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打赌输了,不得不十分不情愿地面对清洗小搓剑这件苦差。
这四人中夜宵对吃食最为执念,便由他出门置办零食去了,横竖二人住得远,只剩下夜阑藏在附近,我便喊了他几声想让他帮忙打水。
然而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应答。
不在?这是溜了?还是没睡醒?我只好出门喊了小二,等了盏茶功夫,送来个盛满温水的铜盆,水温倒是适宜。
我沾了抹布开始清洗,洗到一半,夜阑突然扒在窗户上问:刚刚是不是有人喊我?……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我道:对啊,我之前想请你帮忙打盆水,还以为你不在。
夜阑不知在想什么,眼睛毫无焦距,更不答话。
我看他无心交谈,也不理会。
小搓剑上面的泥土已经泡软,拿抹布一点点擦去。
等我擦完了半个剑柄,夜阑突然道:哦。
一晃不见了。
我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等我擦完剑柄,阿竖送来了刚刚煎好的药,我便吩咐他去换盆水来,自己接了药去喂夜谭服下。
汤药确实有点烫,每一勺都要吹许久。
夜谭温顺靠在我怀里,鼻峰眉角的轮廓硬朗又好看,虽然喂不了饭药还是可以的嘛,我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喝到一半,夜阑忽然一脚踢开房门,单手托着一盆水进来,干巴巴道:您要的水。
……???这人的反射弧??好像特别长??呃……你,你先放下吧。
我刚刚才喊阿竖多打了一盆,应该用不上了……我道。
夜阑垂首托着盆,并不动作,像是又走神了。
等我喂完一整碗汤药,扶夜谭躺回去了,夜阑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听见我在他身边放碗的动静,才回过神来:您刚刚说什么?阿竖又是谁?……我惊恐万分偷偷潜伏到夜谭耳边问: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夜谭抿了抿唇:……听说夜行训练的时候出了点岔子,他从那之后就很难记住事情,反应也比常人慢一些。
我奇了:……反应这么慢还能做影卫?夜谭道:别看他看起来迟钝,身手其实相当不错,夜宵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想了想。
弱不胜衣磕磕绊绊就可能死的我,武功尽失常年负伤的夜谭,反射弧很长外加应激障碍的夜阑,脑子不灵光堪比智障的夜宵。
我觉得我们四个人。
宛如一个残联协会。
我于夜阑起了几分对残障人士的关爱之情,便不忍心使唤他。
从他手里接过盆子,安抚道:这里暂且没事,你去隔壁开间房好好睡一觉吧,不用一直守着。
夜阑愣愣点了点头,仍是踩着窗框一跳缩回了树杈阴影中,继续着一个守卫的职责。
夜谭叹口气道:他如今也只记得夜行那套求生听令的本事了。
我疑惑道:你说训练的时候出了岔子,是什么意思?夜谭淡然道:夜行训练的手段残暴至极,折磨至疯魔的人十有八九,他还能活着出来,已算是幸运绝顶了。
他说得风淡云轻,我光听着便心有余悸,知道他也是经历过诸多折磨,又有些心疼。
我帮他捋了捋散乱的乌丝,又问:阿谭,你为何会挑他?……倒也不是属下挑的。
夜谭缓缓回握住我的手道,是夜宵非要求属下带他一起。
……想想也是,夜阑记不住事,一个人留在夜行确实危险。
我一想到夜宵便被逗笑:想必夜宵见到偶像,是扑着抱紧你大腿求你买下他把。
……恰恰相反。
夜谭却道,属下那天去店里,夜行带几个护卫上来挑选,其中有个人一路抱紧房梁门柱不肯松手,哭喊着’我要留下来打称号我不卖身’,逼得管事的直接动了手,打得店里鸡飞狗跳……这人就是夜宵了。
哈哈哈哈夜宵真是太搞事了。
属下看他身手不错,倒也心动,便试着谈了谈。
夜谭又道。
我笑道:他一看是你,想必什么称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夜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露出几分腼腆:……属下哪里值得,是他谬赞了。
我家阿谭,自然是最好的,算夜宵有眼光。
我心里高兴,搂着他拍了拍背,又道,夜行竟能出夜宵这样的性子,果然是朵奇葩了。
夜谭浅浅一笑,像回忆起什么过往来:可能每期……都会出个会说笑的人吧。
我好奇道:照此说,你那届也有?夜谭点点头:是的,属下那期也有个很会说笑,又非常聪明的人。
是你朋友?我很少听他说过夜行过往,颇为神往。
夜谭思索道:属下是拿他当朋友的,只是不知道他心里属下算不算。
他人缘很好,可能早不记得属下了。
我听出他有几分落寞,忙道:你想见他?可知道他如今下落?我买来和你作伴呀。
他早有主人了……夜谭脸上笑意敛去不少,那年评级,他拿了’夜君’的称号,当日就被钟离二少爷接走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为何偏偏是这个人。
自得知夜刹一身内力是二少爷亲手所废,我对钟离子息已经全无好感,日后相见必然是敌非友,恨不得想把夜刹当日所尝苦楚让他亲身体验一遍。
我正沉思,夜谭却抚着一剑冢那把墨金汉剑,轻轻叹了口气。
他忽然问道:主人,属下并不喜剑,却是剑术使得最好,您可知为何?我茫然摇摇头。
夜谭说:因为’夜君’的评定,要看剑法。
我一愣。
夜刹只为杀人,修的大多是暗器毒药,邪门歪道,越阴狠越好;夜隐主在隐匿与跟踪,轻功、追踪术、易容是其主修。
夜君为护主而生,最看重的是忠诚,要求招式坦荡,如正人君子,必须使剑。
夜谭微微阖了眼,声音越发轻柔,属下……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藏匿追踪,只求此生能觅得一位明主,自此心无旁骛,只管尽心相护,所以自一开始便是为了夜君称号而习武的。
评级赛前夕,他专程来找过属下,说’若你想拿夜君称号,明天必须输给我’……夜刹从无败绩,我是知道的,不由得心里一动:……你自然没有输给他。
夜谭点了点头。
他目标如此明晰,可惜阴差阳错,终究失之交臂。
他们的起点原来站得如此相近,可自从称号判定下来,际遇便如云泥之别。
夜君以忠诚著名,每一任都鞠躬尽瘁,不曾例外。
二少爷何等猜疑多虑,却因夜君这个称号对他另眼相看,得以跟在二少爷身边十年,至今深得信任。
夜刹却负着历代走火入魔与弑主判君的命运诅咒,处处遭人排斥。
我不由得有些恼: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输给他?若是你拿了夜君称号,何至于后来受这么多冤屈……属下当时说:若获得的是夜刹称号,想必也是因为夜刹更适合我。
属下……说来惭愧,遭逢大变之后,再忆及此事,不是没有后悔过。
夜谭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认真看着我道,……直到遇见您。
我心里愈发不好受:你要是不曾经历这些不幸的苦难,不至于沦为废人,跟在其他大势力的主人身边,境况要比现在好上千百倍。
……遇不遇见我,又有什么关系。
您说错了……过往种种,不是不幸,而是至幸。
夜谭轻轻吻了我的手背,摇摇头道:属下的愿望实现了。
也……再没有能比现在更好的境况了。
(七七(我是神圣物理学誓约胜利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