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掌柜示意帮我打包带走,回头看到那人正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原来不是在睡觉啊。
夜行有一套登记的手续,颇有些麻烦,还向我确认了无数遍。
处理完事,我对那人招招手:走吧。
周围众人的眼神颇有些惊讶,听得有人嘀咕了一声:伤得这么重,躺了这许多天,哪能说走就走?怎得遇上个如此狠心的主子……那人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爬了起来,挪动着步子向我靠近,走得比我还艰难。
走两步停一步,我十分耐心地笼着袖子等他。
花了一炷香功夫走出了客栈。
又花了一盏茶功夫走过沙县小吃的店面。
再花了一刻钟的时间走到城门口。
绕是慢性子至极的我也感到些许蛋疼。
我:你不能走快点儿吗。
影卫身躯一震,颤颤巍巍跪了下去: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
难道?!我忽然灵机一闪,机智地问道:你很痛苦?不敢。
影卫深吸了一口气。
那走吧。
猜错了啊……我讪讪地摸摸鼻子,然后瞧着他花了好久好久才站起来继续走。
蜗牛一般地又蠕动了两步,我停了下来。
并不知道我该去哪,如何是好。
信上只写了买影卫一件事,我已买完了,顿觉人生目标都已达成,了无牵挂。
一边冥想,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阵阵痛楚让我皱眉。
主人……不舒服吗?影卫敏锐地察觉到不妥。
我遭人暗算,命不久矣了。
怅然地叹口气。
影卫也是骇然,低声道:属下得罪了。
便来牵我的手。
哎一个大男人干嘛摸我手。
影卫抓着我手腕发了会儿呆,低头道:属下无能……查不出主人有恙。
不怪你,实在是这个江湖太险恶了。
我将期许的目光投向影卫,期待他能指引我的人生方向,影卫被我的眼光盯得一头雾水,半晌没有讲话。
唉,要你何用。
现在该作什?我施施然问道。
影卫霎时有点紧张,思量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但凭主人吩咐。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呃……我思量了一番,换个说辞:一般人,此时会做甚?影卫又经过思想挣扎:普通人家,此时当用晚饭了。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
我想起来肉体的人确实是需要每日进餐的,欣慰地道:交给你了。
是。
影卫应了一声,然而却迟迟不见动静。
影卫等了一会儿,抬头望望我。
我也望望他。
他又望望我。
影卫的脸色变得有点复杂,迟疑地开口:属下……属下才从夜行出来,身上没????有带……任何……我知道。
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我看起来像失忆了吗。
……影卫又复杂地看了我一会儿,这才道,是。
属下知道了。
然后缓慢地挪走了。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走得比普通的路人还慢,真该带他也去上上肉体操纵课。
我蹲在河边,默默地等到太阳落下山头,感到身体中的剧毒发作得更加厉害……好痛苦,艾玛,我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主子。
终于听到呼唤,回过头看到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捧着布包走来,走进后缓缓地将布包铺在地上。
我在旁边借着落日的余辉看他,咦,他脸上为什么好多水,而且衣服中还冒出了许多红色的谜之液体。
我伸出手指对着小喷泉捅了捅。
影卫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容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痛苦。
并不明白他在痛苦啥。
疼?我和善地笑着看他。
影卫咬牙道:不。
唉,我又猜错了,失落。
这次失落十分短暂,因为我马上被布包内的香气吸去了注意力,那味道似乎有魔性一般。
闻得人痒痒的。
这种味道,在体验课上闻过!!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食物!!!非常……抱歉……只得一只山鸡和些许野果,粗略处理了一下,您……在我们的文明里,据说美食会上瘾,是和毒品一样的存在,非常危险,沾上了就戒不掉了。
因为有肉体才能进食,而维护保养肉体是非常奢侈的活动,更别提操控肉体去进食了。
而我的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伸了过去。
影卫刚转身回来,手上拿了两根方才折下来的树枝,诧异地望着我的吃相,小声说:主人,筷子……筷子,呵呵,不要逗我,那么高难度的操作我哪会。
风卷残云般地收拾干净烤鸡和野果,流下激动的泪水。
古代赛高!肉体赛高!呜呜呜。
扫荡完,看见影卫哑然望着我,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糟了,忘记给他留了,他也是人类,也需要进食的啊……你饿么?我问。
影卫沉痛地摇了摇头。
哦,不饿啊……我为啥老猜错啊,郁闷。
原来影卫不用吃饭,好厉害,真是刁刁的。
这时候才发现腹中不时作痛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种舒服的满足感。
我恍然大悟,一定是影卫偷偷在食物里放了解药。
我诚恳地望着他。
影卫扑通跪了下来:主人赎罪!属下只能找到这个……!哎……我有那么吓人吗……扶了他起来,又回到不知自己该干嘛的情况,只好问道:我问你,普通人此时都做些什么。
主人赎罪!又扑通跪了,主人该安寝了,属下该死。
为啥我睡觉你就要死啊,不解地皱了皱眉:上哪睡。
属下愚昧,不知主人……他犹豫了半晌,不知主人是哪家府上,如何回去。
我想了想:我不是哪家的,也没得回。
……抱歉,是属下逾矩。
影卫面色一青,惊疑不定地问道,那今晚……就在客栈歇脚?那走吧。
影卫脸色复杂步履维艰地走在前面,我悠悠然哼着小调跟在后面。
只是嘴边老有油嘀嗒嘀嗒往下滴,有点蛋碎,伸出袖子抹了抹。
还是黏糊糊的,不太好受,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影卫看我的眼神不知为何更奇怪了。
客栈大厅里三三两两坐落着用餐的客人,我瞧瞧他们,回忆了一下今天遇到的人们,再瞧瞧影卫。
嗯……总觉得……影卫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别人衣服都是一片片布,纵然款式简单,也是齐整的。
影卫的衣服为啥一道一道带着毛边儿,还黑乎乎的。
想起以前服装史的课程上,有的时代人们会专门拿牛仔裤剪几刀磨损做旧的,算是当时的潮流。
影卫大概是这个时代的时尚弄潮儿吧。
怪不得老有人看着他指指点点的。
虽然我不太喜欢他这种破烂的后现代服饰风,但毕竟是别人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别人的喜好。
本创世神真是十分民主。
客栈的老板迎上来,上下打量着我的衣着,目光停在腰间的玉佩上好几眼,笑得眼睛谜成一条缝儿,然后看到我的脸,嘴角似乎抽了一抽。
呃,客官,住店啊?要什么房间啊,几间啊?感觉有点复杂,不知如何应对。
我只好望望影卫。
一间。
……上房……吧。
影卫语气也有点犹豫,难道他也没住过客栈吗。
好嘞~老板应完,笑盈盈地看着影卫。
影卫看看我。
咦,你看我做啥。
等了一会儿,老板小声提醒道:客官,先交个押金……?……哦!我明白了!要钱!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并没有钱。
影卫神情复杂地打量完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回头道:老板,拿纸笔来。
老板听罢,摆了一副给他,影卫写完,老板看了身躯一震,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恭敬。
原来是那位大人的……伙计!快送两位贵客上楼!诶!写字能当钱花!我家影卫棒棒哒!我赞许地看了影卫两眼,打算等到了房里好好夸奖他,然而影卫感受到我的目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老板安排完房间,看着影卫咋舌道:公子爷,您这随从伤得不轻,我去请个大夫来?我皱着眉看着影卫:谁告诉你他受伤了?不料我方才问完,老板惶恐地跪了下去:小人多嘴了!小人该死!请公子爷饶命!……泥们一个个都肿么回事厚为什么都要强行演出窝是杀人狂的样纸阿……郁闷地进了房中,看到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床。
我们的文明里,意识源文件需要休眠是要储存在网络容器里的,看着眼前这么一张简陋的木板可以达到恢复体力的作用,觉得十分神奇。
只要躺上去就好了吗……非常抱歉,出此下策,大概只能撑两三日……请主人责罚。
我皱了皱眉:你做得挺好,我还要夸你呢?影卫脸色惨白。
我坐在床上晃了晃,被褥倒是软软的,看着自觉蹲在墙角的影卫:你在那里作甚?……抱歉,属下身为影卫,本应当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护卫,不该碍着主人的眼。
不过……在下身体实在不便,无力跳上房梁……哦,我家影卫是天生残疾吗。
残疾还要从事护卫这种高危职业,真是身残志不坚啊。
我赞许地对他一笑。
影卫惶恐地一跌。
不上来吗?我拍拍被子。
……不了。
影卫嘴角抽了一抽。
大概爱好蹲墙角,不喜睡床。
我从不强人所难,便成全了他,拉过被子躺了下去。
身上环佩叮当,穿金戴玉,……实在有点硌得慌。
回忆了一下今天的处境,感到不太妙。
我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之神,带着外挂来到这里,本以为会成为只手遮天的大挂逼,然而找不到金手指开关的我却只是个凡人都不如的小挫逼。
不知有什么可以支撑着我在这个险恶的江湖里生存下去,我举目无亲,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的……美貌……诶。
念及此处,不由得我,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