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辟芷迅速清理了血迹,裹好顾此曲尚且温热的娇小尸身掠出院外奔向深山中去了。
我转回前院,秦可奏在廊下发呆。
等了片刻,云辟芷拍了拍他肩膀,秦可奏才惊醒。
小云……云辟芷神态自若道:放心吧。
顾妹妹已经答应了,愿意与你成婚。
可是……云辟芷又凑近道:那个计划虽然不能告诉你,她却能知道。
她听了我的法子,高兴得直夸云哥哥聪明呢。
秦可奏茫然道:这样啊。
时候不早了,你早该去敬酒了,客人们都等着你呢。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云辟芷催促道。
秦可奏点点头:是有一点。
你这是郁结于心,思虑过重啦。
过会儿来厅堂与我对饮几杯,就不碍事了。
云辟芷爽朗一笑,径自去了。
人一走,秦可奏又坐回去发呆。
我看得有些焦虑,但一想到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天,又不希望别人来打扰他了。
前厅的丫鬟来催他接待客人,他应了一声,说马上就去。
又呆了片刻,他叹口气起了身,忽然脚下一晃,赶紧扶住走廊立柱。
秦可奏面上有些错愕,缓缓抬右手按上自己左手手腕,停了片刻,那一缕诧异渐渐扩散,越发不可置信。
夜刹。
秦可奏颤声道。
熟悉的身影旋即跪在他视线前。
……我,我求你一件事……秦可奏神情痛苦。
夜刹稳稳答道:请主人吩咐。
秦可奏道:过会儿我去大堂上敬酒,求你……到时,一剑杀了我。
夜刹这才抬了头,眼底有一丝疑虑。
因添了这一丝疑虑,他周身戾气便淡了不少,算是向我熟悉的自家小影卫稍微相似了一丝丝。
……我中了毒。
秦可奏绝望地闭了闭眼,是太行涧的\'一日秋后\'。
千古凝一日,秋后斩立决。
夜刹寒声道。
对……夜刹,你也是用毒高手,必然知道此毒中毒后不能被任何人察觉,但一满十二个时辰,必定身亡。
秦可奏气息渐弱,如今秦陵太行两家人都在此间,我若死于太行涧独有的毒,后果不堪设想。
夜刹,我求你……帮我瞒下此事。
等你杀了我,带走我的尸体毁掉……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此事……夜刹短暂一顿,答道:领命。
要你担这个罪名……我很对不起你。
秦可奏力不能支,缓缓跪在地上,夜刹迅速将他扶住。
属下的命原本就是主人的。
夜刹神情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你帮我……给小云带个话。
秦可奏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就说,我知道是谁杀了我。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很遗憾,不能和小云……他气息不太顺畅,说不下去了,夜刹将他靠在走廊台边。
然后退了七步,解了佩剑摆在身前,拜服于地上,极其标准地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作甚!秦可奏忽然急了。
完成主人嘱托之后,属下当追随主人而去。
夜刹淡然道。
不、不可。
秦可奏摇头道,你没必要连命都赔进去,一定要想法子活下来……拿纸笔来,我帮你写一封信送回夜行。
虽然于夜行规矩不合……但主人死都死了,希望夜行能通融一些吧。
夜刹迅捷地取了纸笔回来,秦可奏连连催促道:你先去正厅吧,快一些……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夜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去了。
我瞅了瞅秦可奏,不自觉地跟着夜刹走了。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我,但仍旧不敢离他太近。
……唔,感觉,全盛时期的夜刹,怪吓人的。
进了厅内,他径直转到云辟芷身边坐下。
秦沉渊不一会儿发现了这个寡言的影卫,便向他敬了几杯酒。
他默不作声,却一杯一杯地接过来饮尽。
旁边有人小声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夜刹血魔?不是说影卫滴酒不沾吗?随从也能坐客席,秦七公子待下人果然很好啊……他们在排斥夜谭。
我听得很不愉快。
不一会儿秦可奏晃晃悠悠进来了,面色带着迷醉的红,别人都笑话他醉了,我却知道他实在是没力气走稳了。
就连他揪着夜刹撞在墙上那时候,我绕过去分明看见,是夜刹自己撞上去的,还伸手扶住了秦可奏摇摇欲坠的身形。
秦七嘴角渗出一丝病态的暗紫色血液。
他说:小煞,杀了我,求你了。
夜刹一丝犹豫也没有。
如秦七所愿贯穿心脏留了台词带着尸身轻松匿去了。
他动作太快,我很快便更丢了。
我正愣在原地不知道走哪个方向,却又看见他抱着秦七的尸体回来了。
他走了几步,便不动了,像在等什么人。
追上来的人是云辟芷,他的神情已经近乎癫狂。
夜刹!你留下秦七!!云辟芷目呲俱裂喝道。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夜刹道,主人有些话留给你。
云辟芷本已出手,听得一顿:你,你说什么?主人说,他知道是谁杀了他,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夜刹回忆道。
……不可能……云辟芷愕然道。
主人说,只是很遗憾,不能和云公子……到这里,夜刹便停住了,因为秦七这句话到此便断了,本来就没有说完。
夜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能和云公子共尽此生了。
这句话听得我忽然思绪万千。
云辟芷手中长剑怦然坠地,呆住不动了。
夜刹转身又匿去了。
我靠着插件辅助,才勉强锁定他的位置。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漫长的,追杀与潜逃。
夜刹在密集的袭击与搜索中,尽力保全了这具早已冰凉的尸身,甚至,仍旧以主仆之礼行事。
我很不忍心看,跳到了半个月后。
夜刹跪在这片杨树林中,温柔至极地整理着秦七已经开始腐败的遗体。
他自己身上全是伤痕,双手血肉模糊,秦七却连衣角都未残损。
主人,容属下抗命一次吧。
夜刹恭敬道。
他没有毁去秦七的尸体,反而葬在了杨树林中。
他徒手折断了自己的配剑,随主人一起尘封于黄泉之下。
埋好之后,他却没有走,仍旧直挺挺跪在杨树林中。
那个决然而冷漠的血魔,渐渐变得迷茫。
夜刹问:主人,为什么非要我活下去呢?我知道,这才是唯一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了。
他杀秦七的时候不曾犹豫,也绝不迷茫,死亡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落在主人和自己身上也不例外。
他就想一剑干净利索地了结,然后痛痛快快地跟他心爱的主人陪葬。
我很烦躁。
突然不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