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昨夜错过拍卖,不曾想今天居然有人送上门。
我拔出剑身都看了一遍,两把都是绝佳的上品,比之这两天我所有见过的佩剑都锐利千百倍,可惜道:只能选一把?杨轻舟苦笑道:秋庄和一剑冢,自然不可能并存共侍一主。
我一想到夜谭,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掂了掂古朴无华的那把:就这了。
杨轻舟顾虑再三,又道:您……不再认真考虑考虑?那把太骚包了,不好搭衣服。
我说。
杨轻舟深吸一口气:君公子,这句话,万万不可说出去让秋庄的人听见。
好的。
我友好地握住他的手挥了挥,杨轻舟神色复杂地抱着另一把剑走了。
这是一把六面汉剑,通体漆黑,修长纤细,剑格也是锐利而狭窄的方块,周身无任何多余装饰,无穗,唯有鞘口缀了一小枚松柏。
大巧不工,藏锋敛锷,极配夜谭,越看越喜。
我踹了剑,到处兜兜绕绕找夜谭,翻了半个园子也瞧不见他。
绕到午饭将近,又撞到杨轻舟,忙拉住他袖子问:看见夜谭没有?我找了一早上了。
杨轻舟目瞪口呆地看看我,指了指树上:这不就是?抬头绕了一下调整角度,果然瞧见夜谭抱剑盘坐在枝桠中间。
阿谭!我忙唤他下来。
而且他从早上就在屋顶跟着你了呀。
您二位这是在玩什么花样……杨轻舟尴尬地咳了一声,抱着册子又溜了。
原来你一直在啊,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我跑了一早上,体力不支,只能扶着墙喘气。
夜谭跃到地面上,恭敬道:属下身为影卫,自然时刻在主人周围,主人唤一声便是。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将怀中剑递给他:阿谭,一剑冢送你的。
喜不喜欢?夜谭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应道:谢主人赏赐。
那就是不喜欢了。
我叹口气。
没有。
剑……很好。
夜谭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和夜谭的交流效率又降回去了。
我靠在走廊上终于平了气息,想招夜谭同坐,他却不肯。
主仆尊卑有别,怕人误会。
他道。
我奇道:管别人如何?坐吧。
属下会误会。
夜谭说。
我闻言忍不住看他,已进深秋,湖里莲花败了大半,唯剩下浮萍聚散,夜谭静静立在廊下阴影中,眼神落在别处,思绪更不知在何方。
我听不懂。
夜谭最近总在说我不明白的东西,我到底漏了什么?阿谭,我是不是耽误你练功 了?我问。
何出此言?我今日才听说,饮食起居该是婢女照顾,阿谭是侍卫,原不该负责这些。
迄今为止,阿谭都在做职责外的事,我却都当做是理所当然……对不起。
我轻轻道了歉,蹭到他旁边捏他指尖,我以后尽量自己学,不打扰你练功了。
夜谭呆了呆,没有回话。
我又拉了拉他袖子:饿了。
顿了顿,又说,走不动。
夜谭蹲在我面前,示意我爬上去。
我犹豫道:你是侍卫,不应该做这些……夜谭只是道:上来。
哦。
我趴在夜谭背上想,这个世界真麻烦,为什么侍卫不该洗衣做饭暖床,多加点钱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第38章 让我起标题和让读者留言到底哪个更难呢中午我竭尽所能尝试着自己独立吃了一餐饭,颇为艰辛,但也勉强可以吃饱。
夜谭一直默不作声地侧头望着我,好几次忍不住要来帮忙,最终硬生生压下。
我想,我是该多多练习,我也不能一直依赖他。
品剑会已过,扬湖大事已了,杨轻舟算是松了一口气,陪席时不如日前那般紧张了,不时与客人谈笑,便有人催起他的婚事。
我一边听,一边想起这茬来,好像每个人都需得找一个喜欢的人,成家立业,耳鬓厮磨,白头偕老。
又想起夜谭昨天说,等有了心仪的女子,日常相处,都与旁人不同。
我既然起了这个念头,直截了当问道:阿谭,你有成亲的对象了吗?夜谭讶然:当然没有。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欣然问道。
夜谭呆了一呆,才不自然地答道:属下不会喜欢别人,不会成亲,也不需要对象。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就知道你不会有心仪的女子了?夜谭不知如何回答,只傻傻重复了一遍:属下就是不会有。
我愈发莫名,搞不懂他的逻辑:你昨天还斩钉截铁说我以后会有心仪的女子,你自己却不会有,凭什么我就得有?你就没得?凭什么?夜谭想了一会儿,单膝跪下道:属下一生都供奉于主人,不会动情,也不需要家室。
这人真是死脑筋,我苦口婆心劝道:哎呀,侍卫嘛,也就是份工作,何必赔了自己全部呢?你以后早上吃了早饭来上班,晚上赶晚饭下班回家,两边又不矛盾,不就是了?何至于此。
夜谭不抬头也不答话,耿着脖子直挺挺跪着。
唉,这倒霉孩子,仍旧说不通,只能用实际行动感化他。
午后辞别杨轻舟,他不知为何再三劝我这几日要多加小心,我不明所以,草草应了。
待回了镇上,我便拖了夜谭杵在临湖一方八角亭中。
这里通着几条主干道,往来繁华,湖上有撑着长篙采莲子的渔女,溪边有浣沙的姑娘,都正值妙龄,水灵可爱。
我觉得个个都很好。
我捅了捅夜谭胳膊:这个碧绿衫子的姑娘怎么样?我瞧着挺喜欢,快,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与你成亲。
请教主人何意?夜谭忍不住道。
给你找媳妇儿呀。
我眨巴眼睛道。
夜谭断然拒绝了我:属下不成亲。
嗨呀,你没试怎么知道。
这厮,不敢于尝试这一点上,真是跟主人我背道而驰。
我再三怂恿之下,夜谭无奈起身,十分不情愿地渡步过去,同那个小姑娘低声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听完,抱起衣筐拔腿就跑。
夜谭又渡回来:跑了。
不应该呀。
我奇了,我家夜谭英俊潇洒,高大帅气,哪里不好,为何要跑。
我料想这是一次意外,又守株待兔蹲了半天,每每看到顺眼的姑娘就催夜谭去搭讪。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听完就跑,也就是步履快慢的区别。
懵了。
我们是不是方法不太对?我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夜谭,好气啊,我家阿谭这么好,为什么要跑。
夜谭却没回答我,反而一脸郁闷地问道:主人为何非要属下成家。
为什么不呢?别人都有的东西,我自然也要阿谭有。
我抖着身上瓜子壳说。
夜谭听完呆了呆,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我思虑一番,觉得此事可能可遇不可求,不是搭讪一两个姑娘可以解决的,便道:可能时候未到,不急,慢慢看吧。
阿谭,你要有喜欢的人,可要提前跟我说啊,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娶到最好的姑娘。
夜谭若有所思红了红脸,只是摇摇头。
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止是姑娘。
你要是觉得工作不顺心,想换个别的主人,我也会帮你找更好的。
夜谭闻言一惊,噗通跪了下来:主人,怎可如此。
他许久未如此受惊过,我忙把他扶起来:阿谭这么好,当然应该配最好的。
我这样的半吊子,自保尚且勉强,岂可拖累他。
属下只有您一个主人,只要您不驱逐属下,属下绝无二心。
夜谭直愣愣望着我,一字一句道:……至死方休。
瞎说什么。
我皱眉斥责他,万一真遇着歹人,你要力求自保为上。
夜谭不如往常恭敬应是,意思就是拒绝了。
说到这话,我便想到今天杨轻舟的叮嘱,有些不好的预感,又摸了一小包金条给他:杨轻舟说我们这两天动静太大,不知何意……你去买几个侍卫以防万一,我在此间等你。
夜谭才应声去了,我慢悠悠去隔壁茶摊添糖炒栗子,啃了半袋,眼前突然一黑,被罩了麻袋。
只有这个病秧子?那个拿剑的呢?有几人推推搡搡将我拉扯出店外,互相嘀咕起来,商量着先赏我一顿板子做下马威。
我大惊:等等!别动手!有一人似乎被吓着了,问道:怎的?我只有十滴血,脆弱不堪,碰一下就死翘翘了,不由得惊惶道:我特别脆弱,稍碰一下就死,要什么都好商量,你们万万不可打我。
嘿呀你这小子,敢对你爷爷指手画脚……说着捏住我脖子往上一提。
他还没使力,我就觉喉头一甜,晕过去了。
我,脆弱。
不说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