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地点在金井公社比较偏的一个地方, 位于红沟大队。
这里平时也有人来往,只不过较少。
现在郑溪溪他们到达的时候,周围便有红沟大队的三四个人经过。
遇到了岳清文, 主动招呼一声:岳小先生!郑溪溪惊讶:他们都认识你!岳清文觉得小孩儿诧异的模样特别有趣, 笑笑:嗯。
又和那些人招呼:你们好。
等到那些人去做事后, 郑溪溪他们两人左看右看,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磨,在旁停了下来。
约好的见面地点就在这儿。
这里离对方所在的岍市要稍微近一些。
他开车过来,能稍微省一些时候。
最关键的是, 对方记得红沟大队这个磨盘,约在这儿的话,他能够找到地方。
而且这里还比较偏, 不会有太多的人留意到郑溪溪和岳清文过来的这一趟。
两人在这里等候没多久,对方便也到了。
收购蘑菇的酒店管理人叫杨力树。
三十多岁的年纪, 头发很短,身材中等。
面庞微黑,双目炯炯有神。
岳清文一看这人就知道他不好惹。
果然。
看到来人是个少年连同个小女孩儿后,杨力树的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轻蔑,又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他摆出热情的模样,招呼着两位小来客:你们好啊。
请问,你们今天带了多少蘑菇来?岳清文把袋子从车把上解下,拿了过来。
杨力树打开袋子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诧异顿时遮掩不住了:居然……居然是这么好的菇!很贵不说, 也很难得!杨力树仔细地翻看着。
成色非常好。
而且晾晒得很透, 保存住了鲜味的同时, 也不容易坏。
他正暗自衡量着这东西的价值时。
就听高高瘦瘦的少年开口问:这东西你给多少钱?杨力树垂眸考虑着。
那少年就又说:我可是京市过来的, 见过的好东西不少。
你想糊弄我可不成。
杨力树忙堆着笑容哈哈两声:怎么可能坑你们。
这东西我到处在找, 可巧你们有了。
这不是缘分么。
既然是缘分,我自然会按照市场价格,合理给你们,绝对有信用。
岳清文可不吃他这一套,扬扬下巴:给个价。
杨力树伸出一根手指:一斤给这些。
他也在掂量着个孩子的识货能力。
如果对方说一毛,哪怕是再怎么往上添,也加不了多少。
如果对方说一块……他正这样思量着,对方果然就开了口:你是说一块钱?杨力树暗叹了口气,知道对方比想象中难对付一点了,微笑着:是。
你觉得怎么样?不等对方接话,他赶紧又加了几句:我这个价格可真是够可以的了。
你想想看,平时一块钱,能买多少肉啊!我还只是买你几根菇,这可真是了不得的。
岳清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觉得这个人绝对是在试探。
那他就得试探回去。
不然就会被坑。
一块钱太少。
岳清文唇角的笑容显得十分敷衍,他拿起袋子,牵着小姑娘就打算离开:我还以为你多有诚意,也不过如此。
杨力树是真的急缺好菇。
现在有了这样的极品菇,他更是不打算放过。
见对方真的识货,他赶紧跟了过去:你出价多少?岳清文脚步停住回眸朝他扫了眼:十倍。
一块钱的十倍价格,那就是十块钱了。
饶是杨力树心里头有了衡量,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数字打得有些发懵。
这也太贵了!杨力树急得眼睛都要红了:你这是抢钱!岳清文察觉出对方这个时候是真的有些生气,便知道十块钱的价格略高了点。
却也应该高出去的不多,不然对方就该转身走了。
你说多少?岳清文问。
杨力树磨着后牙槽:三块。
再多不给了。
岳清文却有了决断。
那就八块钱。
岳清文道:能行就行,不行就算。
他边说着,边念念叨叨:我们的菇不光是品种好,成色好,还晒得很干。
这么干,一点都不压秤,你只给那点钱,我可不卖。
岳清文不光说,还动了手。
他走了没几步之后,单手拎着装了菇的袋子,空着的那只手顺便一捞,就把小孩儿抱在了怀里。
摆足了要走的架势。
杨力树一看这架势,暗道坏了。
俩孩子这是真的要走啊?!杨力树这个时候不敢再摆谱了。
八块钱一斤,已经是他衡量过后差不多的价格。
即便比他打算的七块钱高一点,可这个菇实在是太好了,贵一点点也无妨。
你们等等!他赶紧叫住了人,生怕对方真的就这么不回头了,赶紧喊道:八块就八块!他看那孩子气质谈吐,应该说的是真的,真是京市人。
那么依着京市人的傲气,说走就肯定走了。
就算开车追上了人,对方也很有可能生气不卖。
反正京市那边也不是没有用得着菇的地方。
人家就是懒得给他,他还能怎么样?只能吃闷亏,东西找不到,还白跑了一趟。
左右思量过后。
他觉得,倒不如这个时候认个怂,把这个好东西留下,把钱给人。
这样两全其美。
杨力树追着喊了好几嗓子,岳清文才慢悠悠回头,摆出一副我懒得理你的样子,呵呵笑着:八块钱?又行了?行行行。
杨力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都要礼貌性地递过去了,眼睛对上了那个小姑娘眨巴着的大眼后,才意识到面前是俩孩子,悻悻然又把烟收了回来:我这不是也不太清楚这个东西的价格嘛。
看小哥儿你懂行,我决定听你一回。
怎么样?东西咱们都换了?岳清文该摆的谱已经摆了出来。
既然对方退了一步,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一袋子菇,足足三斤多。
杨力树自己带了秤过来。
秤完后,很爽快地给了岳清文二十九块六毛钱。
货钱都结清。
杨力树从自己的车上拿出一包麦芽糖:这是我闺女喜欢的,我多买了几包。
正好看见了小孩儿,给她吃吧。
说着就把麦芽糖塞给了郑溪溪。
郑溪溪甜甜地说:谢谢叔叔。
杨力树之前没多留意这个小孩儿,只急着谈菇的事儿了。
现在才发现,这小孩儿可真好看,说话也很甜。
你妹真可爱!杨力树身为父亲,很喜欢小孩子,极力赞美:你们兄妹俩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真厉害。
岳清文莞尔:这也厉害啊?那当然了!杨力树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俩会长啊!岳清文和郑溪溪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气氛一时缓和了下来变得融洽。
临分别前,杨力树心心念念着这些好菇,不由多叮嘱几句:你那些菇,再有好的,给我留着。
我年后找你收!现在已经是年根了。
这些量足够让他度过过年这个时光。
可是这样好的东西,如果孩子们还有的话,他还想要。
毕竟成色这么好的不多见。
岳清文也想着,剩下的那些加上日后再晒的卖给这个人。
虽说杨力树有些精明,可是哪个买卖东西不精明?好歹杨力树还算是比较实在,愿意认怂,承认自己之前的价格给低了,也肯用合理价格买下。
再换个人的话,不见得有杨力树这么好谈。
岳清文便笑:好的,最近过年的时候我们再攒攒。
万一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们都留下来给你。
杨力树松了口气:小兄弟,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你有我办公室的电话,年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双方约定好,便道了别各自离去。
·郑溪溪给家人的礼物,在大年三十晚上那一天,终于和郑家人见了面。
每人一条围巾,都是长长的暖暖的,只是各自颜色不同。
奶奶的是深灰色,大伯父大伯母是深蓝色,两个堂哥是灰蓝色。
都比较耐脏,各自戴上去还都很好看。
大家都高兴极了。
郑山这样寡言的汉子,都赞不绝口:咱们溪溪就是棒!手那么巧!郑二海眼尖,发现郑溪溪的宝贝袋子里还有一条围巾,忙问:那个浅蓝色的是给谁的?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郑溪溪听后,眼神却黯了黯。
是给五哥的。
郑溪溪耷拉着小脑袋,闷闷地说。
一听这话,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以前的冬天,老郑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十分和睦。
可是这个冬天注定这个大家庭不够完整了。
二房分了出去。
而郑五波,现在虽然只在隔了一个围墙的地方过着年,却是没那么容易见到。
郑溪溪想送他礼物,也得这几天抽空凑了郑陆和王守萍不在的时候给他。
二叔二婶也真是的。
实诚的郑大江忍不住抱怨:大过年的,他们俩居然也不给奶奶问声好!自从分了家,郑陆就仿佛不是郑家人似的,一次都没来过老太太郭翠兰。
郭翠兰即便是装作不在乎,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伤心。
可是伤了老人心的是二房那夫妻俩,他们想要劝老人不要难过了,这些字句也苍白得很,没什么用。
只能等郑陆想通了主动过来向老人问好,方才能够让这位老人家心里宽慰些。
郭翠兰听了孙儿的话后,再一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轻哼了声:我才不稀罕他们的问安。
又和郑溪溪说:你五哥是个好的,没事儿了还会找我老婆子说话。
你啊,有空的时候可以偷偷和他玩。
却也别太多,懂不懂?二房那些人的事儿太多。
孩子们偷偷见面如果被发现了,少不得都要挨训。
不值得。
郑溪溪用力点头:我会偷偷给五哥的,奶奶你放心。
郭翠兰看着小孙女儿,想到了远在边疆的小儿子,眼中泛着泪花:咱们七儿就是乖。
郑溪溪见奶奶伤心着,不由得多说几句:奶奶,您别哭了。
等到了十五那天,我还有礼物送给您!是么!郭翠兰被小孙女儿的认真模样打动了,心情真的好了几分:那奶奶可就等着了。
你记得给奶奶啊。
一定!郑溪溪郑重做出保证。
周淑玉看这个场景太过凝重,忙张罗起来:哎呀,看我这记性。
咱们只顾着要七儿的礼物了,怎么忘了年夜饭?走走走,都帮我备饭去。
咱们这边怎么多人,可得忙活一阵子!郑二海知道妈妈的意思,帮忙吆喝:都动起来咯!爸,你去下饺子。
七儿,跟着我和你大哥一起择菜。
奶奶,您就在屋里等着吧。
郭翠兰板着脸:你们都忙活着,就我一个是闲人了?您可不是闲人。
郑山说:我们煮好了饺子,得有人负责吃啊。
谁负责好呢?周淑玉和孩子们齐声对着郭翠兰说:您先吃!家里的和睦气氛,让老人不由得再次红了眼睛:好好,我就负责吃了。
你们啊,赶紧忙去,可别饿着了我这个老婆子!孩子们蜂拥出了正房,跑到院子,赶往厨房。
郭翠兰看着晚辈们兴冲冲的背影,不由呢喃:老头子,你看看。
虽然老二不争气,可是其他孩子都很好,都很好。
你啊,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慰了吧。
说着,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水。
大房这边的年夜饭实在是丰盛。
猪肉馅儿的饺子,肉渣炖的年夜菜。
馒头又白又大,米粥喷喷香。
香味儿从厨房飘出来,绕过高高的墙,转到了二房的屋子里。
郑六洋吸吸鼻子:呀!好香!隔壁有肉吃!说着她就咽了咽口水。
王守萍自然也闻到了香味。
那么浓郁的肉香气,想忽略也很困难。
一想到如果还没分家的话,她就能吃上肉包子肉饺子,心里头便也阵阵抽搐的难受。
可她是个不认输的人,即便现在她知道认个错的话,心软的大哥大嫂说不定就会分他们几个肉饺子吃。
但她依然不肯低头。
笑话。
如果她现在去找几个好吃的,往后等她发达了,岂不是要还给大房更多?她可不肯。
往后她是要过更好的好日子的,现在熬过去这一段时间,等待她的就是更加好的前程。
都忍着。
王守萍看孩子们一个个都朝着大房厨房那边吸鼻子,不由得用筷子敲了敲碗:我们有我们的饭!不稀罕他们的!郑四河看看自家的白菜炖土豆,还有那稀乎乎不见地瓜的粥,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郑陆之前一直默不作声,这个时候也有些不耐烦了:鬼哭神嚎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你偷东西,我们犯得着有这种日子?他的心里也一直懊恼着。
如果没分家的话,现在他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别提多滋润了。
但现在呢?他只能粗茶淡饭地往下咽。
郑陆正心闷着。
一旁被训斥的郑四河不干了。
郑四河把筷子和碗往桌子上一摔:什么叫我偷东西?我就算偷了东西,也不至于非要分家啊!分家的事儿,还不是你说的?什么我说的!郑陆瞪了眼:明明是你和你妈想分家,让我和老太太说。
怎么?我帮你们说的,反而成了我的错了?王守萍也跟着摔筷子:怎么还是我的错了?我之前打算的是年后,起码春天差不多过了再提。
你们俩倒好,非要急慌慌的把这事儿就和老太太说了……现在连个肉都吃不上,怪谁?还不是怪你们!他们三个人互相指责着,争吵不休。
郑六洋吓得缩缩脖子,抱了饭碗去角落里吃。
郑五波拿了个馒头啃着,默不作声。
他听着周围的争执声,又朝大房那边冒着香气的地方望了过去。
最终也只能叹息着,什么都没有说。
相较于二房争争吵吵地没有过个好年。
大房这边,一直十分和气,也十分快乐。
大年初一的时候,老太太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红包。
虽然数量不多,却也是一份心意。
郑溪溪足足拿到了两毛钱,比两个赚钱的哥哥都多。
俩哥哥才一人一毛。
郑溪溪相当自豪:你们都不如我厉害!哥哥们好脾气地笑着:是是是,我们七儿最棒了。
……然后郑溪溪就真的觉得自己是最棒的。
整个新年期间,郑溪溪依旧没事就溜出去玩,然后和岳清文一起在小木屋里学习。
转眼到了元宵节那天。
今天是团圆的节日,也是要吃汤圆的日子。
前些天,也不知道兄弟俩从哪儿弄了些糖、芝麻和糯米面来,说是让家里包汤圆吃。
这可愁怀了周淑玉。
她只是听说过糯米面可以包汤圆吃,可她没做过啊。
这怎么办才好。
幸亏老太太见多识广,早些年吃过这种东西。
当年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是青藤的大队长。
那时候的日子还算宽裕,一有机会他就想办法弄了新鲜东西给老太太吃。
所以郭翠兰不仅吃过汤圆,还不止一次。
就这样弄。
弄个馅儿,再包起来。
哎,你看,这不是挺好的么!郭翠兰和儿媳妇俩人一起试着弄这个东西,边琢磨着边包,不知不觉就过了晌午。
按理来说,平时这个时间都要吃午饭了。
因为包汤圆,耽搁了时间,搞到现在过了饭点才堪堪包完。
俩人累了一上午。
郑山父子三个,说什么也不让婆媳俩下厨了,主动请缨:我们去把汤圆下出来,你们俩歇着就行!厨里还有昨天包好的饺子。
而且还是肉馅的,热一热就能吃。
再加上汤圆,今天可是有个圆圆满满的团圆饭了。
就在几人忙活起来的时候,家中院子里出现了个小小的身影。
郑二海眼尖看到了她:七儿!刚才你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又出去一趟?他朝妹妹挤挤眼: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莫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吧。
郑二海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郑溪溪听后却红了脸。
她还真的是有事情瞒着的。
今天上午,岳清文把十五块钱给她拿回来了。
那是之前卖蘑菇的钱。
虽然不太到三十块钱,可岳清文坚持着给她个整数,十五块。
他则拿零头。
那些钱,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自然不太保险。
而郑溪溪当时还没有告诉老太太关于岳清文的事情。
所以卖了蘑菇后,她的钱也放在了岳清文那儿。
今天打算给家里人了,才让岳清文上午的时候带了来。
毕竟是笔巨款,她很小心地收着。
回到家一直放在自己的床褥子缝里。
之所以还出去了一趟,是因为她还有个东西要拿。
就是麦芽糖。
当时杨力树给了她一包麦芽糖,她一直没舍得吃,收在了小树林里。
刚才特意跑出去,便是把糖拿回家。
现在,郑溪溪抱着麦芽糖被哥哥发现了,也没再躲藏,反而大大方方拿出来:这是我的新年礼物的另一份!想想不太对,她又补充了句:另一份礼物的一半!郑山和她打趣:另一份就另一份,怎么还‘一半’呢?因为还有一个礼物。
郑溪溪蹬蹬蹬跑到自己小床边,又蹬蹬蹬跑回来。
她终于把自己藏了好久的私房钱拿了出来,献宝似的给家里人看:这是我的另一份新年礼物的另一半!小姑娘手中是个卷起来的纸包,鼓鼓囊囊的,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周淑玉把纸包拿过来,递给婆婆:妈,既然是孩子的礼物,那就你来拆吧!郭翠兰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是小孩儿送的东西,顶多就是吃的玩的。
谁知一打开居然是一笔巨款。
足足十五块!老郑家从来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钱!郭翠兰登时就变了脸色:你这是哪儿来的?语气相当严厉。
不怪她这样。
之前有个孙子偷东西,让她心有余悸。
现在孩子手里有巨款可得问仔细了,千万不能是非正当途径得来的。
卖蘑菇得的啊!郑溪溪心里有底,丝毫都不惧怕,十分得意地说:小哥哥采了,我晒干。
他和我去卖,然后就有钱啦!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她说话已经利索了很多,不再磕巴了,也能连贯成句子。
大家伙儿头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小哥哥这个人,十分糊涂,忙问:你说的谁啊?郑溪溪着小下巴,笑着回答:他一会儿就来啦。
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这是她和岳清文约定好的。
就在今天下午,他会来拜访她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继续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