛里是浓浓的惊恐。
哇,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有人不自觉说。
风拂过面庞,樱九伸手一摸脸,面色惨白,她第一反应就是朝着裴景仪看去,裴景仪惊在了原地,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樱九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将小孩放下,像只惶然乱撞的飞蛾粗鲁的将挡在前面的人推开,边推边叫道:让开……她捂着脸,逃似的跑了。
清琅还没反应过来,直叫道:大小姐,大小姐!裴丞相神色难看至极,他剜着说樱九丑的那个人,下令让人把他抓起来。
裴景仪完全震惊了,他早知樱九被毁了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严重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除了好着的额头,两颊全毁,面目全非。
糟了!裴景仪快步跟上去,生怕樱九想不开,但是哪里还有樱九的影子。
裴景仪猜她一定是跑回相府了,然而回相府问过门仆,门仆说樱九根本没回来。
她去哪儿了?裴景仪只得再去找裴丞相,裴丞相立刻派人四处寻找樱九,傍晚时分,樱九被找到了。
她浑身浸了水湿漉漉的奄奄一息。
俨然是跳了河。
不到半刻钟,青琼苑被大夫围满。
很快,第一名诊完的大夫出来了,裴景仪将他请到一边,询问樱九的情况,那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肃然道:大公子,大小姐溺水救得及时,醒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裴景仪松了口气,刚要谢他,谁知老大夫叹了口气,又说:只是……只是什么?大小姐她的腕间胳膊上全是匕伤,恐怕早有死志。
裴景仪一震,失声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