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文万分欢喜, 却还怕自己听错了:……那溪溪她爸爸那边……老三一向听我话,倘若他知道我让溪溪去京市读书了,一定高兴。
郭翠兰道。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颇不好受。
老三已经很久没和她们联系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当兵的怎么能够杳无音信的。
听说是去了南边当兵, 但是具体什么地方, 她一个乡下的老婆子也真是不清楚。
这件事只有她和老大还有老大媳妇儿知道,其余人都不知。
三人硬生生把这事儿瞒了下来,就是希望郑溪溪好好生活着,别为了家里大人的事情而操心。
这孩子太心软也太心善了。
他们怕她好不容易会说话了几年时间, 再一担忧爸爸,身体再出现什么反复。
倒不如他们几个大人先将事情瞒着,往后再想办法。
郭翠兰想, 溪溪倘若跟着岳家人久了,和岳家人熟悉一些了, 不知道托了岳家人能不能寻到她爸爸的下落。
当然,她答应让溪溪跟着岳清文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让岳家帮忙找老三的这个念头,不过是岳清文这个时候提到了之后,她忽然间想到的,并非她让溪溪跟着走的理由之一。
郭翠兰抚摸着孙女儿的柔顺的发。
这孩子一直都瘦瘦的小小的,现在已经是十一岁多了,却比同龄人矮了不少。
许是随她妈妈,身材娇小。
你去了那边, 要好好听岳家哥哥的话, 知道吗?郭翠兰依依不舍地说。
其实, 郑溪溪是极其不想离开的。
她舍不得家里人, 也舍不得青藤生产队的一切一切。
不过, 岳清文的一句话让她破了防。
你谁都舍不得,什么都不想放弃,难道你就舍得不要我了?岳清文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哀伤:如果你不肯跟我走,就是嫌弃我了。
那我往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当然,他说的是气话。
可他这个时候当真有种这个想法——她都那么狠心了,他何必优柔寡断?郭翠兰做事儿十分干脆。
她当初能拿出魄力来分家,能说一不二地不管老二那个混蛋一家人,她就能拿出魄力来给自家小孙女谋一个好的前程。
她虽然没去过京市,却明白那里的学校一定比这里好。
从小岳先生身上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京市可以养出小岳先生这般优秀的孩子,青藤生产队却不行。
孩子去京市能有个更好的前途和未来。
而且,可以说,没有岳清文,就没有现在的郑溪溪。
她把孩子交给岳小先生,她放心。
只是有一点……郭翠兰伸出自己干瘦的手拉住岳清文:岳小先生,我这孙女儿虽然不是你们京市小姐那么贵气的人,却也是我们家里人疼惜着长大的。
若哪天你和你家里人不能留着她了,麻烦你把她再跑一趟,把她送回来。
好吗?岳清文认真点头:第一,我能答应您,若真有那一天我定完好无损送她回来。
第二,我保证没有放弃她的那一天。
因为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的。
郭翠兰含泪笑着点点头。
她知道小岳先生不会亏待溪溪。
可她不敢保证,小岳先生的家里人都会善待这个孩子。
您放心,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看您的。
岳清文说:到时候您看看她的状况,一定不会让你担心的。
郭翠兰忍着不舍应着声。
原本周淑玉还说,让溪溪在家多待一天,明早再走。
而岳清文也已经答应下来。
可是,郭翠兰看看周围探头探脑的人,看看旁边鬼鬼祟祟虎视眈眈的二房人,咬着牙下定决心:立刻就走吧。
免得夜长梦多。
反正你们往后还会回来不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拖拖拉拉的。
郭翠兰总觉得,好事儿就别拖着。
万一一个晚上过去,再有人动点什么手脚,事情出现变数怎么办?如今这个世道,有人前一天晚上还笑嘻嘻的,隔一个晚上就能上□□大会呢。
这事儿,说不准的。
老太太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所有人只能赶快忙活起来。
岳清文那边倒是没什么,毕竟对他来说只要能接小丫头回去就好,今天走还是明天走都看郑家人的意思。
郑家人忙碌的空档,他就跟在小丫头的身后,看她需要准备什么就随时搭把手帮她一下。
郑溪溪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其实除了一些她必须带走的东西外,也没什么好拿的。
因为岳清文说了,到了那边再给她置办一切东西。
周淑玉哭得不能自已,郑山也难得眼中有了泪花。
哥哥们更是哭出了声。
郑五波拉着妹妹,眼泪一直往下掉:记得写信。
你把要对家里人说的话,统统在信里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家里面也就他识字了,把信交给他,他能读给大家听。
可是离别终将来临。
在亲人们不舍的目光中,郑溪溪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子。
车子启动。
郑溪溪从车窗探头出来,不停挥着手: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等我啊!女孩儿细细的声音渐渐远去,其他人都羡慕地纷纷侧目:哎呀,老郑家这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了?居然有那么好的车子过来接人!我瞧着公社那边的车子都跟不上这个车子好!周围人议论着,艳羡着。
可是郑家老宅的人们却是泪如雨下,万分不舍。
离开了一直生长着的地方,郑溪溪的心里难过得很。
即便这个地方穷困而又偏僻一点都不繁华,可在这里有疼她爱她的家人们,有她刚认识了几年的小伙伴,还有熟悉的家乡菜。
离开了这里,即将去往新的地方,对她来说真是难受又有些害怕。
也就是岳清文。
如果换个人让她跟着走,即便是奶奶答应了,她也宁愿撞得头破血流都不肯跟着离开的。
郑溪溪趴在车窗上望着外头的景色,看着那些树木花草一点点地往后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着。
她不知道下一次和家里人的相聚是什么时候,总觉得心里没有底。
这个时候,岳清文忽然转身问她:之前我一直给你写信,写了好多信,你为什么没回我?郑溪溪愣住:什么信?刚回京市那段时间,我给你写过很多信,每天,有时候一封有时候两封。
你没收到吗?一个都没有?没。
郑溪溪缓缓摇头,眼帘低垂:虽然那时候你走,我没答应跟你一起。
可你如果给我写了信,我是不可能不回你的。
就算功课再忙,她也会回他,一定。
岳清文了然,轻哼着扬起了唇角: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其实两人刚才在郑家见面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来,小丫头也很想念他。
这样一来,她不可能不给他回信。
所以说,肯定是信在半途出了什么岔子,没能到她手里。
岳清文顿觉自己之前那些天的闹别扭实属不应该。
这个时候司机小赵问了一声:清文,你说的信,是不是说你放在家里门口信箱,让人拿走帮着寄的信啊?小赵是岳刚身边的警卫兵,兼着做司机,是很可信的人。
岳清文愣了下:对。
小赵:说起来,前段时间我有次把收到的信给放到信箱的时候,见里头有些要寄走的信。
我就把刚收到的放在了右侧边,把即将要寄走的放在了左侧边。
本想着去书房见过岳司令后,我走的时候再顺道拿着那些要寄的。
结果等我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一封信都没了。
岳清文:嗯?有人把信拿走了?我瞧着那寄信的信封上的字像是你的。
小赵说:当时屋里除了司令在书房外,也就岳夫人在了。
他口中的 岳夫人就是岳清文的小妈梁大芬。
她喜欢旁人叫她岳夫人,逼着这些人都这么喊她。
岳清文没想到这女人的手居然敢伸到他这边了,顿时气笑了:梁大芬的胆子也真是大!小赵仿佛没听见小少爷直呼司令太太的名字似的,压低声音小声说:平时我们帮忙送过去的牛奶和其他吃的,若是被她看到了,也经常全部拿走。
之前我与司令提过,他可能忘记了,也可能觉得是我多心没在意。
刚才听你们聊天,我刚刚又想起来,赶紧和你说一声。
岳清文语气淡淡:其他的倒也罢了,我懒得和她计较,花钱再买就是。
可是给溪溪的信,不行。
他也是这才知道,他给郑溪溪的信是被梁大芬给扣下来了。
可是他如果这样贸贸然告诉爸爸,爸爸反而会觉得是他不懂事。
毕竟梁大芬在爸爸面前,一直是贤良淑德的模样。
……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治一治那姓梁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