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姜越与对方对视片刻, 此刻他的眼眸中全是白筱筝的身影。
冷酷而愤怒的身影。
手上的温度很凉,被用力握住的手腕传来阵阵刺痛, 暂时让人动弹不得。
如果说女人之前给人的感觉是小奶狗的话,那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露出獠牙目露凶光的狼,气势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她一反常态的表现多少让姜越心中起了疑惑。
姜越抽走了手,毫不在意地说:遇袭的时候被人切下来了, 要不是后期被救,断的就不止是手指了。
白筱筝听见这话抿紧嘴唇,她伸出自己的手掌,握紧又松开, 如此来回了两次才找回自己原来的反应与声音。
她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说:听上去多危险, 所以我就跟大夫说了,叫你没事不要经常出门。
姜越上前一步,抬头问她:如果我没记错, 我之前走的时候你就差放鞭炮庆祝一下了, 何时有说过这句话?白筱筝闻言讪讪一笑,在心里。
我以为大夫跟我是能够心意相通的, 哪知道大夫没能理解还误会了我。
姜越闻言也笑了笑,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是误会吗?那我就当这是一个误会好了。
他回过头, 那我问你,你论道学明白了吗?白筱筝笑容一僵, 立刻没了话, 一副典型的心虚模样, 一看就是在姜越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压根就没有看过书,被他这么一问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不可能老实看书这点姜越心中清楚,他也不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老实的去看书。
白筱筝看他这个样子,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就低着头灰溜溜的跟在他的身后也不说话了,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倒最低,同他一同进了宁王府。
何铎身边的人被姜越打死了,何铎心里有气,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先找茬的,就在中午借着请安的理由,来到姜越的面前阴阳怪气的说了半天,脸色也不算好看。
姜越见他的反应心中有些奇怪,可当时的他并没深想,只是不耐烦的打发了何铎,将这件事情暂时丢在一边。
他回来的这天原州和陈宣没有露面,姜妍在得到信之后来到了宁王府,先假意关心他几句,然后便直接切入正题,询问他此次被刺杀的过程。
这是姜越第一次与姜妍接触,他一早就知道肯定会有人问他这件事情,索性姜家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不说别人,就以宁王府中的人、李家,景王这些人都是有动机,可以混乱他人的误导线索。
而他也不用说太多,只说不清楚就可以了。
除了他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是个问题,其余的没有什么太需要费心的。
姜妍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坐在矮榻上与姜越面对面,她沉吟片刻问道:那你看是谁做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景王?还是李家?还是何家?不好说。
姜越用左手端着茶杯,吹了口气。
心里想着该怎么解释离去的这段时间,刺杀的人好说,可是之后他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不联系就是一个不好解释的内容。
姜妍说: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动的手,如果只是刺杀的话倒是好理解,杀柏成君是因为姜家和陛下。
杀你的估计是宁王府中的人,或者是李家,报仇的报仇,觉得你挡路的清路。
他们都有动机,也都有各自下手的原因。
可是……姜妍说到这里声音冷了几分,聪明的女人一针见血的抓住了重点。
他们动白子容是为了什么?他一个宫中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不知道不插手的皇子,向来无脑,还哑了嗓子,谁会想要带走他,之后还弄傻他?任谁都知道,白子容是陛下养大的,他与姜家不亲近,与柏成君别说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每天只知吃喝玩闹,又不是皇女,不可能有争夺皇位的机会,谁动他又有什么意义?姜妍也举起了茶杯,一双眼紧盯住姜越的脸,可就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行刺的人偏偏就动了他,还带走了他,关了一阵子又放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姜越在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中保持着沉默。
她说完这些又说:还有,儿啊。
姜妍喝了口茶,悠悠道:你自幼习武,武功虽说不能与江湖前几的高手相比,但也绝对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一般人奈你不得。
而你会武功的事情只有我与你舅舅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刺杀你的时候这也会是个意外。
她放下茶杯,质问着姜越,你与你舅舅第一次遇袭的时候你不伸手我可以理解,毕竟这里对男子束缚的条件过多,你又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子,出身于姜家经常入宫的你,如果外人知道你会武功那这就是一件坏事。
那天在场外人太多,你会武功的事情不宜张扬,所以你不动手我可以理解。
而你第二次遇袭的时候,也许对方的人多,又雇佣到了高手,你不敌我也能接受。
但是……娘亲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获救的?他们为什么没杀你?你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来信?她说到这里声音高了几分,尖锐道:白子容下落不明之后傻掉了,你下落不明之后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其中都有什么故事你可愿意跟娘亲好好讲讲?姜越放下茶杯对着姜妍说:平安无事?他的眼中带着一丝自嘲,什么叫平安无事?他伸出了衣袖下的右手,露出了他的断指,母君的平安无事是指这个?姜妍瞪大了眼睛,你这手!被人剁了。
姜越放下袖子,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他们抓走我们想的是什么。
他一边回答姜妍,一边努力的找出合适的解释借口,镇定自若的假象下是绞尽脑汁的应对之法。
他顿了顿,说:首先我觉得这次的刺杀不是一伙人所为。
袭击我们的应该是两伙人。
第一次的刺杀是真的想杀我们,但那时的情况并不算危险,我也就没有动手。
本想着等待侍卫将对方全部杀掉就好了,哪成想白子容居然会掉下山崖,还拽了我一把。
他说到这里有几分无语,半真半假的挑着说:那日的河流湍急,我带着他,在河中撞到了树干,几番挣扎好不容易上了岸,因为吹了一夜的风,加上受了伤还很累就病倒了,而他就在我昏迷的时候找了毒果吃毒哑了自己……那伙人被打败了之后也就退了。
之后在小竹林那里遇到那些人,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了我,而是带走我。
这点与之前完全不同,所以让我心中起了疑惑。
当时有人的暗器打在了马身上,马受了惊往前一直跑。
我带的人少被对方的人拦了下来,他们的人追了上来,抓走了我。
姜妍眉头紧皱困惑的说:他们带走你想要干什么?找人顶替我。
什么?!姜越道:我被带走了后有一位带着□□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带着与我很像的一张脸,并询问了我一些事情。
我这才知道他们打算让这个人取代我。
姜越说到这里又伸出了袖子底下的右手,而这就是询问的过程。
姜妍脸色一沉,显然有几分相信了他的鬼话,在第二次遇袭的时候我被人下了药,出行的那日头脑昏昏沉沉,当时就感觉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遇到敌人的时候想要回击,却发现一点内力都没有。
姜越将手放下去,淡淡道:我被人下了化功散,。
好在我当年在外之时结交了一位江湖友人。
这次出去我与他相约见面。
我出事的时候他也在竹林中,正好看到我被抓走,就悄悄跟上趁机救出了我。
我被他救出来之后在山上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待到恢复好了的时候找了清湛这才回来。
而他们抓走白子容的意图应该是与我一样,只不过见我跑了,怕这件事情败露,这步棋走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只好将白子容放了,却毒傻了他,让他忘了当时的一切。
姜妍默不作声的盯着他那整齐的断指处许久,那里的伤口确实不像是乱战中砍得,而是被人整齐的切了下来。
母君啊,现在这个情况,姜家早已经是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想找人取代我们二人的原因不难想。
无论我和白子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都是你们的孩子,是能够接近你们让你们放松戒心的存在。
他们想用我们刺杀你们,正巧柏成君出行还都把我们带走,给他们一个正好下手的机会。
他们想得很对,无论你们对下落不明后重新回来的我们抱有什么看法,出于关心你们都会去看我们,也会靠近我们。
而当你们靠近的那时就是他们的下手时机。
也是他们的机会。
宫内的柏成君会死于白子容的手里,宫外的母君会死在我的手里。
姜家不乱是不可能的。
毕竟有些事情只有母君自己知道,到时如果母君出了意外,妹妹又未能接受母君留下的一切,可不就给了别人对姜家下手的机会了。
唉。
姜妍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
她起初本是有些怀疑姜越的,可如今看到姜越断指,心里那点疑惑就少了很多。
她叹了口气,这一次出行意外太多,子容也傻了,你的手指也断了,你惯爱用重剑,现在也不知道三根手指好不好拿了……宫内你舅舅还被人夺了宠……这样,你明天进趟宫去看看你舅舅,也让他安心一下,具体的事情到时候你在同他说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
你好好休息。
是,母君。
姜越起身送姜妍出去,他扶着女人坐上马车目送她离去,然后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身体看到了身后的人。
白筱筝从门内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来,确定了周围没有姜妍的影子后松了口气,母君走了?姜越嗯了一声。
她听说姜妍走了这才磨磨蹭蹭的从门后出来,怀中还抱着一床被子枕头。
你这是?姜越挑了一下眉。
白筱筝将头往被子里面埋去,害羞的说:大夫出去这一回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身为大夫的妻主,自然是要陪着大夫。
哦。
姜越思考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他长腿一抬,大步向房间内走去,白筱筝抱着被子,小步的撵着他,一路跟着他回到房间,然后将被子枕头放在美人塌上,瞧那样子依然是很抗拒跟姜越同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抗拒还要追过来跟他共处一室。
她将被子放好,用手啪啪啪的拍了两下,满意道:我就在这里就好了,离你也很近,你半夜醒了,我也能听到声音过去安抚你。
姜越故意学着她的动作,也往被子上啪啪啪的拍了几下,虚假的邀请着,你躺在这里,我醒了你知道的更快。
她听见姜越这么说摸了摸鼻子,我睡觉不老实,我怕大夫后悔,还是就在这好了。
姜越本来也没想跟她同床,只是看她那受气的小媳妇样故意逗她一下。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他也有些乏了,两人洗漱一番都躺了下去,屋内只留了一盏灯。
白筱筝抱着被子,手指对点了几次,在姜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开口说:大夫,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她这么一说姜越就想起了那个白子容——还是应该叫他徐朔?他过得好不好?他翻了个身,想起了跟男人在齐阳山时候的画面一时间说不出好还是不好。
白筱筝听他不说话,囔囔道:说实话我这段时间过得也不好,前些日子吃糖吃坏了牙,天天疼可闹心了。
姜越安静的听着也不插嘴。
后来刘元带我上街解闷,我们又遇到了几个地痞欺负一个卖艺人。
真是要多可恶有多可恶!我气不过,就带着刘元上了。
她说到这里有点骄傲,似乎想让姜越夸奖她的行为,那天出去我就带了两个人,对方有六个人!个个都是身体健壮的!可我一点也不怕!天子脚下,谁还敢动天子家人不成!她说到这里哼了一声,正气凛然道:然后我就被打了。
……被人堵在墙角揍了好久。
她说到这里捂住了左侧的脸有些哽咽了。
……姜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躺在宁王府,从未如此的愤恨过药老被渠荷的人带走,不然的话,他可以在治好了之后将人带回来给对方治治脑子。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的只能心疼对方。
白筱筝哼唧了一阵子,大夫你怎么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对你该说什么。
听到这话白筱筝有些委屈,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
那你可能想多了。
大夫你!……算了。
她叹息一声,本来情绪还有点低落的人,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不过也是因为如此。
她想到这件事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我才好运的遇见了一个人。
姜越顺着对方说:谁啊?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将那些打我的人赶走了,还把我的牙治好了,从此以后都不会疼了。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满满都是崇拜。
怎么治好的?姜越好奇问了一句。
他把我的牙打掉了。
……白筱筝说到这里坐了起来朝姜越张大嘴巴,拉着一边的嘴角,含糊不清地说:看就是这,缺了一颗看到了吗?他就拿着烟杆,啪嗒的朝我这牙打了一下,我的牙掉了,嘴巴肿了六天,之后就好了!她说到这里带了些许的感慨,又有些奇妙的佩服。
……姜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无力到窒息的感觉。
——朋友。
——我们的智商不同,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玩。