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玉比量了很久, 最后作出决定:婆婆和七儿用全新棉花的。
丈夫郑山和儿子郑大江郑二海,则是在旧棉花的基础上,再加上新棉花, 一块儿做得厚实点。
至于她自己, 则还是用旧棉花的。
只不过, 婆婆和七儿棉衣里弄下来的旧棉花加上她袄子里本身的旧棉花,加在一起,比之前能厚实一点,也能更保暖。
至于棉衣的面和里, 都是用的以前旧棉袄的,只不过芯子换了而已。
周淑玉怕自己做不完会影响到白天的使用,每天晚上拆拆缝缝, 趁着夜色赶着做,每天替换一部分, 倒也没耽误了大家穿。
这个时候她庆幸起来,幸亏自己当初考虑周到,说了要晚上捣鼓,大家也没怀疑什么。
不然的话,白天她弄棉袄的时候被看到,被家里人知道了她袄子里都是旧棉花,怕是要被说的。
老太太和丈夫孩子们都心疼她。
而她,觉得用旧棉花也没什么,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索性不让人知道更好。
周淑玉连续忙活了好些天, 每天晚上都花费好几个小时来拆棉衣的一部分、替换好这部分的棉花, 再缝好。
如此一段时间下来, 总算是把大家的新棉袄都改好了。
临近冬至, 家里人都穿上了新袄子,别提多高兴了,整个家里都喜气洋洋的。
妈!你还真别说。
郑大江扯着袖子嘿嘿地笑:用了新棉花后,我这往外头一走啊,都感觉不到冷风了,这棉真管事。
郑二海嘁了一声:哥!你只知道衣服好使,有没有想过咱妈天天晚上捞不着睡,熬夜给咱们弄的?郑大江脸红了红。
周淑玉抬手拍了二儿子一巴掌:说什么呢。
现在是冬天,我在家里也不用做什么活儿,白天想睡就睡,晚上缝缝补补耽误不了我休息。
郑大江忙说:妈,二海也是心疼你。
周淑玉哭笑不得:我替你说话,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帮他说话。
算了算了,不管你兄弟俩就好了呗。
老太太郭翠兰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老大家的,你的衣裳也暖和?暖啊!周淑玉说:咱们都一样的芯子,我和你们的一样暖!周淑玉对家里人说的是,大家的袄子都新棉花掺着旧棉花做的,没有厚此薄彼。
事实上,郭翠兰心里明白,就大儿媳妇这孝心和实诚劲儿,再穿着自个儿的棉衣那么轻快那么暖和,她就知道自己的棉花是全新的。
还有七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大儿媳给七儿的也是新棉花。
郭翠兰听着周淑玉和孩子们聊天,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插嘴问周淑玉:老大家的,棉花真够用?她的可是全新呢。
别为了给她弄新的,大儿媳再扣去了自己那一部分。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心疼儿子,也心疼懂事能干儿媳妇。
周淑玉宽慰道:妈,您放心。
今年新棉花多,够的。
郭翠兰这才安心了些。
大儿媳妇这些年忙里忙外地操持着,前段时间为了斥候生病的她,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实在是太辛苦了。
大儿媳妇的也有新的用,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候郑大江透过窗户看到外头景象,叫了声妹妹回来了,紧走几步跑到门帘边掀起帘子等候着。
不多时,郑溪溪迈着小短腿跑进屋里。
恰逢晚饭前,夕阳西下。
小姑娘穿着鼓鼓的带着补丁的袄子,跟个球儿似的,呼啦就跑了进来。
老太太看得开心,笑说:哟!咱们七儿那么忙啊?刚才去做什么啦怎么现在才回来?郭翠兰一向不拘着孩子们。
孩子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别做坏事别离家太远找不到人就行。
郑溪溪晃着手里的一根新头绳,炫耀似的踮着脚举起来,让屋里人都看看。
这是谁给你的?郑二海凑到头绳上边看了看:我瞧着这绳儿编的不错。
哪里来的?郑溪溪左手张开,比划了一个五。
哦!是五波给的吧。
郑大江恍然大悟。
周淑玉忍不住说:你五哥倒是不错,还惦记着你。
周淑玉知道,之前郑五波送了个小绸子花给七儿。
她明白,二房那边肯定不想知道这事儿,便帮忙瞒着没提。
现在五波又送了头绳给溪溪。
周淑玉有感而发:五儿那孩子不错,挺疼七儿的。
只是他那个妈……话到这边,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翠兰却明白,自家二儿媳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都能怂恿着丈夫分家了,能是什么心善的?他那个妈啊,别耽误了他就行。
郭翠兰叹了口气:孩子再好,搁不住做妈的不懂事。
希望五儿以后能够继续好下去,可别被姓王的那人给带坏了。
姓王的女人,说的便是老二媳妇王守萍。
郭翠兰一想到前些天分家时候,王守萍为了一粒米一两面使着劲儿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心烦得不行。
也不知道老二被他媳妇儿灌了什么汤,亲妈都不要了,死活都要分。
郭翠兰深深叹着气。
算了,反正分了家,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时候郑山回来了。
人都到齐,可以开饭。
大家便没再提二房那些让人闹心的事儿,转而开开心心准备吃晚饭。
晚上睡觉前。
周淑玉安顿好孩子们,回到卧房准备休息。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修改棉衣的事情,每天都睡眠不足。
今天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总算可以睡个完整的觉了。
周淑玉打着哈欠脱了棉衣躺在床上。
想到晚饭前的事儿,她随口说道:下午的时候七儿也跑出去玩了,回来拿了这个头绳,说是五波给的。
困倦袭来,她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二弟妹那边让五波六洋他们整天往刘家跑做什么,时不时地还能带点东西回来。
郑山扯了扯嘴角:管他们做什么呢,反正分了家,我们管好自家就行,没必要理会二房那边。
前段时间,弟弟郑陆只帮着媳妇儿王守萍说话,和他这个亲哥针锋相对,每天争争争吵吵吵,实在是伤透了他的心。
他已经决定不管二弟了,随便二房怎么着,反正和他没关系。
周淑玉已经彻底困倦,迷迷糊糊嗯了声。
郑山摸了摸被褥。
是凉的。
你也不等我给你暖暖被窝就进去。
郑山嘴里抱怨着,实际上心疼媳妇儿,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说到这儿,他记起媳妇儿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忙碌。
而他,因为白天做活儿太累了,躺下不多久就忍不住睡着,也不知道媳妇儿每天忙活到几点钟。
郑山眼睛一瞥,瞅见了床上放着的媳妇儿的大花袄。
说实话,这件衣服已经缝缝补补得不成样子了,补丁太多,甚至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花色的。
幸好周淑玉缝补水平高,乍一看的话瞧不出线头,不然这件衣裳都没法看。
郑山顺手朝着花袄捏了一把。
手感不对。
那么硬乎?!他忍不住又捏了捏,还是觉得不太对,索性穿在身上套了下。
这一试不要紧,郑山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媳妇儿的袄子,厚实是厚实,却不如他的暖和,也不如他的暄软。
他的已经是旧棉花加上新棉花做的了,并不是全新的棉花。
倘若媳妇儿的还不如他的软……郑山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
眼看着周淑玉眼睛合上快要睡着了,他决定试探一下,把她喊醒,故意正儿八经地说:我看你这个袄子不错,明天我穿你这件,你穿我的。
不出所料。
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周淑玉忽然就惊醒了。
她显然有些慌,说话吞吞吐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穿我的呢?你穿你的,我穿我的,这不挺好的么。
郑山便笑:咱们俩就个头不一样,我的长一点,你的短一点,袄子宽窄是差不多的。
换穿一天也没什么。
周淑玉忙坐起来,瞪他:你一个大男人穿花袄,羞不羞?不羞啊。
郑山慢吞吞说:反正是穿在里头,外面有外套套着,有什么好羞的。
周淑玉急了:不让你穿你就别穿。
我喜欢花的,你那件深蓝的我嫌难看!她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眼皮一直往下坠,显然困得很。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努力睁开眼睛认真地望过来,明显是怕他把换衣服的事儿付诸行动,在努力劝他放弃这个打算。
郑山心下一沉。
他现在已经明白过来,媳妇儿这件衣服里,恐怕没有新棉花。
也是。
那些新棉花虽然量不算少,却也不够家里六口都加上新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郑山忙扶了媳妇儿睡下:你先睡,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周淑玉放松下来,嘟嘟囔囔着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着的。
快到冬至了,白天天亮得很晚,得快到吃早饭了才能有点光亮。
周淑玉摸索着穿衣裳。
手指碰到棉袄的一刹那,她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下。
再捏了捏,顿时发觉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袄子!周淑玉赶忙点了煤油灯去看,意外发现,搁在床边的原本属于她的棉袄的位置,已经换成了丈夫郑山那件深蓝色的袄子。
而她的大花袄,却不见了踪影。
周淑玉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丈夫和她说过要换袄子穿的事儿。
可她当时已经劝他放弃那个打算了啊!怎么还是换了呢?家里没有多余的棉袄。
周淑玉只能先穿了丈夫的这一件,套着去做早饭。
早晨做完早活儿,父子仨回来吃早饭的时候,周淑玉趁着旁边没别人的时候,拽了郑山轻声问:你怎么把我的穿走了?我乐意。
郑山斜了她一眼:你穿我这个不挺好看的么,以后就换着穿。
周淑玉:我不乐意!你不乐意我也没办法。
郑山悠悠然说着,笑得露出一排牙齿:我每天要上早工,起得比你早。
你就算不高兴换,也拿我没辙。
周淑玉哼了哼:那我以后比你早起。
行啊。
郑山说:那我也不上工了,看你在哪儿,就去哪儿给你把袄子扒下来,非看着你和我换过来了再去上工。
旁人问起我为什么去晚了,我就说,你非得穿我的袄,我没办法,就来晚了。
周淑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无赖泼皮一样的人,真是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吗?她叹了口气,很心疼丈夫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
她明白丈夫这是疼她,所以让她穿好的。
可他整天在外面奔波忙碌着,冻坏了怎么办?偏偏这男人是个执拗的脾气,一旦决定了轻易不肯更改。
若她非要再换回来,他恐怕是要发脾气的。
郑山把媳妇儿堵得没了话,心里高兴得很,哼着几句曲子去吃早饭。
周淑玉忍不住笑了。
……也罢。
换就换吧。
谁让她男人疼她呢。
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他把那个大花袄子接一截,免得太短了穿着再着凉。
·郑溪溪吃过早饭后,依然是提着小篮子去找岳清文学说话。
她会说话的这件事儿,目前还没有告诉家里人。
初时的惊喜过去之后,她选择了沉下心来,先瞒着家里人不告诉他们,而是跟着岳清文每天努力努力再努力。
她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家里人的时候。
毕竟现在只会发一个音,还模模糊糊的不够准确。
倘若现在就告诉家人,家人对她期望很高的话,她进步慢了反而心里更不踏实。
还是真正学会了说话、可以说出更多字句的时候再讲吧。
最近她已经可以说爸爸妈妈哥哥这样简单的字儿了,只不过发音还不标准。
但是,文字的发音已经清晰准确很多。
所以今天岳清文骑着车过来的时候,她一看到岳清文,便叫了一声文。
既省事儿,算是打招呼了,又能锻炼说话能力。
岳清文给她戴上帽子围巾手套。
马上就要冬至,天气愈发寒冷。
他看着小丫头冻得通红的脸蛋儿,忍不住说:要不你把未及你帽子带回家吧。
有人问起来的话,就说是别人给你的,想必他们也不会怪你。
郑溪溪低头,轻轻摇了摇。
岳清文想了想,小声问:要不,就把我教你的事儿告诉他们,我来和他们说送你东西的事儿,这样你就可以把围巾帽子拿回去了?郑溪溪一听,小脑袋摇得更猛烈了。
她现在还不会说话,岳清文也搞不懂小丫头为什么坚持如此,只能心疼得叹了口气,用手心的温度给她暖了暖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这才抱了她坐到车子横梁上。
郑溪溪坐在自行车上,缩在他的怀里,低着头望着车旁不住移动的路面。
实际上,她并不是介意让家里人知道岳清文教她的事情。
而是,她不希望岳清文冻着。
现在她坚持不带他的帽子围巾回去,那他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挨冻。
而过来接她的路上,以及送她回到小林子后、他回去的路上,他都还能戴着围巾帽子手套保暖。
倘若她把它们都拿走了,那么,岳清文过来接她的路上,还有回去的路上,都要挨冻了。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不希望他为了她而挨那么多冻。
能少冷上两段路,也是好的。
如果他误会她是不想让郑家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就让他误会去吧。
反正她要的只是他能多暖和两段路,就算被误会了也无妨。
谁让她不会说话、表达不清楚呢。
这天的语言学习结束后。
郑溪溪回到小林子,跳下车子,挥手朝岳清文道别。
等到他骑车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她才一扭头,转身钻进小林子去。
来到晾晒干蘑菇的地方,郑溪溪看着这一大堆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她记得,夏阿姨说过,这些蘑菇挺好的,能换东西。
而且可以换毛线。
毛线是好东西,能够织围巾织帽子织手套。
可是怎么把它们弄到供销社去换毛线,而且不被岳清文和郑家人发现,这是个问题。
如果被家里人发现了,目前来说,她没办法解释东西怎么来的、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被岳清文发现,他会不乐意让她做这些事儿。
他总是很疼她、生怕她有一点点的累着。
郑溪溪垂眸细思。
这事儿她得好好想想。
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10瓶;pau_lala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