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6 章

2025-03-21 14:05:25

最初的热情过后, 紧接着,就被浇了冷水。

郑溪溪连续学了几天,依然不会说爸爸妈妈。

甚至试过说哥哥, 也只能发出来keke这样的气音, 无法使用声带。

这让她十分忧伤。

岳清文倒是觉得正常得很。

在他看来, 一个才六岁多的娃娃,学得慢一点没什么。

小孩子嘛,学东西能有多快?慢慢来就好,急不得。

听了岳清文宽慰的话语后, 郑溪溪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忧伤起来。

……如果让他知道她是神兽中的重瞳羽族,而且活了几百年, 恐怕他就不会觉得笨成这样很正常了。

走出小屋,郑溪溪挎上自己的小篮子, 耷拉着脑袋踩了自行车链条盒子坐上横梁。

岳清文发现一个问题,咦了一声:你的蘑菇怎么那么少?郑溪溪指指蘑菇,做了个摊手的无奈样子,又摇了摇头。

虽然她一个字儿都没办法说,岳清文却看懂了:那边是不是快没有蘑菇了?之前他就注意到,小林子的蘑菇越来越少。

只是最近忙着教小丫头,顾不上钻进林子里去看。

因此这两天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他还真不知道。

眼看着小丫头的篮子里就这么两三个很小的蘑菇,他才恍然意识到, 恐怕那里再过几天就完全没有了。

如今已经是仅剩的几颗。

岳清文想, 真到了那一步, 或许小丫头再想跑出来这么长时间恐怕有些困难。

他不了解郑家人。

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 觉得一个小孩儿出来玩那么久, 又什么东西都没带回去的话,大冷天的,家里人或许宁愿让她待在家里也不会让她再出来。

毕竟家里有墙壁挡风,暖和一点。

这么个漂亮可爱的的小丫头,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大人应该是宁愿他们待在屋里的吧?岳清文若有所思:明天开始,我帮你找点蘑菇来。

郑溪溪没想到他能考虑到这个方面。

说实话,周淑玉为人实诚,并不在乎她一个小孩子能不能带回去蘑菇。

大伯母是看她最近好了许多,觉得到处跑跑玩玩的对身体好,所以由着她到处乱窜。

是她自己觉得,欺瞒了大伯母他们独自跑出来,心里过意不去。

倘若能带回些好吃的给他们,她心里的愧疚感会少一些。

可是这样一来,真想再带回蘑菇的话,就要麻烦岳清文了。

郑溪溪点点头后,想了想,又摇摇头。

已经麻烦他那么多,还是不能再麻烦他了。

反正她下午没什么事儿,不如下午的时候她再另外找地方发现吃的吧。

人小鬼大。

岳清文看小孩儿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不过是点蘑菇而已,我顺手就能帮你解决的问题,干吗和我客气?就这么定了,这事儿我来想办法,你别发愁。

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很有种满身力气无处使的无力感。

有个小丫头需要他来照顾着,最起码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点实事的。

他觉得这样挺好。

说到做到。

这天下午,岳清文骑着车子一直到处跑着。

去了许多地方,骑车在金井公社的各个大队的地盘上绕了好多圈,四处穿梭,最终在一个没什么人过去的山坡背阴处找到了正在寻找的东西。

虽说那一处长蘑菇的地方不算大,却也够几天用的。

最近的蘑菇问题就暂时解决,目前不用担忧这个问题。

等过段时间这边没蘑菇了,他再另外想法子。

就在岳清文踏着傍晚的余晖,踩了自行车回到于家的时候。

郑家那边,正屋卧房的门吱嘎响着慢慢打开。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由周淑玉搀扶着,走出卧室来到堂屋。

她面庞黝黑,脸上皱纹很深,唇色发白显示出病色,唯独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环顾四周时不经意间显露出大家长般的威严。

郑溪溪正低头帮着大伯母挑拣粮食呢。

家里一个装着大米的筐子,午饭后,被病痛中偶尔起床的郑四河打翻在地,沾上了地上的泥沙。

泥土倒也罢了,淘米的时候泡一下水就也没了。

怕就怕那些沙子,淘不掉的话很容易被吃到肚子里,就算不吞下去也会硌到牙。

大米可是稀罕东西。

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儿米,煮粥的时候偶尔放一点,可香得很,一粒都舍不得浪费。

郑溪溪觉得大伯母天天忙里忙外地太辛苦。

她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这个差事,主动帮大伯母来挑拣砂子。

周淑玉看小姑娘积极得很,笑着把这差事给了她。

如今郑溪溪已经捡了差不多一半,还有半筐搁在旁边等着她挑拣。

放下手中这一把已经干净的米粒,郑溪溪甩了甩有些发酸的双手。

听到开门声,她下意识抬头朝那边望过去,正好看到了大伯母扶着老人家出屋。

她愣了一愣,呆住了。

难道说,这位严肃又慈爱的老人,就是……郭翠兰看到小姑娘这模样,不禁笑了:哟!几天不见,咱们溪溪不认识奶奶啦?事实上,她的七儿从来就没认准过她。

这孩子先天有些不足,生下来就有些痴傻,分不清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逗一逗孩子。

毕竟,大儿媳最近经常说,七儿好起来了,认识人了。

她就想着,万一,万一孩子也认得她呢?郭翠兰不过是开玩笑似的来这么一句。

谁知道话出口后,她就看到小姑娘瘪了瘪嘴,眼圈儿瞬间红了。

下一秒,小姑娘腾地下站起来,踉踉跄跄跑着,一头扑了过来。

郭翠兰看到小女娃娃抱着她的腿蹭来蹭去不撒手,她的眼睛也湿润起来。

不愧是她疼大的孩子。

即便是小时候痴傻了点,但祖孙情意在。

这不。

她才刚刚好,孩子才刚刚认人,就能知道和她亲了!郭翠兰弯身搂住小姑娘,声音哽咽:咱们七儿就是和奶奶亲!对不对啊?郑溪溪在老太太怀里钻了钻,猛点头。

虽然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家,可是一见到老太太,她就打心底里涌起一股子温暖而又亲近的感觉。

她想,这可能就是亲情吧。

没来由的,她所在的身体固有的天然血脉亲情。

什么都不用多说,只一眼望过去,便能瞬间彼此亲近。

郭翠兰伸手想要抱起乖孙女,却被大儿媳周淑玉给劝阻了。

妈!你这才刚好,可别累着。

周淑玉说着,与郑溪溪道:咱们七儿等奶奶彻底康复了,再让奶奶抱,好不好呀?郑溪溪猛点头。

郭翠兰更高兴了:哟!七儿真能听懂咱们说话啦?可不是。

提起这个,周淑玉顿时倍感自豪:七儿现在可聪明可机灵了。

比她两个哥哥都强!周淑玉口中的她两个哥哥,自然指的是自家俩儿子郑大江和郑二海。

可是,这话被刚刚进门的王守萍听了去,却全然不是本来的那个味儿了。

王守萍这段时间很烦大房家的两口子。

之前郑山无缘无故打了她的宝贝儿子郑四河。

她想找人说理去,结果寻到了公社那边,理没说成,反而被于副社长说了个灰头土脸。

王守萍那个气啊。

偏偏自己又不占理,没办法和大房来个针锋相对的争吵,到现在那股子火气都还窝在心里头没处发。

现在好不容易,刚到正房堂屋外的门口,就听到里头某些人在说坏话,她心头一喜,当即掀了帘子,看也不看脱口而出:哟,大嫂看你这话说的,怎么我家四河和五波就如不七儿了?周淑玉:我说的是——王守萍直接打断了她: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哎哟喂大嫂,你和大哥怎么总是这样啊,想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看看事情怎么样。

我们四河和五波哪里不行了?你说!你说啊!她正咄咄相逼着,快速思量怎么凑着这个机会让大嫂给四河去道歉呢。

毕竟大嫂的脾气好,比硬气的大哥好对付多了。

结果冷不丁的,一声呵斥骤然在屋里响起:老二家的!你这怎么和你嫂子说话的?几天不见,你这脾气倒是长起来了啊!这声训斥威严中带着怒意。

王守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调转视线望过去,这才惊恐地发现,说话的果然就是老太太!王守萍顿时慌了:妈,我没有……郭翠兰:什么没有?你睁眼说瞎话啊?!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先说你嫂子。

明明你嫂子讲的是大江和二海,你非得往四河五波身上扯。

你说没有?你倒是说说看,我哪一个字儿是讲错了的?!老太太又直又硬,非常不好惹。

即便王守萍这样嘴碎的性子,也轻易不敢招惹她老人家。

不然一个不小心的话,非但没有讨得半点好处,还得自己乖乖地认错受罚,再交上去一些私房的东西来。

偏偏她老公什么都好,唯独一点要命,很听他妈的话。

这让她很难办。

王守萍支支吾吾:您当然是没错的了,我就是……哎?妈,您好啦!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今天晚上,说什么也得吃一顿好的。

大嫂,晚上准备吃啥?我帮你准备去!说着就打算钻出屋子。

结果,她的手刚刚碰到堂屋的门,就被郭翠兰喝住了:你等下。

王守萍咽了咽口水,扭头回望:妈,你还有事?嗯。

郭翠兰一通话说完,有些累了。

加上身体刚刚好起来,还是有些难受,忍不住掩口咳了几声,才道:我听说四河惹了事儿,一直蹲在家里没出门。

是有这事儿吧?王守萍没料到老太太刚一出门就问起这事儿,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啊,孩子才多大,哪能惹事呢?王守萍磕磕巴巴说着,不住朝周淑玉使眼色:不信您问大嫂。

这段时间家里安宁着呢,没什么事情发生。

王守萍之所以敢让老太太问周淑玉,就是笃定了周淑玉性子软且顾念着老太太身体不好,不敢提出格的事情刺激到老太太。

谁知,这一次出乎她意料之外,周淑玉非但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而将事情抖了出来:旁的事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四河偷了红沟大队杜大壮副队长家的东西,被杜副队长的媳妇儿抓住了。

虽然周淑玉以前可能会以和为贵不说出让老太太闹心的话,但是现在不同了,该说的她就得说。

因为,有七儿在旁边看着呢。

七儿可是知道,她四哥做了错事被大伯父打的事情。

周淑玉想着,不能给孩子做坏榜样,得给孩子做好榜样。

有孩子在跟前,大人就得让孩子知道,不能说谎,说谎是不对的。

那么这一次面对着王守萍的试探性的话语,周淑玉便决然选择了说实话,把郑四河做的错事说出来。

也好给小姑娘做个正面的表率。

郑溪溪听了大伯母的话,扭头望向老太太,猛点头。

意思是,大伯母说的对,事情就是那样。

王守萍被这一大一小给气得火冒三丈。

好哇。

一个两个的都勾结起来针对她?没这样的理!王守萍眼珠子转转,嘴巴一撇,再说话就带了哭腔:妈!这段时间您生病不能料理家里的事儿,家里可真是乱了套!您看,我什么都不懂,事情都交给大嫂来办。

结果四河就出了这种事情!妈!这个家,还得是您来当!三言两语,就把郑四河做错事归结于大嫂当家的过错了。

言下之意是因为周淑玉当家当的不好,才使得郑四河走上歧途犯了错。

周淑玉气得肝疼。

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她正要说话,一旁老太太郭翠兰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郭翠兰问王守萍:这段时间我在屋里头不出来,你大嫂忙里忙外地照顾着这一打家子,很多事儿没处理好?可不是么。

王守萍松了口气,快言快语:大嫂太忙了,很多事情顾不上。

四河的事儿本来也是小事,大哥大嫂没空闲搭理就算了,结果被外人一挑拨,嘿,他们就开始打起来。

说到这儿,她红了眼眶,倒是真心开始心疼起来:可怜我们四河,才是个小孩子,被揍得稀里哗啦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都好几天了,还下不来床。

我这当妈的,心里真是难受死啊。

哟,你这话说得有学问。

郭翠兰斜了她一眼,扭头笑呵呵对周淑玉说:瞧瞧老二家的多会说话。

我不在呢,就是你这个大嫂做的不好。

如果我在呢,八成就是我这个老婆子做的不好了。

王守萍听了老太太含沙射影一番话后,红着的眼圈儿硬生生恢复了原色,紧跟着脸色白了白:妈,我怎么可能怨您呢。

就是大哥大嫂不分青红皂白去打四河……要我说啊,打得好!郭翠兰忽然收了笑眯眯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你这个当妈的不好好教孩子,还不许你大哥大嫂帮你教训了?要我说,四河这种偷鸡摸狗的性子,就得打,狠狠打!什么时候知道疼了,知道不偷不抢了,才能算完!王守萍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撂下这种狠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嘴,怔住。

至于你说四河被揍得太狠下不来床,这话我可真没法同意。

郭翠兰语气缓慢地说着,声音却愈发严厉:我怎么瞧着,四儿他非但没有病着疼着,反而走路跑步都利索得很?王守萍脱口而出:没有的事儿!郭翠兰:我今天晌午后,看他跑出屋子,踹翻了装大米的筐。

喏,就是这个。

她指了指郑溪溪旁边,放挑拣好的干净米粒的筐子。

您看错了吧?王守萍想也不想就嘿嘿笑着说:四河被他大伯揍了后,一直疼得起不来。

哪里有力气做这种事儿呢。

她这态度激怒了老太太。

屋里霎时间响起一道厉喝声。

混账东西!郭翠兰猛拍了一下桌子,怒指着王守萍:有你这样当妈的?孩子做错了事情,不问清楚缘由也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着。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这是等于要杀了他!事实上,郭翠兰真的是亲眼看见了郑四河踹翻了放着粮食的筐那一幕,当时是午饭后的惬意时光。

周淑玉看今天太阳不错,想着婆婆的病症好了许多,基本上已经痊愈,就把婆婆卧室的窗户打开了一点儿,透透气。

郭翠兰便拿了马扎打算坐到窗边晒晒透窗而入的太阳。

结果她拿了马扎还没坐下去,透过窗户开着的缝儿,正巧看到了郑四河做那事儿的那一幕。

本来吧,如果二房的大大小小肯认错,老太太教育他们一番,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是一家人,知错能改的话都会体谅着些。

谁知老太太还没开始说郑四河的事儿,王守萍就开始恶人先告状,把之前的旧账翻出来反咬大房一口。

而且对于下午的事情,她压根都不知情,脱口而出先否认,压根不问问这事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这便彻底惹怒了老太太。

郭翠兰觉得这事儿不能这样下去。

不然的话,有这么个妈,四河那孩子八成得毁了。

去!郭翠兰指了王守萍,喝道:你把四儿给我带过来!王守萍这时候彻底慌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的动了气,生怕老太太暴怒之下会做出对她儿子不利的事情,忙道:妈,您刚好一点,不如我扶您进去歇一会儿?歇着?郭翠兰冷笑:我再歇下去,咱们老郑家的孩子指不定会在你手里毁成什么样子!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郑山郑陆兄弟俩,连同郑大江郑二海都一起回来了。

几人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模样。

郑山先是惊喜不已地喊了一嗓子:妈!你能出来了?这是彻底好了吗?而后发现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谁惹您生气了么?郭翠兰不耐烦地指指门外:你们帮我把郑四河给揪过来。

郑山还茫然着。

就算是周淑玉给他使了眼色,他也没搞懂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郑陆首先发现了自家媳妇儿脸色不对劲,忙说:我立刻去把他带过来。

说罢一溜烟跑了。

等他再回来,身边跟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儿,正是郑四河。

郑四河捂着腰哎呦哎呦地叫着。

这是他妈教给他的,说是见了大房的人,就得装疼。

不然他大伯以为上次揍他揍轻了,以后见他还得使棍子。

郭翠兰见到他这副样子,笑了:你这疼得还挺厉害?奶、奶奶?郑四河没料到老太太出来了,有点紧张,磕磕巴巴说:是疼,疼,真疼。

郭翠兰:有多疼?郑四河:就,特别疼。

郭翠兰:疼到你能蹿出屋子,踹翻米筐?郑四河吓了一跳。

他以为踹翻筐子的事儿没人看见,当时院子里没有旁人,他才敢这么一脚发泄发泄。

谁知道被奶奶发现了!郑四河腿一软,噗通跪下: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没想真去踹,它就翻了!那偷东西呢?郭翠兰逼问:偷东西也不是故意的?郑四河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眼神求助妈妈王守萍。

母子俩的眼神交流彻底激怒了郭翠兰。

郭翠兰怒指王守萍: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就是你一再袒护着他,他才这样更加肆无忌惮!不知好歹!郭翠兰越说越气,当即抄起屋角搁着的一个扁担,当场给了郑四河几棍子。

你个混小子!居然学人偷东西了!郭翠兰用尽力气打着那个不识好歹的混小子。

王守萍嘶喊了声我的儿,当即扑到郑四河的身上护着他。

郭翠兰索性连着她一起打了。

不过,老太太到底是刚刚好起来,体力不济。

才打了这么几下便气喘吁吁,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淑玉赶忙扶了婆婆坐下:您和孩子置什么气啊!可别气坏了身子,健康才是最要紧的。

人活着就是得争一口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那种偷鸡摸狗给祖宗丢脸的事!郭翠兰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做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更不该,踹翻了米筐,不懂得珍惜粮食。

最不该,做错了事情不敢承认,还一句假话接着一句假话!她指着郑四河的鼻子: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反省反省!老太太这几棍子虽然用力不是特别大,但是扁担很重,又有棱角,砸在身上疼得不行。

郑四河这次是真的疼得哎呦哎呦乱叫唤了。

而王守萍,搂着儿子,一声也不敢反驳,只是一味地哭着。

教训完郑四河,郭翠兰又对二儿子郑陆道:明天你陪我走一趟。

郑陆:啊?我们亲自去红沟大队一趟,找杜大壮。

老太太铿然道:孩子一次犯错两次犯错,都是寻了他们家。

这是我们郑家不对在先。

我要,亲自登、门、道、歉!郑陆吓得差点跪下来:妈!他杜大壮是个晚辈!您怎么能……怎么能……我去吧,妈,您就别去了。

郑山道:孩子犯了错,登门道歉是应该的。

明儿我和老二一起过去,您看成不成?郭翠兰初时是不肯的。

一旁周淑玉拉了婆婆的袖子一下,朝她使眼色:妈,您看,七儿正眼巴巴看着您呢。

她啊,天天盼着您从里头屋里出来陪她玩儿。

大夫昨天来的时候不是说,您现在还是以休息为主,不能多活动吗?明天您有空出卧房的话,倒不如多陪七儿玩玩。

孩子可一直惦记您呢!老太太本来满肚子的火气。

可再多的火再多的气,在看到乖孙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后,也渐渐地消弭无踪。

好,你说的对。

郭翠兰摸了摸孙女儿的脸颊:明天我出来,也得多陪陪咱们七儿。

那这样。

她侧头望向大儿子:老大,你明天带着老二,亲自去趟红沟大队,找杜大壮赔礼道歉。

记住,态度一定要好。

人家如果要什么赔偿,我们也一定尽量满足。

知道吗?儿子记住了。

郑山保证道。

郑陆也赶忙接话:我也记住了。

妈,您放心就行。

王守萍还欲再说什么,被丈夫郑陆瞪了一眼后,终是把话咽了回去,没敢当众讲出来。

可是不说归不说,心里头的那股子火气依然还在,压都压不住。

回到西厢后。

王守萍终于忍耐不住,踹翻了凳子:郑老二不是我说你!你什么老鼠胆儿啊?居然连儿子都护不住!说着她揽住郑四河,儿啊儿啊的哭个不停。

郑四河被奶奶那几扁担揍得不轻。

扁担这东西不像棍子是圆的,扁担的侧边比较窄,砸到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郑四河刚才好几下被扁担侧边砸到,疼得连倒吸凉气的力气都没了。

行了妈。

他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耐烦地推开王守萍:你老按我被打的地方干什么?嫌我不够疼啊?又朝郑陆:爸你帮我上药。

王守萍不乐意:我给你上药!你哭得我心烦。

郑四河嘀嘀咕咕的准备去自己屋子里躺着。

其实这一次比上一次还疼。

但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被打,他都知道敷药流程了,索性主动躺过去。

郑陆拿了药瓶子给他上药:看你还敢不敢偷!听到偷字,想到两次挨打,郑四河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在抽搐,嘟嘟南:不了。

谁还敢啊。

郑陆满意地收了瓶子,去别屋放到五斗柜。

王守萍看丈夫今天不向着他们娘儿俩,专等丈夫去别屋了,才来看儿子。

因为要敷药,郑四河顾不上天冷,扒光了膀子趴在床上,露出被打得最狠的后背。

王守萍掀开被子一瞧,顿时心疼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说实话,她最疼的不是最大的孩子郑三湖,也不是最小的孩子郑六洋,更不是和她不一条心的小儿子郑五波。

而是郑四河。

想当年,大房连生了两个儿子。

轮到她的时候,一生就是个女儿,也就是郑三湖。

那段时间她可真是抬不起头来啊。

每每看到旁人家的儿子到处撒欢了跑,每每看到旁人在她旁边窃窃私语,她都十分难受,总觉得旁人在嘲笑她生不出儿子。

虽然婆婆郭翠兰一再强调,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可是,那些话听在王守萍的耳中,却跟打在她脸上的耳刮子一样生疼。

她看婆婆和大嫂那么亲近,十分笃定地想,一定是因为大嫂有两个儿子,才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她一定也要生儿子!郑四河的出生,让王守萍彻底扬眉吐气。

月子刚过,她刚刚能够下床走动,就抱着儿子到处走。

她要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瞧瞧,她也是可以生儿子的!郑四河带给王守萍的底气和欣喜,是第一个孩子以及后来的孩子,都没有过的。

因此,她最疼最宠的就是郑四河。

现在看到她的心肝宝贝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这怎能让她不难受?王守萍越看儿子的伤口,越是愤怒,胸口充溢着满满怒火。

那老东西居然把她乖儿子打得那么重!分家!一定要分家!那个老不死的,她是半点也不养的!什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呸!别人家的是宝!她家的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她才不稀罕!扔给大房养着就行!她可不愿意再看那老东西一眼!王守萍把被子给儿子重新盖好,用手背蹭蹭眼泪,哽咽着说:四河你放心。

你这受的苦,你妈我都看在心里。

改天咱们分家!让他们还敢整天针对你不!郑四河抽搐的肌肉和骨头忽然就好些了。

他眼睛一亮:妈,你说分家?对!王守萍十分坚定:等时机到了我就想办法弄成这事儿!郑四河眼珠子转转。

如果分家的话,奶奶势必要跟着大伯大伯母他们过。

等分家后,二房这边自管自的,那么无论他做什么,奶奶和大伯父大伯母都管不着他。

真是个好办法。

以后他想干吗都自由许多。

郑四河顿时觉得身体的疼痛没那么明显了,喜气洋洋起来;妈!你可真是我亲妈!家里也就你疼我了!可不是。

王守萍看儿子和她亲,愈发欢喜:不过这事儿你先别和你爸说。

晚些时候我合计合计。

这个事情得从长计议。

先不说快过年了,单就开春时候三湖要分活儿,这个可能就得暂时仰仗大房一下。

王守萍打算着,这段时间先观望一番,瞅个能让婆婆大哥大嫂都同意分家、二房还不被外人戳着鼻子骂的时机讲出来才行。

郑四河催促:我知道妈你最好。

不过你也得快着些!他可不想整天被老太太和大伯大伯母盯着。

没问题!王守萍美滋滋道。

不愧是她儿子,果然是和她一条心的。

她也觉得,在那些前提能够保证的情况下,分家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有和大房分开了,他们二房才能有好日子过。

*郑溪溪晚上回了东厢房间,磨蹭了会儿,见大哥二哥回来了,便拉着他们俩,指指大伯母的屋子。

郑二海会意:爸妈还在奶奶那边照顾着,没回呢。

郑溪溪当即穿好鞋子蹬蹬蹬跑到正房。

郭翠兰在大儿媳的照顾下刚刚躺好,冷不丁地一阵小脚步声传来。

她故作不知,笑问周淑玉:唉哟,哪儿来的小耗子啊,悄摸摸的跑过来,都不吱一声的。

因为她基本上已经好了,卧房的门便开着,透透气。

等晚上她睡了,周淑玉离去的时候再给她关。

郑溪溪便直接冲进了奶奶卧房,一直奔到了她的床边,拽着奶奶的被角不撒手。

以前在她们族类,长者都是十分睿智且博学的。

通过今天奶奶对郑四河的那一番敲打,她觉得奶奶也是这样的长者。

再加上祖孙俩天然的血脉亲情,她便找来了。

她很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想和奶奶多待会儿。

周淑玉好生劝着:奶奶的病情刚有起色,还没好全,怕你沾着病气。

过几天再来找奶奶玩,好吗?郑溪溪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她厉害着呢,才不怕沾病气。

周淑玉:也不用这样难过。

你想想看,奶奶现在身体不太好,万一你来这边累着奶奶,再病情反复,怎么办?郑溪溪想想,有道理。

奶奶身体重要,不能累着奶奶。

想通之后,她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看小姑娘是真心想和奶奶挨着,周淑玉有些不忍心,扭头问婆婆:要不,就让她陪您几分钟?您和她说说话呗。

这次郑溪溪眼睛里有了光,裂开嘴笑了,露出白白小牙齿。

郭翠兰高兴极了:哟!咱们七儿什么时候成粘人精啦?说着指了小女娃,对大儿媳说:看看这孩子,跟她爸小时候一个样儿,就喜欢粘着我!老太太表情和字句看上去好像是在嫌弃着,实际上眼睛和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欢喜。

周淑玉知道老太太的意思,笑说:您还不乐意啊?不乐意我带她走!我可喜欢七儿跟着我。

说着作势就去拉郑溪溪,顺便还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郑溪溪笑得咧开了嘴,拉着奶奶的手臂不撒开。

郭翠兰哼了声,叹口气,勉为其难地说:让她暂时待我这里一会儿吧。

你看,你带不走,我也没辙啊。

三个人俱都笑了起来。

郑山端了热水进正房,冷不防听到笑声,忙钻到卧室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可乐的和我说说。

郭翠兰和周淑玉齐声说:七儿和我们亲着,没你的事儿!郑山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哦。

婆媳俩对视一眼,戳戳小姑娘的脸蛋儿,就又都笑了。

*第二天,郑溪溪神采奕奕,提着小篮子去小林子等岳清文。

没多久自行车声音临近。

郑溪溪欢快地跑过去,主动把小篮子挂到车把上,又十分自觉地跳上横梁。

岳清文被她给逗乐了:今天遇见了什么喜事儿啊?昨晚儿分开的时候,小丫头还因为没能学会说话而无精打采的。

怎么一个晚上不见就大变样了?岳清文百思不得其解着,顺手把自己的围巾帽子和手套摘下来,给她戴好。

郑溪溪相当骄傲地扬了扬小脑袋。

昨天晚上奶奶给她讲故事时,夸她聪明了,而且,还连续夸了好多次!她想,自己这么聪明,一定能学会说话的。

不就是调动声带和肌肉嘛?小事小事。

凭她的本事,再来个几天也就一定能行啦~作者有话说:继续2分留言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