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发梢上水珠不断滑落, 在空中落下时减缓速度,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将周围附近的景象收入在内,又在落到被褥上的瞬间化为虚无,不留一点痕迹。
一缕一缕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微微的寒意从他身上传来,带着一丝丝阴郁, 让人不想靠近。
姜越坐直了身体,他这一起来反倒将摆弄石头的鬼吓了一跳,蹲在他床上的鬼停止了动作,反射性往后退了开去。
姜越僵硬地转过头, 看向身旁那个拿着三石的男鬼, 一双眼眸里满是对方的身影。
那人依旧是那尖酸刻薄相,与活着的时候无异,看不出来是个死了的人。
姜越与他对视许久, 身上凉凉的草席和黄纸都是对方身上的幻影, 在他起身的时候也都幻化成烟,慢慢散去。
身上的那股子潮湿依旧存在于皮肤的表面, 可用手摸上去是干爽的, 没有一滴水珠。
【金手指——鬼说。
】【从宿主进入这个世界开始, 凡是因宿主而死的人物皆会在深夜出现在宿主周围,随着十二点一过, 死亡人物都会出现, 但他们不记得死亡过程与死亡原因, 没有死前的不甘,死后的怨气,他们的情绪只会停留在以前。
他们只会在杀害者出现在周围的时候浑身漆黑,变成死亡后的模样以此警示宿主。
(备注:怀疑值只限制于存于世界上的活人,因死人不算存于世界,所以不必在意怀疑问题。
他们就算怀疑你,也不会有影响的问题出现。
)】……这要人命的金手指,弄得像个恐怖电影一样,以后还能好好睡觉了吗?这要是死的人多了,那房子太小是不是还要叠在一起了???姜越脑海里闪过那天看过的信息,对着上吊男——李升满心抗拒。
李升一见姜越看他反射性的从床上滑了下去,带着几分小心畏惧,却在滑下去的时候又想起来了,他现在不用怕姜越了,他都死了,姜越还能把他怎么样?他这么想着就气势十足的站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能看到我?姜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故作看不见他躺了回去。
李升见他不说话又躺了会去,指着他叫道:你刚刚都跟我对视了!你肯定能看到我!……不过你为什么能看到?他想了一下,只觉得脑袋疼了起来,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观念被放在其中,渐渐取代了他的疑问,那就是姜越能看到他是正常的。
李升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他指着姜越开始破口大骂,姜越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就说了一句:差不多行了。
李升一听他说话立刻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看到我!姜越叹息一声重新坐了起来,歪着头看向他。
你看什么!他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姜越: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姜越见他还是活着时候的面貌,既不是青面獠牙,也不是身体浮肿难看,也没有飘来飘去的,除了脸上太白浑身是水外与常人无异,也就不是很怕他了。
知道。
姜越态度很好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对死人的同情他将姿态放低下来。
李升死了,他也就不在对方面顾忌着人设问题,他崩与不崩对对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就算他知道了也无妨,他又不能给别人拖个梦说伺成大夫很奇怪。
还有系统都说了,他怀疑了不用在意。
一天天的仗着你是主君正夫就作威作福!李升点着自己的鼻子,我要不是被白筱筝那张脸迷惑,你以为我愿意在她这乱七八糟的后院待着吗?是,都怨那张脸。
姜越配合的了喊了一句。
怨谁?还怨人家那张脸?你还要不要点脸了!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怨你!要不是你看上她非要嫁给她,她用得着吓得不怎么回家,经常往我表姐那里跑,后来被我注意到吗?李升越说越气:要不是你说那蛮族有意思,柏成君又怎么会顺水推舟把人送进宁王府。
后院蛮族本来是要入宫的,你偏生求了过来给我添了许多不快!还天天管制这我,动不动就甩脸子,你摆那个臭脸你给谁看!姜越听着他的数落,心里的那点紧张感越来越少了,他往后一靠,是是是,都怨我。
李升见他这么敷衍当时就有几分火大,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在敷衍我一个!行行行,你正经的说,我正经的听。
姜越往前伸手做出个请的手势,你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我睡觉。
你还想睡觉?李升气得哼哼了几声,围着他转了一圈,不过,我怎么感觉你怎么跟之前的不是很一样?姜越懒懒掀开眼皮,回答了他——吓得。
吓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李升听他这么说,双手抱怀,有点小得意,似乎能吓到姜越对他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也听不出来姜越说的是真是假。
姜越瞧他这样突然有点心疼他,他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些年怎么活下来的?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姜越揉了一下眼睛,就是觉得挺感人的。
李升再傻也听出这不是个好意思,在他这闹腾嘟囔了许久,直到天刚见白他才不甘心的消失,临走的时候还向姜越挥了挥拳头。
他这两年被姜越压制的狠了,死了也不怕了,就开始飘飘然了。
姜越休息了一会儿,起来后找来了清湛,吩咐清湛把这个府上的所有人的资料信息整理一下,送他这他要重新看一遍。
清湛虽然不知何为可也没有多问,他直接就去办,很快的,很多的资料信息摆在了姜越的面前。
姜越捧着册子,要所有资料的原因只是想要分析一番这个家里谁会是女帝的人,从对着他的布局来看,估计原州、陈宣、何铎全是女帝的人。
也可能只有何铎是。
他整理了一下,那天在他得知后院的陈宣和原州动刀的时候,清湛曾对他说过,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以为家中乱了便有胆子做些小动作,向晨和院的那位靠过去一起弄出些故事。
而晨和院的主人是何铎,那些话的意思也就是陈宣和原州现在是何铎的人,所以清湛才会在他们闹起来的时候这么说。
那么,如果陈宣和原州都是何铎的人,那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对付姜越。
而那两个本来是一边有着共同目的的人,却在他刚来的那天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像是极其不合。
后来在动原州的时候何铎又是那么恰巧的过来,替原州解围,三日之后有了殿前状告的事,真是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姜越放下册子,想起李升对姜越的恐惧和胆子,再想想那日他的表现。
一个见到原主都吓得没有魂的人,那日怎么就敢在姜越的房前那么说话,放肆到极点。
如果说他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有那日的事情,那么见到姜越的时候他也应该是保持着赶过来时的心态,应该是豁出去了,想要直接把话说了,想好了才敢疯、才敢过来,而不是之前疯狂,见到姜越之后就卡壳了。
如果他没想错,李升估计是被人拿来当枪使,那人先是挑拨了李升过来找茬,又让原州和陈宣故作争吵引得他过来,开始给他下套。
原州和陈宣先是两人互骂无视姜越,然后再由这两年发展不错的原家之子原州挑衅姜越,故意想要被姜越弄伤,在受伤之后再由何铎解救他。
毕竟光是原州受伤不足动到姜越,所以他们之前才会找到李升过来挑衅姜越,之后在杀了李升嫁祸姜越,弄出人命之后事情就不好弄了,才会有李家原家一起状告姜越。
姜越用手捂住眼睛,觉得多半是这样的,他抿了抿唇,向来是算计他人的冷不丁被人算计了,心情实在是复杂。
老实说,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对方要算计他,他一定不会坐着等着被人算计,被动挨打从来不是他喜欢的事情。
清湛在外边轻轻敲了敲门,从外边走了进来,姜越睨了他一眼,对着他的脸孔忽然间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
您要是乐意便留着他们,不乐意就换了他们,也算给别人一个警告。
他望着清湛的脸,想着这句话觉得很是奇怪。
先不说那三个人的身份特不特别,他能不能轻易动对方,单说这个换字就很有深意了。
何铎明面上是白筱筝的郎君,现在也极有可能是女帝的人,姜越无论作为白筱筝的正夫还是姜家之子,如果要动他们清湛大可以说是杀、休、算计、怎么会说换?换的意思同前几个的意思完全不同。
换的意思是对方可能是自己的人,或者是自己安排进来的人才可以说换掉,是我换掉他,不让他在府中待下去了的意思。
怎么会这么说?如果说他们是姜越安排的到可以这么说。
可要说他们是姜越安排的也解释不通他们对姜越的敌意,和姜越安排他们进入的理由。
还有那个警告是警告谁?清湛要他做给谁看?姜越一开始以为他的意思是警告后院的男人们,可现在从这个换字来看可不一定了。
现在的情况他身边的清湛好像是全部都知道,他应该想想怎么在不让对方起疑的情况下能套出对方的话。
还有那个渠荷的主人。
这个渠荷到底是什么?是原主可以问出口的问题吗?他该怎么查?姜越思考着,一时没有动作。
清湛走了过来给他倒了杯茶,抬头问他:县主今日回来,可要去准备一下。
你看着安排。
姜越不是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清湛应了下来,在中午的时候找了后院里有身份的郎君一同去主院里迎接白筱筝。
姜越因为昨日没睡好的原因又睡了过去,清湛见他睡也没有打扰他,只是等着他睡醒才一起赶到前边,这去的就迟了些。
他同清湛一同入了前厅,踏进门槛见到里面的男人们,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他这是不是被人绿了?还是被人光明正大的绿了。
他眯着眼睛挨个看了一遍,伸手摸了一把头发。
白筱筝坐在主位上,他没进来前她坐得毫无形象,恨不得成为一条斜线摊在椅子上,一见他进来了,她立刻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就像是那见到老师的学生,装模作样的怕被老师训斥。
白筱筝是在中午的时候从皇宫里出来的,她被皇上狠狠骂了一番,跪的双腿发麻,回到府中的时候也知道这么快能出来都是姜越的原因,按照道理她理应去谢谢姜越,可一想到姜越的那张脸她就腿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过去。
现在看到姜越来了身子不自在地扭了扭,觍着脸道:大夫来了。
姜越嗯了一声,坐到了她的身旁。
白筱筝也没敢指责他人都齐了他却来迟,让大家等他许久。
她摸了摸鼻子,喊了一句开饭,几个人各怀心事的动起了筷子。
这一张大桌中除了姜越还坐着原州、陈宣、何铎与两个存在感很低的郎君,后院那个李升口中的蛮族依旧没有赏脸过来,他们也像是后院没有那个人,谁也不去提。
何铎在桌上先对着白筱筝说了两句漂亮体贴的话,之后话锋一转,就变了味道。
郞等看到妻主无事十分欢喜,只可惜李郎君看不到。
他唏嘘的感叹了一声。
姜越瞧了他一眼,立刻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了。
何铎见姜越盯着他也不紧张,他对着姜越露出一个笑脸,温和却毫不退让。
他们这边一直都是勾心斗角的算计,只可惜白筱筝完全不在他们的频道,她啃着排骨听到何铎的话想了老半天,才吐出骨头愣愣道:谁啊?瞧这样子似乎完全不记得李升是谁了。
何铎愣了一下,就是李秋的表弟,两年前进府的那个。
哦。
白筱筝又夹了一个排骨,没有任何表示。
何铎见她不接茬只好问她:妻主怎么不问问他何为看不到了?白筱筝有些不耐烦可还是配合道:为何?李郎君死了。
白筱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依旧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哦。
瞧那样子没心没肺的根本就不在意,李升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何铎这就没办法接下去了,只好捧着碗喝着汤不再提这件事。
姜越听见他们都没了动静,翻了翻汤匙,对着清湛道:扣厨房主厨一两银子,这汤做的这么咸,咸的何适中一直咳嗽,实在难听。
去把何适中面前的菜换了,免得陈郎君不好下筷。
清湛瞧了一眼面色如常的何铎,是。
他让下仆撤走了何铎面前的菜,换上新的。
食不言寝不语。
这样一来别人也不好在饭桌上在说什么话,免得被姜越明着打脸说口水喷进菜里,显得很没教养。
一顿饭吃了许久,心事重重的人吃饭的动作都不快,直到大家都放下筷子,白筱筝身后的女人才捅了捅她。
疼。
她倒是很不懂何为眼色,直接就转过头问对方,你做什么?那女人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当时面上就有些红了,她低下头咬着牙道:妻主今晚要去哪里休息?白筱筝听她这么说头皮一阵发麻,她在周围挨个看过。
陈宣从来都不给她好脸色当时就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原州摸了一下手,在妻主眼中李郎君死了只得一个哦,估计小人这种伤也并不放在心中,可小人自己怜惜自己,最近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姜越没说话,何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另外两个郎君倒是眼睛一亮看了过来。
白筱筝眨了眨眼睛,身后的女人踹了踹她的小腿,朝姜越那边使了个眼神,白筱筝就当自己看不懂,直到那女人又踹了两脚,她才不情不愿地对着姜越道:今夜就去大夫那边休息吧!姜越刚想着拒绝,可面对她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挑了一下眉,好。
他这一声好一说,白筱筝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她憋起嘴巴,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哭了。
………………大夫。
白色的盘子里放着五块糕点。
圆圆的眼睛上抬着看向桌前坐着的男人。
白筱筝高举着糕点盘着对着面前的姜越道:大夫,今晚能不能不背论道了。
姜越起初没能从白筱筝的身高问题上回过神,他本就高,却没想到身为女子的白筱筝竟是比他还高。
竹竿子……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不读论道了,你想背什么?姜越看白筱筝的反应知道她多半跟原主没有过深的交流,却没料到她来原主的房间时原主竟是让她读书。
面对着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是这样正经的关系,结果过夜的时候却是这种做法,这都是什么喜好?白筱筝举着盘子的手放了下来,她撇着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何大夫总是让我背书,像我这种人背那些什么兵书大道有什么用?我是能教书还是能上战场?她拿起了糕点往嘴里塞了一块,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总是?兵法?大道?姜越有些困惑,他睨了她一眼,从桌前站了起来,要不读书,要不睡觉,自己选。
白筱筝刚开始想点头说睡觉,可后来又想到了什么,她收起了要回答的声音,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走到摆装饰的架子前伸手扭了一下。
姜越瞪着眼睛,见白筱筝扭了一下左边蓝色的瓶子,之后往旁边推了一下柜子,露出了被掏空的暗格,里面全都是些古旧的书籍。
这……姜越奇怪了一下,为何原主会告诉白筱筝暗格的位置,还把这些书藏起来。
是不是这些书很珍贵所以才藏起来不让外人看见?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拿出来给白筱筝看,还逼着对方读?原主的信息上写得明明是对白筱筝不太上心,那他为何要培养白筱筝?姜越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很快又被自己否定。
他躺在床上,白筱筝举着本书倒是很正经的坐着,不过看没看进去就不知道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姜越见她小鸡啄米似得困得直点头,也不好让她一直坐在那,便叫她过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