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以为自己是被二房的人发现了, 吓了一跳,下意识都站在了原处没有动。
谁知门开了后,从里面闪出一个人影。
他看都没看三人一眼, 直接闪身出来, 转身踹门。
听着门砰地一声关牢, 当即嘲讽:你们爱吵爱打你们继续!我可不奉陪!说话的人是郑四河。
如今的他身材已经明显发福,十几岁的年纪,身材已经臃肿得像是中年人。
也得亏了年轻,不然刚才闪身出来的动作不可能如此灵活。
郑四河的脸上带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儿, 显然是刚刚印上去的。
郑陆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滚犊子!有本事别回家!不能郑四河大声把他爹堵回去,他妈已经在里头开了口:姓郑的你敢不让我儿子回家,我就敢让你回不了家!这可把郑陆气个半死:我怎么有个你这样的老婆!孩子做的不对, 你不说也就罢了,还帮着他!看你把孩子给惯的!不怪郑陆忽然机灵起来, 忽然意识到他们夫妻俩自身也有问题了,实在是王守萍把孩子们惯的太不像话,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这些年来,二房的人愈发好吃懒做。
偏偏郑四河是其中最受宠的孩子,所以妈妈王守萍但凡有点好吃的都给他。
就算家里偶尔粮食不够了,也先紧着他吃。
久而久之,最懒的郑四河成了穷困的二房莫名胖起来的一个。
在这个人人都在努力干活、家家户户都以勤劳为傲的年代,郑四河算是个十分扎眼的异类了。
爸爸郑陆因为他,没少和妈妈王守萍吵架。
今天也是这件事起的头。
郑陆先说起郑四河无所事事应该去干活儿了, 又说郑三湖这样整天在家里赖着吃吃喝喝不对, 再指责王守萍太溺爱孩子不能让事情继续下去。
家里明明有四个大人, 可郑四河与郑三湖已经破罐子破摔, 即便是在去年因为不参加团体活动二被□□过, 依然没什么用。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乎脸面不脸面的问题了,反正能偷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郑陆自己开起来的犯懒的头儿,可他自己现在却看不惯自家的媳妇儿和孩子偷懒,上来就开始怼郑四河吃得跟猪一样却还不如猪勤快。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母子俩一起开始和他干仗,吵得热火朝天。
现在王守萍听到儿子被骂,直接凶了回去:我惯的?只有我惯的吗?如果不是你这个当爹的太懒了,你早就该拿个好差事享清福了,还用得着我们娘几个这么苦?郑四河听着他妈果然在帮他,不由洋洋得意:郑陆你有本事你走,我不走!说着他大跨着步子雄赳赳又回了二房院子。
他这样往里头走的时候,外面三个人才发现他的衣裳背后都是破的,一个窟窿接着一个窟窿。
屁股上的补丁尤其明显,可能是没有颜色相近的布料了,直接用了冬天那种大花袄的料子补上去,从后头看明显得很。
可见二房现在是真的潦倒了,连最受宠的这个儿子,也只能顾着前头的衣裳顾不上后头的。
郑四河回到院子后,里头的争吵打架声更大了些。
屋外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郑五波指了指老宅里头:岳哥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坐坐?到底是郑家头两个见到岳清文里的其中一个,他现在偶尔也敢叫岳清文一声哥了。
岳清文轻轻摇头,和郑溪溪道:我有话和你说。
郑五波会意,自己回了家。
郑溪溪跟着岳清文来到了旁边那个大树下,仰着头笑看他:有什么话不能明儿一早和我说,非得现在讲?明天早晨,他肯定会来接她送她去上学,到时候说什么不行,非得现在过来找一趟。
郑溪溪忽然反应过来,神秘兮兮地笑:是不是于家的饭菜不如我家的香,你来蹭饭了?八月的傍晚,明明天气很热,可他却觉得有些凉,凉意中还透着丝丝的苦涩。
不是。
岳清文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笑颜,讷讷地说:我要走了,和你说一声。
郑溪溪还没反应过来:你要走了?不吃完饭再走吗?说着下意识习惯地去拉他的手:走,我家肯定有你一口饭。
吃饱了再说。
不是。
他慢慢地把手抽出来,扭过头,望着旁边地上的落叶:我要回京市了,很快就会走,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
对郑溪溪来说,她早已习惯了有岳清文陪伴的日子。
他就像是不可或缺的空气一样,融入到她的生活之中,无声无息地与她相伴。
她也不是没想过某一天他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早。
郑溪溪呆住了。
岳清文扯了扯她的衣袖:走,我送你进家门吧。
郑溪溪呆愣愣地由着他牵着她往里走。
到了正屋门口,周淑玉迎了出来,笑着说:我从窗户看到你俩来了,特意让五儿给你们盛了两碗饭。
来,进屋吃。
不了,伯母。
岳清文把郑溪溪交给周淑玉:我得走了。
顿了顿:我马上回京市了,溪溪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说着他小小声和郑溪溪说:我走了啊。
你可别哭。
郑溪溪低着头不看他,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落。
岳清文不敢看她落在地上的泪珠,扭头和周淑玉说:麻烦你们好好照顾她。
说罢,他一分钟也不敢多待,生怕多待了就舍不得走了,转身飞奔而去。
周淑玉也没想到忽然有这种变故。
她叹了口气,扶着郑溪溪瘦弱的肩膀,回到了屋里。
离别那天终究是到了。
司机来接岳清文,可他死活不肯走,说什么都要再等一会儿。
司机不解,小声问岳清武这是怎么回事。
岳清武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说:他还有需要道别的人没来。
你且等等吧。
之前司机还怕时间赶不及,生怕晚上之前到不了之前定下的那个市,没法让岳家这两个公子有个好的落脚处。
听了这话,他约莫知道是司令之前讲的那个小姑娘,就没多吱声,跟着安静等待。
直到中午时候,太阳高照。
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跑到了于家门口,岳清文才松了口气,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跑着迎了过去:你怎么才来。
郑溪溪上气不接下气:我跑着来的。
我、我平时都不怎么跑,偶尔跑一回,不太习惯。
岳清文听着有些心疼。
平时都是他用车子接她送她,她自然不用那么累。
从学校到这里挺长一段路,也不知道小丫头过来花费了多少工夫,想来辛苦得很。
岳清文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赌气,最后再去接她一回,也不至于她特意跑过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郑溪溪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应该早一点过来的。
可是二哥原本说了骑车送我来,他却忽然有事把车子骑走了,我就跑过来了。
……哦。
岳清文轻声说。
这么长的路,他真不敢想她一个小姑娘这么费力地跑。
两人一时间无话。
真到了离别的这个时候,什么字句都显得苍白无力。
岳清文轻声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郑溪溪用力点头:好。
岳清文依依不舍:你想去京市看我么?郑溪溪想了想,轻轻摇头:我怕是去不了的。
京市对她这个在小公社的孩子来说,太遥远太遥不可及了,她不能随意允诺,怕做不到会让他伤心。
岳清文听了后,心里愈发难受得很。
小丫头就要上初中了,很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不能在这里陪着她。
郑溪溪这个时候看到了旁边一直等待的人。
她轻轻推了岳清文一把:你们该走了吧?时间可不早了,别耽误你们的事儿。
岳清文在这一刻忽然心里头冒出一个想法,脱口而出:要不你跟我去京市?郑溪溪愣了愣,笑:怎么可能跟你走。
我这里有我大伯大伯母,还有哥哥们,还有奶奶。
对了我还得等我爸回来。
我怎么可能和你走。
也是,岳清文的心里堵堵的,她不能跟他走。
带着这满心的遗憾,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坐上了车子。
郑溪溪最终目送他坐车走远。
而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里面装着的,是她原本想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自己做的一个小手链。
那是她头一次会做手链,编起来可好看了,想着送给他当生日礼物刚刚好。
为此,她还特意在上面坠了几个好看的小石头。
可惜的是,那天她本来想要拿出来这个小盒子送给他的。
他却说了要离开的话。
当时她太难过了,一时间就忘记了把这个东西送给他。
之后……之后就是今天,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要送了,就没拿出来。
郑溪溪捏着小盒子,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其实,在刚才他说让她跟着离开的时候,说实话,她下意识就要点头说好了。
毕竟跟着他习惯了之后,继续跟在他的身边,就好似顺理成章一般,让她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可惜的是,她终究还是理智的。
其实不光她有家里人,他也有他的家人。
他一冲动这么说,万一她真答应了,也是给岳家人添麻烦。
郑溪溪凭着最后的理智硬生生拒绝了他的提议。
可是她的心里也十分难过,等到汽车彻底看不到影子后,蹲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
岳清文回到京市后,发现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京市还是他长大的那个城市,周围还是那些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同伴,身边不住行驶的汽车,都在告诉他这儿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甚至他去上学的高中,都是从小经常指着说我以后要去那儿上学的那所高中。
一切仿佛都和他没离开时一样。
可是他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一块似的。
自从回到京市后,岳清文白天依然如常。
八月底抓紧继续学习,九月开始上学,放学,没事的时候就和大院儿的伙计们玩闹不停。
只是每每到了晚上,岳清文都整宿整宿睡不着。
父亲岳刚太过忙碌自然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但是哥哥岳清武,却早已发现了不对劲。
终于九月里的一天,岳刚正好有空回家。
晚饭后,岳刚叫住正要回房的岳清文:你,跟我过来。
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