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此事一时应了且做缓兵之计,再推脱个由头传位给别人,我们仍过我们的逍遥日子,也不碍着什么事。
没料到,即位一剑冢宗主却非一朝一夕就能完事,按宗门古训,宗主需闭关三月,研读教派故事典籍,待破阵胜出,方得圆满。
我听得有些头大,夜谭问:能省略么?仇无咎摇摇头:您闭关圆满,才算是正式宗主,想废这条规矩,也只能出关再废。
夜谭十分为难,我便宽慰道:反正你要静养习武,一剑冢与世隔绝,自当心无旁鹭,焉知非福呢。
属下身为影卫,弃可离开主人半步?夜谭皱皱眉。
我失笑道:你现在是一派宗主了,可别再当自己还是个小随从了。
夜谭低声问:……主人的意思……是要驱逐属下?我早有此意,因着不想让他屈居小小侍卫。
可我却有些顾虑,如果夜谭不再是我的影卫,和我又算是什么关系?若少了主仆之约,我……还有什么理由见他?念及此处,我便道:我要考虑一下。
夜谭闻言脸色变得苍白。
你好好闭关,将功夫早日恢复是正事。
我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过三个月实在久了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呆着也确实无趣,先自己回扬溪吧。
夜谭并不同意:您一个人?不可,太过冒险,何况那些一直跟踪在侧虎视眈眈的人不可不妨。
仇无咎插口道:不难,宗主,我们可以帮您将人安全送回去。
夜谭不假思索截断道:我不信你。
仇无咎泫然欲泣,表决心道:若出半点差错,伤到君公子一根寒毛,我愿自裁谢罪。
夜谭神色淡淡:你是死是活都罢了,与我无关,我不可拿主人的命与你冒险。
仇无咎悲恸不已,恨不能即刻捧出肝胆忠心作证,我也是惊了:阿谭,这人是你手下,你这般说话也太过无情。
我平时是怎么待下属的,你怎的半点也没学到?……夜谭沉默半晌,惊异道,要像您对属下那样?……您……确定?我认真想了想。
脑海中浮现出仇无咎抱着夜谭喂饭,伺候夜谭梳洗,夜晚拥着对方同塌而眠,还趁夜谭睡着偷偷亲他的样子。
……????????又惊了:不不不还是不要了。
这些事我平时与他做来都稀松平常。
换个人怎么这么别扭。
夜谭观察着我的神色一番变换,小声嘀咕了一句:您……您想哪里去了。
我摒弃掉脑海中这些诡异的幻想,正色道:那便与夜宵夜阑书信一封,等他们来接我,你可放心了?夜谭点点头,问仇无咎:可否宽限到两三日后闭关?仇无咎恭敬道:全凭宗主吩咐。
此事商定,便急着回房休息。
这两天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懈下来,立刻觉得疲惫不堪。
膝弯处被踹得一脚疼得厉害,根本无法站直,我不曾开口夜谭却了然于心,横抱了我回房去了。
我在马背上颠了一日一夜,浑身酸痛不堪,精神颇为不济,夜谭看出我倦意,让我趴在床榻上开始轻轻按摩。
初时觉得有些痛,但酸胀很快得到缓解,倒像是抚慰一般的温柔了。
我沉浸其中享受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阿谭,你一定比我更累,不用按了快上来休息。
夜谭闻言收了手,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拜服下去额头抵着地面恳求道:属下自知无能,也求主人……不要驱逐属下。
还惦记着这事儿呢……?我想扶他,爬了一半才觉双腿不稳下不了地,只好道:你先上来再说话。
夜谭起身脱了外衣躺在我身侧,神情犹自忐忑不安,我想了一会儿问道:阿谭,你若不当我影卫了,会去做甚?夜谭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许久,回道:若主人不要属下了,自当被退回夜行,等下一任主人,为他卖命。
我听得不太开心,这不是毫无长进吗,换个说法道:要是不用当影卫,恢复自由之身了呢?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夜谭这次答得倒快:属下即便不是主人影卫,也当追随侍奉主人,护主人周全。
这不还是一模一样?!是我问得不对吗?我绞尽脑汁,又添了一句:那,假如我武功盖世,世间没任何人伤得了我,不用人保护呢?夜谭道:即使不会受伤……能帮主人处理些杂碎,不碍着主人的眼,也是好的。
……我十分无奈叹了口气,你除了护着我,就不能想点别的?夜谭茫然看着我。
我沉痛道:阿谭,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夜谭轻声道:属下说过,此生只想求得一位明主尽心相互——我终于抓住那一丝疑虑:如果我们关系已经不是主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护我?为什么……非得是我?夜谭定定道:您就是属下一生所求。
我觉得他有点答非所问。
但这问题我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明,先随他去了,日后我自己理清楚再问他。
一剑冢许久没有如此大事,气氛变得热闹了不少,阴气散了许多。
仇无咎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忙得脚不离地,晚饭时候才得见一面。
我有个疑惑盘旋了一天,拉着他:一剑冢在江湖上实力如何?仇无咎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便说开了:若与钟离苑二少爷开战呢?仇无咎傲然道:稳胜。
我满意点点头,夜谭却是讶然:主人……竟有这个念头?我顿时眉飞色舞喜道:这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何不一雪前耻?他废你武功,逐出家门,等你功力恢复,作为一派宗主杀回钟离苑,岂不痛哉!二少爷是形势所迫,不曾辜负在下。
夜谭摇摇头。
我撇撇嘴:你还为他开脱。
他不过利用你的信任忠诚牺牲了你,到底是个自私小人。
阿谭你大人大量,我可介意得紧。
夜谭又道:虽说是十拿九稳,但死伤也在所难免。
这些人都属无辜,属下……不愿为一己之私害人丧命。
这倒也是。
对我来说不过是随口几句话,对一剑冢众人而言却要以命相搏。
我若为一时义愤牺牲这些陌生人,那和牺牲了夜刹的钟离子息又有什么不同呢。
遂点点头道,好罢,就饶了钟离子息小命。
以后不提了。
夜谭也是没料到我如此轻易就被说服,抿了抿唇撑不住笑了一声。
我还是想想办法亲自怼他吧。
等到第三天入夜,夜宵急匆匆赶来了。
照我的授意,信上并未提及夜谭即位一剑冢宗主的事情,他还以为我们出了大事,也是担了不少惊吓。
我说完情况,解释道:那些跟踪我们的人不知什么目的,能瞒多少是多少,尽量不如了他们的意。
夜阑呢?夜宵道:在外头候着呢。
我不知道墓中什么情况,不敢拉他涉险。
交代完毕,便启程回去了,夜谭立在墓门前静静目送我,甬道两侧的长明灯在他眼里忽明忽暗。
此时我还不知道离愁的意味,随便摆摆手毫不留恋地去了。
路上我看着夜宵,又想起我前几日的疑惑。
便在脑海里将夜谭替换成夜宵,预演了一遍日常所为。
想着夜宵抱着我同起同卧,想着我对夜宵说要辞退其他人只和他二人同行,想着夜宵在我眉心温柔落吻,温声对我道:哇塞老板你是我一生所求哈哈哈哈。
顿觉惊恐非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夜宵察觉到我一抖,问:哇塞老板你咋了,你抖得跟筛子一样,哈哈哈哈。
我:闭嘴。
同样都是影卫,差别咋这么大呢。
阿谭。
你到底是哪里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