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迷迷糊糊醒过来, 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一时有些茫然。
不好!想起自己是怎么昏迷的, 杜延瞬间一个激灵, 模糊睁开些许的眼睛立马紧紧闭上。
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醒了?熟悉的女声响起, 在空旷的室内竟然有了点回音。
杜延听到后一愣,腾地坐起身来:杜雅?!江画语气很淡:嗯?杜延默默改口:姐姐……他迫不及待问道:怎么回事?我被人打昏了,这里是哪里?江画的面目在零星几只烛台的映照下有些模糊不清, 她语气有些飘忽:不知道, 有人拿了你的贴身荷包引我过来……我一进了这里, 殿门就被锁死了。
不过这出戏的幕后主使她倒是大概知道是谁,甚至那人的手段也能猜得到。
——不就又是这种低级手段吗?或许真是死在什么上就会觉得什么特牛吧。
穆疏之从一个专注打仗的将军, 堕落成一个爱用上不得台面诡计的小人……生与死之间的差别, 竟然对他的改变那么大。
现在他的路子走歪,已经无药可救了。
讲道理, 以他的能力手段, 真要是恨谁恨地要死了,随随便便派人刺杀、偷袭不行吗?他都能在皇宫里,在监管特严格的万寿宫宴时打晕整整五个世家公子, 不着痕迹完成这番毒辣的布置了, 他直接派杀手来干掉自己不是更简单?听着自家熊弟弟叽叽喳喳分析着自家老爹政敌出手、功高盖主、有人与杜雅争亲事陷害她……总之各种不靠谱的话本里看来的理由, 江画心累地叹口气。
好了别吵,她走了几步, 把室内的烛台全部点亮, 这还有四个晕着的, 你去把他们叫醒。
等杜延转过身背对自己后,江画掌风一扫,一阵清气略过室内,原本室内有些令人神迷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
……宴至酣时。
圣上年纪不小,此时不胜酒力,已离席休息去了。
于是这宴席就交给太子照管。
又是一轮酒喝过,穆疏之对诚郡王使了个眼色。
诚郡王站起身,带着一贯粗豪地笑容走近杜成况,大声道:哈哈哈!本王今日可还没有与唐国公喝一杯啊!来,唐国公,干了这杯!杜成况亦笑得亲热,好似与诚郡王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也朗笑着应了,一口喝干杯中酒水。
好!痛快!两人并周围几个勋贵武将们一番劝酒,大家都喝了七八杯了,诚郡王才状似无意道:刚才本王见国公你家的公子也来了?杜成况道:是来了……他回头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
杜成况:…………完全没有发现……而此时被诚郡王提醒,几个喝上头的勋贵老爷也都纷纷一脸懵逼地开始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儿子忘在脑后的。
诶?我儿子呢?什么时候不见了?几个小子一起跑哪儿淘气了吧?不会吧?我儿子很听话啊!……杜延不是跟你们家几个一直玩不到一起么?…………十多分钟后,几个老头子终于确定自己儿子失踪了。
还能怎么办?都是自家最喜欢最重视的儿子,这又是皇宫,只能报告太子再找呗。
看到一众男宾开始找起了儿子,穆疏之饮了一口酒,嘴角勾出莫测的笑意。
希望等会儿你们不要太惊讶……谁让他们挡了三皇子的路呢?计算着时间,估摸着这会儿几人最慢也该醒了,快的话大约已经入巷,穆疏之才放下酒杯,看了身边倒酒的宫人一眼。
那宫人不动声色,为他换了酒壶,躬身退下。
好戏……上演了。
穆疏之嘴角清扬。
……好戏……上演了。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另一边的江画也低声说道。
什么好戏?威远将军的大儿子寇广傻不愣登问道。
唐国公掌管京营,是京城最坚固的防线。
而威远将军掌管五成兵马司,是京城最后的防线。
两人都是圣上的心腹,从不对众皇子的拉拢动摇——但不动摇,就已经是对太子最大的支持了。
安定侯公子崔时宇给了寇广一肘子,低声道:没人叫你的时候就闭嘴!惹到那个女魔头你替我们挨打吗?!安定侯是宫城侍卫统领,他是大长公主之子,当今圣上的表弟,与皇家关系自不必说。
身为圣上的表侄,从小在宫里混出来的,他不仅是这被打晕的五个世家公子里头一个闻到阴谋味道并瞬间猜出大概前因后果的,也是在发现杜雅的真面目后表现地最识相的——杜延除外。
然后是信郡王的小儿子石连祁,因为信郡王受宠又胸无大志,连带着他的小儿子因为不用继承家业,也跟着有样学样,学了一身纨绔习气——嘴巴很贱的那种。
不过这时石连祁正安静地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说。
还有正站在江画面前,抖着嗓子背《论语》的理国公家大孙子张亦辉——同样是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的人设。
不过比起杜、崔、寇三家家里掌兵护卫皇城的,这石、张二人家里却都是没什么大权,同样也没什么人会去招惹的。
江画扫了一眼乖乖站好的崔、寇、石、张四个,目光又看似随意却极有存在感地掠过倒立着也不安分的杜延,成功让在座的五个混世魔王默默更加挺胸抬头/抬脚。
很好。
江画满意,于是即便张亦辉被错了句子,她也只是温柔一笑:过来。
张亦辉:…………好可怕QAQ。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不死心道:杜、杜姐姐……您大人有大量 ,不、不要打了吧?江画微笑点头。
然后手中用作教鞭的竹条就对着抽了张亦辉狂抽一通。
明明屋里的助兴烟雾她走弄走了,这几个混蛋小子醒过来后还敢占她便宜——哪怕口头便宜,也让江画很不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先打几顿过过手瘾。
……半个多小时后。
丢了儿子的五个男宾与热心帮忙的同僚朋友等,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来到这座偏僻宫殿外。
已经敏锐发现其中必有什么阴谋,但是事情闹开之后就已经骑虎难下的几个男宾对视一眼,深吸口气,转身面对跟来的众人。
诸位,多谢诸位热心相助,只是这……杜成况最先发言。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他女儿也失踪了并且消息根本没传出来,但是他也猜得到里面绝不会是几个孩子坐在一起打马吊的情形。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事越少人看到越好。
最好这些热心人一个都不跟来。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下了这么大力气设计了这几个或实权或高位的勋贵武将,幕后人怎么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就逃过?怎么也要让大家看一看里面的情景——挑拨唐国公与其他人的关系,还要尽可能废掉真正被针对的人的臂膀——才好啊。
就是不知道这一番动作,到底能不能达成所愿了……不过就如穆疏之所言,在万寿时儿子却陷入这样的丑闻,不但这几个人掌权的资格必定会受到质疑,就是圣上——难道就放心让自己的安危被置于这几个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的蠢货之手吗?同样站在人群中,三皇子斜眼看了面色担忧的太子一眼,心中得意一笑。
任父皇再看好你又如何?现在我有穆疏之投诚,只要把父皇的狗弄下去,到时候这皇位是谁来坐……可就由不得他了。
在心里非常激动地畅想了自己与穆疏之定下的妙计,三皇子恨不得仰天长笑,似乎胜利已经在眼前了。
于是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边唐国公等人与一众热心友人的交涉已经完毕了。
最后还是大家一起开门。
碰——锁死的殿门被撬开,屋外的火把光芒明晃晃照进室内,把这明显经过布置的、空旷但偏偏摆了张大床的室内照的灯火通明,纤毫毕现。
然而室内的情景却有些诡异。
啪——清脆的竹板拍打手掌声响起,惊醒了室内室外呆滞的两方。
江画还是一副淡定地要死的样子:愣什么?继续背!寇广看着自家老爹那大张的可以塞进去十个鸡蛋的嘴,既是觉得自己要解脱了,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又是不敢有丝毫触怒女魔头,于是七尺大个子,愣是畏畏缩缩小声接着背起了《论语》。
而崔时宇看了屋外一大片人一眼,又视若不见转回头,双目无神喃喃自语着什么。
仔细一听,却也是在背《论语》,一副随时准备应付考较的姿态。
他是这五个人里最有眼色的,知道哪怕救星来了,自己也跑不了。
而石连祁正抱头痛哭流涕,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背着:子曰……子曰……呜呜……我就是不记得啊!倒是张亦辉,已经被打完了,这会儿虽然双眼通红,眼看就是哭过的样子,但还算正常。
哦,对了,还有倒立的杜延,正在闭目养神。
——显然已经习惯了。
众人:…………这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